第45章 亂2
亂2
左立和羅陽定好了見面的時間和地點,匆匆收拾了一下就出門。他們約在離左立住處不遠的公交站,左立步行五分鐘就到。他一直留心着來往的電瓶車,瞧了半天無果,一輛黑色大衆停了過來。羅陽一下車,左立就知道是他。這人長得就非常“向日葵”。一張圓餅臉,小眼睛單眼皮,天生一副笑模樣,不說話也咧着嘴。羅陽下車就給左立打語音,聽到左立的手機傳出音樂聲,确認了身份,小跑着繞到跟前來。
他沖左立點頭笑:“左醫生,這不讓停車,咱上車說。”
左立瞧着“向日葵”的級別應該比錢小哥高多了,別的中介都是電瓶車打天下,而羅陽是開着汽車來接待客戶的。左立有點擔心覃望山沒跟羅陽說清楚自己的情況,把自己當成了跟覃望山一樣消費水平的客戶。他坐上副駕駛,羅陽麻利地調了個頭,把車開到主路上去。
左立趕緊把自己的要求說了一遍,羅陽一邊開車一邊笑呵呵回答:“明白。左醫生你放心,一定給你找到滿意的房子。”
羅陽帶左立一連看了四套房,其中有兩套都是次新的樓盤,都是平時左立想都不敢想的。比起早上看的那些房子,無論是地段還是裝修,羅陽帶看的幾套都勝出許多。租金也相應高出不少,完全超出左立的預算。看完最後一套房子出來,羅陽問左立的意見。左立覺得房子實在都太好了,但他承受不起。于是實話實說:“房子都挺好的,不過價格太高了點。”
羅陽熱絡地笑:“左醫生看中了哪一套?價格我可以幫你談一談的,關鍵是房子要看的中。”
左立知道“談一談”也最多抹個零頭,如今租房的行情如此。即便是下午看這幾套房子的租金打對折,左立也要考慮一下。他淡淡笑了笑,含糊地說:“我再考慮考慮吧。”
最後看房的小區和左立住的地方只隔了一條街,他和羅陽就在這裏分手,然後準備步行回家。左立看了一下時間,剛剛好六點整。想到丁少骢可能又在樓底下等着他,左立便不打算立刻回家。他漫無目的地散着步,準備找家店對付一下晚飯。
六點過後,氣溫逐漸下降,日頭黃暈暈的,沒有了下午的悶熱。路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路燈和街邊的招牌次第亮了起來,這個城市的夜生活要開始了。
他朝着燈火喧嚣的方向走,不知不覺就走到了芙雲路上。城市的霓虹妩媚動人,尤其是在這裏。
芙雲路是溪市著名的酒吧一條街,和省醫大只隔了一座高架橋。左立在溪市生活了快十年,很少像其他年輕人一樣融入到夜的歡愉裏去,很少體會這座城市夜的魅惑。在省醫大讀書的時候,芙雲路是大學生的聚集地,經常有同學相約着去酒吧玩兒,左立幾乎不參加。左立也喝酒,但不去酒吧喝酒,他的夜宵時間大多是打發在一家叫老地方的燒烤攤上。他當時的室友黎豐是個搖滾愛好者,尤其喜歡泡吧,曾經不厭其煩地邀請他,他跟着去過一兩次,都沒有留下什麽有趣的回憶。畢業吃散夥飯那天大家都喝高了,後來轉戰去到芙雲路上的“文火”,左立也去了,那也是他最後一次去酒吧這種地方。
時移世易,三年之後他再次踏足這裏,被滿街的霓虹閃得恍惚。當年的躊躇滿志到如今全部消磨了,左立恍惚看不到前路。他自暴自棄地想,或者幹脆就跟了丁少骢,中心醫院是個不錯的選擇,這輩子也可以少走不少彎路。
越是這樣想,左立越是克制不住想要給覃望山打電話的沖動。好像他是救命稻草,只有這個人可以讓左立保持理智,不迷失于物欲。可是對覃望山的迷戀難道不也是一種物欲嗎?就像是戒斷毒品,必然要用另一種毒品來替代。飲鸩豈能止渴?
他路過一家叫“無人”的酒吧。左立依稀記得這裏曾經叫做“文火”,不知道什麽時候換了招牌。也許只是重新裝修過,也許是已經換了老板。時間太久了,什麽都會變。他站在酒吧藍紅相間的巨大燈箱下面,臉被染成了斑駁的光的顏色。仿佛是中了邪一樣,左立開始給覃望山打電話。
鈴聲在一遍又一遍幹巴巴地重複,在耳邊越拉越長,左立的心也被拉扯着。覃望山沒有接,左立說不清自己是松了口氣還是失望。他把手機捏在手裏,擡起一只腳邁上臺階,決定到“無人”去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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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只腳還沒擡起來,覃望山的電話回了過來。左立遲疑着往街邊挪了兩步,站到靠牆的位置,把電話接起來。
左立說“喂”。他聽到亂哄哄的背景和開關門的聲音,然後嘈雜被隔絕了,覃望山才說話:“你找我有事嗎?”
左立也不知道找他有什麽事情,打算編個像樣的借口。那頭覃望山倒是主動問他:“下午看房子看得怎麽樣?”
左立如實回答:“房子都挺好的,只是不适合我。”
覃望山哦了一聲,問他:“哪裏不适合?”
“價格不适合。”左立的聲音低了些,也不是因為覺得窘:“租金太高了。”
覃望山預料到了,說:“嗯,西交橋這邊的租金是普遍偏高一點。”
左立仰着脖子,讓燈光直刺進眼睛裏,刺到發酸。他問覃望山:“你在哪裏?”
覃望山稍微停頓了一下,說道:“在家裏。”
左立用腳尖點在盲道的地磚上,哦了一聲,沒有下文了。
覃望山又問他:“為什麽突然想要換房子?”
左立的聲音平靜:“想換個沒人知道的地方住。”
說完這句話,他似乎聽到覃望山的呼吸重了一拍。電話打得沒滋沒味,左立想着還是挂了吧,覃望山卻講:“你在哪裏?”
左立報了路名。覃望山當然知道芙雲路是什麽地方,只聽他說:“你在路牌底下等我。”
覃望山挂掉電話,順手打開入戶花園的窗戶,讓夜風可以吹進來一些,以換取一點清醒。剛剛喝過一輪酒,他不能開車,于是在叫車軟件上下好單。換上滿臉的笑容,覃望山重新推開門走進室內,田炜立刻過來摟他的胳膊,嚷道:“老覃,你跑哪裏躲酒去了,快來快來,這輪你必須參加!”
一大幫子人湊在客廳裏玩一個叫什麽“I Never ever”的游戲。今天是覃望山喬遷新居,狐朋狗友們過來給他暖居,而這個主角只想着要找時機溜。覃望山接過田炜遞過來的啤酒,拿在手裏并不喝,問他:“丁少人呢?”
田炜一臉猥瑣地笑:“丁少剛剛泡到美人兒,哪裏顧得上我們啊!估計躲在廁所裏煲電話粥,商量晚上哪裏過夜咧!”
丁少骢高調,那天發在群裏的照片覃望山也看到了。他去過左立的家,一眼認得出左立的背影。覃望山也跟着笑:“那可不行,今天一定得把丁少放倒了,不能讓他溜。”
“必需的。”田炜拍着胸脯保證。
站了一小會兒,覃望山把手裏的啤酒放下,表情十分自然:“我再去買兩箱酒回來。”
覃望山從一群醉鬼當中脫身,乘車直奔芙雲路。司機聞到覃望山身上的酒氣,以為他是着急趕去夜店過夜生活,一路上說了不少調侃的話。
覃望山沒有接腔,一直扭頭看着窗外。他好像總在夜裏去找左立,在夜裏和他同乘,和他兜風,也和他做愛。在白天和夜晚,左立好像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在覃望山抓住左立肩膀的時候,在和他厮磨的時候,都會生出一種要把他撕裂的沖動。他要看看這具身體裏面,到底住着幾個靈魂。
半個小時路程不長也不短,覃望山拿不準左立會不會在原地等他。車開進芙雲路,路口伫立着藍色的路牌。遠遠地,覃望山看到了站在路牌底下的左立。牛仔褲、白T恤,一只手操在口袋裏,斜斜地站在路牌底下,路燈給他的臉打上了一層陰影。他的站姿很不成樣子,無端端讓覃望山覺得瑟縮,好像在這夏季最高溫的天氣裏也覺得寒冷。
覃望山對司機說靠邊停。
左立看見覃望山從一輛不認識的私家車後座上走下來,緊接着,他問到了覃望山滿身的酒味。
私家車彙入車流,很快消失不見。左立站在臺階上,覃望山站在臺階下。左立的嘴巴動了動,然後扯出一個無聲的笑。他伸手進口袋掏東西,好半天摸出來一張身份證,遞給覃望山。
覃望山沒接,也抄着手看他。
左立看覃望山不接,轉身就往前走。走出不多遠,發現覃望山沒有跟上,又折回來喊他:“覃律師,你就是來發呆的?”
覃望山反問他:“你準備去哪裏?”
左立聳肩,無所謂地說:“随便啊,找間酒吧喝一杯吧。”
覃望山表情冷,他說:“你讓我看身份證,今天是你的生日,對吧?”
左立露出一點意外的表情,他點點頭:“對。你有空陪我一起過嗎?”
覃望山又問:“為什麽找我?”
左立想了想回答:“就是想找你啊。”
話尾散在風裏,有一點慵懶和嬌羞的味道。覃望山很想問左立,這些進進退退是不是都是手段,是不是也用對付丁少骢一樣的伎倆來對付他。這種話較真又煞風景,覃望山只是想一想,當然不會說出來。
作者有話說:
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