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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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還沒結束,他摸不準修元龍把他喊來這種地方做什麽。正值飯點,蕭立陽肚子還餓着,指望來都來了起碼能有頓飯吃。
他沒再多想,快速走進旋轉門,身形被門內金燦燦的光影籠罩。
包廂在三樓最裏面,長長的走廊鋪着厚實的地毯,踩在上面連點聲音都沒有。走廊兩邊居然沒有其他門,盡頭的房間是這條走廊唯一的目的地。
他剛走到門口,大門從裏面打開。蕭立陽的手停在半空,看到裏面坐着的幾人後尴尬地收了回來。
房間內總共五個人,修元龍坐在圓桌靠近門這一側。見到門開,所有人把目光投向他,沒有多餘的表情,看來修元龍打過招呼,知道他要來。
五人中有上次見過的李副行長,其他看衣着都不像是普通人,雖然不認識,但很明顯修元龍是這裏面階級下層。
這個世界有許多面,蕭立陽一腳踏入的是他完全不熟悉的那一面。他的肚子好像已經感受不到餓,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修元龍身上,迫切希望修元龍告訴他為什麽叫他過來。
“來了?過來坐。”修元龍招呼他過去。
五個人間隔很平均,只有修元龍右手邊的位子空着,另一邊正是有過一面之緣的副行長。
“您好。”蕭立陽坐下前禮貌地沖對方點點頭,對方回了個笑容給他,沒什麽領導架子,不像修元龍,在公司跟個土皇帝似的。
其他幾人也沒有因為他的到來停頓太久,繼續聊起了之前的話題。
饒是蕭立陽平日裏知道修元龍不待見他,他也要硬着頭皮問清楚怎麽回事,斜着身子湊到修元龍手邊,輕聲問:“老板,今天為什麽叫我過來啊?”
修元龍夾了一筷子菜塞進嘴裏,搭上他的肩膀,跟平日裏待他判若兩人,語重心長地說:“公司業績一直不太好你也知道,修明現在回來了,他爸老早交代過要把公司交到他手裏,那是我親侄子,我怎麽好意思給他個爛攤子?”
蕭立陽的思路被帶着走,沒覺得哪裏不對。
“卓勝文化攀上高枝兒不容易。”修元龍說着往旁邊努努下巴,蕭立陽心領神會,聽修元龍繼續說,“集團要我創新改革,你說我一把年紀了也弄不懂這些新鮮玩意兒,還好有你在,這兩年我知道你一直幹得挺沒意思,銀行這次的合作從線上開始,不打算走老一套,上次帶你見過的李義副行長剛調過來,副字很快就去了。找你來混個臉熟,項目以後你帶頭,多走動,薪資翻倍,還有什麽條件你都可以提,怎麽樣?”
“我?”蕭立陽有點理解不了這從天而降的重任。
“你不願意?”修元龍的語氣跟威脅沒兩樣,不過蕭立陽似乎沒理由不答應,一切都像是送到嘴邊的肥肉,只等着他張嘴了。
不過既然修元龍能讓他接手這麽重要的項目,他自然多了些底氣,想了想試着問,“公司的業績真的一直都不好嗎?”
他以為修元龍會搪塞他或者撒謊,沒想到修元龍只是随意笑了笑回答,“你自己把項目操持起來不就什麽都清楚了。”
這話幾乎已經挑明了,公司沒有虧損,想知道,自己幹。
來日方長,蕭立陽點點頭算是答應。
大門被推開,服務員推着餐車來上菜,蕭立陽聞到味胃瞬間醒了,咕咕直叫。
他出門走得急,只套了個羽絨服,進來後挂在椅背上,裏面只有薄薄的衛衣,因此當服務員将整整一盆滾燙的熱湯澆在他的胳膊上時,蕭立陽疼得腦子發懵。
“啊——”服務員叫得比他聲音還大,姑娘顯然是吓壞了,忙不疊道歉差點沒跪下。
蕭立陽半個肩膀連同大腿全部冒着熱氣,衣服褲子緊貼着皮膚,他顧得上胳膊就顧不上腿,疼得嘶嘶吸氣,瞬間成了衆人的焦點。
衣服吸了帶油的熱湯溫度怎麽都降不下來。旁邊有人提醒,包廂有獨立洗手間,讓他趕緊去沖洗一下,最好看看燙傷嚴不嚴重,要不要去醫院。
蕭立陽多一秒都忍不了,沖進角落的洗手間,三下五除二把上衣脫掉,打開水龍頭光着膀子沖涼水。
大片皮膚被燙得通紅,手上尤其嚴重,已經開始起泡了。褲子好歹有兩層,比上半身好一點,能忍得住。
蕭立陽心想這大過年的也太倒黴了,而且這麽大面積的燙傷,好起來很難,冬天衣服那麽厚,壓在身上想想就疼。
正皺眉發愁該怎麽辦,門忽然被推開了。
他以為進來的是修元龍,沒想到是李義。
身份差距過于懸殊,蕭立陽水也沒法好好沖,站直了跟對方打招呼,裸着上半身十分別扭。
“傷得嚴重嗎?”李義盯着他的胳膊問。
之所以覺得被“盯”,是因為李義的視線實在很奇怪,從蕭立陽的肩膀沿着手臂一寸寸往下,最後停留在手的位置。
蕭立陽不自在地握了握拳,故作輕松地說:“不嚴重,剛沖了水應該沒事了。”他後知後覺事情的詭異之處,無論是李義本人,還是他正在做的事,都很違和。
而且,李義問完這句絲毫沒有關心一下就離開的打算,而是從旁邊抽過一張紙,就這麽圈住蕭立陽的手腕拿起來,将紙巾蓋在他的手背上擦拭。
蕭立陽瞬間起了層雞皮疙瘩,條件反射地往回縮了一下手,卻被握得更緊。
沒等他反抗,李義就輕輕按住他的手背,說話的口吻也變了,“知道今天為什麽叫你來嗎?”
蕭立陽想說因為業務,現在覺得狗屁業務,這人一看就不對勁。他沒吭聲。
李義雖然比他年長很多,但可以看得出保養得當,人不說長得多帥,但精神很好,比他高一點,就算不擡頭,也能察覺到一點對方的神态。
李義似乎對他的手很感興趣。
“嘶——”蕭立陽手動了一下。
“疼?”李義明知故問,接着沒等蕭立陽回話,他拇指用力,壓着蕭立陽的手背往前使勁搓了一下。
“我操!”這回蕭立陽疼得眼冒金星,手背上幾個剛起的水泡直接被搓掉了一層皮,開始往外滲血。
他猛地抽回手甩了幾下,不可思議地瞪着李義,只見對方把紙巾揉作一團并沒有扔掉,而是就着握拳的姿勢揣進口袋。
事情似乎出離了他的認知。他原以為李義頂多是看上他了想玩玩,但現在覺得好像并不是這樣。
修元龍這狗東西怎麽不幹人事呢?還真當要讓自己接什麽大項目,鬧了半天是個拉皮條的?
前後一聯想,蕭立陽氣不打一處來,但事已至此,脫身才是關鍵。
他以為這很難,還在思考對策,李義卻一本正經地開口了,“放心,我對你的屁股沒興趣,你們修總沒有騙你,跟銀行這邊的合作會由你來負責,未來我們少不了見面,今天先送你個見面禮。”說罷視線落在他的手上,蕭立陽往後背了背。
這他媽是什麽見面禮?
蕭立陽本能地感覺到了危險,雖然鬧不明白這些是什麽意思,但他不打算摻和,既然對方态度并不強硬,他還是別接什麽項目了,公司如何跟他有什麽關系呢?要不是為了修明,這破地方他才不待,再說了,就算公司真的有問題,搞不好修明早就知道了,用得着他多此一舉嗎?
他想明白的這一會,李義已經出去了,蕭立陽顧不上油膩膩的觸感,穿上衣服出來連招呼都沒打就跑了。
外面冷風一吹,他靈性大半,胳膊針紮般地疼了起來,還好修明不在家,他可以回去湊活着洗個澡再上點藥。
路上他還在想,修明他們家到底知不知道修元龍這德行啊。
回到修明家的時候已經接近十點,蕭立陽忍着疼剛要脫衣服,門鈴忽然響了。
大半夜的修明又不在,來的會是誰?
他把脫了一半的胳膊勉強塞回袖子,門鈴又響了好幾聲,催促着他打開門。
“趙相言?”
蕭立陽看着歪在牆邊的人,帶着一身酒氣,莫名其妙這人怎麽跑這來了。
兩個小時前。
“小言,快來吃飯。”蘇韶韻為了把兩個兒子聚到一塊,拉着趙康成一起下廚,弄了滿滿一桌子菜,準備一家四口 吃頓飯。
他們家從上到下各個領域關系太多,逢年過節二十四小時都不夠安排的,要不是這次兄弟倆鬧得太僵,蘇韶韻實在看不過去,推掉許多應酬邀約,這頓四個人的飯怕是幾年也吃不上。
趙相言臉拉得老長,尤其是看到他哥跟沒事人似的,更覺得這人表裏不一虛僞得很。每每想到趙焺那句“讨人嫌”,他都咽不下這口氣,巴不得穿回娘胎裏告訴自己出生後就別給他哥好臉色,最好讨厭他一輩子!
“哎哎,你哥臉上有花啊你盯着他幹什麽,吃飯。”趙康成也看不下去他大過年的給人找不自在,在夫妻倆眼中,一直是趙相言在單方面鬧別扭。
趙相言随便吃了兩口菜,忽然放下筷子,挂上招牌笑容問蘇韶韻,“媽,我在國外上學碰到個國內的校友,人很不錯,家裏是做貿易的,有個姐姐,我見過照片,特漂亮。”
“你看上人家了?”趙康成白了他一眼。
“不是不是,我這不是看我哥一直相親也沒個女朋友,想着給他介紹介紹……”
趙焺拿着筷子的手停頓了一瞬,又繼續動作。趙相言偷偷瞄了一眼,發現趙焺壓根沒看過他。
蘇韶韻還挺意外兩人這麽快就冰釋前嫌了,“那你要問你哥,我們也不知道他喜歡什麽樣的。”
趙相言名正言順地轉過臉,笑嘻嘻問,“哥,要見見嗎?他們家也在海市。”
“好啊。”趙焺爽快答應,趙相言差點沒被噎死。他總不能真的在飯桌上說,你一個同性戀見什麽姑娘,真不要臉。
想是他哥篤定他不會這麽做,所以答應得這麽順嘴,趙相言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慶幸還好不用真找個姑娘。
飯後兩人又恢複了視而不見的關系,趙相言趁着趙焺端盤子去廚房的時候跟了過去。在身後關上門,立刻低聲質問:“你什麽意思?”
趙焺放下盤子拍了拍手,“你如果希望我跟爸媽坦白,我可以現在就出去跟他們說,你如果不希望,就閉嘴。”
說完趙焺就要拉開門出去,被趙相言從身後一把推上。趙相言顯然是被他這幅态度激怒了,“你當爸媽是什麽?你覺得他們能接受嗎?你什麽時候變成這樣的人了?”
“那你能接受嗎?”趙焺不答反問,“你能接受我是個同性戀嗎?弟弟?”
被刻意加重的兩個字讓趙相言心髒猛跳一下,支支吾吾道:“我、我……你總要給我時間吧,你畢竟是我哥……”說着說着他忽然想到什麽,臉色變了變問,“你有喜歡的人嗎?”
趙焺盯着他看了一會,然後肯定地說,“有,你如果願意,改天我可以帶你見他。”
“誰要見他啊!”趙相言忽然吼出聲,把裏外的人都吓了一跳,接着不等趙焺說話,拉開門沖了出去,衣服也沒拿就跑了。
蘇韶韻和趙康成對視一眼,而後發愁地看看廚房又看向大門,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又該怎麽辦。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這麽生氣,從家裏跑出來開着車四處瞎逛,最後停在一間酒吧門口,巧了,正是半杯。
修明告訴他正是在這碰到過趙焺,他好奇又別扭,甚至腦補出他哥跟自己的“戀人”或許就是在這家酒吧認識的。
不同于普通gay吧,半杯不是烏煙瘴氣的場所,看上去和一般的清吧區別不大,只不過都裏面都是男人。趙相言罵走了兩個搭讪的人,這之後沒人敢再靠近他。酒一杯接一杯下肚,直到酒保出言提醒,他才晃晃悠悠離開。
出了酒吧他給修明撥了個電話,接通後一聽對方就是跟父母在一塊,趙相言劈頭蓋臉來了句:“你們同性戀都他媽了不起!”
修明對着電話皺了皺眉,知道他是喝多了,但又不知道為什麽,索性把電話放在一邊,讓他自己發酒瘋,聽都懶得聽。
“你怎麽不跟蕭立陽一起過年呢?你、你不是喜歡他嗎?你讓他住在你家就是還、還喜歡他吧?蕭立陽真可憐……真慘,大過年的就一個人,你在這吃喝玩樂的,你喜歡個屁!我、我要去幫幫蕭立陽,告訴他你早就……早就不喜歡他了,同性戀有什麽好,他可跟我一樣是個直的……”
他語無倫次颠三倒四說了一堆,挂了電話站在路邊攔車,完全不記得自己開車來的這件事,反正也開不了。
修明過了半個鐘頭回來拿起電話,發現對面已經挂了,無語地把電話扔在一邊。
“修明不在。”蕭立陽以為他是來找修明。
“不找修明,我找你。”趙相言站直身體推開他像回自己家一樣進了門。
比起蕭立陽,眼下趙相言跟修明的關系更好,他沒理由趕趙相言走,盡管這人一看就是喝多了。
蕭立陽沒法繼續處理傷口,只想着聽他說明來意,盡快把人打發走,于是倒了杯水放在桌上,趙相言順手拿起來一口氣喝光了。
“修明不喜歡你了,你別浪費時間了。”他就像是個白眼狼,剛喝完人家的水,就紮人家的心。
蕭立陽斷然不會在意一個醉鬼說的話,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這樣的反應似乎讓趙相言不太滿意,他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滿腦子只剩下“同性戀都不該在一起”這幾個字,只撿有用的說。
“你是不是不相信?”他說完摸出手機,對着屏幕滑了老半天,蕭立陽都快等得不耐煩了,才見他舉起手機将屏幕轉過來沖着蕭立陽的臉。
畫面很清晰,照片裏的人明顯是受了很重的傷,側躺在床上,手腳都被綁着,身上應該是出了很多汗,和血污混在一起,發梢也淩亂地貼在臉上,看不清臉,也分辨不出這人是清醒還是昏迷,就算說這人已經死了也不誇張。
“這是誰啊?”蕭立陽疑惑地問。
“三年前的修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