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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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責他的編輯不知道大半夜在幹什麽,居然沒睡覺,收到消息三秒鐘就把電話打了過來,蕭立陽吓了一跳,但又不方便現在接,結果連挂了對方五個電話,才把一條消息完整打完發了過去。
-違約的費用我會支付的,但是我不打算出版了,對不起啊小梅姐。
-你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你确定嗎?這是個很好的機會,你要不要再考慮考慮?你明天有空嗎,過來一趟我們當面談。
蕭立陽回了句“周末聯系你”後把手機關了機。
他雙手撐在水池邊,盯着裏面黑黢黢的一灘東西看了一會,随後打開水龍頭,将池底沖了個幹淨。
出來的時候修明已經不在客廳,周圍恢複安靜,那扇門還是緊閉着,裏面也沒有聲音。小樣兒在他腳邊蹭了蹭,又“喵”了一聲,蕭立陽趕忙把它抱起來,鑽進另一間屋子關好門。
其實修明能讓他留下來他很意外,當他看到傍晚那副畫面時,他就知道修明大概是故意的,要麽是故意惡心他,要麽是刺激他,總歸是想讓他知難而退。
但他依然覺得心裏發苦,替變成這樣的修明苦。
他做好了短時間內被修明冷眼相對,惡語相向的準備,哪怕修明再帶什麽人回來,他也沒有立場抱怨半個字,只要修明不趕他走,他只想努力挽回修明的心,被他丢掉的心。
裝修奢華的酒店套房裏,昂貴的羊毛地毯由色彩張揚的短絨編織而成,只有中間一小塊,被紅色浸染,破壞了整張地毯的美感。
那是此刻跪趴在地上的人嘴裏流出的血。
他擡不起頭也說不出話,雙手被反綁在身後,因為支不起身體,下巴一下一下點着地毯,目光有些渙散,随時都有暈過去的可能。
就在他面前幾寸的地方,黑亮的皮鞋輕晃兩下,接着用鞋尖挑起他的下巴,他被迫擡起頭,看着那人陰郁的面龐,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
那人很快移開腳面站起來,先是去不遠處倒了杯酒,單手揣進西裝褲看着窗外的夜景,霓虹的光影打在他薄薄的鏡片上,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抿了一小口紅酒,那人才悠悠轉過臉來,不緊不慢地問:“你是不是很害怕?”
地上的人動彈都費勁,聽到聲音努力點點頭,然後看到剛才的鞋面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鞋的主人跟着蹲下身,淡淡笑了一下說:“曾經有個人比你慘,卻沒你這麽怕呢。”
他不知道這人說的是誰,最重要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又被狠狠揍了一頓,他覺得自己快死了。
那人說完這句話站起來,他想仰頭去看,卻被那人一腳踩在背上,終于聽到緣由,“你要是再靠近今天那個人,下次就沒這麽好命了。”
他還沒來記得回憶,頭上就被淅淅瀝瀝澆了一杯紅酒,然後拼命咳嗽起來。
每咳嗽一下渾身都牽動着疼,等終于緩過勁來,他才想起今晚在酒吧碰到的男人,多金,帥氣,一看就不是普通混圈子的gay。他跟對方主動示好對方默許了他的行為時,他還以為自己撿到了大便宜,甚至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的外觀和氣質,深深懷疑自己是顆被掩蓋了光芒的寶石,卻沒想到非一般的帥哥,帶來非一般的下場,果然扔在路邊的金子那都是塗了毒的。
太多的內情他沒興趣也沒膽子知道,剛想明白這一點,正要拼了力氣承諾給對方,對方卻好像完全不在意他的态度,當然了,他也不敢不答應,這時候門鈴忽然響了。
那人跨過他走到門邊,拉開門的瞬間他聽到另一個聲音,“阿遠。”
這之後,他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他牢牢記住了一個要遠離的人的名字:修明。
任寧遠把人讓進來,看也沒看地上一眼,轉過身擡手就準備解扣子。
“哎——”來人握住他的手,放在唇邊輕輕一吻,“別把我想的那麽龌龊,來找你就是為了這種事。”
任寧遠無所謂地朝旁邊觑了一眼說:“随你。”
兩人前後腳回到沙發旁,終于開始處理地上半死不活的男人。任寧遠重新倒了杯紅酒,一邊喝一邊坐在旁邊看。
等收拾得差不多了,真正出力的人回到他身邊,在他唇上印下一吻,輕聲說:“好香。”
任寧遠撩起眼皮看他,“做嗎?”
那人便等不及地咬上他的嘴唇,顯得剛才裝模作樣的推拒無比可笑。
那天之後的一個星期,蕭立陽都過着不踏實的日子。他以為自己可以接受所有的狀況,但修明真的對他不聞不問,像是完全不覺得這間房子多了個人一般時,蕭立陽還是不可避免地沮喪。
他跟修明主動說話會被修明無視,下班回來嘗試準備晚飯,修明進門看到後鞋都沒脫轉身就走了。他有好幾次想跟修明主動聊聊卓勝文化的事,都被修明拒之門外。
唯一一次對上修明的視線,是因為他想給小樣兒洗澡,小樣兒怎麽都不配合。因為他不敢叫小樣兒的名字,只能咪咪、咪咪小聲叫個不停,壓根不搭理他。
他跟修明的作息相近,兩人都要上班,想避開彼此只能靠修明。蕭立陽蹲在客廳的轉角,偷偷往書房裏瞄,小樣兒趴在修明的腳邊,而修明面容嚴肅正對着電腦工作。
蕭立陽小聲叫了幾次,小樣兒都毫無反應,甩了兩下尾巴,貼修明貼得更緊。再這樣下去,小樣兒要記不住自己的名字了。
無奈之下,蕭立陽抱着僥幸心理,輕輕喚了一聲:“小樣兒……”
結果立刻引來修明刀子般的視線,蕭立陽當即閉嘴。嘴上老實心裏又不服,情急之下起身大步流星走進去,在修明的注視下一把将貓撈起來快速溜了出去。
其中一天晚上,蕭立陽半夜起來上廁所,發現書房的燈還亮着,他探出半個腦袋看了看,發現修明趴在桌上睡着了。
蕭立陽輕手輕腳走過去,先是對着修明露出的小半張臉看了半天,接着找來毯子蓋在他身上,然後又端了把椅子坐在桌子對面,下巴枕着拳頭,就這麽看着修明的睡顏。有幾次他想伸出手碰一碰,到一半又收了回來,最後不知不覺也睡了過去。
第二天他醒來的時候,修明已經出門,蕭立陽搓了搓胳膊,看到那條披在修明身上的毯子整整齊齊疊好放在一旁,并沒有蓋在自己的身上。
他也從來沒在浴室看見過自己的牙刷,前一天晚上放過去的,第二天就會出現在垃圾桶,沒有他的毛巾,沒有他的拖鞋,所有日用品都是一人份,他自己用的東西用完就要收好,否則就要再買一次。他買的東西修明從來不碰,而修明自己的物品他又不敢随便亂動。
僅僅一個禮拜,蕭立陽就在這個家活成了隐形人。
而這種狀态,他又不願放棄。
修明跟蕭立陽這同居又不算同居的日子只過了一個星期,任寧遠就出現在了君為的停車場。修明下來看到他抱胸靠着車,居然不覺得意外。
任寧遠靠在駕駛座那一邊,修明沒法開車門,索性站在原地等他開口。
“我都聽你的話了,你為什麽不能考慮考慮我的感受呢?”任寧遠歪着腦袋顯得有些不解。
“什麽?”修明不冷不熱地問。
“總歸都是找人演戲給他看,為什麽不找我?外面的人不嫌惡心嗎?”
“也許吧,但你是真惡心。還有,你不會真以為你威脅得了我吧?”
任寧遠表情微動,很快恢複坦然,讓到一邊。修明拉開門發動車子揚長而去。
轉眼過了一個多月,臨近年底,街上過年的氣氛濃了起來,但蕭立陽只有羨慕的份,別說修明不搭理他,他就是想找個搭夥過年的人都沒有。
一個月期間,修明會偶爾外出幾天,他并不知道修明去了哪裏,他也一直記着停電那次修明的狀态,但無論是在關燈的房間還是任何時候,修明都沒再出現過那種症狀,蕭立陽一時無解。
修明不在的時候他也不敢亂翻這個家的東西,所有空餘的時間都用來構思寫作新的小說。上次跟編輯談過之後,《容跡》被徹底埋葬,網絡版也被他關閉隐藏,成為了永不見天日的過去。
他只在最後翻看了“飛舞的羊”和他的聊天記錄,大概是他很久沒回,對方也不怎麽發了,現在想想,這個人應該不是修明吧……
十二月底,蕭立陽盤算着要不要趁過年再試試跟修明溝通溝通,畢竟修明沒再帶人回來,也不是完全沒有改變。
這天剛好是周末,蕭立陽剛起床沒多久門鈴就響了。修明從來沒有訪客,他不禁有些好奇。只不過在他往門口走的時候,修明先他一步過去拉開門,接着聽到一句:“寶貝兒我可想死你啦!”
修明個子很高,将撲過來那人擋了個嚴實。蕭立陽聽聲音覺得熟悉,反應了半天才想起來是趙相言。
他一時不知該不該躲起來,這麽想着的功夫,趙相言已經顧自走了進來,大概是沒料到屋裏有人,被他吓了一跳,接着伸出一根手指勾着鼻梁上的墨鏡往下拉了拉,大吼一聲:“卧槽,蕭立陽?”
蕭立陽被他這聲弄得更加尴尬,但已經這樣了總不能調頭就跑吧,于是只好勉強扯出一個笑容。
趙相言大冬天只穿了個夾克,盯着蕭立陽看了一會,又回頭望向修明,指望修明給他解釋解釋情況。
結果修明關上門後只問了一句:“喝什麽?”
趙相言沒想到自己剛一回國就一腳踩進了別人的溫柔鄉,他也就晚回來幾個月啊,怎麽感覺天都變了?
修明不說他只好問蕭立陽,“你倆什麽情況?和好了?”
蕭立陽搖搖頭。
得,看情形不是溫柔鄉,更像修羅場。趙相言揣着明白裝糊塗,不打算問到底。
三個人并沒有讓氣氛變得更融洽,蕭立陽決定還是回房間待着比較好,剛邁出步子,修明居然跟他說話了,“蕭立陽,出去。”
蕭立陽腳步頓住回過頭,一時不知該因為修明跟他說話而開心,還是修明讓他出去而失落。最關鍵的是,修明這句“出去”是什麽意思?讓他離開這個家嗎?
“出去待一個小時。”
蕭立陽居然有點想哭,修明不是在趕他走,讓他別回來,只是讓他出去待一會。他忙不疊點點頭,拿着外套出門去了。
等人一走,趙相言連着三個卧槽差點被修明直接轟出去。
“什麽情況啊你們這是,都住一塊了還沒和好?不對啊不是還有個任寧遠嗎?你為什麽讓他住進來?”
修明倒了杯水給他,沒插話。
趙相言結合剛才的情形思考一番難以置信地說:“你可別告訴我是為了刺激他讓他放棄,他蕭立陽又不像任寧遠一樣是個變态,你有無數種辦法讓他遠離你,卻偏偏用這種?你想什麽呢修明?對了還有,我托人查過了,蕭立陽當年根本沒有被強奸,你不用為此自責。”
“我知道。”修明淡淡回了一句。
“什麽……你、你知道?”
修明并不想過多解釋,換回話題,“在你眼裏,任寧遠只是個變态嗎?”
趙相言只好咽下好奇,他的問題修明一個都沒回答,抓心撓肺地想知道到底怎麽回事,但又了解修明的性格,知道修明不說廢話,只能先耐心就着修明的問題思考起來。
想來想去除了覺得任寧遠是個變态以外,想不出別的了,他反問:“不然呢?對你愛得死去活來?”他是非常不想把“愛”這個字跟任寧遠聯系在一起的,但有時候又不得不承認,任寧遠的這些情感,大概也是一種扭曲的愛。
“他很早以前就跟別人睡過,而且和對方保持着長久的穩定關系,只不過對方身份神秘,我用了很多方法都查不到是什麽人。”修明說完這句略作停頓,給趙相言短暫的時間消化,接着問:“你以為他的野心真的只有得到我嗎?”
趙相言總覺得自己聽到了什麽颠覆認知的事,轉而又想任寧遠這種人似乎做什麽都不在認知範圍內,不過修明不是喜歡賣關子的人,不然也不會在他回國後第一時間告訴他這些。
“就算他跟別人睡過,頂多是對你求而不得又不滿足于吊死在一棵樹上,野心什麽的……”
修明知道他的疑惑所在,接上話尾,“他一個普通法務,背景比蕭立陽還幹淨,卻往低能收買蕭立陽的母親,往高能收了徐漠,徐漠在卓勝的地位不算低,待遇不差,任寧遠估計還會搭上點別的。”
“徐漠?!”趙相言難以置信,他認識徐漠也算久了,徐漠在他眼裏一直是兢兢業業,踏實認真的人,雖然說背叛有點誇張,但兩面三刀這種事他怎麽也沒法跟徐漠聯系在一起。
修明說的趙相言自然不會不信,但他還是難以接受,多問了句:“你怎麽知道是他?”
修明當然不是最近才開始懷疑,但他只挑了眼前最能說明問題的事講。
像是回憶起不太愉快的事,修明眉心蹙起,簡單做了解釋,“我前腳找人來家裏,他後腳就把人綁了,能忍着讓蕭立陽在我這住了一個禮拜才找上我,算是他的極限了吧,不過也說不定是他舍不得變态這層皮。但是他心裏真正圖的,可不是什麽愛情。你認為我的行程誰最清楚?”
趙相言明白了,“所以蕭立陽才會出現在這?”
修明默認。
趙相言心倏然涼了一瞬,不确定地問:“你在利用他?”
修明依然沒有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