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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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立陽的表情跟着變。他耐心告罄,這會最是急着弄清楚所有事,周圍的人越是支支吾吾不吭聲,還這幅知道什麽不得了的事一樣看着他,他越覺得全世界只有他跟個傻子一樣被蒙在鼓裏。
可這裏不是他家,而且他後知後覺發現,唯一能由着他發火賭氣的人已經不在了。
不知道是不是這層情緒澆滅了他心頭的火,蕭立陽放軟語氣端出求人的态度:“我是她兒子,我媽是不是來找過修律師?”
話已經說到這份上了,張蕊也沒必要再隐瞞,點頭稱是,“你媽媽是修明的委托人,投訴修明違反委托協議,洩露隐私,我記得他當時打電話跟你确認保險的事,但被你挂了。”
“你說的隐私是……”他心裏已經猜到了,但他說不出口。
“難道不是修明告訴你保單的內容,所以問你的時候你才挂斷了電話嗎?”張蕊反問。
“當然不是!”蕭立陽此刻就是嗓門再大,也護不了幾天前那個被冤枉的修明。
周圍的人逐漸多了起來,這裏畢竟是律所,張蕊只是合夥人,修明已經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不再重要。連隋意都沒再追究,她也不想把事情鬧大,于是勸蕭立陽:“君為不能透露更多了,既然隋意是你母親,你不如去找她問問看。”
确實,他從君為這也挖不出什麽。蕭立陽又看了看那張人事表,提了個莫名的要求:“我能把這張表拿走嗎?”
前臺直接回答了他,“人事記錄是要留底的,這個不能給你。”
“那能不能讓我複印一份?”蕭立陽不死心。
前臺為難地看向張蕊。張蕊大概是不想沒完沒了,答應了。
回去的路上蕭立陽捧着那張紙,仔仔細細地看。
修明的字寫得很好。他從最上面的姓名、性別這些基礎信息,浏覽到下面的履歷,然後再次看到那兩個字:伴侶。
他幻想修明曾經在某個時刻握着筆端坐在桌前,安靜寫下這兩個字的時候,是猶豫的?還是果斷的?那時候他還在暗戀,是不是會有些不好意思?又或者因為喜歡,所以暗自開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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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仿佛看到修明挂着淺淺的笑意,與平日裏每次對他的微笑都一樣。那時候他以為這些都該是生活中如同早午餐一樣的存在,自然又常見,沒什麽稀奇。
蕭立陽坐在空蕩蕩的地鐵車廂,擡手用掌心蹭了蹭眼角。他把紙頁整齊折好放進口袋,然後看着對面黑黢黢的窗戶發起了呆。
從大學到畢業,他跟修明認識了那麽久,無論是開始對修明的崇拜,還是後來成為朋友,他都沒有像現在這樣有一肚子話想說。他想告訴修明自己也挺喜歡他的,想跟修明說他不在意任寧遠怎麽樣了,還想跟修明道歉,他不該往酒裏放東西。只想說這些話嗎?又好像不止這些。
至少他必須盡快見到修明,才有機會為自己解釋,他也想聽聽修明的解釋,他們似乎從來都沒好好聽過對方說話。
可他此時還不知道,這一面,一等就是許多年。
雖然隋意對自己兒子的生活從不過問也不在乎,但蕭立陽對隋意的狀态倒是偶爾了解過。比如他清楚地知道隋意沒有工作,但靠着兩套房子收來的租金,就足以過得滋潤。因此當他找上門的時候,完全不擔心隋意不在家。
這兩人見面,場面勢必不會輕松。隋意開門看到是他,下一秒就要關上,被蕭立陽及時攔住,說了句聽上去多少帶着點威脅意味的話,“這麽多年我哪次來非見你不可了?”
隋意心裏一百個不情願,但她既關不上門,又知道蕭立陽這樣子不會輕易罷休,連外婆去世他也沒過多糾纏,今天卻這麽堅決。
沒轍,她只能放蕭立陽進屋。
“說吧,幹什麽?”隋意坐在沙發上抱胸看着他。
“你為什麽說修明洩露了你的保單?”蕭立陽不是客人,面對自己的母親,他卻像個讨債的。
隋意從進門就沒正眼瞧過他,此時倒是翻起眼皮斜睨着他,“保單內容你都知道了,除了他告訴你還能有誰?你們倆那點惡心事兒以為瞞得住?我告訴你,以後出去別說我是你媽,我可生不出你這種兒子,同性戀是不是遺傳啊,難怪當初我看蕭城就不順眼,搞不好你們都一個病。”
“你——!”他不是來吵架的,強壓下憤怒問:“我從來沒去過保險公司,你是怎麽知道我見過保單的?”
他看到隋意神色變了一下,很快又好像不太在意,沒等隋意開口,他追問:“你見過任寧遠?”
總歸錢已經到手,保單也不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隋意倒打一耙:“見過又怎麽樣,你少在這跟我講道理,上大學的錢什麽時候還?你畢業有一年了吧?錢呢?不還錢趕緊走。”
提起這個蕭立陽嘴抿成一條線,自從他知道保險的事情後,他确實不想還這筆錢,可是白紙黑字欠條都打了,如今隋意明顯是拿着這個趕人,但至少他總算弄清楚了一件事,任寧遠給他挖了個坑,這個坑到底有多大,他還要慢慢爬。
虧他當初還以為是任寧遠辛苦查來的,鬧了半天是直接問他媽要的。
轉了一圈,還是只有趙相言了。
夜幕降臨,蕭立陽急了三天又熬了兩夜,高燒退去還持續着低燒,這會躺在床上聽着自己的心跳,不如昨天前天那麽快那麽慌,卻只有疼,每跳一下都疼。
他根本睡不着,他不敢想象如果趙相言一直不接他的電話,他會怎麽樣。就像忽然失去雙眼的人,每往前走一步,都無比艱難。
可令他意外的是,三天後趙相言居然主動出現在了他的公司樓下。獨自一人,手裏拎着個袋子。
蕭立陽幾乎是朝他飛奔過去,生怕慢一點人就跑了。
“修明呢?修明怎麽樣了?”蕭立陽氣還沒喘勻,只問了這一句。
這會才剛立春,天還是陰的,趙相言卻帶着個墨鏡,見到蕭立陽也沒打算摘下來,而是問,“身份證帶了麽?”
蕭立陽沒多想,點點頭,趙相言轉身上了車。蕭立陽跟着鑽進後座,半個字都顧不上多問。
車子一路上走走停停,蕭立陽幾次想開口都忍住了,一來是他看趙相言明顯不想搭理他,二是他不舒服。
“你暈車?”趙相言透過後視鏡看出來了。
“嗯……”他勉強應聲。
車行并沒有加快或減慢,趙相言也沒再說過話。
一個小時後,車子終于熄火。要不是蕭立陽肚子是空的,早不知道吐多少回了。他以為趙相言帶他來見修明,結果下了車擡頭一看,“房屋管理總局”幾個大字讓他愣在原地。
來這做什麽?
“快點,我趕時間。”趙相言在前面不耐煩地催他。
直到一張張表格擺在他面前,他才難以置信地問:“這個地址……是外婆的房子?”
“不然呢?”趙相言終于舍得把墨鏡摘掉,一臉厭棄。
後面的問題蕭立陽哽在喉嚨裏不敢問,因為他知道答案,但也承受不起。他握着筆一個字都寫不下去。
趙相言在一旁看笑話似的,見他半天都不動,冷笑一聲說:“我真是開了眼了,他自己都那樣了還惦記着讓我把過戶手續給你辦了,你可真有本事,你該不會是早就盤算好的吧?那你也不用給他……”
他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了,接着改口:“快寫。”
聽出他後面的語氣不對,蕭立陽索性放下筆,“你剛說他怎麽了?那樣了是什麽?”這又引起了趙相言的不滿,“沒怎麽,你能不能快點,房子要不要了?”
“你說清楚,修明到底怎麽了!”他現在好像就剩下大聲嚷嚷這一個技能了,不分時間,不分場合。
在哪都引起注意。
趙相言尴尬地往旁邊瞅了瞅,“啧”了一聲催促他:“你趕緊填,手續辦完了再說。”
這話真有用,蕭立陽一言不發以最快的速度走完所有流程,出門後第一時間抓着趙相言問:“現在能告訴我了嗎?”
一想到流程審核完還要再跟蕭立陽來一次,趙相言就上火,幹脆甩下一句:“我永遠都不會告訴你發生了什麽,我巴不得你難受一輩子。”
說完開着車揚長而去。
其實知道他們還要再見,蕭立陽并沒有太絕望,只不過,“修明把外婆的房子買回來送給他”這件事,讓他足足過了十幾天,也無法原諒自己不但誤會了修明,還荒唐又狹隘地認定修明不幫他查保險公司是怕他買了房子離開。
這個價格,他買的起麽?他連稅費都交不起。
他不但侮辱了修明的人格,還侮辱了修明對他的愛,大概在他眼裏自己就這點斤兩,以為修明就算喜歡自己,也無非是占有欲或者性欲。看低自己,又看低別人,活了二十幾年,他頭一回覺得自己這麽寒酸。
十幾天很快過去。
再次見面,蕭立陽平靜許多,趙相言樂得清靜,辦完全部手續還是跟上回一樣撇下蕭立陽一個人開車走了。
不過這次蕭立陽有所準備,上了路邊一輛提前叫好的出租,交代司機跟着趙相言。
車開出去還沒十分鐘,趙相言就發現了他,對着後視鏡“嘁”了一聲,該往哪開往哪開。
到了小區門口,蕭立陽被周遭環境擊穿了智商上限,立刻意識到他應該是進不去,然後飛快下車,趕在趙相言車速減慢進小區之前沖到了車頭前。
趙相言一個急剎車,安全帶快把他骨頭勒斷了。
“操!不要命了!”
已經進了小區範圍,車速也不算太快,不然蕭立陽還真不敢,關鍵是開車的人害怕。
他解了安全帶推開車門砰一聲摔上,蕭立陽正好走到他面前。
“我要見他。”
罵人的話都到嘴邊了,趙相言轉身就要上車,被蕭立陽先一步按住車門,這是有備而來不求個說法不打算走了。
趙相言裝傻,“你要見誰?”
“修明。他是不是不想見我,我知道是我犯蠢,不想見也沒關系,你幫我打個電話也行,我想跟他說句話,至少讓我跟他道歉……”蕭立陽越說聲音越小,因為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只滿足于跟修明道個歉然後就此不相往來。
趙相言盯着他看了一會,忽然放松緊繃的身體靠着車門,良久過後嘆了口氣說:“我到現在也不清楚你們之間還發生過什麽,修明什麽也沒說過,我真不懷疑以他對你的心思,即便你做了這樣的事,他要是可以,還是會出來見你。”
“什麽……意思?”
趙相言低頭沉默了幾秒,又擡起來看着不遠處霧蒙蒙的江面說:“你回去吧,別再來了,不然他爸媽也不會放過你。雖然我知道你是被任寧遠算計了,但現在沒有證據,修明自己不開口,誰也沒辦法,你在他酒裏放的東西不是鎮定劑你知道嗎?”
“不是……?那是什麽?”蕭立陽聽得臉色發白,藏在袖口裏的手緊緊攥住垂在身側,像是等待宣判的犯人。
“你還是別知道的好,你跟修明……算了,你就當是放過他吧,你本來也不是個彎的,現在什麽都不缺,回去好好過日子吧。”
這次趙相言上車,蕭立陽沒再攔着。
什麽叫他什麽都不缺?他明明是什麽都沒有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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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個關于任寧遠的調查,他和修明有完整的故事線,有人想看完整的故事線嗎?如果有我就以一篇番外的內容闡述,如果沒人想看,會通過趙相言的講述簡單幾句概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