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山車

第21章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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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立陽再次揉了揉眼睛，發現真的是修明。他剛才還沒來得及看時間，不确定現在是幾點，只知道非常早。

走廊靜悄悄的，修明穿着平時周末偶爾穿的休閑裝，卻看不出半點輕松之感，在見到他之後嘆了口氣低下頭，緊繃的神經總算放松下來，而後才開始盤算怎麽處理眼前的場面。他一路趕過來居然絲毫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我出差，順路過來看看你。”修明快速給出這個答案。

“哦……周六還出差，你們好辛苦。對了，你怎麽知道我住哪？還有，你行李呢？”

修明按門鈴後為了不讓自己顯得太刻意，雙手揣進褲兜，這會一陣緊張，手指不自覺蜷縮起來，還好蕭立陽看不見。

不過他想多了，蕭立陽才醒還迷糊着，根本注意不到他那麽多動作，就像也完全沒注意到他一臉的倦容和青黑的眼圈。

“臨時出差，馬上就要回去了。”他自動忽略掉蕭立陽的第一個問題。其實要編也容易，無非就是打電話去公司問了問，但是修明奔波一夜實在累壞了，見到蕭立陽沒什麽事他才覺得自己有點誇張，不願再多說什麽，只想趕緊離開，別等蕭立陽反應過來又問問題，讓他連個編排的時間都沒有。

“這麽快？現在就走嗎？不一起……”

“誰啊？”起床後特有的沙啞聲音在身後響起。

蕭立陽回過頭，任寧遠已經起來了，正光着膀子朝他走過來。蕭立陽以為是自己說話把他吵醒的，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朋友來找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我們出去說。”

“不用，我不困了。”任寧遠來到蕭立陽身後，隔出一小段距離，從黑漆漆的房間裏看向門外站着的人。

“你們……是朋友嗎？”蕭立陽原本已經轉過身準備出去跟修明聊了，聽到任寧遠這句話，停住腳步又轉了回來，笑着介紹：“對啊，我跟你說過的，我室友，修明。”

走廊的光線明晃晃打在任寧遠的臉上，蕭立陽非常确定，他看到任寧遠的眼神明顯躲閃着低垂下去，似乎是在……害怕？

這是蕭立陽的第一感受，但因為太過莫名，他覺得自己可能判斷有誤，而且一想到他們倆都是剛睡醒，有點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好像又都挺對勁的，便沒多問。

雖然知道任寧遠跟他住一個房間，但知道和看到感覺完全不同。修明越過蕭立陽的肩膀微眯起眼，再多的話也憋進了肚子。他沒有辦法掌控事情的發展，而且他在這待得越久，越容易露餡兒，既然蕭立陽沒事，他打算盡快離開。

蕭立陽沒有注意到的是，整個過程中，修明和任寧遠一句話都沒說過，連個招呼都沒打。作為陌生人，尤其一個是他的朋友，一個是他的同事，這不是很奇怪嗎？也許他還處在修明突然出現的震驚中，對這一切還沒來得及消化，于是只能跟修明簡單道別後，目送修明離開。

修明剛消失在走廊轉角，任寧遠像是從沒見過這個人一樣一秒就忘，倒是關心起蕭立陽的狀況，“身體怎麽樣，還難受嗎？我買了藥，萬一出去還要坐車，這回管夠。”

“睡一覺好多了，昨天謝謝你。”蕭立陽很快被轉移走注意力，一想到昨天任寧遠為他忙前忙後，他很是過意不去，當下承諾任寧遠請他吃海鮮。

任寧遠連連擺手，“我對海鮮過敏，無福消受。你的藥本來就是我用完的，別這麽客氣。吃早餐嗎，這會應該沒什麽人。”

到了海邊居然不能吃海鮮，蕭立陽替他感到可惜，洗漱後兩人一塊吃早餐去了。

團建性質的旅游少不了一些集體活動，大家一起在光天化日之下展現自己的笨拙。蕭立陽是公司裏最年輕的，雖然最近運動量沒以前多，但是畢竟年紀在這擺着，體力、靈活程度都是一等一的好，幾輪活動下來，大家贊不絕口。

而且蕭立陽雖然長得不錯，但平時在公司非常低調，話不多，也很少閑聊，因此公司上上下下至少有一半人見都沒見過他。這次團建，還真起到點團隊建設的作用，讓全公司都知道蕭立陽是個實打實的小帥哥。工作認真，還不八卦，随便聊幾句就很招人喜歡，只不過你不主動找他，他也不主動找你。

整個行程四天三夜，公司比較人性化，只有第一天和第二天上午安排了集體活動，後面的時間大家可以自由行動，出發前一天晚上是全公司聚餐。

由于經濟條件的限制，蕭立陽從來沒有旅游過，最遠就是曾經帶着外婆在周末去了次遠郊，還是小的時候外婆帶他去過的地方。也就是因為這一次，他才知道自己暈車，原本計劃帶外婆出去走走，結果變成外婆一把年紀還要照顧他，自此他再也沒出過遠門。

這次出來，蕭立陽心裏是很開心的。大學那會跟修明和趙相言熟了之後，總聽他們提起自己去過哪裏哪裏，北至極地探險，南到熱帶島嶼。普通人的旅游他尚且羨慕得不行，更何況是趙相言這種富二代的日子。他心想，家雖然小小一個就夠，但世界那麽大，要是外婆也能有機會看到這些風景就好了。

僅僅是一片不算純淨的海，蕭立陽也能早中晚來三回。任寧遠帶着他看過一次日出後，他發現自己最喜歡早上的海，仿佛跟人一樣，最有精神，風浪肆意拍打着岩石，迎接朝陽。

這趟旅途讓蕭立陽徹底走出了外婆去世後的陰霾，他還年輕，有許多重要的事要做，眼前的目标也很明确：認真工作，努力賺錢，盡早把外婆的房子買回來。

回程的前一天晚上，大家玩得都還算盡興，聚在離下榻酒店不遠處的餐廳吃飯。因為人多，分了好幾桌。

任寧遠坐在蕭立陽旁邊，偶爾會問他一些同事的職位和名字，蕭立陽耐心解答。他比蕭立陽來得晚，自然很多人還不認識，倒是蕭立陽，公司許多人今天才認識他，他卻很早以前就記住了每個人的名字，這也是他今天頗受歡迎的原因，每個來找他搭讪的人，他都能直接叫出對方的姓名。自己不認識對方，對方卻認識自己，誰會不高興呢？

幾道菜陸續上桌，吃了沒多久，任寧遠忽然猛地超桌面吐了一口，蕭立陽一眼就看到了他吐出來的蝦仁。

“怎麽有蝦？”蕭立陽急了，“麗麗姐，這盤是蝦仁炒飯嗎？”他一手順着任寧遠的背，站起來問另一桌行政部門的同事。

“對，是蝦仁炒飯，但是都沒看到幾個蝦……”

“任老師對海鮮過敏。”蕭立陽急忙去觀察任寧遠的情況，發現任寧遠似乎反應不是太強烈。過敏症狀每個人都不同，有輕有重，蕭立陽不敢托大，緊張地問：“任老師，怎麽樣？哪裏不舒服？”

周圍同事都朝這邊看了過來，特別是負責這次活動的行政，生怕自己闖出什麽禍，小跑過來問：“任老師要不要緊，抱歉我不知道你海鮮過敏，需要去醫院嗎？”

任寧遠抓着脖子半天都沒動一下，努力吸了幾口氣才說：“不用，我沒吃多少進去，我回去休息一下就好，別影響大家，不要緊的。”說完沖行政的姑娘微微笑了一下，他長相斯文，笑起來讓人覺得這世上就沒什麽大不了的事兒，姑娘瞬間安心不少，一邊勸他快回去休息，一邊跟他道歉。

“我送你吧，任老師。”蕭立陽起身扶着他打算跟他一塊回去，被任寧遠拒絕了，“我一個人可以，你好好吃。”說完不等蕭立陽争辯就轉身走了。

蕭立陽更加過意不去了，而且他始終覺得任寧遠這兩天情緒不太對，但又怕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所以沒問，直到這會，他才确定任寧遠的确有心事。

越想越坐不住，任寧遠平時對他不錯，現在正是需要幫助的時候，他沒法不管，于是跟大家打了聲招呼就急匆匆趕回酒店。

客房外的地面鋪着厚實的絨毯，腳踩在上面悶悶的，更顯得空無一人的走廊安靜得有些可怕。

蕭立陽熟門熟路地找到房間號，一邊摸出房卡一邊停在房門口，剛要刷卡，忽然聽到裏面傳出一聲極為痛苦的怒吼。

“你已經毀了我！修明！你還要毀掉另一個人才甘心嗎！”

手中的門卡在快要貼上感應器的時候停住，一開始蕭立陽是被如此大的聲音吓到了，再然後是因為聽到了他再熟悉不過的名字。

多年以後他想過，如果自己這時候轉身就走，或者推門而入，後來的事情會不會有什麽不同，答案是否定的，因為任寧遠就是任寧遠。

而且，沒有人會在這種時候選擇離開或者打斷，他只是芸芸衆生中最普通的一個，既沒有預知未來的能力，也沒有洞察陰謀的心竅，他只能站在原地，聽一出專門為他而唱的戲。

“修明……蕭立陽是無辜的，你別這樣好不好？”這句話夾雜着哭腔。

“你是為了報複我，對嗎？”任寧遠的聲音透出一股絕望，“你說你喜歡他，可誰會明知道喜歡的人最在乎什麽，還從他身邊奪走？你的喜歡跟你一樣扭曲。”

什麽意思？蕭立陽懵了，喜歡？他只注意到這個詞，修明喜歡誰？他？他是誰？蕭立陽心挑得極快，不得不伸手捂住胸口。

“你千方百計攔着他不讓他去見外婆，不就是怕他拿了錢買房子跑了嗎！修明，你放過他好不好，就算他外婆不是你害死的，你敢說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嗎？你——”

滴滴！

房門随着刷卡聲被打開，任寧遠立刻住嘴，在蕭立陽的注視下手忙腳亂挂掉電話，“你、你回來了？大家結束了嗎，沒有因為我影響什麽吧？”

房間只開了壁燈，和外面對比起來略顯昏暗，蕭立陽逆着光走過來，一言不發就要去拿他的手機。

如果此時現場有第三個人，一定會驚訝于他們倆都跟平時的樣子判若兩人。

“你幹什麽？”任寧遠聲線不穩，這句話不是在質問，而是在害怕。

“拿來。”蕭立陽只說了兩個字。

“不是，你聽我說，蕭……”

“拿來。”蕭立陽又重複了一遍，任寧遠默默擡起背在身後的手，亮出手機。

蕭立陽拿走手機的動作不容拒絕，任寧遠想說什麽又住了嘴。他看到蕭立陽滑動屏幕，調出通話記錄，直接按下最上面的一個號碼。

其實他看到那串熟悉的數字時已經開始感到窒息，可他還是不相信一樣撥了過去。

“喂？”

是修明的聲音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