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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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立陽靜靜地捏着手機,任寧遠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喂?”電話中語調微揚又傳出一聲,仔細聽的話,背景裏還有翻動紙頁的聲音,修明應該還在工作。
有那麽一瞬兩邊同時安靜下來,時間仿佛凝滞,直到任寧遠挂斷電話,面色擔憂地看着他。
蕭立陽陷入混亂,他總覺得有什麽不太對的地方,但又說不上來哪裏不對。任寧遠的痛苦那麽真實,別的尚未可知,但有一點蕭立陽已經可以确定。
“你們認識?”他終于開口,聲音冷得不像是他發出來的。
任寧遠欲言又止,接着點點頭不再看他。
“你為什麽騙我?”
他記起自己第一次跟任寧遠提起修明的時候,任寧遠就表現得不太自然,現在想想,怕是因為他比自己更早認識修明。
可為什麽從來沒聽修明提起過?
低着頭的任寧遠只看得到發頂,往日穩重自持的樣子不見分毫,更像是只被剛剃了毛的貓,自卑、膽怯,卻在強裝鎮定。
蕭立陽眉頭緊皺忽然意識到,任寧遠不想說出他跟修明的關系,原因一定不是可以三兩句講出來的,既然這樣,他也不想為難任寧遠,還是回去找修明問個清楚好了。
可就在他轉身的時候,任寧遠忽然抓住他的手臂。
“修明喜歡你。”
蕭立陽回身的姿勢停在一半,心跳驟然加速,比剛才在門外時跳得還快。
“為了報複我。”任寧遠把話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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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沒弄清楚上一秒的情緒為何,就仿佛有什麽東西戛然而止,硬生生從他眼前消失,他都不知道有沒有存在過。
“什麽意思?”蕭立陽機械地吐出幾個字,注意力卻不太能集中。
任寧遠猶豫半晌,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擡起頭閉了閉眼說:“因為他曾經喜歡過我,不管你信不信,被他喜歡,是件非常危險的事。”
盡管眼下所有的信息亂作一團,但聽他這麽說,蕭立陽還是下意識表達不滿:“危險?”
他們本來就住一個房間,而且第二天要出發,今晚不會有什麽事,行李早已提前收拾好,似乎一切準備就緒,只為讓蕭立陽聽一個完整的故事。
任寧遠松開抓着他的手臂,走到床邊坐下,兩手交握在大腿上,視線低垂,隔了一會又擡起頭呆呆地看着對面空白一片的牆面,緩緩開始講述。
“你記得我曾經說自己沒修明那麽厲害,考不上海大那麽好的大學嗎?”
蕭立陽沒有回答,索性坐在角落的沙發上,把自己埋進陰影,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我考不上,是因為那年高考,我被修明纏得心力交瘁,完全沒有心思學習,可如果只是這樣,以我的成績,就算不如平時,考海大也是沒問題的。”
那為什麽?蕭立陽在心裏問,嘴巴閉得很緊。
“因為我比他大一屆,考試前的一個周末,他把我約出來,關在學校的器材室折磨了整整一天。”
說到這任寧遠朝角落看了一眼,像是能洞察蕭立陽的心思一般嗤笑一聲,“不敢相信吧,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也完全不相信他是這樣的人呢。”
修明的過去是怎麽樣的,蕭立陽完全沒有了解過,他認識修明以來,對修明的印象就極為簡單,外冷內熱,因為從小家裏條件好,所以不會輕易被什麽東西吸引,始終堅持自我,畢業後也不願意依靠家裏,更是對他頻頻伸出援手,無論是在校園時還是畢業後,修明對他怎麽樣,他最清楚,而且腦海中找到一個非常恰當的詞:無微不至。竟然一點也不誇張。
這一切,都是因為修明喜歡他?
蕭立陽一想到這個詞,腦袋就開始亂,不得不強硬地趕走這些思緒,保持清醒,繼續聽故事。
“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我剛上高二,他端着書很有禮貌地跟我打招呼,問我教務處怎麽走。我想那時候,他應該不止是想問路吧。”
“後來我才發現,這個學弟總是頻頻出現在我眼前,有時候是在操場上,有時候是在走廊裏。我以為只是巧合,沒想到卻是跟蹤。”他說前半句的時候還帶着一些溫馨,後半句則臉上閃過痛色。
蕭立陽覺得這個詞有些刺耳,故事始終是故事,他怎麽也沒辦法把這種字眼跟修明聯系在一起。
“直到有一次我發現他的确跟在我身後,我只好認真問他打算做什麽。他說,‘我喜歡你’。”
任寧遠思緒逐漸飄遠,昏黃的燈光像極了那個夏日黃昏的傍晚,他跟修明在校外的小路旁對站着,修明單手勾着書包看向他,他以為他們兩情相悅。
“你是說他對你一見鐘情?”蕭立陽的聲音打破了如夢的回憶,任寧遠差點沒忍住心中的暴戾,表情出現了一絲裂痕,但不足以讓蕭立陽察覺出來。
“不知道,或許吧,可我并不是同性戀。”任寧遠調整坐姿,苦笑一下自嘲道:“也不對,我現在對女人也硬不起來。”
這麽露骨又難以啓齒的字眼任寧遠卻說得隋意,蕭立陽聽着不太舒服。
“我不打算回應他的感情,但沒想到,他為了自己的目的,會如此不擇手段。”
蕭立陽還是不太能接受他口中所描述的修明,盡管任寧遠的講述夾雜着非常真實的痛苦,他也依然很矛盾,既沒法相信,又沒法不相信。說真的,他除了非常肯定這兩個人确實認識,其他內容在他這全都是懸浮的,不管是修明的過去,還是修明……喜歡他這件事。
“遇到他之前,我以為糾纏可以斬斷,可沒想到,有一種糾纏會如此溫柔,當你發現的時候已經逃不掉了。我在單親家庭中長大,擁有的東西并不多。我以為他能夠給予我家庭以外的友情,可他最終奪走了我所能依賴的一切,朋友、家人、愛好、熱情和勇氣。你想知道他怎麽做的嗎?他告訴我身邊的所有人我是個同性戀。可明明他自己才是。”
蕭立陽深深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來,問:“他們都信了?”
任寧遠笑了一聲,“你覺得十幾歲的學生,願意去判斷真假嗎?”
這點蕭立陽倒是清楚,這個年紀的人最愛湊熱鬧,傳閑話,拉幫結派搞小團體,欺負同學就是某些人之間增進友誼的工具。同性戀可比不是同性戀要有意思多了,謠言?沒有謠言,只有大家想聽什麽,想看什麽,想要什麽。
他知道這是什麽感覺,隋意雖然沒有養過他,但他從小卻沒少受牽連。學校裏的學生大多是住在同一片學區的街坊鄰裏,他媽媽本就不把旁人的話放在心上,自己愛怎麽過怎麽過,更不會去想那些流言會給蕭立陽帶來什麽樣的影響。
不難想象,他被罵過的詞早就聽不出味兒了,可時隔多年,他還是從心底裏對任寧遠生出一股同情。他們的成長環境相似,都不怎麽受待見,被修明這樣的富二代看上,很難有選擇的餘地。曾經是任寧遠,現在……是他嗎?
蕭立陽沒注意到的是,他已經開始相信任寧遠的話了。
“當我發現這一切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所有人都離開了我,包括我媽,只給我留了間空房子。”
你好歹還有房子,蕭立陽心想。
“但是足足兩年,他的耐心終于耗盡了。那次他并沒有得逞,因為我弄傷了他,才跑了出去。”
“這裏。”任寧遠指着自己髋骨處往上一點的地方,“他的這裏有道疤,是我情急之下弄的,他現在喜歡你,你應該很容易可以看到。”
蕭立陽一開始沒聽懂,想了想才反應過來任寧遠什麽意思,臉頰微微發熱,不知該作何反應。
“我以為我已經徹底逃掉了,蕭立陽,可是我遇見了你。我想當做這些都沒發生過,我想裝作不認識他,可當我聽你說到外婆和保險單的時候,我隐隐開始擔心。我幫他勸過你的,記得嗎?我說讓你狠狠責備他,再選擇原諒他。這句話,是他告訴我的。”
“他威脅你?”事關外婆,蕭立陽所有繁雜的情緒一掃而空,腦海裏只剩下任寧遠這句話。
任寧遠沒有回答,倒更像是默認。如果修明十幾歲就能任意擺布任寧遠,那現在更是不在話下。任寧遠無依無靠選擇逃走,可他呢?他也無依無靠,想買回房子,似乎現在更加确認這是不可能的事了。
“他更聰明了,蕭立陽,他變得比從前更加溫柔,更有耐心,可見他真的很喜歡你。你沒察覺到吧,他對你的感情,可現在再想想呢?”
任寧遠說到這裏停了下來,似乎在給蕭立陽留出思考的時間。
他跟修明四年校友一年室友,生活中的細節數不勝數,怎麽樣才算喜歡的痕跡?喜歡……
“我喜歡的人,有時候的确像個任性的公主……”
蕭立陽忽然覺得不寒而栗,如果這就是修明淬了毒的溫柔,那修明得可怕成什麽樣,如果修明為了讓他一步步淪陷不惜僞裝這麽久,那外婆的區區一張保險單,算得了什麽呢?
他知道修明對于自己想要的東西一向目标明确而且很有把握,他也很欣賞修明這一點,但如果修明把這些用來對付他,他逃得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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