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山車

第6章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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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立陽的房間很快就沒了聲音，修明一肚子話恨不得一股腦兒全倒出來用“小樣兒”的身份留言給他。

這種心情他以往從沒體會過，迫不及待想要傾訴，然後從喜歡的人那裏獲取一絲一毫的可能，去猜測，去揣摩也是令人向往的體驗。他的暗戀好像剛剛睡醒一般，破土生芽，睜開惺忪睡眼，看清甜蜜的模樣，然後循着香甜氣味在心中歡呼雀躍，對一牆之隔的人既有期盼，又滿是忐忑。

可他明明已經喜歡蕭立陽三年多了。

那些從初遇相識到暗生情愫的過往，原來只是被他默認的獨角戲，如今蕭立陽把心打開了一個口子，讓他悄悄鑽了進去，有機會一探究竟，他才如開竅一般發現，也許事情是有其他可能的。

這一晚修明雖然沒睡好，但卻比任何一天都欣喜百倍。

這天以後，修明再怎麽忙，也會準時上線追更打卡。有的時候人還在律所，旁邊堆着成山的文件，正吃着飯也會忽然放下筷子，打開手機或者電腦，讓時間慢下來，通過文字跟蕭立陽完成一場想象中的約會。

蕭立陽并不是每次都會跟他私聊，修明偶爾會等幾分鐘，發現蕭立陽一直沒反應後，才重新去工作。大的律所總是很忙的，遇到蕭立陽主動發來消息時，修明就會樂此不疲地跟他聊一陣，往往這種日子，修明就會回家特別晚。

相對的，兩人現實中相處的時間反而變少了。經常是修明回來，蕭立陽已經洗漱完房門緊閉了。

倒是有一天，修明早早到了家，蕭立陽剛好出來倒水，看到他時還愣了一下，接着笑了笑說：“你回來啦，感覺好幾天沒見着你了，還怪想的。”說完徑自回了房間，留修明怔在原地。

明知道此“想”非彼“想”，修明還是在聽到這個字後不可抑制地心跳加速了。

雖然修明跟趙相言信誓旦旦地說自己打算追蕭立陽，但他其實完全不知道該從何下手，總不能直接表白吧，那蕭立陽一定立刻被吓跑。循序漸進地對他好？可眼下修明對他已經不錯，忽然加量也會很奇怪吧……

如果讓趙相言知道他這磨叽勁兒，估計得好一頓損。這樣看來，修明覺得面對蕭立陽，他就像是亟待升空的火箭，點點滴滴準備了那麽久，可還是畏于機會只有一次。

所以當他發現讀者和作者的這層關系居然被蕭立陽單方面升級之後，他如獲至寶。那些大學裏一個又一個撲上來的愛慕者，一定想象不到，自己仰慕的人有一天會這麽小心翼翼，患得患失的對待另一個人。

陽陽散人：哎……這幾天估計沒什麽時間寫文了，不知道存稿還夠不夠發。

蕭立陽跟他在網絡上聊天的語氣越來越放松，大概是因為彼此陌生，所以說話也沒什麽顧忌。

小樣兒：因為工作嗎？

陽陽散人：嗯，新來的法務對合同審得特別嚴，改了一遍又一遍，每天光耗在這上面的時間就一大堆，別的工作都來不及做了，現在只能拿回家弄。

小樣兒：就一個法務嗎？找別人幫你看看呢？

陽陽散人：我們公司廟小，就他一個。

小樣兒：我記得你說你室友不是律師嗎？怎麽不找他幫忙？

修明發出這句話後等了很久都沒收到回複，就在他差點起身打算去隔壁敲門看蕭立陽在幹什麽的時候，對面才彈出一條消息。

陽陽散人：我不想麻煩他。

修明的心瞬間冷了一截，雖然蕭立陽沒說過一模一樣的話，但卻不止一次露出過這樣的情緒，可修明從來沒有立場要求他什麽。

小樣兒：為什麽？他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嗎？

又是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這次修明卻有着十足的耐心。

陽陽散人：我總覺得對他有所虧欠。

小樣兒：？

他幾乎是條件反射打出這個問號，發過去才意識到自己不是“修明”，只是一個讀者，這樣會不會太莽撞。可蕭立陽好像沒有很在意。

陽陽散人：他其實一直對我很好，對身邊的人都很好。可能在他看來我跟沒有知覺一樣對他的溫柔一無所知，其實我都知道的。

修明完全被這兩句話弄懵了，他該知道嗎？他不該知道嗎？溫柔？自己在他心裏是這樣的嗎？修明一時有點着急，他找不出一句回答可以讓蕭立陽毫無保留地繼續說下去。然而老天對他不錯，蕭立陽沒等他回答，就自顧自地往下說。

陽陽散人：剛認識他的時候我既羨慕又崇拜，他家境很好，專業又是我一直想學卻沒本事讀的法律，那時候我覺得，偶像劇裏神采奕奕的律師原來現實中也會有，哈哈，雖然當時他還不是律師。

陽陽散人：後來我挺不要臉的，總覺得自己當不成律師，有個律師朋友也不錯，天天纏着他，估計他都煩死我了。他也不愛搭理我，我以為是高冷，沒想到後來成為朋友，才發現他是我認識的所有人裏面最溫柔細心的。

陽陽散人：你怎麽不說話，睡了嗎？

修明差點把鍵盤拍飛，趕忙打出幾個字：沒有，你繼續說，我在看。

陽陽散人：我是不是太啰嗦了，說這些亂七八糟的。

小樣兒：當然不會，我覺得作品跟作者本人的性格有很大關系，我對你還挺好奇的。

這是修明在高度緊張的情況下這麽短時間內能想出的最佳回答了。

陽陽散人：可是時間久了，我覺得自己作為朋友，什麽都不能帶給他。我家條件不好，只有外婆一個人，想送他點東西又沒拿得出手的，他什麽也不缺，我最多能給他嘗嘗外婆的手藝，對了，我外婆做東西可好吃了。

修明甚至能想象出此刻蕭立陽想到外婆時窩心的笑容，自己跟着心裏一暖。

陽陽散人：可是外婆生病之後，我也很久沒吃過她煮的東西了。

又是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修明的心跟着被揪了起來。

小樣兒：別擔心，你外婆一定會好起來的。

陽陽散人：嗯。但是現在沒有好吃的可以帶給他了，要不是因為我必須快點攢錢，我也想給他送各種東西，我們除了房租水電是一人一半，這屋裏大部分東西都是他買的，雖然他不在意，可我很過意不去。

小樣兒：你急着用錢嗎？

陽陽散人：我要買房子。

修明很是驚訝，這之前他都不知道蕭立陽一直籌劃着這麽大的事，海市房價非一般人能承受得起，蕭立陽這點工資，要攢到什麽時候？而且，他為什麽要買房？修明雖然好奇，以他現在的讀者身份，是不該過問這些的。

陽陽散人：看他喜歡外婆做的東西，我還挺開心的，不然我都不好意思說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但也許他最好的朋友并不是我。不過沒關系，能認識他已經很不錯啦。畢業的時候多虧了他答應跟我合租，不然我還不知道在哪個犄角旮旯睡地板呢。平常家裏的衛生也是他打掃，我都插不上手，估計他是嫌我弄得不好哈哈哈。

陽陽散人：所以我不想給他添麻煩，朋友是相互的，我卻一直在接受，什麽都沒有給予。這樣不好。我不想招他煩。

不知何時，修明覺得自己連呼吸都變燙了，他有意控制着節奏，不讓自己因為情緒波動太大而陷入無邊妄想。

陽陽散人：謝謝你聽我講這麽多廢話，改天聊，我先睡了，晚安。

修明知道他還不會睡，他還要加班弄合同。

幾分鐘後。

“修明，修明你睡了嗎？”蕭立陽的聲音在卧室外響起，随後敲了幾下門。

修明沒說話，起身過去打開門。

蕭立陽沒聽到回答以為他睡了，門開得突然，他的手還舉在空中，先愣了一下，然後笑着問：“你還沒睡啊，能不能——哎”

他猛地被修明攏入懷中，身體微微後仰，一臉茫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修明你……”

修明攬着他的腰将他抱了個嚴實，快速反應過來，卻怎麽都舍不得放開，于是在他耳邊說：“一下就好，今天的案子太沉重了，讓我抱一下吧。”

蕭立陽聽後放松身體，擡手在他背後拍了拍，“以前就聽說律師看盡人間百态，最需要冷血無情，你這性格，真不知道能不能适應得了。”

修明很快放開他，先前的各種情緒被盡數收回，狀若無意地問：“你找我有事？”

蕭立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看他情緒不太對，撓了撓頭說：“哎，算了，也沒什麽。你早點休息吧。”說完準備轉身，手腕卻被輕輕握住。

“說吧。”修明目光堅定，不像是允諾，像是命令。

蕭立陽被他定定看着，一時忽略了被抓着的手腕，問：“那個……你能不能幫我看幾份合同，我實在……”

“好。”修明說完就松開他，顧自走進了他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