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山車

第4章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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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修明陪着蕭立陽聊天聊到半夜，硬是把蕭立陽聊困睡着後才回房間休息。

第二天一早，他給趙相言打個了電話。

“才一晚上就想我了？”趙相言第一節 課都還沒開始，聽聲音倒是神清氣爽，就是說話總沒個正行。

“有事兒找你。”修明一邊用肩膀和耳朵夾着電話，一邊利落換衣服洗漱。

“說吧。”趙相言聽得出是要緊事。

“用用你的關系，幫我找個人。”修明側身往蕭立陽的房間瞅了一眼，又仔細聽了聽，蕭立陽估計是還沒起床。

趙相言在那邊立刻坐直，“蕭立陽不見了？”修明急着找的人，除了蕭立陽他想不出第二個。雖說他不看好兩人的感情，但蕭立陽好歹也是他的朋友，比不上修明的百分之一吧，也還算關系不錯，畢竟蕭立陽這個人，不僅不惹人煩，接觸之後發現還挺讨人喜歡。

“不是，他外婆住院了，但是不知道是哪家醫院，你讓人幫忙找找。”

趙相言家裏和修明不同，兩人雖說從小就認識，但趙相言從爺爺那一輩就出生在大戶人家，幾代人沒受過窮，只不過到了他這一代，上頭有個哥哥繼承家業，他則是從小被寵到大，無憂無慮，沒心沒肺。

修明就不一樣了，他爸媽是白手起家，剛好趕上經濟發展的好時候，從運輸業開始，一步一個腳印地發展成現在的集團企業，取修明父親修卓勝名字中的“卓勝”二字命名。企業涉及板塊衆多，旗下子公司也各自創收，接連上市，可以說是非常成功的創業案例了。經濟狀況有了大的改善後，他們舉家搬入海市最豪華的樓盤之一，這才認識了趙相言。

因此修明并沒有趙相言身上那股公子哥的氣質，也從不混跡有錢人的圈子。小的時候爸媽忙着做生意，對他的教育管理算不得上心，不像別的有錢人家的孩子，上私立，請家教，出國留學什麽的。等他爸媽注意到他的時候，他已經不聲不響地上了大學。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除了集團收購的幾家公司之外，卓勝本質上還是個家族企業。修明從小到大太清楚親戚之間為了利益是怎麽說一套做一套，爸媽又是如何周旋其中身心俱疲，因此他對家裏的産業毫無興趣，也從沒想過進入卓勝。

“我覺得要不你回家算了，你家什麽沒有啊……”趙相言勸他。

修明臨出門又往蕭立陽房間望了望，然後放輕動作，盡量不讓門落鎖的聲音太大，等徹底走出樓道，才放開聲音說：“你是不知道我為什麽搬出來麽？”

“OKOK，人好找，但需要時間，我也只能用笨辦法一家家找，只不過人手夠足。”

“嗯，晚點我也去，運氣好的話應該要不了多久。”蕭立陽又要省錢又想找人，那麽點時間估計也沒跑幾家醫院。

趙相言當然知道修明不回家的原因是什麽，除了明面上所謂的不想介入家族利益紛争，再有就是畢業出櫃轟動全家直接被趕出了家門。可他始終沒說過自己喜歡什麽人。

動用家裏的資源，想都不要想，修明一天不跟他爸媽低頭，就在外面當一天的社畜。除了工作比蕭立陽好，他過得并不比蕭立陽滋潤。

這也是為什麽趙相言替他着急，選哪條路都該比現在這樣更合适。

修明在律所馬不停蹄忙到下班時間，緊趕慢趕就怕加班空不出時間。帶他的老師雖然嚴厲但人很好，看他這樣子知道是有事，下班就讓他趕緊走了。

四點快五點的時候，修明就接到趙相言的電話說人找到了。他離開律所直奔醫院住院部，到了才發現，難怪蕭立陽找不到，病房不但是VIP，門口還有人守着。

蕭立陽從來沒跟修明多說自己的家庭，但卻經常提起外婆。後來蕭立陽成功和“偶像”成為朋友，修明沒少吃蕭立陽外婆做的各種點心小吃，對外婆也有着一份親近。還有一點極大地取悅了修明，就是蕭立陽外婆做的東西，只分給過他。

蕭立陽不止一次提到過外婆邀請修明去家裏玩，估計是沒少跟外婆提起自己有這麽一個優秀的朋友。修明問起的時候，他又說家裏又小又破，沒什麽好去的。話雖這麽說，但從他的語氣中卻聽不出半分自卑。

修明還記得大四寒假的時候，原本想趁着過年出來跟蕭立陽見見面，雖然蕭立陽一無所知，但修明卻把這當作私有的浪漫。他說過自己不曾委屈過，哪怕是看蕭立陽一眼，他內心的喜悅也是不含雜質的，沒有因為蕭立陽把他當朋友而不甘，也沒有因為求不得而難過。

然而年三十晚上收到蕭立陽的新年祝福，他記起蕭立陽家裏只有外婆一個人，大過年的把蕭立陽叫出來不太合适，于是才放棄了。

可沒想到，蕭立陽那時候甚至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

他給自己發新年祝福的時候，在哪裏，又在做些什麽呢？這些修明都不知道，他只知道蕭立陽操着無所謂的口氣跟他講這些的時候，他第一次想對蕭立陽發火。

為什麽不找我？為什麽不告訴我？我們不是朋友嗎？

但朋友終歸是外人。

那股悶氣他最終還是憋在了心裏，他有發火的理由，蕭立陽卻沒有被他指責的立場。

也是這一次，他動了畢業後跟蕭立陽同住的念頭。讓這個人獨自待着，他沒法放心。他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不會滿足于只是看着他，卻沒想到這一天來得如此之快，像幹柴遇到明火，瞬間就被點燃，且越燒越旺，此後長明。

轉角的地方有個看上去四五十歲的女性正背着身打電話，修明猜測會不會是蕭立陽的母親，待對方打完電話轉過身時，他上前去打招呼。

“阿姨您好，請問這間病房裏的是鄧玉梅嗎？”

女人循着聲音對上他的視線，握着電話的手緊了緊，警惕地看着他，“你是誰？”

修明有些猶豫，但只能實話實說：“我是蕭立陽的朋友，他聽說外婆住院了，自己忙走不開，拜托我來看看。”

任誰都聽得出這是随口編的理由，更何況這個女人不是別人，而是蕭立陽的大姨，隋心。蕭立陽的媽媽叫隋意，這輩子過得确實是有些随意了。

聽他這麽說，隋心臉色變了變，也沒有廢話，而是囑咐修明：“他外婆突發腦溢血，人還沒醒，你是他的朋友，應該知道他跟他媽媽關系不好，千萬別讓他來，不然蕭立陽的性子急，一準跟他媽鬧個沒完，對老人也不好。”

修明一下犯起了難，這不是讓他騙蕭立陽嗎？

隋心看他的樣子有些擔心，趕忙勸他：“你是不知道，他大學的時候就跟他媽媽鬧過一次，你說他一個學生，又沒條件照顧他外婆，那次跟他媽媽吵得整棟樓都提意見，他外婆也差點直接進醫院，這次人病得不輕，可不能再鬧了。”門口的人，想必防着的是蕭立陽了。

“可是……”修明回去該怎麽跟蕭立陽說呢？

隋心連他的謊話都懶得拆穿，因為知道蕭立陽壓根沒找來過，所以非常清楚眼前這個人還沒告訴蕭立陽，那她必須說服這個人。

修明确實很快作出了決定，但并不完全是因為隋心說的這些理由，他剛才從門口看到鄧玉梅的狀态了，說實話，非常不好。

“外婆情況怎麽樣？什麽時候能醒過來？”修明又回頭看了一眼病房。

隋心順着他的視線一并看了看，憂心忡忡道：“不好說，醫生說出血位置很嚴重，能不能醒過來都不一定，幸運的話兩三個月吧。具體也說不好。”

兩三個月……

“阿姨，您說的情況我理解，但蕭立陽很擔心外婆，能不能麻煩您，如果外婆轉醒或者……都提前告訴我，再怎麽說，蕭立陽總不能連最後一面都見不到。”

他願意瞞着蕭立陽的另一個原因，是不希望蕭立陽着急擔心，如果外婆能盡快醒過來，蕭立陽再來看她也不遲。現在老人意識全無，蕭立陽确實也幫不上忙。

“這還用你說，蕭立陽跟他媽關系不好，也是外婆最疼的孫子，我也是怕事情鬧得不好看，其他你不用操心。”

修明點點頭，算是給隋心吃了顆定心丸。她本來還擔心蕭立陽随時可能找上門來，專門叫人來這守着，現在有人幫着勸，那自然再好不過了。

修明很晚才到家，雖然決定了不告訴蕭立陽，但一想到要騙他，修明心裏很不是滋味，只能希望外婆盡快醒過來。

蕭立陽的房門是開着的，不像昨晚那樣關着燈，此刻正對着電腦噼裏啪啦打字。聽到聲音，回頭望過來，看到他的瞬間，咧開嘴笑了笑。

修明一下就動搖了。

“你回來啦？我熬了綠豆湯，不過豆子沒泡爛，硬邦邦的，湊活喝吧~”說完很快轉回視線，繼續盯着屏幕。

“蕭立陽。”修明站在房間門口，垂在身側的手指不自覺蜷了一下，開口問：“要是你外婆病得很重，你打算怎麽辦？”

打字聲戛然而止，停了幾秒，蕭立陽才轉過身，用着并不算嚴肅的語氣說：“有多重？”他不是提問，很快就自己回答：“如果她病倒了，我就去陪着她，如果治療需要費用，我就去找來錢最快的活兒，外婆的命比我的命重要。”

蕭立陽說完這些才露出一絲期待問：“你找到她了嗎？”

“沒有。”修明肯定又遺憾地說，“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