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接機
一年到秋, A市的天最為澄澈,夜晚也掩不住雲層的高,黑色幾乎是透的, 被高樓大廈暈染成彩色。
放下手機,路禾忍不住靠在牆壁上喘。
垂在兩側的手輕顫。
真的太累了。
每次去接辭顏都要面面俱到。
衣服, 配飾,還有今天的香水是什麽牌子。
手腕從他鼻尖一閃而過就露了個精光。
水波翡翠前調悠長,中後調摻沉香木,溫柔輕薄的感覺撲面而來。
然後他薄而白的眼睑挑起, 拉起她的手,執意與她十指相扣。
路禾的心砰砰直跳,本能的去猜辭顏查到哪一步。
她該用什麽姿态面對他。
而辭顏似乎什麽都知道, 但他不說, 只會拿那雙似笑非笑的眼定定觑着她。
想起那雙眼,路禾至今都覺悚然。
也是這悚然讓她清醒過來。
拍拍臉,路禾往回走。
林朝還在包廂內等她回來,辭顏也馬上落地,白珺等着接上她飙車去機場, 姚均還火急火燎來給她送鑽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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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是七點四十九,她沒時間了。
一進包廂, 路禾首先聞到飯菜混合的香味,不難聞,就是有些亂,一齊湧上來。
她看向地面, 瓷盤碎碗裏夾雜着飯菜,一地狼藉。
幾名服務員正忙着收拾殘局。
林朝安坐在一旁,見她回來笑着瞥了眼桌子, 解釋說:“我剛才不小心扯到桌布,一齊帶下來了。”
他說話間還有些小心翼翼的味道,似乎是怕路禾為了他這點小失誤生氣。
一邊說,一邊仔細觀察她的眼。
路禾現在滿腦子都是如何應對辭顏,別說是不小心打翻飯菜,就是他不小心燒了馥郁閣也難以分走她的注意力。
一直失神,被套在未來一小時裏回不來。
路禾将視線轉回他臉上,怔了兩秒才笑着搖搖頭。
“累了嗎?”
林朝走向她,伸手想撩開她耳邊散下來的碎發。
路禾側頭避開他的手,頭發也跟着動,飄忽拂過臉。
不知何時她的長彩綢松了,高馬尾也蔫蔫飒不起來。
路禾微笑,說:“沒事。”話音未落她自己先覺出漏洞,轉過臉看着林朝,又補充一句:“是白珺剛打電話給我,她有點事。”
“這樣啊。”林朝點着頭,銀絲邊眼鏡折射吊頂的燈,隐匿在他沉不見底的眼裏。
路禾微微昂頭,似乎在等下一句,等林朝善解人意開口讓她走。
果然——
“那我送你過去,正好今天開的是跑車。”
林朝說送路禾不驚訝,驚訝的是他竟然開跑車。
“跑車麽?”
“是。”林朝說:“本想送你的,結果——”
他溫雅地笑,似乎是在為自己精心挑選的禮物沒在何時的場合、合适的地點送出去而發窘。
發窘也好看,帶笑的眼和唇。
溫柔也是獨一無二。
路禾只在接觸他眼神的一剎那側過去,沒看到他瞬間落下的唇角。
她自己心虛,哪還敢看林朝。
自然錯過他精心僞裝下的欺詐。
林朝回沙發拿起她的包,看都沒看過餐桌一眼。
“走吧。”
他率先往外走,要送她去。
路禾拉住林朝,從他手裏接過自己的包,“白珺來接我,現在已經在樓下了。”
“不用我送?”
“不用,她比較急。”
“……”
路禾的謊話張口就來,心虛也就那一點,一想起辭顏立馬退得幹幹淨淨。
林朝看着她,再次詢問:“真的不用我?”
他口吻過分嚴肅,細聽卻覺得只是對女朋友的在意。
路禾說:“不用。”
林朝輕笑了聲,縱容她的小性子,拉起路禾的另一只手出了包廂門。
“那好,我陪你下樓,看你上了白珺的車我才能安心。”
林朝刻意咬重白珺二字,倒像是吃醋,怕她哄自己跟白珺出去轉身就上了別的男人的車。
路禾手心發汗,連忙從他手裏抽回來,抱胸睨着他說:“怕我跟別人跑了?”
“怕啊,”走着路,林朝摸摸她頭發,細軟得跟燈光一樣。棕色偏金,發亮的引人注目。
“怕你走了,就不回頭,把我自己扔在這。”
這話幽幽從他口中吐出來,無意挑明,卻又處處影射路禾的花心浪蕩。
有什麽東西叮啷一響,脆生生,激得人一哆嗦。
路禾一手拎包,另一手抱着自己垂在身側的手臂,覺得冷。
“現在知道怕了?”林朝在高,垂眼看她,牽起嘴角的弧度卻溫淡:“知道怕就抓緊我。”
他擡高手臂,示意路禾過來挽。
路禾一靠近就被他攬腰抱在懷裏,大衣都裹着她,由他主導兩個人往外走。
似乎之前是玩笑話。
馥郁閣外,白珺在車裏盯着表,看着秒針一下下跳動感覺自己心髒都跟着發緊。
這可是去見辭顏啊,準點到是不可能了,能早一分鐘算一分鐘,惹不起也躲不起。
白珺看一眼表再往外搜尋一圈路禾,遠遠兒的看見一個高挑的男人出了門。
是林朝。
仔細看懷裏還摟着一個。
路禾。
他媽的!
白珺在心裏罵一句。
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上,就硬上,別管對方是誰。
閉眼撒網,就對了。
到白珺車前,林朝沒說話,伸手給路禾整理了下衣領又絮絮叨叨交代一些事才放她走。
白珺也懶得跟他說話,接上路禾一腳油門就出了馥郁閣外牆。
“姚哥剛來過,你要的鑽戒和外套在你腳下盒子裏。”
路禾低頭,在稍裏的位置拉出一個精致的彩盒子。打開後取出外套,她沒穿,就這麽搭在腿上。
翻翻找找還有個夾層,路禾從裏面拿出繡金的天鵝絨戒指盒。
白珺快速掃了一眼,突然沒頭沒腦問一句:“你打字快嗎?”
“什麽?”路禾沒聽清。
“我問你,打字快嗎?”
路禾這次聽清了,雖不知她是什麽意思,但點頭說:“挺快的,怎麽了?”
白珺聽見這回答,撲哧一聲笑出來,調侃道:“是啊,我家阿禾打字快,多養幾個男人怎麽了,又不是回複不過來。”
路禾頭一歪窩在副駕駛座裏,斜着看白珺,“我當魚塘主?”
“快樂樂無邊。”她回。
“弟弟天天有?”
“哥哥在身邊。”
“呵。”路禾笑了一下,淡妝蝶翅的眼尾,薄的,秾豔到逼人。
她說:“你這話我馬上放給辭顏聽。”
白珺一秒認輸:“對不起我錯了下次不敢了。”
還微微低頭做了個道歉的腔調,頭發挑染金,與路禾的發色遙相呼應。
“坐好了,咱們上高速。”駕駛座上的女人唇色飽滿,唇珠明顯,說話時總像在索吻。
路禾盯着她無懈可擊的妝容看一會,感慨:“也難為你這麽愛美,從床上下來還要補妝。”
“那當然,誰像你似的還特意迎合林朝,淡妝翻車了吧,趁這會還有時間趕緊想想怎麽跟辭顏解釋。”
“解釋什麽?什麽都瞞不過他。”
路禾認命的姿态白珺聽了也不舒服,抱怨一句:“你要真是魚塘主,魚塘裏也就辭顏一條魚。他屬鯊魚的,什麽小魚小蝦都得給你咬死。”
路禾不響,揉了下頭發,才發覺發帶掉了,她現在是散着頭發跟白珺飙高速。
高馬尾變成披肩發,都這樣了她還沒發覺,滿腦子只有即将面對辭顏的忐忑。
“真是,媽的。”
“罵誰?”白珺問。
路禾沒回答,憋氣似的看着繡金盒,一打開,鴿血紅濃郁得幾乎要滴下來,随便從哪兒借一點光都璀璨奪目。
她将戒指推進左手無名指,一點一七個億,沉。
“平心而論辭顏這都不叫富養你,這叫拿錢捧你。”
“說得我跟演戲的似的,辭顏是背後大金主。”
這比喻把白珺逗樂了,“難道不是?你扮演他的完美未婚妻,他拿錢哄你開心。”
路禾蹙眉,想反駁卻找不到反駁的點,因為白珺說得好像沒錯。
但辭顏對她又止是純金錢關系,還有各種各樣生活上的條條框框。
養她就像養嬌貴貓一樣,辭顏什麽都給最好的,路禾也只能給他一人摸。
辭顏随她荒唐,但是不許溜出家門胡鬧。
路禾越想越瘆得慌,搓搓胳膊沉默。
可白珺好奇,“你跟辭顏到底是怎麽認識的?這麽多年問你你也不說,他那樣深居簡出馬上成仙的人,還能動凡心?”
路禾重複說過無數次的話:“我也不知道。”
“嘁,不說算了。”
“我是真的不知道。”
“……”
時間指向八點六。
雙流國際機場,偌大的貴賓休息室。
正中一個男人坐在定制輪椅裏。
只有背影,像薄暮裁剪。
“先生,少夫人已經過崇安口了,估計九點鐘左右就能到。”
辭顏從口袋裏摸出一只金懷表,打開,幹淨悅耳的金屬碰撞聲。
放寬的時間,仍不夠。
他嗓音也似削金斷玉,口吻鋒利:“跟誰?”
“白家的白二小姐。”
“上一個。”
“是……FR的林總裁。”
“從馥郁閣來。”秘書補充道。
辭顏突兀合手,小金表嚓的一聲被蓋上。
閉眼,光影規律地在眼皮上一明一滅,是什麽東西略過燈光,在晃。
辭顏斜眸:“告訴馥郁閣,我今晚去。”
吊起來晃的東西惹人心煩,還是碎掉的好。
表面上安坐,背地裏暗潮洶湧,這是他慣用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