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夕顏花
機場北門, 白珺急急把車一停,流線型跑車打了個漂亮的閃。
“幾點了?”她側頭就問。
路禾反應有些鈍,看一眼表, 慢吞吞道:“九點零六。”
“媽的要死。”
白珺脫口罵了一句,擡頭看她。
路禾倒沉靜, 坐在副駕駛還沒動作,只低頭看着自己左手無名指上的紅寶石。
無波無瀾的樣還以為是來散心的。
“九點零六了姐姐,快下車!辭顏指不定怎麽搞你呢。”
聽見白珺催促,路禾擡頭, 被風吹亂的長發貼在臉頰,柔白的臉藏在黑發裏,頗有些我見猶憐的脆弱。
她像是還沒回神, 意識撞碎在剛才的極限車速中。
比這還野的車她上過不知道多少次, 怕辭顏怕成這樣。
白珺啧一聲,瞥一眼時間提醒她:
“九點零八了。”
路禾沒說話,把盒子放回腳邊,手臂搭着外套開門下車。
周圍空曠,她抖開長風衣, 風吹得獵獵作響。
寒毛也給人吹得豎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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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禾脫掉原來的外套扔回車內,穿上姚均帶給她的。
腰細, 腰帶系得也細,就這麽一裹感覺要勒斷。
“我進去了?”路禾朝着機場正門一偏頭,白珺對她擺擺手:“去吧,希望你平安無事。”
路禾輕點兩下頭走遠。
她心裏有點跳, 因為慌,但感覺又沒怎樣。
辭顏是厭惡遲到,那得分人, 仔細數數她來接他都遲到不知道多少回了。
這次也能不算。
但路禾覺得慌。
以前她跟誰鬧出事來辭顏都沒發過一分脾氣,他知道她輕浮、知道她不在意。
她不在意,辭顏當然也能略過不提。
可這次能一樣嗎?
機場的門框上有氣流,從頂上往下吹,全鼓進衣領。
路禾輕微瑟縮一下。
辭顏背對出口,輪椅、肩頸、還有他搭在邊上的手。
看起來不甚在意,似乎是如出一轍的銀白色。
“先生,少夫人到了。”
“……”
“已經上了電梯,很快來。”
“……”
辭顏很少說話,一直以來的病痛讓他習慣沉默。繼承人的身份也在要求他時時刻刻保持清醒。
聰明人學會冷眼旁觀,只有肚子空空的鼓才會一敲就響。
機場內人來人往,從未間斷的播報聲催促行人往這兒走往哪兒趕。
路禾低着頭腳步匆匆,淡妝淡神情,頭發也散得沒個樣子。
她什麽遮擋都沒有,也就長發随着腳步晃,在周圍人眼裏一閃而過。
驚鴻一瞥間還沒來得及細想就走遠了。
有人愣在原地眨了眨眼,覺得剛才路過的女人像網上聲勢浩大的路小姐,等再回頭去找,那一抹紅早就匆匆淹沒在人海裏。
路禾徑直走到貴賓休息室,不出意外的,看見門口站着的保镖。
兩豎列黑西裝,虎背熊腰。
一看見路禾,全都齊刷刷低頭問好——
“少夫人好。”
“少夫人好。”
“少夫人好。”
……
跟拍港片的呢。
兩方帶着一堆小弟會面,下一秒搞不好就是什麽槍/戰打戲。
路禾感覺自己就是那個奉命送東西的人質。
她胡亂想着,莫名覺得好笑,一邊走一邊點頭回應。
長發更亂,一看就知道是急匆匆趕過來的。
可她亂也亂的好看,放別人身上可能輕浮,路禾這樣便是淩散的妩媚。
剛走到門口門就被朝裏拉開。
秘書的臉出現在門後。
他也是一身黑西裝,笑得很端莊,公事公辦的态度,但明顯感覺松了一口氣。
時間越晚辭顏越安靜,閉目養神也像石雕一樣一動不動。
秘書在低氣壓中心見到救星,的确心安。
路禾擡高的手臂還怔在半空。
“少夫人您請。”他說着伸出手臂往裏攤開,示意路禾進來。
然後在她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快步走出去,還貼心地關好門。
這秘書溜得比兔子還快,路禾站在原地怔了兩秒。
神色莫名地望了眼門口,還未轉身就是一道冰涼的嗓音:
“終于舍得來了?”
路禾右手橫斜着,搭在自己腰上,朝辭顏走過去。
他生氣了?
因為什麽?
還能補救嗎?
怎麽說話比較好?
……
路禾蹙眉,腦海裏蹿出一連串的問題,離他越來越近。
繞半圈走到他跟前才注意到辭顏是坐在輪椅裏的。
路禾低聲啊呀一聲。
怨她太過緊張,見到他的瞬間只覺得心慌得要命,什麽旁支末節都難入眼。
等了四十分鐘的人終于站在自己面前,紅風衣、紅寶石,辭顏的視線掃過她的臉。
附着在她唇上。
那顏色太淺,還不如她原本的唇色紅潤。
辭顏微微蹙眉,眼長,定睛看人時專注而泠然,像是夾雜無數情緒,仔細去看卻只有空白。
路禾低頭,強壓下心頭的異樣,“看什麽?”
“你啊。”
辭顏說“你”這個字時,咬字很慢,唇被拉長,然後微微上翹,是在笑。
路禾跟他對視一眼就趕緊瞥開,看着他的肩,或者身後。
見她逃,辭顏低低地笑。
不得不承認辭顏的臉生得好,不是大衆意義上稱贊男人的陽剛俊俏,而是美,單純的美。
就像清晨,開了滿院子的夕顏花。
陽光折射後的極度絢爛。
路禾時常在心裏提醒自己他摸不得,別人碰一碰頂多折一下,但是辭顏,他是真的帶毒。
要命還是其次,在那種求而不得的幻覺中愈陷愈深,明明近在眼前,邁了步子才發現掉進深淵。
路禾見慣了男人為她這樣,自己怕得很。
“來。”辭顏拍拍自己的腿。
路禾打定主意不去看他,問:“做什麽?”
“過來。”
“……”
她畏畏縮縮,辭顏更覺有趣,伸手扯她腰帶,一拽之下路禾果然惶然低頭。
辭顏哧哧笑出聲,一手捏着她腰帶,一手支着額。
“你以前最喜歡躺我小腹上睡覺的,忘了?”
口吻輕慢,卻不是對着外人的那種高傲,對路禾自然而然是一種狎昵親近。
路禾本能地想起那一次。
夏天玩了個通宵去機場接辭顏,兩人回辭家老宅。路禾連飯都等不及吃就在沙發上昏昏欲睡,醒來看見他的腰。
辭顏精瘦白皙的腰,她臉貼着睡的地方。
衣服不自覺上卷,還有她不安分的擰來擰去,辭顏半靠在沙發上,縱容她掀開自己襯衫下擺把頭靠過去睡。
肌膚相貼的感覺非常好,那種暖呼呼的感覺甚至連心都能捂化。
路禾睡得一臉懵,辭顏也沒說什麽,推開她自顧自回了房,晚上倒是帶她去購物中心,心情極好地給她買項鏈。
想起那一次,路禾眼前先跳出他精瘦的腰線,還有琳琅滿目的珠寶。
鬼知道哪裏戳着祖宗的點,辭顏只要高興就帶她買買買,他覺得好看,那就買。
錢跟廢紙一樣用。
路禾的神色一會一變,辭顏搭眼就知道她在腦海裏放電影。
又說:“過來。”
路禾這次沒拒絕,從他手裏抽回自己的腰帶,蹲在他身邊。
她蹲着時就丁點一小團,臉小,又白,仰頭看人楚楚可憐。
辭顏的拇指和食指擺出一個V,正好卡在她下巴。
指腹間觸感柔膩。
辭顏說:“怎麽這麽晚才來。”
路禾含混不清:“遠,太遠了。”
“有多遠?”
“很遠很遠。”
“從哪來?”
“……”
路禾一下子沉默不語,她騙不過他,就只能不說話。
“小騙子。”路禾聽到辭顏一聲輕笑,腮邊一疼,他掐她!
“疼的。”路禾氣鼓鼓撇開臉,成功躲開夾着自己軟肉的手指,卻沒躲開下巴尖的一捏。
瞬間失去語言功能。
辭顏垂眸:“說不說?”
“……”
“嗯?”
路禾猛地一甩逃脫禁锢,像貓打噴嚏。
傻氣。
辭顏沒忍住哈哈大笑。
“馥郁閣。”她回,還瞪了她一眼。
“跟誰?”
“……”
“阿禾,我問你,跟誰?”
“林朝!林朝行了吧!”
路禾突然站起來對他吼。
炸毛了,那也傻乎乎。
辭顏搓着指腹睨她,一接觸那雙眸,路禾頓時沒了脾氣。
乖乖被他捏着後頸皮嗚咽。
她往前一聳肩,語氣無奈:“辭顏,你我兩個人的事情不要扯進來第三個人,可以嗎?”
一長句話,他們兩個人的事。
辭顏微笑,呵出一口氣問:“那你和他兩個人的事,不牽扯我是麽?”
瞧瞧,這就是路家路小姐,這樣恬不知恥的話也能說得冠冕堂皇情真意切。
路禾。
她的情真意切就像下水道旁的空水瓶一樣,肮髒又廉價。
那他算什麽?
辭顏的微笑逐漸趨于淡漠,黑漆漆的眸子盯着路禾看了一會,看她慌亂,看她無措,還有欲蓋彌彰的掩飾。
路禾啓唇,辭顏忽而立起食指貼在唇上:
“噓——”
掐掉她的話。
“你最好不要說話。”他認真地說:“趁我現在還不是那麽生氣。”
辭顏很少動怒,他擁有的權勢地位足夠掐死一切惹他心煩的東西,但是路禾,路禾……
為她破例太多次,比起別的,辭顏更厭惡這種不受制約的感覺。
他失控,且清醒地看着自己失控,這并不是很好。
因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根弦會在什麽時候繃斷,咔——
斷得很幹脆,抽到身上皮開肉綻。
傷人傷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