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前夕
作為超一線城市, A市的夜景繁華而璀璨。
高樓林立,長橋上的霓虹燈遠遠看去就像一道沒入深夜的耀眼彩虹。
路禾重新梳頭,罕見的紮了個高馬尾, 用長彩綢裹着打了兩個圈,餘出來的一截随風飄搖, 薄得仿佛從不存在。
她上的妝也薄,淡粉淡口紅。
化完妝從鏡子裏觑自己,路禾忽地輕笑一聲。
鏡裏是美人臉,也是多少年都沒有過的模樣。
她一向盛慣了, 敢跟玫瑰比嬌豔,如今的妝比什麽都薄。
妩媚勁兒不顯,更純。
路禾看着看着支着下巴笑, 上妝前沒想什麽, 上完了妝才覺得自己在遷就。
高馬尾淡口紅,是林朝喜歡。
既然他喜歡……
路禾朝着鏡子斜過一道眼風,全然是欲拒還迎的風情。
這樣也好看,那就随他好咯。
馥郁閣樓下,差五分鐘到七點。
路禾拎着手包款款上樓, 來到約定好的包廂內。
推開門,林朝坐在小沙發裏應聲擡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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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過來的一眼滞澀而深冷, 路禾有些驚詫,再仔細看過去就又變成了他平日的溫文爾雅。
沒有絲毫痕跡的,林朝展顏一笑:“來了。”
說着對她伸開手,示意她坐到自己懷裏來。
路禾把包扔到一旁, 順勢坐進他懷裏。不過沒有按照他的意思,而是推開他攬住自己的手,抵着他下巴和他對視。
秋末冬初, 她裹挾晚間的涼氣一并撲過來。
指尖涼,尖尖的指甲戳在下巴。
林朝低眸,視線裏是她蔥白的手指,塗着透明感的血色指甲油。不用思索很久,看一眼大概就能猜到她疊塗了幾層。
因為太過熟悉。
“林朝!看什麽呢,擡頭。”路禾不滿于他垂眼,手上用力挑起他下巴。
林朝像是失神,對着她眨了下眼。他今天戴了副銀絲邊的眼鏡,架在秀氣的高鼻梁上。一雙眸近看更潋滟,路禾突然有點明白自己為什麽喜歡和他纏吻。
純白落墨,丹青着色,那會她純粹喜歡看林朝動欲。看他那張白皙清隽的臉染紅,一邊親吻自己耳側一邊呢喃。
呢喃的話她記不清了,夾雜着哀求,林朝向她索求更深入的歡愉。
看這種人隕落,剝掉他最冠冕堂皇的清高。
路禾樂此不疲。
坐在他懷裏,路禾位置更高,林朝仰着頭看她。
路禾輕輕抽掉他銀絲邊的眼鏡,低頭,幾乎是鼻尖對鼻尖的笑,“你今天怎麽戴眼鏡呀?”
她說話時的氣息全都撲在臉上,還有衣領裏。
林朝側臉錯開她鼻尖,親了一下她的唇。
像是回答前索要的報酬。
甜得讓人心癢。
他說:“忘記摘了。”
路禾歪頭,睨着他問:“忙什麽能忘記摘眼鏡?”
林朝擡手去捏她的臉,看着她大半張臉都被自己遮住。哪怕被掣肘,她看人的眼神還是這麽高高在上。
“我開完會就過來了,想着堵車時間緊,就忘記摘了。”
路禾雙手并用才拉下他的手,扭過頭笑了一聲。
軟啞的,像飄起來的絮,沾上以後就怎麽也揮不掉了。
她大概能猜到林朝為什麽忘記摘眼鏡,但自己想的,和親耳聽他說出來的是兩碼事。
路禾一瞬間覺得舌尖發甜,又不想讓他看出來,側頭狠狠瞪他一眼。
她瞪人也像撒嬌,濃情蜜意不說還有點被慣壞的驕縱。
林朝低低笑出聲,拇指和食指對在一起輕捏她臉頰,換回她狠狠一巴掌。
手背被打也不生氣,反而想,她脾氣就是這麽壞。
壞得直白坦蕩,讓他沒法不接受。
畢竟是自己慣出來的。
路禾打開前置攝像頭看臉上的妝,還好,被他一番揉弄也沒花多少。
她左右偏着臉,高馬尾一甩一甩,林朝這才分出一點心思注意到她綁馬尾用的彩綢。
伸手捏住尾端,被滑涼的觸感一下帶回到以前。
路禾熄掉手機放回口袋,彩綢足夠長,尾端在他手裏也能正視他:“眼熟麽?”
林朝嗯了一聲,抿直的唇角都柔和下來,說:“還是你這條好看。”
“那當然。”路禾不屑一顧:“沈嘉慧的能跟我比?”
說話的語氣像只争寵的貓,高傲,卻又拿尾巴掃着人小腿要抱。長絨的毛掠過肌膚,帶起一陣接一陣的戰栗麻癢。
林朝笑着将她放在地上,“也不知道為什麽你總是跟她較勁,嘉慧人其實很好的。”
路禾撇撇嘴,沒反駁也沒接話。
他們之間多少年的交情,她實在沒必要在林朝面前诋毀沈嘉慧,林朝是什麽反應倒是其次,她嫌掉價。
“我知道你不喜歡她,”林朝将她往桌子旁輕輕一推:“去吃飯。”
他那一推輕飄飄的,路禾沒動,回身還是膩在他懷裏。
“我不,我要你抱我去。”
林朝剛起身,路禾一頭紮進他懷裏,低頭抱着他的腰,蹭上來的嗓音又軟又嬌,八爪魚一樣挂在他身上。
林朝無奈,撈住她的腰半抱着走到桌旁。
路禾見好就收,挑了白灼蝦坐在跟前,擡頭盯着林朝。
蝦好吃殼難剝,但凡跟人一起出去就沒有讓她自己動手的份兒。
林朝在她身旁落座,把她面前的蝦端到自己跟前,一只一只剝着殼。
路禾滿意了,彎着新月眼對他笑:“還是阿朝對我好。”
剝好的蝦仁Q彈爽滑,個頭還大,整個一只從殼裏脫出來,連尾巴尖都完好無損。
當他修長的手指再一次遞到嘴邊時,路禾用舌尖勾回蝦仁,極快的側臉用虎牙硌了一下他指腹。
咬完就松口,林朝連愣怔都不曾有她就恢複到若無其事的樣子。
舌尖勾過的地方還殘留着濕熱,很快的,一瞬間的觸感也能激起心慌到不可遏制的反應。哪怕接吻時被她惡意掃過上颚,林朝都沒這麽狼狽過。
路禾掃他一眼,突然俯身趴在他肩頭,勾引在翻騰,“今晚去我家,好不好?”
路禾習慣在問句後加一個好不好,似乎是在征求對方的意見,可掀掉那層皮,下面是得意洋洋。
她篤定,無人抗拒她。
像晴天的話她一定會打傘。
就是這麽理所當然。
林朝側頭,冷峭的臉貼着她的額,想一把拽她下來卻撲了個空。
路禾猛地回身,倚在原來的椅子上看他。
一高、一低,她微收下巴觑着他。唇勾着,等他說好,等他答應她,然後撲上去接吻。
又是她主宰,又是她仁慈的賜予選擇權。
林朝想,他可以答應她,也可以不答應。
可不答應絕不是否認,而是一種委婉托詞。他的意思是,她目前給的條件不夠,他要更多的交換品,期待她再讓出一點點好處。
一點點,就足夠把他哄得暈頭轉向。
兩人離得極近,林朝仰着頭,喉結滾動時側頸有一條流麗的線條。
他不帶任何情緒看人,就像月亮,以其最孤高冷诮的姿态俯瞰世人。是亮白的路,一彎月亮挂在高空。
路禾有些着迷,剛想伸手觸碰,手機震動。
這一震像是把她從迷惘發怔瘋狂恐懼中撈出來,她驚醒,慌忙收回手。
心跳過分狠厲,突突突連着呼吸都是一種焦灼的味道,路禾轉過身,按着胸口拿起手機。
又是一串無名無姓的電話號碼,不過這次可不一樣,這號碼對她來說并不陌生,甚至熟悉到可怕。
——是辭顏秘書的。
路禾幾乎能背出來。
看着這串號碼她忽然慶幸自己背對林朝,路禾啓唇,嗓音有些啞:“我出去接個電話。”
說完不等林朝的回應,路禾繞過桌子從另一側匆匆走出包廂門,沒有經過他。
她的身影在門口一閃消失在側邊,林朝一直看着,直到一絲風吹進來。
一絲,很小的,可能連頭發絲都很難吹動。
林朝再也抑制不住彎腰咳嗽起來。
那風涼得厲害,從人喉管灌進去,冷意瞬間浸透四肢百骸,像冬天從水裏剛上岸。
一陣咳嗽聲過後,林朝直起身,再沒有面對路禾時的斯文優雅,揮手掃落一地瓷盤,碎裂聲清脆。
他按亮手機,七點三十七了。
林朝的心跟着晚間溫度一起冷下去。
洗手間,路禾站在鏡子前。
“先生即将抵達A市,請您去接一下。”
“來之前為什麽不告訴我?”
“飛機降落時間是八點四十六分。”
“我再問你一遍,為什麽不告訴我?!”
“請您稍安勿躁,先生有幾句話交代我跟您說。”
“辭顏的話等他自己跟我說,你只需要解釋他回國前為什麽不告訴我!”
“……少夫人息怒,是先生說,不要告訴您。先生交待說——”
路禾看着鏡子裏的自己,面無表情挂了電話。
辭顏的話還是說給鬼聽比較好。
她想笑,試了半天也扯不出來一個微笑,呵了一聲給白珺打電話。從馥郁閣到國際機場,沒有兩個小時過不去,現在能飙車到這份上的只有白珺了。
接通就是她含嬌帶喘的聲音,路禾啐了一口,罵她:“你要死啊玩這麽早!”
然後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白珺也來了火氣:“我好不容易勾到一個極品,神顏腿長公狗腰,剛上手你就給我打電話!”
路禾懶得跟她辯駁,直接說:“辭顏回國,你來馥郁閣接我,去機場。”
“你說誰?辭顏?!”
“是,辭顏,他馬上就到,你快來。”
“你在馥郁閣。”
“嗯。”
“跟誰?”
“……”
路禾沒吭聲,白珺立馬明白了,“林朝是吧?頂級修羅場啊,玩還是你會玩。”
“行了你別說了,”路禾覺得頭疼,“來接我。”
“十分鐘。”
白珺說完挂了電話,路禾緊接着給姚均打。
“喂,阿禾?”
“姚哥,辭顏馬上回國,我現在在馥郁閣。麻煩你去一趟雅安給我拿鑽戒,就那個紅寶石的,在保險箱最下面一層,密碼我生日。”
“好。”
路禾稍稍安心,最後補充一句:“如果可以,順手給我拿一件紅色長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