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不受祝福的
“我從八點開始等,我也不知道等了多久,醒來就在醫院了。”張三夏平淡如水,黑漆漆的眼睛望向鄭城深,“你呢,你在哪。”
鄭城深上前兩步,将她摟在了懷裏,低聲說:“三夏,對不起。”
風雪揚起,張三夏在他的懷抱裏,逐漸迷蒙了雙眼。
“天氣太冷了,回去怎麽樣?”鄭城深笑着,低頭輕聲問。
張三夏面紅耳赤地低着頭轉身一路快走,鄭城深不緊不慢地在後面看着她,張三夏忽然停住了,回頭看他,臉紅撲撲的,喊:“你快點。”
一條路,不是一個人走了。
已經中午了,鄭城深想帶張三夏去吃飯,張三夏看着鄭城深,說話間有種翻身的暢快,“現在你是出于考核期的人你造嗎?還不快回家做點好吃的籠絡我?”
鄭城深笑意更盛。
張三夏一度懷疑鄭城深腦回路被凍直了。
大雪天氣,能見度很低,路面難行,張三夏老老實實地不去打擾鄭城深,讓他專心開車。
鄭城深嘴角又揚起了一個小小的弧度。
他很喜歡她說的“回家”,不是他的家,不是她的家,而是他們的。
鄭城深手藝很好,做了一小桌菜,張三夏停不了筷子,拿出張爸存的好酒,斟上幾杯,吃得熱火朝天,張三夏流着眼淚哈着氣問:“你怎麽做這麽好吃,什麽都會的樣子。”
鄭城深拿了另一副筷子給她夾菜,一邊夾一邊溫聲說:“國外的飯吃得實在不習慣,嘴饞想吃什麽都得自己做,再差的廚藝都得練好了。跟我一起住的有個格拉斯哥的男生,自從吃了我做的餃子,每個月都要給我夥食費,讓我做兩份。”
“外國小夥好多長得帥的,跟你比怎麽樣。”張三夏笑嘻嘻地咬着筷子,明顯不懷好意。
鄭城深淡淡地說:“情書收到手軟,你說呢。”
張三夏是自己找虐來了,哼哼唧唧地不接茬,埋頭又吃了起來。
飯也吃了,小酒也喝了,門也出不去了,這兩個人在家沒事做憋瘋了。
一動不動地躺在沙發上的張三夏嚎了幾聲,騰地一下坐了起來,興奮地提議:“把小花叫來,咱們鬥地主吧。”
鄭城深溫和地勸道:“她補課補得多,好不容易有個休息時間,你讓她自己安排。”
張三夏一想,也是,就放棄了這個念頭。
鄭城深松了一口氣,好不容易獨處,自己拿過來一個電燈泡是怎麽回事?自己坑自己的事情,他才不會做。
只是身份剛剛轉換,張三夏反而不知道怎麽跟鄭城深相處了,靈光一閃,壞笑着問:“你小時候做過什麽丢人事沒?說來娛樂下。”
“丢人事?沒做過。”鄭城深輕描淡寫地打擊了張三夏的玻璃心,“不過我知道你肯定不少。”
不帶這麽人參公雞的,張三夏悲憤地坐了起來。
鈴聲響起,張三夏一看,來了一條短信,當她看到內容的時候,臉色猛地變得悲怆,手一軟,手機掉到了地上,忽然淚水順頰而下,張三夏連忙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回卧室,穿上外套,跑回客廳。
鄭城深沉默地把手機遞給她,張三夏哭着接過手機,翻找電話,“嘟”了幾聲,那邊終于接通,同樣是一個忍不住哽咽的聲音:“喂,您好。”
張三夏帶着哭腔問:“我是她朋友,現在她在哪?”
“第一人民醫院……搶救室。”
張三夏還沒向鄭城深說什麽,鄭城深已經穿好外套拿起車鑰匙,輕輕抱了抱她,溫聲說:“我送你去,還有救。”
一路張三夏忍不住地回想以前,渾身控制不住地顫抖,一直沉默哭泣的張三夏忽然輕輕問:“沒開暖氣麽,怎麽這麽冷。”
鄭城深眼眶一熱,右手按住了張三夏冰冷的雙手,低聲說:“正在搶救,還有機會。”
“她怎麽就走上這一步了呢?鄭城深,她怎麽就走上這一步了。”張三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活得好好的,她那麽勇敢,怎麽就……”
鄭城深小心開車,平安無虞地到達醫院,停好車,拉着張三夏去往搶救室,張三夏忽然站住不動,說:“不會是開的一個黑色玩笑吧,我不禁吓。”
“三夏。”鄭城深把她攬到懷裏,像安慰一個無助的孩子,輕輕地拍着她的背。
搶救室外站了很多人,張三夏快速地尋找着那個絕望的身影,那個身影蹲在門外,低着頭哭泣,張三夏沖了過去,一把揪住他的手腕,壓低了聲音吼道:“你跟我出來!”
扯着那人走到一個空曠無人的雪地,張三夏猛地甩了他一下, 憤怒地大聲質問:“你當初說過好好對她的!你既然答應了你為什麽做不到!跳樓,啊?她是多受不住才會選擇去跳樓!李奇,當初說了什麽?你今天敢不敢再重複一遍!你敢不敢對着裏面跨鬼門關的李沐雙重複,當初你承諾了什麽!”
李奇撲通一聲跪倒在雪地裏,掩面痛哭。
發信人:李沐雙時間:2014年1月16日 14:23
“三夏,當你看到這條消息的時候,我大概已經死了,我斷了我所有退路。
這件事不關李奇,是我自己做的決定。三夏,在我迷茫的時候,你是敢于給我鼓勵的一個人,我很感激你。
雖然現在思想開放,但是師生戀似乎批判得更多,被不看好,不為很多人認同。我不相信,如果是真愛,又怎麽會真的在乎別人?可是三夏,現實終歸是現實。總有一天別人會認可,會接受,這樣的想法對我來說已經脆弱得不堪一擊。
我十六歲喜歡上他,他風趣,博學,他三十一歲,我們互相吸引,在別人異樣的眼光裏,我們走到一起,我相信我們都是勇敢的。可是時間過了那麽久,三夏你說,為什麽我的父母還是不肯原諒我?我離家出走,我跟他住到一起,就在□□天前,我十分開心,我覺得那是我灰暗被嘲諷的人生中最光明的一天,我懷孕了,跟他在一起的第四年,我們終于有了最強烈的共鳴,我已經二十歲了,原本打算,過了新年,我們去領證結婚,從此往後我們是合法夫妻。
我們以為,幸福終于可以眷顧我們。所以,他身敗名裂,再沒有一所學校敢錄用他,他也要堅持,所以,我父母不肯認我,我早早退學,我也甘願,因為我們是最親的人了。
我父母不知道從哪裏聽說,來找我,說既然已經這樣,于事無補,問我們什麽時候結婚,我那天開心得快瘋了。可是後來,我父母有意讓我把孩子打掉,怎麽能打掉?這是我們的孩子,我想離開,我父母把我鎖到自己房間,我不吃不喝了三天,他們終于妥協。喝着我父母給我做好的熱湯,我一邊喝一邊跟他們講我過的這幾年,當時我媽小聲哭起來,我不知道為什麽,把湯放下,想去跟她道歉,可發現我的小腹沒過一會兒就絞痛得像有什麽在狠狠地刮,下一刻,我就感覺到血順腿流下。
我的希望,我對這個孩子的期盼,全都沒了。
藥流很痛苦,我惡心得頭暈眼花,癱倒在地上,血流不止,我爸打了120,後來我昏了過去,再後來,我躺在醫院病床上,我媽在一邊紅腫着眼睛給我拿濕棉簽潤嘴。
李奇沒有來,我父母怎麽可能會通知他?
我等不到了,三夏,我太累了。你說,為什麽,明明是真正的愛情,還不被祝福呢?
三夏,這一生,我認識你,沒有遺憾了,珍重。”
到底又是誰的錯呢?
冰冷的雪花落在已經近乎麻木的臉上,她的眼睛已經澀得流不出淚,這一個多小時,她覺得真累啊。
到底是誰該為李沐雙的自殺負責呢?是李沐雙的父母?是李奇?或者是她張三夏?還是世人沒有那麽寬容呢?為什麽,就是悲劇,為什麽,最後賠上了這麽慘痛的代價。
轉過身,鄭城深在走廊口站着,遠遠的,看不清楚眉眼,只知道,他正看着自己。
張三夏扯了扯李奇,“回去吧,守在她身邊,她……”
又哽咽了起來。
搶救室裏的醫生終于走了出來,他疲憊地摘下口罩,嘆氣說:“性命暫時保住了,只不過,能不能醒過來就是另一回事了。”
李奇抓住醫生的胳膊,艱難地問道:“能不能醒過來,是什麽意思?”
醫生同情地看着這個失魂落魄的男人,放輕了聲音:“她從四樓窗口跳下,盡管性命保住了,但現在的情況來看,受的損傷非常大,很可能,以後就是植物人。”
張三夏嗚咽了一聲,連忙咬緊了牙關。
離開醫院大樓,張三夏在前面自顧自地走着,冷風像刀,鋪天蓋地的潔白像是從天上大把大把撒下的鹽,她似乎還依稀看得到李沐雙當年的樣子,齊劉海,小圓臉,笑起來天真無邪,十分好看。
“三夏。”
身後鄭城深忽然喚了她一聲,她轉過身去,看着有些迷蒙的鄭城深的身影,沉默不語。
鄭城深靜靜地問:“三夏,你要離開我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君怕挨罵怕被鞭笞,已經跑路了,全文完。
當然是玩笑,話說最近腦洞開到顧盼盼那裏去了惹,下一個坑寫顧盼盼如何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