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賈高吉是景帝時期宮裏的老禦醫了,新皇即位後他告老還鄉,辭去太醫院的職務自己在下邽開了一家醫館。
因他擅治髒腑疾病,故而每日前來看診的人絡繹不絕。
這日他的醫館來了位神秘的年輕人。來人身材高大背挺得筆直一看就是習武之人,似乎是不想讓人看見他長什麽樣子,用布巾蒙着臉。此人身法極快,一陣風般進了館內徑直找了個最偏僻的地方坐着,藥童給他端了茶去他也不喝,只盯着窗外等着館內看病的人走光了。
賈高吉讓藥童帶最後一位病人去抓藥,自己走上前去長長一揖,問道:“公子不聲不響坐了幾個時辰,可是有事找老朽?”
那年輕人整整衣袖起身回禮,末了低聲道:“早就聽說賈大夫醫術高超,某今日前來,特來看看。”
賈高吉只覺得年輕人周身都圍着不可言喻的貴氣,那雙漆黑燦若繁星的眼睛更是目光如炬。賈高吉不敢怠慢,将人請進了內堂才說:“敢問是公子要來看病,還是為了別人?”
“即為某,也為別人。”
“可否讓老朽把脈一二。”賈高吉讓年輕人坐下,自己伸出手搭在年輕人的手腕上。觀年輕人手腕肌膚起先是十分健康的蜜色,結果越向上去越是泛白。指下的脈搏忽快忽慢,手腕溫度滾燙,顯然是心律不齊所致。
賈高吉暗暗吃了一驚,這等疑難病症竟讓他遇到。這病可是百年都難得遇見一個啊。他有些惋惜的看着年輕人,沉吟片刻開口:“可否取下布巾,老朽也好看看客人你的面色。”
年輕人似是猶豫,過了會才緩緩取下來。皂色布巾下是一張俊美又帶了些許稚氣的臉,神情冷峻,眼神孤傲。
賈高吉覺得這張臉好生熟悉,可惜他年事已高記憶力不行,若是告訴他這人就是當今赫赫有名威震八方的大司馬骠騎将軍霍去病,估計老人家得吓出個好歹。
一個人蒙着臉來看病,肯定是想要瞞着不讓別人知道。賈高吉看了看放在年輕人身邊的劍,長劍雖未出鞘卻透着煞氣。知道這個年輕人不好惹,賈高吉識相的沒問年輕人姓氏籍貫。
他仔細看了霍去病臉色,面色蒼白,嘴唇隐隐發紫。探了額頭,觸手滾燙如火,正是在發着高燒。賈高吉急忙喚藥童用涼水冰了帕子來給年輕人搭在頭上,又把了脈用銀針在他胸口穴位紮了針細問。
“公子幼時體質如何?”
“幼時體弱,時常生病發燒不退。”霍去病疑惑,還是明明白白說了。
賈高吉又問:“後來呢?”
“幼時寄居貴人府中,家人識得一郎中,請他替我看過病,用了針吃了幾帖藥就好了。”
“再沒犯過?”
“未曾。”
“唉。”賈高吉一聲長嘆,惹來霍去病疑問的目光。他撫着花白的胡須:“老朽就實話說了吧,公子這是天生人體經脈阻塞造成的先天絕症。你幼時體弱,經常生病就是這病造成的,那郎中用了針灸湯藥暫時沖開你堵塞的脈絡,可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啊。”
“為何?”霍去病仿佛能聽到自己心髒的跳動,一下一下時強時弱。
“人體有十二正經,常人的經脈都是通的,奈何公子你天生經脈阻塞,造成心髒供血不足。你現在才到老朽這來,估計發病有一陣了。”
霍去病點點頭,默認。
“最近可有心痛之感?每日淩晨時如何?”
“時常痛如刀絞,淩晨時渾身陰寒刺骨。”
賈高吉站起來寫了方子讓藥童速去抓藥熬了,接着讓霍去病褪去上身衣物自己再用銀針給他紮了周身其他穴位疏通經脈。
讓霍去病靜坐凝神休息片刻,自己轉身抓藥切碎用藥臼搗成渣搓成藥丸子。
霍去病看着賈高吉上下忙活,思索了很久還是問出口:“老先生,我這病可還有救?”
賈高吉聞言一愣,搖了搖頭嘆息道:“老朽才疏學淺,公子這病只能服藥用針灸拖着,無法根治。”
“我看公子像是個習武之人,可從過軍?”不待霍去病答,繼續道:“若是從了軍,勸公子還是退了軍籍回家去,北邊匈奴被大将軍和骠騎将軍給打怕了,料想是不敢再南下了,這世上無大戰,公子還是趁機清閑幾年才好。”
“此話怎講?”
“公子你這病不可動刀動槍,不可大驚大喜,大怒大悲,最好是無喜無悲,這樣還能拖上幾年。”
“若是我不能呢?”
一聽霍去病這話,賈高吉擰着眉一臉怒氣的轉過來指着霍去病道:“你這年輕人好生奇怪!這身子是你個兒的,你明知道自己一旦情緒起伏必心痛難忍!你若要大喜大悲,只怕最多也就一年半載,必将撒手人寰!”
霍去病不再說話,只偏了頭盯着身旁佩劍,眼神暗淡苦澀難當。
用藥瓶裝了藥丸,賈高吉遞到霍去病跟前。責怪道:你這年輕人,說了要不喜不悲,你如今這模樣,怕是要死的更快些。”
霍去病勾勾唇角,他才來時沒發現,現在才覺得賈高吉也是個和陛下太學裏那些老學究一樣的老頑固,他一不聽話就開始吹胡子瞪眼。
霍去病接了藥瓶,又将藥童端來的藥一飲而盡。濃黑的藥順着舌頭喉管滑進胃裏,苦的他俊秀的眉眼皺成一團。
賈高吉收了他身上的銀針,霍去病覺得身體輕松許多。燒好像退了,不再感到身體滾燙,出氣無力。
“這藥一日要喝三次不可忘記,這藥丸你心痛的時候一定要立刻吃下去護你心脈,針灸疏通經脈,公子你每隔一月必須來一次。”賈高吉一樣一樣叮囑。
霍去病一一應下。忽然道:“老先生可有治寒疾的藥?”
“怎麽你還有寒疾?”賈高吉懷疑自己老眼昏花,剛才診斷年輕人只身患絕脈之症,并無寒疾。
“是我心愛之人,他早年常在塞外,染上了寒疾春冬必犯,痛苦之至。”
“那這可不好,女子本就體質陰寒,染上寒疾更是重上加重。”賈高吉又寫了一張方子交給霍去病。“你的病要養,寒疾也是要養的,公子還是和你家那位盡早去哪個鄉下好好調養吧。”
霍去病提着藥揣着藥方,出了醫館讓客棧小二把自己的馬牽了來。
騎上烏孫馬,霍去病胸中豪氣幹雲只想仰天大笑。賈高吉才叮囑他要他無喜無悲。他沒理。絕脈之症又怎樣?他可是一點都不在乎。若是能得舅舅一句話,他就算是明天去死也值了。心裏只覺得高興,那老先生那麽厲害猜出他從軍,可沒猜出他心愛之人才不是女流呢!
能與他比肩的人,可是這大漢朝的大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