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匈奴單于伊稚邪聽從自次王趙信的建議将王庭遷徙到漠北,并派兵年年南下騷擾漢朝邊境燒殺搶掠。
元狩四年,劉徹遣大将軍衛青,骠騎将軍霍去病各領五萬騎分兵東西兩路深入漠北。接着調動十萬步兵,征調十四萬匹民馬負責轉運辎重,保障後勤供應。
皇帝授命霍去病去打大單于,特許他先于大将軍在全軍挑選敢于力戰深入之士,并且不給他配備裨将,只讓他挑選自己熟悉的校尉。
全軍出發在即,邊境俘虜到一名匈奴士兵,從他口中得知單于聽聞消息已向東去。劉徹不顧臨陣換将的顧忌,改令讓霍去病出代郡,衛青出定襄。
大軍渡過沙漠後,抓到匈奴斥候,拷問之下才知伊稚邪在衛青這個方向 ,在霍去病所部方向的是左賢王部。
此時兩軍已出塞千餘裏,就是再換也趕不及,而衛青的五萬騎兵都是霍去病挑剩下的,面對前方匈奴十萬精騎,士兵們不由得有些膽寒。
衛青沉着應對,讓武剛車環繞為營指派五千軍騎與匈奴厮殺,命前将軍李廣和右将軍趙食其領兵從東路繞道單于背側,使之與大軍形成夾擊之勢。豈料李廣盼了十幾年總算當上前将軍,卻又被命去進行側擊,心裏不忿接了軍令便走,途中迷失道路無法與大軍彙合。
漢軍與匈奴厮殺死傷慘重,伊稚邪趁天黑駕騾車從漢軍包圍的缺口逃走。
此戰衛青所部斬敵首一萬九千餘級,行至真顏山趙信城獲得匈奴大批物資,大軍修整一日後燒掉趙信城餘下物資啓程回朝。
回軍途中,衛青正在大帳中思索該怎麽寫這份逃了匈奴單于,雖勝猶敗的軍報,就聽長史來報,李廣自刎了。
筆尖上滴下的墨跡在竹簡上暈了一片,已看不清前面寫的字。衛青緩緩放下筆閉上眼雙睫顫動,心中一片苦澀。
霍去病所部出塞後北進二千餘裏遭遇匈奴左賢王部,以損失己方一萬士兵為代價斬殺匈奴七萬餘人。于狼居胥山祭天,姑衍山祭地,追至瀚海得勝而歸。
經此一戰,漠南再無匈奴出沒,漢朝邊境從此不受匈奴人威脅。
劉徹大喜,大肆封賞霍去病所部,衛青所部因逃了單于不益封。立大司馬代太尉之職冠于将軍號上,衛青與霍去病同屬大司馬。劉徹又下令讓霍去病官階和秩祿和衛青同等。
自此之後,骠騎将軍風頭朝中無人能及,而大将軍的舊部則都轉投骠騎門下。
……
“你說什麽?再說一遍!”霍去病端着茶杯,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這個粗犷漢子縮着頭抱拳吞吞吐吐說完。
“卑将好不容易随軍回來,只因跟了大将軍而得不到封賞。懇請骠騎将軍能為卑将上表請功,也不妄卑将在沙場上九死一生。”
話音一落,茶杯響亮的擦過漢子的臉摔在他旁邊。霍去病一聲冷笑,喝道:“以往大将軍是怎麽待你的你這狗才都忘了嗎?來人,把這忘恩負義的東西給我丢出去!”
“将軍,卑将冤枉啊!”
五大三粗的漢子就被親兵像拎小雞似的丢到了軍帳外。
“把那些來請功的都給本将軍亂棍打出去!一個個忘恩負義的小人污了本将的軍營!”霍去病雙眸冒火喘着粗氣。
趙破奴還沒進賬就聽到裏面霍去病惱怒至極的爆吼,吓得他抓着帳簾的手一抖。他躲在外面只探了一個頭進去。
就見裏面滿地狼藉,霍去病推了案幾,書卷簡牍亂滾一地。他還覺不夠,正在摔東西洩憤。
周圍親兵都在朝趙破奴使眼色,讓他進去勸勸正在氣頭上的霍去病。趙破奴狠狠瞪回去。要去你去,誰敢去惹正發火的骠騎将軍,那不是找死嘛!
周圍人都裝作沒看見地不動,得了,還是只有他去了。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趙破奴一抹腦門的汗,整整身形走進去。
“頭兒。”
“滾!”霍去病回頭一句。臉色陰沉的可以滴水,眼神呲呲往外冒着殺氣,只一個冰冷的眼神掃到趙破奴身上就讓趙破奴覺得仿佛被淩遲。
“那個……頭兒,別生氣,別生氣……”趙破奴陪着笑,走近幾步。
見來的人是趙破奴,霍去病微微斂了怒氣,冷聲問:“你來幹什麽?”
“我一回營就看到大将軍的部下被親兵打了出去,這不是來看看怎麽回事嘛。”
“現在你看到了,可以走了。”霍去病白了趙破奴一眼,不耐趕他走。
“別急啊頭兒,你告訴兄弟這是怎麽回事,沒準兄弟還能給你出出主意不是。”趙破奴不走,陪着霍去病在賬內繞圈子。
“就你這腦子能出什麽主意?”霍去病斜眼看着趙破奴。
趙破奴長了一張圓臉,眼睛挺大的看起來很老實,就是到底是武将出身,小時候又在匈奴那蠻夷地區流亡,肚子裏墨水不多腦袋要說靈光也靈光不到哪裏去。
“頭兒,你也太小看你的部下了,別看我長得是憨可我覺得我自己挺聰明的。”
霍去病不理趙破奴吹牛,只自己因剛才的事氣的臉漲得通紅。趙破奴一直問,他煩透了就說了前因後果。
趙破奴聽完後也不嬉皮笑臉了,皺眉踟蹰道:“頭兒你從班師回來就待在營裏當然不知道,外面早就傳瘋了。說你搶了大将軍的風頭,還在後面使絆子,說你是……”沒敢往下說。
“是什麽?”
趙破奴看霍去病怒氣未消的臉,見他追問,只得猶豫道:“說你是養不熟的白眼狼,受了舅父恩惠翅膀硬了還來反咬一口 ……”
他以為霍去病又會大怒,哪曉得半晌沒聲。趙破奴擡起頭看了霍去病一眼,只見霍去病臉上煞白一片,雙唇緊緊抿成一條直線。那雙神采飛揚的眼睛裏面看不到往日的意氣奮發,只留下一片死寂。
沒錯,死寂。霍去病眼裏比無人的大漠還要荒涼。大漠至少還有黃沙荊棘,而霍去病眼裏只有虛空一片。
“頭、頭兒?”趙破奴被吓了一跳。
霍去病迅速轉過身背對着趙破奴,良久才低聲問:“大将軍知道了嗎?”
“聽說了。”
霍去病拿上佩劍轉身便向帳外走去,決絕不帶絲毫猶豫。趙破奴知道要出事,他死死的從後面把霍去病架住,又召來親兵讓他們攔着霍去病不讓他走。
“大膽!趙破奴你還不放開!”
“不放!頭兒你別做傻事啊!”趙破奴語帶哭腔。
“我做什麽傻事!我要去找舅舅請罪!”
“大将軍就是知道你不好受所以才讓我來攔着你不讓你走啊!”
霍去病停止了掙紮,親兵松開他退了下去。霍去病機械的轉過身問:“是舅舅讓你來的?”
趙破奴點頭:“他特地讓我給你帶話,他的那些老部下跟着他出生入死不容易,好不容易從漠北撿了條命回來,卻因他之故得不到封賞,他讓你替他善待那些轉投你的部下。”說完拿出一小卷竹簡,霍去病接過打開一看,确實是衛青的筆記。
字字句句除了前面的問候安慰,剩下的就是替他的那些部下說話讓霍去病收留他們。他們明明都棄你而去了,如此對你為何舅舅你!
你對部下尚且如此關心,可為何總是棄去病的一片真心!
我是你的依靠啊!
霍去病緩緩蹲下身去,緊閉上眼不願再看竹簡上的一字一句。濃密的睫毛上挂着淚珠,混合着臉上的汗水滴在地面浸染了一灘深深水跡。
霍去病蹲下去很久沒起身,趙破奴心下擔心便輕輕拍了霍去病肩膀。哪知霍去病直接倒在了地上,臉色慘白,嘴唇被他自己咬的血肉模糊。
“頭兒!頭兒!”他連忙扶起霍去病 ,雙手都在發抖。“快叫軍醫來!快去啊!”
“不!”霍去病厲聲制止,他撐着趙破奴站起來。“我沒事!”
“可頭兒你……”
“告訴營裏的人,凡是大将軍帳下來的就都收了,報名字列了名單送到我處。”
“……諾。”趙破奴應下,然後苦勸:“頭兒你還是去看看大夫吧。”
霍去病坐在案前,暗暗忍耐心口愈積愈深的痛楚。“我知道了,剛剛發生的事不要讓其他人知道,尤其是陛下和大将軍,走漏了風聲我唯你是問!”
趙破奴無奈只得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