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信仰
“覓惠居?名字太直白了些, 即便你從到了府裏才開始練字,半年多下來……也太難看了些。”鷹主還是看着佟殊蘭道,他實在是不想看那三個大喇喇還有些結構分離的字兒, 太糟心。
“……人總有短處, 差不多就行了,爺您說是嗎?”佟殊蘭忍住翻白眼的沖動,不斷在內心刷屏自己是來求人的,臉上笑容還算自然。
上輩子佟殊蘭那手字兒就跟狗爬的一樣,老頭子還贊嘆,即便她寫的東西被敵人發現了, 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可能, 敵人根本都不知道她寫的是什麽。這也算是她傳遞消息的一個優勢, 所以她從來都沒想過如何改善自己的寫字水平。
到了大清後, 先別說寫字好看與否, 弄懂那些繁體結構對她來說就不亞于學一門外語,起碼外語還不用總糾結簡體字和繁體字對不上的困難呢, 眼下能整整齊齊寫出三個大小一致的字兒,已經算她學習能力很強了好嗎?
“你說的有道理,可葉赫那拉府出去的主子,即便是短……”鷹主又看了一遍那三個字,很快就轉開了頭繼續看着佟殊蘭,“也不能短成這樣, 爺會跟先生說,讓他好好教導你一下。”
佟殊蘭低下頭去, 等心裏的小人兒飛速打完一套軍體拳,才重新擡起頭笑道:“爺說的是,可這茶樓等不起, 我今天來就是求爺來了。”
“嗯,爺給你寫了,你讓人拿去用便是。”鷹主心裏最後一點別扭也消失了,小狐貍能用得一個求字,就證明她……還是聰明的。
随即他內心忍不住笑了笑,自從府裏養了狐貍,這不知不覺中他這心境都似乎小了不少。
“行了,先用午膳,明天爺會讓人給你送過去的。”
餘海看鷹主快步離開書桌前,很明白為何,趕緊将那副字給收了起來,只打算回頭就給燒了。
用完膳以後,佟殊蘭也沒着急走,跟着鷹主的步伐坐到了軟榻上,清淩淩地看着鷹主問:“爺後日有事情要出府?”
“餘海記錯了日子,這狗奴才辦事兒越來越不牢靠了。”鷹主坐在軟榻上,喝着消食茶淡淡道。
餘海一愣,娘咧,主子不但學會別扭了,還學會甩鍋了?
他看着佟殊蘭轉向自己似笑非笑的目光,心裏罵着小狐貍成精,趕緊躬下身去:“都是奴才的錯兒,這幾日府裏忙着過些時日端午的事兒,奴才一時疏忽,還請格格恕罪。”
佟殊蘭輕笑出聲,這對都不超過二十的主仆,在正事上把她當個大人用,到了欲蓋彌彰的時候,只當她是個三歲稚童,也不知到底誰腦子不好使。
“殊蘭有一事要跟爺請示。”她笑眯眯當做什麽都沒發生似的講道,都沒回答餘海的話,那是對她智商的一種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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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鷹主捏着黑子開始研究起一盤殘棋,語氣又恢複了氣定神閑的樣子。
餘海也不在意佟殊蘭沒回答他,不真讓賞他幾板子就是萬幸了,還真上趕着一字一句點人家傻,希望人家真傻給他看,想死也不是那個想法兒。
他拿着茶壺給兩位主子往茶盞裏倒茶的功夫,就聽見佟殊蘭用類似今天天氣不錯的語氣道:“爺給我一百萬兩銀子吧。”
餘海手抖了一下,趕緊倒完茶立在一邊裝隐形。
“百萬銀子?你是要在滿大清同時開茶樓?”鷹主倒是不介意她獅子大開口,只有些詫異,“銀子湊手,人未必夠吧?”
“這個爺別管,我自有安排,不會讓爺虧了就是。”佟殊蘭一點都沒有給鷹主解惑的意思,還是笑眯眯語氣輕松道。
鷹主不停地試探她,她受着是因為自己的光芒本來就蓋不住,也是出于一種信任,可泥人還有三分脾氣呢,來而不往非禮也,眼下也算是她對鷹主的試探。
一百萬兩白銀放到哪裏都不是小數目,即便是鷹主管着大清所有的地下勢力,可畢竟山高水遠,各種勢力盤根錯節,銀兩也并非取之不竭,一旦給了她,現銀流轉怕是也得緊張一陣子,若是一去不回……那就更是麻煩。
可也不知是她低估了鷹主的富有,還是這位爺真信任她,聽完這話後,他竟是直接笑了出來。
“餘海,讓賬房拿一百萬兩的銀票送到南風居。”
“喳!”餘海面上也是波瀾不驚的樣子,這倒是讓佟殊蘭更有些拿不準了。
“小腦袋瓜別每天想些有的沒的,若是不夠就直接跟餘海說。”鷹主看佟殊蘭不自覺拈起一顆白子摩挲,笑着拍了拍她腦袋,讓她頭頂那只紫玉蝴蝶步搖随之輕顫起來。
“爺那日問我為何不信你。”佟殊蘭心裏不知轉了多少圈,還是更願意相信鷹主太有錢不在意這一百萬白銀,可到底不是個小數目,也不妨礙她給這位爺一點誠意。
“有話你就說。”鷹主在棋盤上落下一顆黑子,不動聲色掃了餘海一眼,餘海趕緊退了出去,還把門給關上了。
“我信過的人很少,畢竟背叛的代價很多時候比我們想象的都要低。”佟殊蘭這話似是對昨日那張紙上的人名單意有所指,也像是在說自己,鷹主捏着一顆黑子舉棋不定,很有些分辨不清她的意思。
可佟殊蘭不在乎他聽得懂聽不懂,她做所有的事情都非無的放矢,即便是現在的投誠,也有自己的目的。
因此她只是略揚着腦袋淺淺笑着:“其實我很羨慕輕易能相信別人的人,他們活得一定更輕松些,只是我一直處在危機四伏中,沒有那般天真的權利。那日醉酒,爺跟我說……還有你,這裏就是我的家,我很感動。”
“所以你介意爺探查你的消息?”鷹主直接将黑子扔進棋盒中,端着茶看向佟殊蘭。
佟殊蘭搖了搖頭:“第一次見到爺,我就在算計,過後也心思不純手段百出,爺懷疑我很正常。我可以保證的是我确是佟殊蘭,而我妹妹是這個世間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人,她沒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麽活下去。”
鷹主喝茶的動作頓了一下,心裏略略泛起一點酸意,他明白半年和九年的差距,也知道血緣親情割之不斷,可這酸就像是甜杏兒必有的餘韻,輕飄飄晃在心間,舍不掉卻也吞不下去。
“我跟爺說這個,是因為妹妹是我的家人,是我活下去的信仰,可爺……您做不了我的家人。”
“為何?”
“我了解我的家人,一如了解我自己,但是你……爺和我之間都有許多不可說的秘密和困惑,所以哪怕說話時,我還要糾結于能不能用一個你字。”
鷹主像是明白了佟殊蘭的意思,可又有些不太懂,對一個自打會說話開始就用小爺自稱的人,讓他理解你和我的含義,實在是有些太難為人。
“日久見人心,爺沒什麽需要隐瞞你的,你也有自己不想說的苦衷,這些爺都明白,且等日子久了你就懂了。”鷹主看得出佟殊蘭眼神中的涼意,反過來安撫這個總有些飄忽不定的小狐貍。
“我明白,那明日還請爺吩咐果新統領,讓他帶隊聽我號令。”佟殊蘭臉上的笑容一點都沒變,連眼神都沒有變化,只用更輕飄飄的語氣道。
鷹主挑了挑眉:“你就這麽肯定會是果新得勝?”
佟殊蘭這會兒才咧開更燦爛的笑容,搖了搖頭:“我是肯定他們對爺的忠心。”
鷹主聞言想起餘海告訴他小丫頭拉他扯大旗的話,拿起白玉扇子指了指她:“你那茶樓爺可是不管的,狐假虎威到時候管不住人,爺看你怎麽辦。”
“我自然有我的辦法。”佟殊蘭聳了聳肩,“我先回去歇晌兒,明日恭候爺的大駕。”
“去吧。”
看佟殊蘭踩着一寸高的花盆底兒腳步輕快離了正院,鷹主臉上的笑才驀然落了下來,變成了幾乎稱得上是淡漠的神色。
佟殊蘭今天說了很多,也好像什麽都沒說,可他聽出來了,她是佟殊蘭,可她不只是佟殊蘭,那些所謂的危機四伏和背叛确實不是一個八九歲小丫頭會經歷的。
可他有過那種經歷,被自己的阿瑪背叛,被他信任的未來主子背叛,一想起佟殊蘭有可能經歷過比他還要深刻的傷害,才讓她如今可以笑語晏晏說着只能靠妹妹做信仰才能活下去,他心裏突然就疼的厲害。
他額娘這一年的生辰依然什麽都沒說,才三十多歲的女人将自己活成了閉門不出的老妪,那他努力如此久想要掙脫既定軌跡的信仰是什麽呢?
轉頭看着門口佟殊蘭離開的方向,也許……額娘會喜歡這個小丫頭吧?
夏日暖陽向來不吝啬自己的燦爛和溫度,火辣辣揮灑在大地上,知了的聲音持續而單調,這又是一個讓很多人晃着團扇也依然心浮氣躁的下午。
鷹主感受着窗外燥熱的微風,卻覺得心裏好像被填上了些什麽,踏實沉穩的很,有信仰……也許可以試試。
餘海不知何時進了屋伺候,手裏抱着佟殊蘭寫的那三個字躬身輕聲道:“爺,奴才将這字兒拿去燒了吧?”
“拿去裱起來,收着吧。”鷹主淡淡笑着撇了一眼那卷起來的宣紙,出乎餘海意料地吩咐。
“……喳!”主子的心,海地的針,餘海覺得,自己作為一個去了根兒的太監,原來搞不懂女人,現在連主子爺都要搞不懂了,做奴才是在太艱難!
“等賬房那只老狐貍從外地回來,告訴他多準備些現銀。”鷹主想了想又吩咐了一句。
餘海只覺奴生更艱難了,直接跪在了地上:“爺,給奴才條活路吧!”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還是21點見哦~以前沒覺得中指很重要,這兩天略過中指碼字……滋味好銷魂~
老狐貍就要出來啦!哈哈哈~這段情節在腦海中yiyin許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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