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道題
那是一部靈異片。
女主角悠遠在信箱裏發現了一封來自未來的信,說她會死在九個月之後,而逃脫這次危機的唯一辦法,是找到另外三個同樣收到這封通知的人。
她一開始不置可否,但在回到老家的第一天,就遇到了第一個應該死掉的人——男主角李密。悠遠在馬路邊一把拉住正在看死亡通知的他,讓他逃過了車禍。兩人相識,開始追查線索。
在阻止了第三個人的死之後,悠遠猛然發現:幾人都是同校同學,而他們同在校的那年,發生了一樁兇案。他們決定回學校一趟,就在學校門口,見到了第四個人。
那是悠遠的好朋友枝涼,她憑借着蛛絲馬跡推測出了這一切,說“這是個特別的日子”——然後四人一起進了學校。在學校裏解開一道又一道的謎題,破解死者冤魂設計給他們的游戲,最後,四個人打敗了冤魂。
讓悠遠難以理解的是,冤魂死前的最後一句話:“沒有目标的人,活着也等于死了”。可其餘幾人都認為謎題已經解開,他們沒有必要追尋下去,生活回到了正軌。
然而幾個月後,他們陷入昏迷,所有人都躺在床上變成了植物人,沒人能夠解釋,他們為什麽醒不來。而剩下唯一一個醒着的人,是枝涼。
悠遠找到枝涼質問她,到底是不是一切都是她在搞鬼,所有事情都是她做的。但枝涼就像已經啞了,只是不停對她說“去學校”。然後,枝涼也昏迷了。這一次,只剩下悠遠一個。
悠遠再次回到學校,試圖将那個應該已經被他們殺掉的冤魂找來。
冤魂對她說,這只是一場游戲。悠遠聽不懂,從始至終都聽不懂,直到最後,她拼出了原來真相。
悠遠當年因為一次意外害死了她最敬愛的老師,多年以後,她試圖複仇,找齊所有當年應該對命案負責的人,将他們引入學校。所有人都陷在她的設計當中,但最後悠遠卻明白了:她不該将其他人拖進來。
于是悠遠決定,寄一封信回去給原本的他們,希望能改變這一切。時間輪回,這已經不知道是她的第幾次輪回了,上一次輪回所有人都活了下來,唯有她依然昏迷。枝涼為了能夠喚醒她想盡辦法,她一直努力提醒她,但悠遠卻始終不明白真相。
除非她承認自己的錯誤,否則她永遠不可能回到現實。
而故事的最後一幕,是悠遠醒過來,看到坐在旁邊的枝涼,兩人相視而泣。
九晴評價:“原來只是這樣而已啊。”
故事劇情的确就這樣,鏡頭平平無奇,幾個演員的演技是合格——嗯,這只是一部小成本制作,本來就花不了多少錢。年曦扮演的是女主角悠遠,接下來,我們一連看了好幾部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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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全城戒備》是知名末世玄幻小說改編,年曦演的是女配,就像那時候的那些IP一樣,演的是一朵心狠手辣的黑蓮花,那個IP很火,演主角的還是當時的一線影星。
這兩部片子評價不錯不壞,不過年曦将女配決絕的一面演得太好,所以反倒有不少人粉上了她,說她演技好,反倒不覺得她是壞角色了。
當時她的經紀人這麽說“年曦遇到的資源不怎麽樣,想出名還是要靠女配起家了”——他是這麽說的。這部戲拿到了當時的一個女配提名。
我在筆記上寫了一行字,因為電腦用來看片子了,所以筆記會快點。我說:“證實了,年曦是表現派。”
九晴似乎要發問,但她下一刻道:“你怎麽看出來?”
但凡對戲劇有點了解的人都知道,演技分為‘表現’和‘體驗’兩種。表現派的意思,大概就是演出一些表情、反應和動作,來表示角色當時的情緒;而體驗派就是演員通過想象力,想象自己就是戲裏的角色,從而表現出角色在那個當下的反應。
前者是在演,後者是人戲合一——聽起來似乎是後面的比較好,因為這樣表現出來的角色更真實;但很多時候,大多數觀衆,只要讓他們入戲,他們就不會管這些所謂演技到底是什麽意思;嗯,因為好看就行了,他們就是這麽想的。
“剛才問了一下那位演藝圈裏的長輩,”我翻了翻手裏的筆記,“然後查了點資料,看了幾本書。雖然很難分,仔細分一下還是看得出來的。”
我停頓了下。
抛書包最簡單不過了,但是就算丢了,九晴也不一定聽得懂,所以我用了簡單的說法:“比如體驗派的情緒會連貫很多,而且表現派,演起戲總會有重複的表情,記住再兩部戲對比一下就好。”
九晴這回聽懂了,“所以……年曦不是因為入戲太深而自殺的?”
我搖搖頭,“看完再說。”
這還是年曦初入行的時候,而且演的不是女配,就是三觀不正的女主角。那個時候,她的粉絲不多,至少,絕對沒有後來那麽火。
所有給人看的作品,都有一條定律:女主角受歡迎,女配角卻次之。第一是大衆審美和三觀不會太歪,就算他們說不出口,但三觀歪得太厲害的主角還是會讓人覺得不舒服;而其次,女主角戲份重,女配要表現就更難了。
不過就算難又怎樣,不是誰都能挑挑揀揀的。很多時候什麽命運的抉擇,就跟在菜市場買菜似的,選了就選了。
當然更多的時候,菜市場裏只有一種菜,你不選就沒得選了。
接下來,就是她的下一部片子,《小醜》。女主角患上了一種疾病,她只要笑得太誇張,臉上就會痛。而她是一名喜劇演員,笑是她最常做的表情。
九晴吐槽,“這個家夥簡直是盡在演那些糟糕的角色啊。她就沒有幾個好角色麽?”
她歪着頭慢慢靠上肩膀來,我輕輕地應了一聲,并沒說話。我覺得很困,但并沒有睡着。就在下一部片子開播的時候,我“咦”了一聲,九晴問:“怎麽了?”
“她……換了。”
表演方式換了。這一出戲年曦演的是女主角,而最重要的是,明明剛才她演戲明顯是表現派——有自己固定的表情和小動作,表演也總是用那些。而這一次,那些表情似乎不見了。
她的表達方法,變得更含蓄了一點,如果只是看表情和動作,真的不怎麽明顯能感覺到感情,但是你能看出來,她從頭到尾像是一個人。用九晴的話說就是,她開始入戲了。
我輕聲說:“你看,她的第一次轉型。”
這是一個很悲催的角色:明明笑起來就會痛,卻還是做了喜劇演員,每天都靠止痛藥來舒緩痛楚,也堅持要撐下去。就像故事标題說的那樣,她是小醜,是為了讨好人而活下去的。
‘你想要人喜歡你,你就必須笑’——就像一個擺脫不掉的噩夢。
但是她的演繹很真實,仿佛站在那裏的,就是那個對自己的疾病軟弱無力,但卻還是病态地堅持着想要走下去的人。最後她死了,抱着她才剛得來的影後寶座,仿佛在抱着唯一的珍寶。因為那是全世界,對她的肯定。
九晴皺眉,她眼裏有淚光。
在我們中間最容易動情的,一直是她,而不是我這個冷漠的人類。
最後整套片子結束,她很久沒有說話。
接着她問:“那陣子年曦在做什麽?”
我整理了一個年表,寫在筆記上。我翻到那一年,然後放柔了聲音說:“你看。”
九晴湊近去看筆記本。
那一年的年曦,自從《全城戒備》以後,還接到了好幾個片子。但那是她的低谷期,演出的基本全是女配,而且還演得沒有先前那麽好了。可以說,《小醜》是她的翻身之作。
九晴想了一想,評價道:“那……她轉型恐怕不是故意的吧。可能因為這是她的本色出演,後來她就慢慢往體驗派的路上走了。”她低聲說。
我點頭,“或許。”
就在我準備播放下一出片子的時候,手機忽然震動了起來。我點開新聞消息,然後心直接往下沉了。
九晴似乎好奇,去看手機上的新聞。那是一條下午的新聞推送,而內容只有一個:
‘影迷追随影後年曦自殺,聲言羨慕她的死法’——
冰冷的小小黑色字體彙聚在手機屏幕上,是一條死亡通知。
我記得,那是年曦的自殺案發生以後,第一樁粉絲自殺的案件。
是第一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