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道題
等我們回到黑白的時候,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
即使已經選了偏僻的路線,但不代表我們聽不到、看不見。黑白頭一次亂了起來,活像一家臺風前夕所有人都在趕死線的公司。守着後門的人異常緊張,看了證件才肯将人放進來。執行科裏一堆人在聊天,見到我們路過還寒暄了兩句,好像我們很熟一樣。
一個說:“這樁案子了不得了。”
另一個又說:“你們真要去前面?小心BOSS發脾氣。”
還有一個女孩子坐在一邊看着電腦屏幕,眼裏閃着淚光不可置信的樣子,完全不像是一個處理慣了自殺案的人:“她為什麽要自殺?”
我應付了兩句,笑着一個個打了招呼以後,才到下一層去。但還沒到,就被人按住了。那個人是名喬。她換了一副看起來比較薄的黑框鏡,眼神認真:“不要過去。老板和語閑姐在應付他們了……你過去也只是添亂而已。”
她抛棄了她的畫筆和畫板,頭一次關心起來了畫畫以外的事情。
一旁的九晴忍不住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世界末日要到了?”
名喬看她一眼,好像這時候才注意到她。她沉默片刻,然後說:“跟我來。”
她走到窗邊。這是一個角落,她拉開窗簾,讓我們看了一眼外頭的情況。然後我們就看到了,樓下圍着的記者幾乎可以說是摩肩接踵水洩不通,還有過度曝光的閃光燈一直在眨,好像多拍一張照片他們就多一百塊似的。
“因為死者的身份,所以有很多記者過來了,”名喬聳肩,簡潔得不能再簡潔地總結了事情原因。“這樣的情況黑白還是第一次,不過我覺得現在你們還是別出去比較好。”
名喬說話的樣子永遠很認真,甚至到了死板的地步。她話裏的意思很簡單——別的部門不知道,但黑白自己的執行模式是比較特別的,畢竟牽扯上了死神,就比較複雜了。如果現在出去,很有可能調查還會被影響。我點頭,“那案子?”
“是語閑姐說了要給你們的。”名喬坐下,看了一眼她的畫板,聲音平靜:“這種案子還是第一回 ,而且本身難度就很高,客觀點講,如果你不能給所有人一個滿意的答案,你就不用呆在這裏了。”
“嗯,”我應了一聲,“謝了。”
然後過了不久,門外似乎安靜下來了。一群人從門前回來,其中大約有一些是其他部門來看熱鬧的圍觀群衆,比如研究科的一幹研究者,還有一些可能是去撐場面的,比如從來不來技術部的某些人。
還有幾個真的是去做實事的,比如執行科的樓叔,這是個中年人,他幹的任務都是四星左右,大多數時候負責那些社會關系牽扯得深的案子,而且看起來挺兇,比保安還兇;還有語閑,最後……黑白的背後莊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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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聳肩。
黑白不是一直都有的,至少現在它的老板——領導的另一個委婉形容詞——是莫千。
這名字聽起來中性,實際上,她看起來大約二十多歲,每次出現穿的都是标準套裝,但一看衣着打扮,和語閑就不是一個等級的,妝容精致一絲不茍像名喬畫出來的畫,而畫好一個妝需要很多材料練習,名牌化妝品要花很多錢,兩者結合起來等于高昂的開支,開支則變相說明了對方的社會地位。
反正在前線沖殺的我們,是不會經常見到大本營裏的指揮官的,能見一兩次,就已經不錯了。
然後現在,語閑似乎在說些什麽,她們走了過來。九晴向來很怕這種陣勢,這時候已經沒影了。語閑說:“這就是我推薦的,負責這樁案子的人……”
她放軟了聲音,然後退到了一邊。莫千卻是問:“和你搭檔的死神呢?”
這個問題出人意料,我這才轉過頭,一眼就看到了九晴在哪。我望向她,然後她才肯過來。然後莫千的視線,就落到了九晴身上。然後她似乎恍然大悟:“是你?”
“嗯”九晴低低地應了一聲,她向來不适合這種場合,但她這時候卻擡起眼來,直視着莫千:“我明白你那時候為什麽會那麽說了,”她聳聳肩,仿佛她曾經做錯了什麽一樣,“不過這次我不會的。”
莫千才點點頭,好像很滿意。然後就走了。她話不多,但剛剛幾句話,還是能聽出來點什麽的。一圈人因為領導走了也跟着散了,只留下語閑,她揉揉眉心,一副解決完這樁案子她要老十年的樣子。
“人很多?”
“嗯,”語閑苦笑,“很多,都是記者。”
然後她開了電腦,“剛才你們都聽說這案子是什麽情況了吧。影後自殺,這樁案子落到我們頭上了。剛剛那些記者,就是來問關于黑白的事情的……還有很多問題,這次我們算是被人擺到臺面上了。”
九晴疑惑,“什麽叫擺到臺面上?”
“就是讓所有人都知道了,有這麽一個地方。”我嘆口氣,“總覺得如果解決了這樁案子,黑白的工作量會大很多。”
語閑正盯着屏幕,聽見這話忽然笑了一下,“你說得對,但如果不解決,我們也別想混了。”
即使笑,她看起來還是很累。然後她将電腦屏轉了一下,撥到我們能看見的地方。那是很多張照片,大多數是屍體的。
“就是這樁案子。”語閑冷靜地說着,她撩了一下略顯幹燥的長髮,“已經确認了是自殺,法醫那邊壓力也挺大的,不過他們已經完了,接下來就輪到我們了。”
她說了一通話,其實基本是和案子無關的事情。
我點頭,“你的意思是,讓我們盡可能快一點?”
語閑聳肩,“呃……你看着辦吧。然後,資料在這裏,死者年熙,死在三天前的半夜十二點,服食過量安眠藥致死,昨天中午被人發現……”
她聽起來像是一臺累壞了的複述機器,簡單說了幾句以後,就離開了。但看樣子,也不是她可以直接下班了,而是去別的部門打轉。九晴問:“這是一個很出名的明星麽?”
她皺皺眉。我點頭,“嗯,她是一名演員。剛才怎麽了?”
九晴剛才趁沒事先跑去了前頭,她說:“很多記者在,一個接一個問問題。”她簡單地複述了一下,意思就是大多數人都在質疑黑白是不是能查出自殺者的死因——畢竟,除了進了黑白的人,沒有人知道死神的存在,所以在他們看來,查一樁案子會非常困難。
“而且——”九晴似乎很糾結,“他們一直在問,為什麽要有這種部門,質疑我們的公信力,諸如此類的。”
她有點擔心,“黑白會不會被媒體質疑,然後被裁員,然後整個黑白被解散啊?不是都說媒體很厲害麽?還有那些關注着案件的粉絲,他們肯定會質疑吧……”
聽見這句話,我一下子沉到了谷底。我大約明白為什麽語閑會是那副樣子了。
黑白的存在,其實是相當隐秘的,在這個時代——我的意思是,這個時代的大多數人,還是會質疑有沒有必要時間浪費資源,調查自殺者的死因。即使是為了公衆健康,這個理由也不足以取信。
總之,一句話說完,他們并不認為心理問題有那麽重要,重要到需要有我們存在。
他們怎麽想無所謂,重點是他們這麽想……會讓黑白最後變成什麽樣子。
當它還沒有被擺上臺的時候,一切看起來還好;但如果當所有人都知道了,那麽就一定會被人質疑。它不像刑事科,調查罪犯抓住他們,至少他們都認為是必要的,但自殺者的死因呢?看起來像是吃飽了沒事幹。
我記得,據九晴的說法,死神這個行當一直存在,只不過以前沒有現在這麽系統化和簡單;而現在,信息傳播快了,就算死神他們看不到,但黑白他們是看得到的——而偏偏,它還不像是刑事案件一樣,被所有人認可。
還差得遠,差得很遠。
我手插在口袋裏,邊走邊想,并沒有出聲。
而一開電腦,進入視線的就是躲也躲不過,撲面而來的新聞——關于我們接下來要查的案件。那些照片美輪美奂,加上聳動而引人注目的标題,記者們甚至詳細說明了影後的死亡過程,滿懷惡意的猜測了自殺者的死因,真實得好像他們當時站在現場一樣。
最後我也只能深吸一口氣,将目光重新專注在案子上。這是最好的做法,也是唯一的。
我打開檔案,開始篩選信息,尋找這次應該拿來檢查的物件。九晴的目光還有些猶豫不定,似乎還沉溺在剛才發生的一切裏。我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讓她回神,然後說:“那麽,開始吧,死者年熙,今年二十九歲,職業是……一名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