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道題
陸止交代完所有細節以後,順手将鉛筆插到耳後就匆匆忙忙的走了。他一說完,九晴就跟累趴了似的趴在桌上,發出誇張的“砰”一聲,跟猝死的人沒什麽兩樣。我繼續整理思路的時候,聽見她說了一句:“怎麽感覺好複雜啊。”
“你剛才不是聽懂了?”
九晴側過臉,眼神空白,表情空洞,像剛打了一天一夜的游戲:“我剛才聽懂了,但是他一走,我又全忘了。”
我:“你是金魚?”
九晴:“因為有你在啊,我跟着你就好了,反正你一定能破案的。”
“……你真看得起我。”我說,然後繼續敲字。
這不是正經的檔案,只是我自己列的重點說明。總結而言,死者明鏡是個性格還可以的高中生,智商情商都過得去,家庭背景有點問題,但看起來不怎麽樣。我試過調動關于她的其他檔案,但因為地域差所以什麽都沒查到,只能從她的生活環境和性格入手了。
九晴這時候才爬起來,她已經摸完魚了。
“你有什麽思路麽?”我回頭。
九晴正在左看右看,仿佛在找事情做,這時候聽見我的問題,忽然之間愣住了,“唔,思路?”她問話的聲音有點愣,仿佛想不起來有這樣一件事情。
我點頭,想了一想,“就是你對這件事的想法,不管是猜測或者什麽都好。”
九晴拿着椅子湊近了一點點,臉上略微放空的表情顯示她正在思考。然後她說:“我覺得……她是不是遇上了什麽事,所以才會這樣?剛剛陸止說,她的筆跡是有變化的,所以我想那時候,她應該是遇到了什麽。”
我點頭,“還有呢?”
但是九晴的正經,只持續了不到一分鐘。
然後她托着頭,進入了空想之中:“唔,說不定是像上次那件案子一樣,被自己喜歡的人背叛了,于是她崩潰了。或者她知道了一個不為人知的重大秘密……亦或者,她看着一個人用空針筒自殺了,卻沒能将她救回來?”
九晴的思維發散性比誰都可怕,她可以在一分鐘以內聯想到千裏以外,而且中途根本就不講邏輯,所以聽起來完全不靠譜——那就對了,因為一開始她就是在瞎扯。瞎扯而已。
Advertisement
“等等?”
她張了張嘴,本來還打算繼續講,卻被我這一聲喊停。我說:“空針筒?”
九晴點頭,“你說過嘛,很少有人會用空針筒自殺,這種自殺方法太罕見了,就算知道也很少有人會實行。所以會不會有可能,她是看到了誰那麽做,所以才跟着這麽幹的?”
她越想越激動,然後眼神灼熱起來:“哎,你說會不會她是被人逼着自殺的,實際上只是為了某場祭典,一場需要自殺者純淨血液的祭典?而針筒其實已經被人換走了,我們只要追着那根針筒,就能發現一個大型的邪教拜祭現場……”
我說:“……你不當編劇屈才了。”
九晴皺眉:“當編劇有什麽好?”
我一下子被打亂了思路,我很努力才找回自己原來的想法:“你來看這本筆記。”
九晴湊過來。我一邊翻,一邊總結陸止剛才說的話:“所以死者是個學霸,看筆記內容的重點就能看出來了。她本來是個比較溫柔,而且外向的人;接着遇上了一件事,于是她開始抑郁和糾結,而那件事最終讓她死了。”
九晴沒懂,“死者是學霸?”
“一般那些成績好但是不怎麽用心上課的人,”我想了一下,“其實他們的聰明,就是比平常人更擅長總結,腦子裏過濾下來的東西直指中心。所以他們能在課上睡覺,因為上課就是老師在給那些不懂自己總結的人總結而已。”
一連說了好幾個總結,我的舌頭快打結了,于是我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九晴愣了一會兒。
我想了想,然後用一個更簡單的方式解釋:“而學渣們的情況是,就算他們認認真真抄了老師每一句話,他們也根本看不懂那是什麽意思。”
九晴盯着我的臉,吐槽:“你剛才的表情好嘲諷!”
我側過臉望向別的地方,不由自主想避開她的視線,冷漠地應了一聲。然後指着筆記本:“所以我們繼續工作,你不要盯着我看。”
我認真地說。我已經很久沒認真地說什麽話了。
九晴皺眉,“盯着又怎麽了?”
“總之我說不要就不要。”
“啧,就算我看着你,你又能怎樣?”
“……算了,你開心就好。”
我放棄掙紮,繼續幹活。在看了那本書很久以後,我說:“所以死者本來過得不錯,就算內心可能有各種微小的情緒問題,但都是正常人會有的,直到那件事發生了。”
這樣的說法不科學,但為了讓九晴聽懂只能這麽說了。九晴終于低下頭,看着那本筆記。她道:“那麽,那件事是什麽?”
“我也想知道,”從剛才開始,我的腰就慢慢的彎了,而現在我趴在桌上,以一種堕落的姿态:“如果她有寫日記的習慣的話,這個案子就不會那麽棘手了。”
我的鼻尖離那本攤開了的本子很近很近,紙張上一行行的“為什麽?”簡直觸目驚心。執行科裏的人本來就少,今天人也不怎麽多,但卻能聽見噼噼啪啪的打字聲在耳邊回響。冷白色的燈光,同樣落在冷白色的辦公桌上,明明兩者都是白色的,辦公室裏的一切卻反而顯得灰暗。
九晴很直白:“如果不棘手,就不會落在你手上了。”
“對,”我習慣性閉了一下眼,感覺得到眼睛在發酸發痛,“好煩。”
九晴吐槽:“我開始覺得你只是想死這句話是真的了,因為你根本什麽都不肯做,要是有一天死了,那肯定是懶死的。”
“哦,”我不很在意,只是應了一聲。比起這個,有更重要的正事要做。我爬起來,然後道:“如果沒事的話,明天又要外勤了。”
九晴不解,“外勤?做什麽?”
對此,我只回答了四個字。
“觀察人類。”
……
黑白是一個管制寬松的地方。
這個意思就是,執行科裏的人,每天辦公室裏坐着的都不到一半,如果問他們怎麽了,他們的答案就是外勤、外勤和外勤……雖然有可能只是偷懶的借口,但實際上出勤的次數還是挺多的。
九晴坐在公園邊上蕩秋千。我坐在另一邊。她問:“我們為什麽來這裏?”
“觀察死者的日常生活,”我說。
如果将視線範圍再擴大一點,會發現我們坐着的這個公園十點方向,有一棟學校。現在是清晨,時不時有三五個學生路過,但人還不算多。更嚴重的是門口停着的車子——只有大排長龍一個詞足以形容了。這大概就是學校建得遠的原因,如果接近鬧市,多半會影響路況。
不過這裏沒有多少車子會經過。只有一個大型的公園,有人工水池和自行車徑的那種。
我坐在秋千上,一下一下沒好氣的晃着。重新塞了一下耳機,雖然覺得沒塞也不會怎樣。
車停下,然後學生們下車,進學校。校門寬廣地方寬敞,但也開始慢慢擠起來了。這是一所大學附屬的中學,教學水平還不錯,現在至少沒看到染發或者別的學生,雖然先入為主,不過我覺得氛圍還算不錯。
九晴倒是看出了點意思,“他們為什麽要開車?”
“因為開車比較快,省時間,這樣早上可以晚點起。”我說,低頭看手機,開始搜索周圍的餐廳和食肆。不算多也不算少,不知道中午會有多少人離開學校吃午餐。不過這個不重要,據我所知死者是在學校食堂裏吃午餐的——通過書包的一段回憶聽到過。
九晴點頭,表示她懂了。
然後她繼續道:“那我們為什麽要看這些?”
“觀察,分析,總結,”這次的問題更無聊了,“如果想了解一個人的心理,首先你要知道她是一個怎樣的人,而如果你要知道她的性格、行為、個性,就先要看她的出生環境和生活狀況。”
九晴安靜了很久。
好像在想她的事情。我不打算解釋,因為按她的經歷,她應該是能自己想明白的。但是很快,她又繞回了最初的那個問題。“那……早起床不好麽?”
我微笑,“能省一點是一點,相信我,我甚至為了能賴五分鐘的床,算好了每一班車的到達時間。”
說這些話的時候,我一直在看那些車。
車的品牌不一,顏色和款式各異。也有人走回來,不是人人都坐車。整個環境有點雜亂但不算吵,我們坐在這裏将近二十分鐘了,還沒聽到有人響安投訴前面的車太慢。我注意到有一輛車裏,孩子梳洗打扮整齊了,但明顯還沒睡醒,是被人拍醒才懵懵懂懂下車的。[1]
九晴望過去,“你說得對。”
然後她小聲說了一句:“我還以為他們是為了炫富才開車載孩子上學的。”
一部分人或許會,但不是全部人都這麽貪慕虛榮。我想,但沒有說話,因為我的想法也不一定對。然後我說:“別太相信我,自己用眼睛看。”
因為很多時候,我是錯的。
作者有話要說:
[1]響安
這個詞……沒有什麽特別的含義,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它的通用說法是什麽……我的意思大概就是,當堵車的時候,不是有人會不耐煩嗎,然後他們就會按一下讓車子響起來,投訴前面的司機讓他們走快點。就是那個。
這次的案子用的梗很老,很老【遠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