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雁夜偷着跑出去的那天,已經是次年的春天了。
對于這件事,言峰绮禮很意外。他小心翼翼地令雁夜體內的魔力少到只能維持生命,避免對方能夠自主行動。
——不會讓這個人死去的;至少,在自己玩膩之前。
懷着這樣晦澀陰暗的心思,言峰绮禮将雁夜囚禁了起來。
——那家夥憤恨地瞪視自己卻除了鬥嘴便無能為力的姿态,實在太讓人愉悅了。那般景象,必須由自己一人獨享。
在推開房門、發覺陰暗的房間已然空無一人時,言峰绮禮有點煩躁,緊接着,那顆死氣沉沉的心髒便被巨大的驚喜所填滿。
——雖然劇本的上演總是令人愉快,但偶爾的出乎意料也不失為樂趣。
唇角挂着邪惡又愉快的微笑,言峰绮禮邁着輕快的步伐走出房間,離開教會。
間桐雁夜會去的地方,他只能想到一個。
确認間桐櫻已經不敢反抗之後,間桐髒硯便離開了冬木市,去打理間桐家的地産了。而獲得了微小自由的間桐櫻,在學校裏結識了很多朋友。
這些,是言峰绮禮暗自查探多次得到的結果。而這些,都被他當作與雁夜交易的籌碼。每當那個男人以不情願的姿态主動取悅自己,自己那顆對絕大多數事物都不為所動的心髒,便會瘋狂地躍動起來。
——雖然間桐雁夜所作所為,究其原因,全部與自己無關。
想到這裏,言峰绮禮不禁停住了腳步。
在前方不遠處的草坪上,瘦削的白發青年與小小的少女正面對面而站。
在間桐家遭受的無盡折磨已經令間桐櫻徹底麻木,甚至忘記了間桐家唯一一個善待她的人。面對努力壓抑激動心情、淡淡微笑着的雁夜,她茫然的小臉上是陌生的神情:“你是誰呀?為什麽,那樣看着我?”
言峰绮禮清楚地看到,雁夜纖細的肩膀猛地抖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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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希望你幸福的人,小櫻。”早已瞎掉的左眼已是冰冷的灰白,右眼也被悲傷所填滿;盡管如此,雁夜卻以不能更溫柔的語氣回答了少女的問題。
“你……認識我吧?”少女偏了偏頭,繼續提問,“雖然不記得你,但是,很熟悉。”
聞言,雁夜蒼白的臉龐上有希冀的光芒綻放:“我們,的确是認識的。”他有點急切,“你在遠坂家的時候,我每年都會去見你。你到間桐家之後……我們也經常見面。”
仿佛沒有留意雁夜逐漸溢滿悲傷的語氣,少女努力思索:“抱歉,我只記得身為間桐櫻的事情了。但是,在間桐家曾有個對我很溫柔的人。那個人,真的很溫柔。但是,他已經死了。”
仿佛被誰推了一下,雁夜向後猛地退了一步。
那樣的表情,該怎樣形容呢?绮禮死死盯着雁夜的臉,暗自想道。
悲傷到了極致,卻在瞬息之間被宛如安詳的絕望所填滿。上一秒還仿佛要痛哭出聲的男人,眼下卻收回了所有悲傷的情緒,再度露出溫柔的微笑。
“不記得我也沒關系的。但是,”雁夜慢慢在間桐櫻面前彎下腰去,摸了摸少女的頭,“請你一定要幸福啊,櫻。”
“幸福?”
“嗯。就是,過着沒有悲傷與不幸的生活。”
少女想了想,臉上露出期待的笑意:“那樣的話,我一定會很喜歡的!謝謝你的祝福!”
被少女微笑着注視,雁夜也露出欣慰的表情。他似乎還想說些什麽,但間桐櫻的朋友跑了過來,将少女拉走了。
“那男人臉上傷疤好吓人,頭發也好奇怪!不會是什麽壞人吧,櫻!”
對那初次謀面少女的話語毫不在意,雁夜将帽子戴上,深深地吸了口氣。
——力氣用得差不多了呢。果然,所剩無幾的魔力支撐自己從教會那裏走過來,就已經是極限了。
——缺乏魔力的自己,會就此死在這裏嗎?
——這樣的話,也沒什麽不好。只能依附神父而活的自己已經無力拯救櫻,幸而,櫻在學校中有了新朋友,也過得很開心。
——自己見到了櫻,最最微小的願望已經實現。這具腐爛的身軀,就算下一秒便迎來終結也無所謂。
雁夜臉上釋然的微笑,被绮禮收入眼中。
不知為何,神父心中升起了難以遏制的強烈焦躁。
分明就是渺小到極點的蝼蟻,卻有着強大到可怕的堅持。
分明就在自己掌控之中,卻時常做出讓人無法預料的行為。
與雁夜相處的時光在腦海中複蘇,言峰绮禮忽然發覺了一點。
間桐雁夜,從來沒有對自己笑過——
當然,自己只想盡情從對方身上榨取愉悅,這種事根本不重要。
但為什麽,當雁夜對間桐櫻微笑的時候,當雁夜抛開了面對自己時的冰冷惡毒釋然而笑的時候,自己心中竟然産生了恐慌?
绮禮從思索中回過神,發現雁夜正艱難地挪步,朝着遠離自己的方向。
從自己身邊逃開,大概就是間桐雁夜一直以來的願望吧。
只是,這種事情,自己決不允許——
快步來到雁夜身後,绮禮悄聲無息地将面前瘦弱的身軀圈入懷中。單薄的肩膀因自己的碰觸而顫了一下,之後便一直警覺地僵硬着。
“和深愛的少女道別了,雁夜?”绮禮狀似親昵地附在雁夜耳邊輕聲細語,說出的卻是近乎詛咒的尖銳話語,“你恨過遠坂時臣,恨過間桐髒硯,卻沒有恨過間桐櫻,對嗎?可正是因為這個與你毫無關系的女孩,你失去了平靜的生活,變成了半死不活的怪物。而她,甚至從來沒有感激過你。不,是根本将你忘得一幹二淨了。”
是的,這份甚至不被當事人了解的,無比卑微的,卻令雁夜付出一切的情感,就是言峰绮禮困惑與興趣的根源。
明明可以自私地躲得遠遠,明明可以抽身離去;這個瘦削脆弱的男人,卻執迷不悟地将自己弄到遍體鱗傷,只為救那個毫無幹系的女孩。
如果,這個就是正常人能體會到的“愛”,那這種情感也太愚蠢了些。而間桐雁夜其人,更是蠢到無可救藥。
但是,自己卻被這無法理解的愛意所吸引,被這份無法摧毀的堅持所吸引,被間桐雁夜這個渺小又堅韌的靈魂所吸引。
懷中的人沒有回應,仿佛要像平日相處那樣無視。绮禮卻固執地收緊雙臂,以疼痛威逼雁夜作出回答。
早已習慣了痛苦與屈辱的身體并不會因绮禮的動作感到難過,但雁夜本人卻無法忍受在大庭廣衆之下與男人緊密相擁。他動了動肩膀:“別鬧了,神父。”他卸掉了往日的尖銳,聲音中是濃濃的疲憊,“你不是想要将我毀滅嗎?現在,可以如你的意了。我無法拯救櫻,繼續存在也沒什麽意義。”
言峰绮禮一怔,繼而抿住嘴唇。黑泥般濃郁的怒氣在他心中翻滾着。
——怎麽會沒有意義?
——你存在的意義,就是令我感到愉悅——
徹底無視周遭的目光,绮禮将虛弱不堪的雁夜抱起,大步離開。
從第一份劇本的上演開始,仿佛在迷霧中誕生的混沌人生便有所改變。而眼下,将這個令自己體會到深刻愉悅的男人握在手心,自己便深刻體會到了活着的感覺;在此之前,這種認知從未如此鮮明。
間桐雁夜是不會求死的——绮禮無比确信這一點。只要還有可能與間桐櫻相遇,只要還有一線希望能夠拯救對方,雁夜便不會甘心死去。
這個堅韌又脆弱的青年,只是在自己不見天日的戲耍中疲累了而已。
不要緊。自己總有令雁夜“活過來”的辦法。
被绮禮扔在床上的一刻,雁夜那張表情淡淡的臉終于有所變化。
“想從我身邊逃開是不可能的,雁夜。”将按在自己胸膛上試圖推開自己的那只手握住,绮禮用不容置喙的語氣說道。
那宛如誕生自黑暗之淵的瘋狂眼神,令雁夜難以忍受地閉上了眼。
這家夥,到底……
【此處不可描述】
這個會對言峰绮禮繳械投降的身體,大概早就壞掉了吧。
但是,就算是拖着這個殘破不堪的身體,自己也想活下去。
“想活下去……”清醒的神志令雁夜感到一絲尖銳的疼痛。他在不知不覺間流了淚,“我還沒有救出櫻……我想……和她一起活下去……”
绮禮沒有立刻應答。
一切結束之後,雁夜冷靜下來便扭開了頭。神父卻突然開口:“吉爾伽美什能救出間桐櫻。”
猛地看向绮禮,雁夜僅存的眼睛大睜到了極限。
“那是人間最古老的王者,殺掉間桐髒硯、救出間桐櫻,對他來說輕而易舉。”绮禮漆黑的眼凝視着雁夜,“但是,你要拿什麽來交換呢?”
交換?難道說,這個死氣沉沉的神父,也會心懷某種期待嗎?
雁夜靜靜地回望绮禮。在那雙與自己對視的暗沉黑眸中,雁夜發現了名為“恐慌”的情感。雖然只是極其微小的痕跡,卻令他明白了一切。
原來,這家夥,不希望自己死去啊。
原來,自己這樣的人,也會被別人需要啊。
雁夜微微地笑了。不明白為何對方突然露出如此柔和的表情,绮禮皺緊眉頭,死死盯着雁夜的臉。
“神父,我會在你身邊活下去,以你期待的方式。只要你能夠拯救櫻。”
作者有話要說: 這文真的就是治愈系啦,下章更治愈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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