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吃人的嘴短
“燒鵝一盤，二位請慢用哈。”
趙九兒看着眼前滿滿一桌子的菜，尤其是那盤色澤金紅，香味四溢的燒鵝，心情好到了極點。再加上她與紹雲铮所坐的位子正好位于醉仙樓二樓臨江的一側，木窗大展，外頭就是滔滔江水，秋風瑟瑟爽爽，不得不說是一種格外享受。
“雲少的專屬位子就是讓人‘眼界大開’啊，九兒能品位如此佳肴美景，真是沾了您的光。”
紹雲铮無奈輕笑。趙九兒的臉色一會兒陰，一會兒晴，他也算閱美無數，像趙九兒這般生氣時拒人千裏之外，開心時又能沖他笑的這般天真無暇，還真是世間罕見。他是醉仙樓的常客，小二不過說了一句“雲少來啦，還是老位子對吧”，趙九兒就記在心裏，還時不時要打趣他一下，真是讓人拿她無法。
趙九兒探身想要去夾一塊兒燒鵝，卻被紹雲铮眼疾手快，一雙筷子壓在了她的筷子上。
“九兒剛剛叫我什麽？”
那聲音帶着笑，還有幾分得意，讓趙九兒不得不收回筷子，不甘的咂了咂嘴，瞪着眼看他，道：“紹大将軍，浪費美食是一種罪過。”
紹雲铮歪着頭看她，“我只是在你動筷子之前，想要确定一件事而已，這可不能算浪費吧。”
趙九兒半嘟着嘴，不滿道：“光讓看不讓吃，也是一種浪費！”
紹雲铮自然聽得出趙九兒的埋怨，但就像他說的，在吃之前，他必須要确定一件事。
“九兒剛剛叫我什麽？”
又問了一遍，卻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佳人之心意。
他要确定，趙九兒對李笑止到底情深幾許，他該說的話，又能說到幾分。不知為何，李笑止對他的無心逼迫，讓紹雲铮對白清淺越來越不耐，反而對着趙九兒，油然升起一種同病相憐之感。所以，他要确定趙九兒的心思，一邊确認她到底能不能與他“共同對敵”。
而之所以一定要現在問，是因為他害怕了趙九兒那種忽遠忽近的态度，生怕一個不小心又得罪了她，到時候想要再問，恐怕是一個字也問不出來了。
趙九兒不知道紹雲铮為什麽一定要糾結于自己對他的稱呼，就像之前那位“笑止兄”一樣，她不懂的是，難道叫了名字，關系就能有所改變麽，反正她是沒有感受出來，反而每次開口時都覺得很是別扭。但此時看着紹雲铮那副執着的神情，趙九兒心中一嘆，算了算了，由他去吧。
“你到底想要我叫你什麽啊，大少爺。”趙九兒眼巴巴的看了一眼肥鵝，妥協了。
紹雲铮頓了頓，沒想到趙九兒這麽容易說服，她如此坦率，反而讓他有些猶豫。
“你怎麽稱呼笑止，就怎麽稱呼我，可以嗎。”這句話他問的小心翼翼，生怕她翻臉，質問他憑什麽跟李笑止作比。
這話倒在趙九兒的意料之中，她伸出筷子夾起一塊兒鵝肉，送進嘴裏，一邊嚼一邊嘟囔：“這有，什麽不可以的……唔，雲铮少爺。”
非常，非常好的答案。紹雲铮終于放下心來，端起酒盅細細啜了一口，軟語輕笑：“九兒，叫我雲铮。”
趙九兒垂下眼去，執起手邊酒，一口入喉，低聲喚道：“……雲铮。”
這個名字，真是好久都沒有叫出口過，以至于她以為自己都忘了。誰知，任憑時光如何倒轉，變換，她再提起這個名字時，心中竟然還會隐隐作痛。
但她還是叫出來了，不是麽。不錯，有進步，嘉獎自己一下。趙九兒放任自己又大口吃了一塊鵝肉，再續了一杯酒，然後一口喝光。
“九兒。”紹雲铮伸手将酒壺拿到一個安全的地方，輕聲問她：“怎麽，心情又不好了麽？”
趙九兒搖頭否認，擡眸看他，“怎麽，男人喝酒就是風流潇灑，女人喝酒就成了借酒澆愁了。”
“哪裏是酒的原因。”紹雲铮看着趙九兒眼中的失落，似是自言自語，“分明是有人心事重重。”
趙九兒自不會承認，她仿佛想在證明自己心情很好似的，美味佳肴一口接着一口，還挑釁似的看着紹雲铮問：“怎麽，某人有心事啊，要不要說給我聽聽？”
紹雲铮知道說不過她，也不多勸，反正酒壺她是夠不着了，也不怕什麽。
“你不餓麽。”趙九兒餘光瞥到紹雲铮的筷子，幾乎沒有動過。而酒壺自從被他搶去之後，也沒見他在喝過。從始至終，他便靜靜的看着她在對面大快朵頤，時不時漾起一抹微笑，那副神情，好像在看他家女兒似的。
紹雲铮倒是很坦白，“光顧着擔心你，也就不怎麽餓了。”
這是實話，他的确害怕趙九兒出什麽事，那邊，趙太師還沒有原諒他，這邊，萬一趙九兒跟着他再出什麽問題，那他就算是去投江，也于事無補了。
趙九兒一笑，“你怎麽跟我爹一個口氣。”
她放下筷子，喝了口茶順了順嗓子，接着道：“大概是我七八歲的時候吧，吃魚卡到了喉嚨，差點背過氣去。當時爹爹快吓死了，他一邊給我捶背，一邊給我順氣，還大喊着去找太醫。誰知太醫還沒來，我就奇妙的好了過來。後來那頓飯，誰也沒吃好，爹爹更是只顧看着我，都沒怎麽動筷子。”
紹雲铮倒是很理解，“可憐天下父母心，我要是趙太師，以後都不準你再吃魚。誰叫你吃個飯都這麽粗心大意”。
“……□□。”趙九兒默默的嘟囔了一句。
這個紹雲铮，竟然跟爹爹的想法如出一轍，要知道家裏從那件事之後就再也沒做過魚，直到她及笄之後，幾番懇求才又在桌子上見到當初那道蓮子醋魚。
“九兒，吃飽了嗎。”紹雲铮看她從一開始的“狼吞虎咽”，到現在一雙筷子只随便扒拉扒拉，也不往嘴裏送，便知道這頓飯吃的差不多了。“你要是吃飽了，吃順心了，能不能聽我說一件事？”
趙九兒放下筷子，支着額頭，故作委屈道：“早知道吃一頓飯要答應這麽要求，我就不來了。”
紹雲铮哭笑不得，“大小姐，你真忍心看着我一次又一次被令尊趕出門麽。”眼神瞥到那個差不多空了燒鵝盤，他停頓了一下，接着道：“要不，等趙太師原諒我之後，再帶你來一趟醉仙樓，還吃燒鵝怎麽樣？”
趙九兒咬唇，故意忽視腹中那股油膩感，“醉仙樓就算了，省的再招惹一堆不得不還的債。嗯……要不你先說說要我怎麽忙你好了。”
紹雲铮其實能感覺到，趙九兒并不反感幫他說服趙太師，甚至，隐隐有股想要幫他快點脫身的感覺。這讓紹雲铮暗自慶幸，但，不知為何又有種郁悶感。難道，她對自己就一點兒也不心動麽？
這麽一想，紹雲铮突然又不願這麽快從這段關系中解脫出來了，原來想好的說辭也亂成了一團，腦海中唯一清晰的只有一件事——
如果趙九兒對他動了情，那麽，也不用去太師府道歉了，李笑止的計劃自然也就失敗了，而且，還能以其之道還治其身，狠狠的報複回去。一石三鳥，何樂而不為。
“喂，你怎麽了……雲铮。”趙九兒看紹雲铮又愣了神，很是不解，難道幫忙的內容就這麽難啓齒麽。
紹雲铮看着趙九兒一臉關心的神情，心中有些不忍，但是，轉念一想，他又不是李笑止，他并沒有騙她。而且，不論最後成功失敗，他會保護她，不就夠了麽。
“九兒。”紹雲铮遲疑又遲疑，終是抵不過心魔，鄭重的開了口：“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不要厭惡我。”
厭惡……趙九兒突然沉默。
這個詞，她曾經在與紹雲铮初遇的時候，不留情面的用在他身上過。那時是氣瘋了，口不擇言，可如今想一想，的确是太不妥當了。沒想到，紹雲铮能記到現在，看來，自己是真的傷到了他。
“我沒有厭惡你，真的。”
趙九兒努力讓自己去看他的雙眼，以期顯得真誠一些，可惜，當她對上那張一模一樣的臉時，她才知道，自己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平靜自如。她甚至不敢與他對視，生怕一個不小心，又要陷入那個無法自持的漩渦之中，傷人傷己。
紹雲铮從趙九兒的神情中看出來彷徨，看出了躲閃，甚至還能看出一絲愧疚。雖然不清楚原因，但紹雲铮的直覺告訴自己，如果想要打破趙九兒對自己的那道莫名其妙的防線，應該就是現在了。
“九兒，你對我有失公允。”一語中的，紹雲铮看到趙九兒眼中的歉意更濃了一分。
趙九兒沒想到他會察覺，而且，還說的如此直白。仿佛隐藏了多年的難堪被人剖白于天下，面對紹雲铮的“指控”，她變得啞口無言。
“我自問對你沒有半點錯待，為何，你會視我如同仇敵？”這一點，紹雲铮困惑了很久，今日若能問出答案，也算了他一件心頭事。
“我沒有……”
“你有，你恨我。有時候，我甚至覺得你恨不得我立刻消失，可我，卻連原因都不知道。”紹雲铮語氣低沉，心中不斷湧起的失落感讓他有些疑惑，自己這番話到底是在做戲，還是用了真心。
趙九兒一怔，不自覺擡眸看他，卻在他眼中看到毫不掩飾的受傷。
天，她到底對他做了什麽。
眼前這個人從來沒有做錯過什麽，甚至，一次又一次包容她的吵鬧。但她呢，她用一種最自以為是的方法，傷害了一個與她那狗血的愛情根本毫不相關的男人。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