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你給我滾!”
“我先來的!該是你退出!”
赤日當空,遠處的草坪上,兩個十三四歲的男孩滾作一團,正吵得不可開交。
粗略一看,兩人都穿着精制的禮服,處于上風的那位體格稍壯,一把揪起對方衣領,拳頭高高揚起,滿是威脅之意,卻因顧忌着什麽,遲遲沒有下手。
被壓制的那位發型淩亂,神色狼狽,嘴角破了皮,鼻梁上的金絲眼鏡斷了一只腳,哪還有半點貴公子的氣度可言。
宴會一開就是一上午,駱闌笙厭煩了與老東西們虛與委蛇,以透氣為借口,暫時離開了富麗堂皇的主樓會客廳。
幾年的苦心經營沒有白費,在他暗中扳倒幾位兄長後,駱鴻飛終于想起了他這枚可有可無的棄子。近年來,集團的內鬥愈演愈烈,為了重新培植自己的勢力,駱鴻飛雖未明目張膽地提攜他,卻已然有了栽培的心思,一些正式的社交場合也會允許他跟從。
比如眼下這一場,不知是哪位達官顯貴舉辦的洗塵宴。
傳聞這家的大公子近日學成歸國,不久後就會正式接管家業。
這些官賈子弟,只需要勾勾手指,便能得到常人難以企及的名譽,財富,地位,實在好命。
鬧劇接近尾聲,駱闌笙駐足片刻,始終冷漠地作壁上觀。
見勝負已分,他收回視線,正要悄然離去,卻聽見那大個子男孩興奮地高呼一聲。
“琏之,我贏了!”
“我們可以一起玩了!”
循聲望去,草坪的盡頭處,一個俏麗的少年坐在雕塑噴泉邊上,拎着串稀疏的青提,兩指捏住摘下,一口一個地丢進嘴裏。
他笑眯眯地觀賞兩人纏鬥,像在看猴戲似的,兩條小腿一踩一放,懸空的那條悠悠晃蕩着,透着幾分童真。
Advertisement
在對方熱切的目光中,那少年吃掉最後一顆青提,拈着光禿禿的葡萄梗,從池邊跳到地上,背着手,不緊不慢地踱到兩人身旁。
“怎麽輸了呀?”
他微微躬身,睥睨着落敗的男孩,言辭惋惜,表情遺憾,眼底卻是一片漠然。
“那我就不能和你玩啦。”
話音落下,男孩的臉色更加灰敗,咬緊了牙根,只覺得羞愧難當。
大個子鏟除了對手,篤定自己将成為宋琏之今日的玩伴,一時喜不自勝,威風無比。
“琏之,我們一起玩吧,我可以給你捉蛐蛐!”
聞言,少年把目光轉向他,故作驚詫道,
“可我沒有答應過,你贏了就陪你玩呀。”
被晴天霹靂擊中一般,大個子猛地怔住,愣了幾秒才回過神,急急忙忙争辯道,
“你不是說我們有兩個人,但你只需要一個玩伴嗎!”
“你不能說話不算話!”
少年不語,一手抱着胳膊肘,斜眸瞅他。
細細端詳,那少年長得極好,膚白勝雪,眼若水杏,纖指夾着枯瘦碧梗,如持桃花枝,明豔不可方物。
小小年紀便是個禍水似的人物,也難怪這些毛頭小子為他大打出手。
兩人對視一眼,大個子立馬漲紅了臉,從耳根連着脖子,順着脊線蔓延而下,臊得像個小媳婦似的,哪還有剛才揮拳揍人的氣勢。
“我沒騙你呢,但我也沒說過要在你們兩之間選。”
“而且...”
少年頓了頓,唇邊的笑意漸漸隐去。
“你太粗魯了,我不喜歡。”
大個子渾身一僵,眼睛瞪得像銅鈴,臉上的血氣霎時褪得幹淨。
“琏之,琏之...”
大個子焦急地喚着少年,擡起半個身體,伸手去抓,被少年不着痕跡地避開。
他露了破綻,又魂不守舍,身下的男孩便趁機反撲,一把捉住他的手腕,夾緊雙腿,擰腰一翻,瞬間就逆轉了受制于人的局面。
兩個人又苦鬥片刻,等決出了成敗,他們才遲鈍地發現,自己費力争奪的對象早已沒了蹤影。
駱闌笙旁觀了全程,臉上的表情可謂異彩紛呈。
不說名字同音,僅從五官上辨認,他幾乎能夠斷定,這個張揚佻達的少年就是他挂念許久的小男孩。
那個性格軟糯,乖得不像話的小笨瓜。
在重逢之前,他曾無數次地想象,宋琏之小朋友長大後會是怎樣可人的模樣。
或許在未來某天,在命運的安排下,他們兩會再次邂逅于某次慶典,某位共同友人的私宴,或者是某個街角路口。
那時候,他一定會拿出十二分的風度,優雅地完成這場遲到多年的自我介紹。
同時還要表現得平易近人,不可古板無趣,不可輕佻冒進。
小朋友膽子小,臉皮薄,定然疏于人情交往,被他搭讪兩句,就招架不住地去搬救兵,藏到某個朋友身後,無措地絞着衣擺,只敢偷偷地打量他,就像他小時候那般,叫人心生憐愛。
駱闌笙肖想了許多年,每個細節都刻畫得淋漓盡致,不料卻被現實揚了一把沙,把那些劃了又改的痕跡,悉數給抹了幹淨。
這種感覺太過荒誕,就像他種下一株茉莉,悉心養護多時,然而還沒等它結苞吐香,那根稚嫩的莖幹就飛速抽條,開出了一樹火紅的鳳凰花,濃豔逼人,連香氣也強勢。
駱闌笙恍惚地回了主樓,在盛裝出席的人群中搜索尋覓,一無所獲後,又徘徊在入口處守株待兔,直至被駱鴻飛召回身邊,與某位權貴結識一二。
等冗長的應酬結束,他也錯失了截留宋琏之的最佳時機。
那天晚上,駱闌笙久違地做了一個夢。
夢裏,他依舊盤腿坐在木質地板上,而倚在他身旁的,卻不再是那個埋頭作畫的小團子。
白天見過的少年占據了那個位置。
他膝行到自己面前,口銜一青提,眼中秋波流轉,萬種風情繞于眉梢。
一雙纖手撫上肩頭,少年傾過身,幾乎貼着他的胸膛,把青提獻到了他唇邊,又往前湊了湊,用光滑的果皮摩擦他的唇縫,既是催促,又是挑逗,一雙媚眼勾魂攝魄,盛滿漾漾春情,似在邀他共赴欲海巫山。
駱闌笙忍得額頭直跳,在少年再次投懷送抱時,他猛地攬住了那把細腰,緊緊摁在自己脹痛的下身上。
喉間溢出一聲弱吟,少年微微松了嘴,他一口攫過那礙事的青提,狠狠地咬碎了,迫不及待地撲上去,終于如願以償地嘗到了兩瓣軟唇的滋味。
這個年紀的男生性欲最熾,又從未開過葷,剛嘗到點肉膻便把持不住。駱闌笙一手箍着那截水蛇腰,一手蹿上少年纖薄的背,動情地揉着搓着,舌頭頂進他的齒間,色情地抽插攪弄,破碎的果肉順勢被渡去,又被舌尖刮回,在兩人嘴間碾了幾遭,連汁水都被榨幹了,混進不斷湧出的津液,黏黏糊糊地淌了一下巴。
少年被吻得滿面潮紅,眼中波光迷離,筋骨也軟了,只能帶着哭腔含混地嗚咽。
等駱闌笙盡興,少年已被磨得四肢酥麻,渾身使不上一點勁,柔若無骨地倚在他胸前,有氣無力地嬌喘着。
“哥哥...哥哥...”
少年撐着他的胸口,側坐在他懷裏,擡手攀上他的脖子,嘴腫得厲害。
可這人氣還沒有喘勻,又不要命地來撩撥他。
“哥哥...哥哥...難受...”
“哥哥...你疼疼我吧...”
少年岔開腿,大膽地坐在他胯上,難耐地扭着腰,前前後後地蹭起裆部,眼睛濕漉漉的,像蒙了層霧氣。
“哥哥...哥哥...”
駱闌笙忍無可忍,用力咬上那段細白的頸子,翻身将他壓于身下,粗暴地撕扯起兩人衣服......
第二天醒來,對着床上一灘可疑的濕痕,駱闌笙心情複雜地捂住了眼。
平淡地告別了叛逆期,青春期,接踵而來的思春期注定沒有那麽好過。
無論他如何壓抑邪念,一旦陷入夢境,丁點的旖旎心思都會暴露無遺。
像脫軌的火車,情欲跳脫了理智,潮濕又粘膩地泛濫成災。
仲夏夜,回南天,初雪覆下,在大床上,浴缸中,灑滿陽光的窗臺邊,他們在不知疲倦地舌吻,做愛,再做愛,天塌下來也顧不得。
精液和血液中沸騰的激情,像噴湧的休眠火山,撕裂了地殼,任熔岩奔突,熔漿肆虐,将熾流一滴不剩地,滾燙地灌進少年的身體裏。
那個純白無暇的意象,被他親手染上了自己的色彩,他們不過萍水相逢,卻在一場場荒唐春夢中,窮盡豔情之事,如同畫布上兩抹交彙的油彩,水乳交融,纏綿至天光。
駱闌笙并非沒想過調查少年的身份,只是他處境敏感,一舉一動都得格外當心,特別是剩下幾位繼承人,每個都是難啃的硬骨頭。眼下大局未定,幾房的勢力蠢蠢欲動,他沒有母家幫襯,絕不敢草率行事。而他兩次巧遇少年,單從衣着氣度判斷,對方勢必也是家世顯赫之人,這樣的資質和條件,最容易被牽扯進這場權力争奪中。
若是誤解了他要拉攏哪個外援,那些人絕不會坐視不理,甚至可能會先下手為強,與少年訂下婚事,這正是駱闌笙最不願發生的結果。
他一向謹小慎微,從不打無準備的仗,在宋琏之這件事上也不例外,他要的十成十的把握,也當真忍住了探聽那人近況的沖動,并且克制了數年之久。
在這中途,他遇見了郁知桦。
見面的第一眼,駱闌笙不可避免地弄混了人。
在他的印象中,當年的少年若到了這般歲數,大抵就該長成郁知桦的模樣。
哪怕郁知桦随後報上了名字,駱闌笙還是無法将目光從他身上挪開。
當時,郁知桦只是個剛入職的設計師助理,從茶水間出來,正巧碰上了來子公司聽彙報的駱闌笙。
兩人擦肩而過,駱闌笙猛地頓住,立刻轉身捉住了對方的胳膊。
郁知桦趔趄一下,站穩了腳跟,回頭愣愣看他,眼圈是紅的,睫毛濕得根根分明。
之後的述職會上,駱闌笙全程聽得心不在焉,會議一結束,他便找來人事部經理,專門問清了郁知桦的情況。
現實證明,他的确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位少年。
可即便如此,盯着那張過分相似的面孔,駱闌笙卻不由自主地産生了憐惜的情緒。
對于這個躲在茶水間掉眼淚的青年,最開始,他只是想盡些綿薄之力,為對方解決掉當下的難處。
他在公司悄悄為他打點了一切,約他吃飯,與他談心,若是工作上的問題,他會深入淺出地替他分析,提出一點個人的建議。至于感情上的苦悶,他只能扮演一個盡職的聽衆,安靜地聆聽故事,接住對方的負面情緒,再沉着理智地進行疏導與安撫。
郁知桦坐在眼前時,駱闌笙也産生過迷茫。
事實上,他同宋琏之只見過兩面,卻難以忘懷到了刻骨銘心的程度。
他不确定這樣的深情,到底是愛美之心在作祟,還是真真切切的,唯他不可的純粹愛意。
于是,在郁知桦因為失戀而黯然神傷的時候,駱闌笙接納了他,不僅是為了照顧和陪伴,也是在替心中的困惑尋找答案。
雖然相見甚少,但他們确實開始約會,調情,做愛,像天底下最平凡的一對情侶。
可無論如何親近郁知桦,他的心永遠都像空了一塊,那裏藏着年少的向往,住着一個找不回的人,并随着時光的推移,日漸擴張,長成了某種定制般的形狀,等着誰來将它毫厘不差地嵌上,填滿。
人類總是執着于第一眼認定的東西,他好像也不能免俗。
而在他看清自己的同時,郁知桦也向他提出了分手。
駱闌笙心中有愧,自然不會将人強拘在身邊,除此之外,在得知郁知桦準備出國發展時,他動用了不少人力物力,提前為對方掃清了障礙,一番安排下來,即使遠在他鄉,郁知桦也能受到他的庇護,免去許多無故的紛擾。
他給不了郁知桦想要的感情,便只能在事業上做出一點補償,也不枉這半年來的相知相守。
郁知桦離開後,駱闌笙變成了徹底的工作狂。
除了必要的睡眠,他幾乎把所有閑暇都投入到開會與加班,坐下是辦公椅,睜眼是數據表,永動機似地運轉不休,只為能壓過對手一頭,向駱鴻飛以及所有股東證明自己的能力。
爬到一定的高度,越來越多的人轉向他的陣營,為了向他示好,每次酒局散場,這些人總能變出各色各樣的美女少年,想方設法地往他床上送。
駱闌笙并不禁欲,但他防備心過重,不碰來路不明的對象,通常三兩句話就将人打發走,或者幹脆丢給随行的助理處置。
唯一一次破戒,是在駱闌笙醉意朦胧時,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模特潛進了他的房間。
他本想将人丢出去,但一拎起對方後領,那小模特便掙紮着轉過了臉。
他長了一雙神似宋琏之的眼,在透窗的月光下,哀怨地盯着他,長睫顫啊顫的,眨出了一串晶瑩的珠淚,又彙在下巴尖上,搖搖欲墜。
“我會乖的,您別不要我。”
那人抱住了他的腿,面頰輕輕貼着,在西褲上洇開一片水痕。
于是,在那夜之後,小模特成為了駱闌笙的第一任床伴。
說是床伴,其實不過是幾場利益交換,駱闌笙不耽于情欲,精力又都耗在了工作上,纾解的次數少得可憐,小模特耐不住寂寞,沒多久就攀上了別的高枝。
後來,駱闌笙終于入主了集團的權力中樞,這場沒有硝煙的厮殺也進入了尾聲。
他調取了當年駱家婚宴的賓客名單,篩選出所有宋姓的來賓,挨個調查背景過去,一直排查到宋柏豐,才順藤摸瓜地找到了宋琏之。
這一年,宋琏之赴英留學,剛在切爾西安頓下來。
駱闌笙沒了顧忌,恨不得即刻飛到對方身邊,将多年的愛慕傾數吐露。
可他怕吓到宋琏之,反倒弄巧成拙,再加上自己剛接過駱鴻飛的交椅,正是事務最繁雜的階段,實在分身乏術,只得從長計議,徐徐圖之。
他雇了私家偵探,彙報那人的每日行程,用鏡頭刻錄他的喜怒哀樂,再一幕幕地傳回大洋彼岸。
抽屜裏的照片越壘越高,宋琏之瘦了,高了,每一點變化都發生在他的眼皮底下。
他擅自将宋琏之劃進了生活圈,操心着瑣碎的日常,獨角戲也演得樂此不疲。
手機定位在倫敦,霧城多雨,宋琏之性格冒失,每個收到降雨提醒的早晨,他難免要擔心對方忘了帶傘。
他出門得晚,一定又是吃着早餐上學,但願他吞得慢些,別傷了腸胃,途經廣場的時候,要記得藏好三明治,莫教鴿子瞧了去,就像上回那樣,被那飛賊叼走半片吐司,氣得在原地哇哇大叫。
等他下了課,八成要跑去泰晤士河寫生,那條河景致單調乏味,河風又濕又冷,實在不知道好在哪裏,竟叫他這般着迷,每次去都被幾個不懷好意的鬼佬搭讪。
在這場曠日持久的單相思中,駱闌笙有時甚至覺得,自己真的在與宋琏之戀愛。
十八歲那年的雨,淅淅瀝瀝地下了數個春秋,聚勢成洪,在某個峰點決堤而下,洶湧地淹沒了他,駱闌笙沒有掙紮。
宋琏之舉辦畫展的那日,駱闌笙空出了一整天,在冷清的美術館中徘徊游蕩,從第一幅畫賞到最後一幅,循環往複,在腦海裏一遍遍地模拟着兩人相見的所有情形。
他該用什麽樣的開場白,什麽樣的表情,配合什麽樣的語氣?
駱闌笙就像一個勤勉的笨學生,即使身處考場,在開考之前,仍争分奪秒地掃讀着翻到卷邊的複習資料,只盼能多看一眼,多記一句,為答題多掙一分把握。
宋琏之不會知道的是,在他向對方走去的那刻前,駱闌笙已經在展館泡了一個上午,來來回回地看了五遍的畫,閉上眼就能浮現出任意一幅的構圖着色。
他用餘光注視着,那人一步一步地走向他,好像走了半個世紀那麽久,從呆萌可愛的小男孩,變成俊俏冶豔的少年郎,再到離他僅僅一步之遙的,風儀玉立的端方青年。
“先生,您喜歡這幅畫嗎?”
站定後,那人捏着自己的手指,神情忐忑。
他聽見自己說,“喜歡”。
不僅喜歡畫,他更喜歡這幅畫的主人,喜歡到了夜寐輾轉,要很辛苦地忍耐,才不至于當衆将他擁入懷中的地步。
他的青春只翻湧成了一個宋琏之,他該如何不喜歡?
可造化弄人的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宋琏之并不心屬于他。
駱闌笙自知沒有其他追求者一般出挑的容貌,性格又沉悶死板,說不出讨喜的俏皮話,只能加倍地溫柔待他,百般遷就,有求必應。
可積日累久,宋琏之非但沒有被打動,反而嫌他寡淡無趣,轉頭便與其他男人糾纏不清。
他就像被拒收的那捧矢車菊一樣,也被宋琏之一道拒之門外,不容靠近半分。
從那時起,駱闌笙就不再抱有幻想。
既然滴水難以穿石,那麽一意孤行也好,強取豪奪也罷,他就算綁也要将宋琏之綁在身邊,哪怕宋琏之恨他,他也無法容忍宋琏之與旁人白頭偕老,只施舍他某個無足輕重的路人角色。
他有權有勢,為何要舍近求遠,演那癡心人苦求不得,含淚成全的悲情戲碼?
他要将宋琏之攥在手裏,看得見,摸得着,五年,十年,只要锲而不舍地守下去,一廂情願也能磨成兩情相悅。
再不濟,宋琏之也會習慣他的存在,沒有情感上的愛慕,就培養經濟上的依賴,肉體間的默契,宋琏之掐着他的脖子,卻不得不張開雙腿,同他四肢交纏,熱烈迎合,他們反複地撕扯,妥協,直至麻木,磕磕絆絆的,一輩子也就過去了,最終算是他贏。
因此當宋家落難,駱闌笙并未出手相助,他在等,等宋琏之找上門來,再卑鄙地趁火打劫。
他提出的兩個條件,說到底,不過是想在宋琏之身上多套幾重枷鎖。他不在意有沒有自己的子嗣,但他不介意用一個無辜的生命來綁架宋琏之。
不出所料,在現實的壓力下,宋琏之向他低頭,把自己像貨物一樣賣給了他。
駱闌笙原本打算先晾他一陣,锉锉他的銳氣,再一步步強行馴服。
可他高估了自己的定力,當朝思暮想的心上人觸手可及,他又如何能做到無動于衷。
明明下了決心要冷待他,可宋琏之皺一皺眉頭,他就忍不住噓寒問暖,連喝口水都怕他燙到舌頭,又怎麽舍得叫他在自己身上吃一點苦頭。
宋琏之是他的寶貝疙瘩,心肝肉,兇不得,罵不得,碰一碰就能讓他痛得錐心刺骨,才嘆了一聲氣,他就開始反省自己近來的種種不周之處。
他們的緣分來得太早,實現得太晚,那一瞥驚鴻,亂了多少年心曲,縱使不識情滋味,少年悸動,春潮初萌也一應予了他,這一生栽在他手裏,駱闌笙認命。
“所以,你不是任何人的替身。”
“宋琏之,從九歲到二十九歲,你一直是我的心之所向。”
“我愛你,比你所能想象的還要愛你。”
駱闌笙站在那間上鎖的屋子前,在數字盤上輸入了他的生日。
短促的電子鈴結束,門鎖“咔噠”一轉,駱闌笙握住門把,向他伸出了手,目光溫柔深邃。
宋琏之攥着手裏的小帕子,神情迷茫,愣愣地把手覆了上去,故事才聽到一半就丢了魂。
駱闌笙笑了笑,輕輕将他往前一拉,同時打開了那扇門。
站穩的那刻,宋琏之已經踏進了這塊陌生的區域。
房間裏沒有任何家具,鋪着淺色的實木地板,除掉開了門窗的牆,剩下的兩面挂滿了他發表過的一系列作品,以及大量精心裝裱的照片間夾其中。
駱闌笙靠在門邊,環顧着屋內的陳設,撇過了眼,淡淡道,
“以前,你不在的時候,我常常坐在這間屋子裏。”
“看着你的畫,思考下一次該用什麽借口約你見面。”
宋琏之心神恍惚,鬼使神差地走到了一面牆前,擡眼即是千百個自己。
有的坐在街頭長椅上發呆,有的抱着畫板在廣場寫生,還有的扒着咖啡廳的櫥櫃,似乎在糾結搭配下午茶的小蛋糕。
“之之啊......”
駱闌笙很淺地嘆了一聲,落寞也散在了那口氣裏。
“你看,這樣大的一間屋子。”
“我攢了很久,才把畫攢到鋪滿牆面的數量。”
“可到牆鋪滿的那一天,你卻依然不願回頭看我一眼。”
宋琏之伸出手,指尖觸上冰涼的鏡框,心髒抽痛,一眨眼,竟簌簌淌下一行淚來。
反光的人像浮于玻璃平面,就好像是相片裏的人含笑而泣。
他對駱闌笙頤指氣使了整整兩年,一次次摔碎他的真心,可他卻像沒有痛覺似的,把那些碎片拼了又拼,再完整無缺地捧了出來,明明塞得那樣強勢,被踐踏了卻不曾有過怨言,只會默默跟在他身後,面無表情地折腰去撿,不厭其煩。
可這個人真的不會痛嗎?
他孤孤單單地坐在這間屋子裏,看着這些死物由少增多,他卻依舊孑然一身的時候,心裏當真沒有一點難過嗎?
宋琏之稍一想象,心就痛得像受了淩遲,每一刀都是親手劃下去的,刀刀見血。
“抱歉,當時利用了你的難處,威脅你跟我結婚。”
“因為我...別無他法了。”
駱闌笙自嘲地笑笑,垂下了眼,遮住了眼底的晦暗。
等他整理好心緒,再次看向宋琏之,對方已經轉過了身,抽泣着,眼眶的淚水一串趕着一串,像流不盡一樣,把臉澆得濕透。
駱闌笙愕然,要說的話都忘了幹淨,立馬上前摟住了他。
“不哭了,不哭了。”
“都是我不好。”
駱闌笙拍着宋琏之顫抖的背,心也揪成了一團,只能反複地道歉。
宋琏之搖了搖頭,從他肩上擡起臉,斷斷續續地抽噎道,
“對不起....”
“是我...是我不好...”
宋琏之後悔了,對駱闌笙極為寶貴的那段回憶,不是他忘了,而是他故意丢掉的。
五歲那年,母親離開了他和父親,年幼的自己無法接受現實,便刻意封存了那一段記憶。
他很努力地忘記,年複一年地模糊處理,漸漸地,那年遇到的人,發生過的事,都粘連成了混沌的一片,只有最令他痛苦的部分,還頑強地保留着明晰的線條,傷他于無形。
可現在無論他怎麽回憶,腦子裏都是白蒙蒙的一團,他想不起他們的初見,他想不起駱闌笙,他把駱闌笙關在記憶的門閥裏,卻不負責任地弄丢了鑰匙。
宋琏之攤開手帕,摩挲着掉色的小熊刺繡,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我...我好讨厭...我自己...”
駱闌笙捧住他的臉,用指腹給他抹掉眼淚,額頭抵了過來,輕輕蹭着他的額心,哄道,
“那怎麽辦,我最喜歡宋琏之了。”
“從他還是小朋友的時候就喜歡他。”
“即使他不喜歡我,我也擅自喜歡了這麽多年。”
宋琏之聽了這話,眼淚更是止不住,幾乎能感同身受那種求而不得的心酸。
“我...喜歡...”
宋琏之緊緊抱住駱闌笙,傾盡全力,隔着胸膛,兩顆心撞在一處,相互依偎,燙得好像要融化彼此。
“駱闌笙...我愛你啊。”
如此輕柔的一句話,拂過了耳畔,當初跋涉過的路,身負的重物,忽然都成了過眼雲煙,重如千鈞也變得舉重若輕。
窗戶斜斜地透着餘晖,沉澱出一地的暖意。
駱闌笙有些哽咽,視野也起了霧障,他張了張嘴,又靜默着,将雙臂再圈緊了些。
少年時的夢落進了懷裏,他要把熬過的年華,好好地抱個遍。
作者有話說:
這兩章寫得很心累,也沒有寫出我要的感覺,但是拖太久了先發吧,小學雞文筆,大家湊合看看,以後有長進了再修
另外,聽說9.15起要封站一個月?
那我盡量在15前完結,完結不了的話可以來微博@鹹蛋黃奶蓋波波茶 看看,會找個地方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