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完)
兩人經過這麽一遭,也沒了再外出慶生的打算。
萦繞心頭的疑團水落石出,宋琏之卻沒因此輕松幾分,聲嘶力竭地哭了許久,一直到夕陽西斜,才頂着兩個腫眼泡,精疲力盡地趴在駱闌笙肩頭,任男人撫背順氣,抽抽嗒嗒地吸着鼻子。
駱闌笙溫言軟語地哄了好一會,宋琏之才慢慢平複下來,只是心裏那股勁還沒過去,非得賴在駱闌笙懷裏才能好受些,腰要摟着,肩要攬着,俨然變成了一塊人型牛皮糖,黏得駱闌笙寸步難行。
預訂的燭光晚餐打了水漂,駱闌笙只能臨時請來李嫂救場,宋琏之一氣之下摔壞了蛋糕,此刻兩手空空,心裏更加過意不去,便向李嫂讨了個活,自告奮勇地擔下了煮長壽面的任務。駱闌笙知道他在想辦法彌補自己,否則難以心安,也就恭敬不如從命。
夜幕降臨,餐桌上已經擺了幾道家常菜,這會還沒輪到宋琏之上場,兩個人閑了下來,安安靜靜地在餐廳裏等開飯。
才跟駱闌笙拉開些距離,宋琏之就坐不安穩,像剛斷奶的狗崽子似的,循着味兒就摸了過去,霸道地鑽進人家懷裏,偏要湊成一對連體嬰才甘願。
宋琏之捉過男人的手,貼在自己的小腹上,鄭重地宣布懷孕的喜訊。
駱闌笙下午就猜到了這件事,只是剛激動沒多久,情緒就急轉直下,經歷了一場突如其來的大悲大痛,幸而兩人随後把話講開,最終消除了隔閡,雖說耗費心力,卻讓駱闌笙有了種塵埃落定的踏實感,與宋琏之之間,也真正做到了坦誠相待。
休整了片刻,駱闌笙定下心神,總算能勻出精力将關注繞回原點。
李嫂端着餐盤出來時,所見即是兩位東家疊坐在一張椅上,小聲地聊着什麽,表情投入。
李嫂換過不少主顧,看慣了小夫妻你侬我侬的場面,只是當其中一方變成駱闌笙,她依然吃了一驚,覺得不可思議。
她在這裏幹了這麽久,第一次見駱闌笙與誰這麽親密,果然,他們夫人是不一樣的。
李嫂在桌上挪開一處地方,将餐盤放下,宋琏之注意到這點動靜,連帶發現了她。
大抵因為第三人在場,宋琏之撿回了一些羞恥心,馬上就規矩地坐直了身體。
只是他窩在駱闌笙懷裏,被當成小孩似地抱着,無論坐成什麽樣,看起來都有失體統,調了兩個姿勢,不僅毫無改善,還惹得身後人一聲輕笑,最後尴尬地低下了頭。
李嫂知他窘迫,體貼地視若無睹,僅善意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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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菜都備齊了,您可以去煮面條了。”
宋琏之反應過來,随即解開駱闌笙的胳膊,起身站到地上。
“那我去了。”
“需要我幫忙嗎?”駱闌笙不放心地問道。
宋琏之哪能讓壽星動手,果斷拒絕了他,獨自進入廚房閉關。
懷裏驀地空了下來,還殘存着離去之人的體溫。
駱闌笙有些不适應,卻不再為此驚怕惶恐,他伸手慢慢撫平西褲上的褶皺,眸光輕軟,唇角微揚。
因為他知道,宋琏之會回來的。
哪怕兜兜轉轉,歷盡千帆,只要他們的緣不滅,情不絕,風随雲轉,他們終究會穿過萬水千山再相逢。
宋琏之将生日面端出來時,李嫂已經離開了別墅。
他将面碗放在駱闌笙面前,筷子和湯匙一并擺好,接着又坐到他身邊,一眨不眨地瞧着他,滿臉期待。
做的是最普通的雞蛋面,湯汁清淡,面條簇簇糾結,碼着一個泛焦的荷包蛋,撒了蔥花和白芝麻,熱氣騰騰。
駱闌笙先咬了口荷包蛋,再攪開面條,夾了一筷子送進嘴裏。
“好吃嗎?”
還沒等駱闌笙咽下去,宋琏之就迫不及待地問起意見。
“嗯,好吃。”
駱闌笙又嘗了勺湯,笑容滿足,“很好吃。”
宋琏之松了口氣,眉眼舒展開來,“那就好。”
任務完成,宋琏之不急着動筷,雙手撐着腮,眼中只占滿一人倒影,神情溫柔。
一大桌佳肴在前,男人一心一意吃着碗裏的面條,用行動來表達對他手藝的肯定。
看得久了,宋琏之不禁失了神,壓下的歉疚也卷土重來。
駱闌笙待他這樣好,捧着含着都不夠,他以前怎麽就瞎了眼,能狠心對這個人視而不見?
細數自己曾經做的那些荒唐事,宋琏之悔不當初,多想穿回過去,将自己痛罵一頓,或者打兩下為駱闌笙出出氣。
可無論他如何任性,駱闌笙一次也沒有怪過他。
明明軟硬兼施地和他結了婚,卻将自己逼停在臨門一腳的關鍵處,同床共枕了月餘,也只是克制地與他相擁而眠,從不曾有過強迫之舉。
他們生活的這段時間裏,男人更是凡事以他為先,悉心呵護,小到一件家具的變動,也總要先得了他的許可,才會着手進行後續的安排,只怕自己唐突了他,叫他受了一絲一毫的委屈。
宋琏之是塊棱角尖銳的皓石,妄圖強攥,只會被刺出一手淋漓鮮血,多少人吃一塹長一智,滿腔熱情地奔他而來,又以十倍速逃之夭夭。
駱闌笙一次次地受傷,卻從未試圖打磨他,到後來,他把自己變成了水,刺之不傷,斬之不斷,保護着他的奇形怪狀,用無邊溫柔将他層層包裹。
他是撞了什麽大運才遇到一個駱闌笙,卻自高自大,不好好珍惜,白白蹉跎了幾年時光。
宋琏之悄悄擦了下眼角,對着低頭吃面的人笑了起來。
幸好,一切還不算晚,他最終還是愛上了駱闌笙,他們沒有錯過彼此。
駱闌笙情根早植二十年,但他以後會用很多很多的愛意,去努力填補這道溝壑,後來居上。
客觀來說,這碗湯面味道欠佳,面條煮過了頭,軟得發爛,雞蛋也煎得焦黃,還裹着一小片蛋殼。
但駱闌笙将它吃得幹幹淨淨。
這是他記憶中吃到的第一碗生日面,也是宋琏之陪他度過的第一個生日。
從今往後,他們會度過第二個,第三個,第三十個生日,會有凝結了他們血脈的孩子,會有長長久久的未來。
駱闌笙想,宋琏之把他空缺了二十年的生日禮物,一并補給了他。
秋冬之交,太陽還是很暖和,庭院兩旁栽了不同樹種,恰好青黃半開,青碧寒空之下,向左是樹木蔥郁,往右是黃葉飄零,擡腳步道坦闊,壇花素淨,四時交錯之美,盡收于一方園景中。
轎車停在前庭,宋琏之跟着駱闌笙下了車,庭中三個人立馬迎了上來。
“少爺,駱先生”
領頭的是宋家的管事,一位姓許的老先生。
許管家向他們兩颔首致意,目光掠過駱闌笙,在宋琏之臉上停了停,笑得愈發和藹。
“許叔”
宋琏之燦然一笑,乖巧地同他問好,又關心了對方身體雲雲,不忘給兩人相互介紹。
駱闌笙初次拜訪泰山,定然不會空手而來,三人寒暄的時候,司機便忙着從後車廂卸貨,好在許叔有先見之明,特意多帶了兩人幫忙,一個搬兩個接,不消片刻,一大堆禮盒就被轉移完畢。
“少爺,先生在等你們了。”
許叔與他們走到門口,拉開半扇門,欣慰地看了兩人一眼。
總算到了正式見面的這天,宋琏之一想象接下來的場景,心髒就咚咚咚地猛跳,只能先深呼吸幾個來回。
駱闌笙無奈笑道,“你再這麽緊張,我就該以為今天是你來見公婆了。”
男人牽起他汗涔涔的手,裹在掌心裏捏了捏,但顧及許叔在場,也不好有過于親密的接觸。
許叔活到這把年紀,哪有什麽看不懂的,正好駱闌笙帶來的見面禮亟待安置,他便借機離開,給小兩口留出獨處的空間。
“闌笙”
許叔前腳剛走,宋琏之就腿軟地抱住了駱闌笙的胳膊,脫力似地挂在他身上。
雖然誇張了些,但宋琏之這副慫樣實則情有可原。
宋琏之打小就長得惹眼,走到哪身後都能跟着一群小毛頭,宋柏豐就他這麽一根獨苗苗,在這方面免不得要比尋常父母多操幾分心。再加上宋琏之多長了樣東西,一個不慎就能給他鬧出條人命來,宋柏豐只得三令五申,嚴禁他在外頭拈花惹草,尤其不準亂搞男男關系。
被吓唬得多了,哪怕現在得了宋柏豐的首肯,宋琏之仍然戰戰兢兢。
“嗯?”
駱闌笙單臂摟住了他,在他額上烙下一個吻,“不要怕,我在。”
宋琏之抱住他的腰,依戀地蹭了蹭胸口,吸貓似地,用力嗅了下,這才找回一些底氣。
兩個人走進門廳,宋琏之去鞋櫃找拖鞋,駱闌笙順手帶上了門。
實木門一關,廚房的人聽見動靜,立馬探出了半個身子,熱切地望向他們兩人。
“張姨,我回來了。”
宋琏之換好鞋,那女人也跟着放下鍋鏟,從廚房快步走了出來,拉着宋琏之上下打量。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女人是宋家前幾年雇的廚娘,性格熱情淳樸,與宅子裏的一幹人都處得融洽。
“張姨,我爸呢?”
宋琏之環視一圈,并沒有看到宋柏豐的影子,等回過頭來,就看見張姨又端詳起了駱闌笙,笑眯眯的,眼尾都擠出了幾道褶,頻頻點着腦袋。
“這位是我們姑爺吧?”
“是是是,張姨,我爸哪去了?”
宋琏之赧然,趕緊轉開了話題,又悄悄地瞧了眼駱闌笙,只怕他招架不住。
駱闌笙朝他投去一個安撫的眼神,笑意雖淺,卻毫不作僞。
事實上,從下車到現在,男人一直是這副從容淡定的模樣,待人接物都十分得體,他的擔心實屬多慮。
“哎呀,我都忘了。”
張姨一拍腦門,刻意壓低聲音,同他們透了底。
“先生一大早就在茶室裏等着了,中途還出來問過幾次,這會都不知道泡了幾壺茶了。”
宋琏之聽完,趕忙告別張姨,拉着駱闌笙往茶室的方向走。
在一樓穿行時,駱闌笙大致掃了眼,宋柏豐審美傳統,這棟別墅的裝潢風格偏于中式,白玉牆,寶塔燈,會客廳四面采光,擺了全套的紅木家具,呼應室外古典的山水造景,可見主人志趣不俗。
宋琏之一連經過幾個房間,才在走廊盡頭的茶室前站定。
他與駱闌笙對視一下,屈起手指,敲了敲門。
“請進”
宋柏豐的聲音沉沉地傳了出來,宋琏之換了口氣,硬着頭皮推門而入。
在駱闌笙的預想中,宋柏豐該是位威嚴可畏的長輩,不形于言,不動于色,才叫宋琏之又親又怕。
可今日一見,卻截然相反。
清幽的會客室中,一個儒雅風流的男人安然靜坐,手持一紫砂小品壺,垂了腕,傾出一線茶湯,繞圈沖淋着面前兩只茶碗,氣質沉穩如水。
“爸”
宋琏之喊了一聲,駱闌笙略一思忖,也跟他這樣喚道。
話音剛落,宋柏豐手一抖,茶湯濺到了茶盤邊緣。
宋琏之心下驚詫,卻不敢表現出來,紅着耳朵,嘴角壓得辛苦,又提心吊膽的,唯恐宋柏豐說出什麽掃興的話。
宋柏豐幹咳一聲,卻沒有去糾正這個稱呼,只是招呼兩人過來落座。
知父莫若子,宋琏之揣摩得出,宋柏豐這是真的将駱闌笙當作了自己人,宋家的一份子了。
宋琏之頓時喜形于色,嘴角都快咧到耳後根,看着他這傻樂樣,宋柏豐既是頭疼,又是感傷。
怎麽一眨眼,那個還要他抱在手上的小家夥,就變成了該成家立業的大人了?
“闌笙”
宋柏豐先點了他,沏好兩杯茶,一一擺到兩人面前,态度親切溫和。
“公司的事,我一直欠你一個人情。”
駱闌笙為宋家做了什麽,他再清楚不過,哪怕對方是宋琏之的伴侶,他也該親自登門道謝。
“爸,小之的事就是我的事,不必計較這些。”
“再者,您願意把他交給我,該是我欠您人情才對。”
駱闌笙不居功自傲,只将這筆淡淡帶過,語氣謙遜,又把目光轉向宋琏之,展顏輕笑,和煦如初陽,綿綿情意盡在不言中。
宋柏豐也笑了笑,餘光瞄着宋琏之,端起茶杯,吹開袅袅水霧,呷茶入口。
見這孩子反應如常,并無任何勉強的神色,宋柏豐才算真正放下心來。
原本他還擔憂宋琏之是為了幫襯家裏才選擇了駱闌笙,和駱闌笙聊天也多留了個心眼,他這兒子是個藏不住事的,若真有異樣,如何能瞞得過他。
而一番探察下來,這小子雖然不發一語,眼睛卻一直黏在駱闌笙身上,連他這個親爹都懶得瞧,嘴角也沒放下過,自個在那美得,哪裏像身不由己,活脫脫就是一個情難自己。
宋柏豐消了心頭疑慮,看看宋琏之,又瞧瞧駱闌笙,此刻才有了做岳丈的實感。
既然兩人情投意合,他們宋家踮踮腳,也夠得上與駱家門當戶對,兩人結為連理,自然是皆大歡喜。
他這兒子雖然養得嬌了些,性子卻是一等一的烈,就算駱闌笙家大業大,他也不會讓自己吃啞巴虧,以後吵起架來,駱闌笙怕是有的受了。
想到此處,宋柏豐不禁為他這位準兒婿捏了把汗,又語重心長道,
“闌笙,将來小之有什麽做的不對的,你多擔待些。”
“有什麽問題,随時可以來找我。”
聞言,宋琏之憋不住争辯一句,“爸,我有這麽草包嗎?”
宋柏豐不言,悠悠地啜了口茶,用沉默回答了他。
這回該是知子莫若父了。
駱闌笙輕笑一聲,拍了拍宋琏之的手背,向宋柏豐保證道,
“爸,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小之,不讓他受一點委屈。”
瞧瞧,才聽了這麽一句,他這不争氣的兒子又要眼泛淚花了。
宋柏豐在心裏搖搖頭,嘆了口氣,接着才拿出威嚴來,沉聲應了他,如此這般,也就正式将宋琏之托付出去了。
三人在茶室裏又閑聊許久,駱闌笙身世特殊,家中的情況不便多問,宋柏豐心裏有數,一些敏感問題也巧妙地繞了過去。
大致摸了個底後,宋柏豐就轉移了話題,同他談起最近有意投資的一起項目。
在經商方面,駱闌笙本就深得宋柏豐賞識,現在又多了層身份作保,交流起來也沒了許多顧忌。
他們聊得投機,只苦了宋琏之枯坐一旁,聽得昏昏欲睡,茶都不知道吃了幾杯,最後起身時還打了個水嗝。
到了午飯,翁婿兩人免不得要小酌幾杯,等氛圍合适,駱闌笙便提出了舉行婚禮的打算。
宋琏之有孕在身,再過些日子就該顯懷了,駱闌笙勢必要趕在這之前宣布婚訊,将婚禮的一幹事項操辦完畢。
宋柏豐雖然有些措手不及,卻沒有什麽反對的意思,思量片刻後,只說這幾天會找人算算日子,到時候再叫他們過來商議。
高粱後勁大,宋柏豐用完飯就有些醺然,先回了房間歇息,任駱闌笙自便。
兩人無事可做,宋琏之也犯了困,索性帶着駱闌笙去他卧室午睡。
雖然宋琏之回國後就搬離老宅,但家裏的傭人仍然會進來打掃通風,床單被套也在定期更換,以便他随時入住。
卧室連着個步入式的衣帽間,宋琏之進門後先去裏頭給兩人找睡衣。
房間陳設精簡,一張雙人床,一套桌椅,以及兩個不同材質的展示櫃。
玻璃的那個存儲着各式獎杯獎狀,由一個個方形匣子拼接而成,防塵防潮,保存得很是細心。而木質的置物架專用于雜物收納,中間一層擺着成套書籍,書脊燙着鎏金的花體外文,上下層是些樂高模型,迷你銅雕。
駱闌笙閑逛一圈,最後在宋琏之的書桌前坐下,像重拾了童心一般,撥撥筆筒裏的文具,又扯起臺燈的拉線開關,盯着燈泡明明滅滅,看哪都新奇,也不嫌無聊。
“在幹嘛呢?”
宋琏之走出來,已經換了一身睡服,手裏抱着兩件衣物。
衣櫥裏沒有駱闌笙尺碼的睡衣,他只好找了件以前買大的T恤替代,睡褲就先将就穿他自己的,不過大概會有些緊。
“快過來睡覺吧。”
宋琏之捂着嘴打了個哈欠,眼角沁出一點淚意。
駱闌笙從善如流地起了身,走到床邊換衣服,宋琏之掀開被子,自己先舒舒服服地窩了進去。
他拍了拍另一個枕頭,撒嬌道,“寶寶困了,要睡覺。”
駱闌笙的心軟成一灘,手上加快了速度,套好褲子就爬上了床,也不管褲腳只遮住了半截小腿。
宋琏之自動挪到他懷裏,把頭枕上了胳膊,駱闌笙的體溫略高一些,與他緊挨着,夏天常常被烘出一身薄汗,現在降了溫,才能體會到這體熱的好處,宋琏之被他摟着,就像裹進了暖水袋一樣,全身都松快了。
“哪個寶寶困了?”
駱闌笙摸了摸他的小腹,柔軟光滑,還是平坦的一片,卻悄無聲息地孕育着一個珍貴的生命。
宋琏之說的是肚子裏的那個,但被駱闌笙故意一問,又埋首在他胸前,小聲改口道,“兩個都困了。”
駱闌笙拉下一點被子,重新摟好懷中之人,習慣性地親了親他的眉心,柔聲道,“睡吧,寶寶。”
“我一直在。”
宋琏之安心了,臉貼着他的胸口,挽着嘴角,慢慢地閉上了眼。
輕輕悄悄的午後,雲朵綿暖,光影稀疏,光陰也寂寂無聲。
只是有了相愛的人,平淡也品出了醇厚滋味,像溫水中撒開了一把香茗,任時光煎培烹煮,情越濃,茶越甘,一口口地飲下,餘味蔓延過齒間,溫潤了肺腑,叫人愈發貪戀這溫情脈脈的紅塵煙火。
見過宋柏豐後,兩人的婚事便緊鑼密鼓地籌備起來。
駱闌笙在駱家擁有絕對的話語權,駱鴻飛失勢後就被他送去國外休養,至那時起,本家的人鮮少對他的決定指手畫腳,更不論他的私事。但為了過個明面,他還是找了個日子帶宋琏之回去吃了頓飯,見了幾位分量重的長輩。
轉眼冬至,今年是個暖冬,撲面的風夾着冰雪的涼意,卻不凜冽刺骨。
婚禮安排在下個月,定了慕尼黑的一處古堡,只宴請兩人的至親密友,待他們度完蜜月,回國後還得再舉辦一場,不過這回的賓客基本是兩家的生意夥伴,以作公示之用,遠不如前者費心。
傍晚,駱闌笙去接宋琏之下班,高架上堵了不少車,他坐在後座,閉目戴着耳機,另一頭的助理在跟他确認明日的行程。
上午有場董事會議,中午跟被收購方的負責人用餐,下午空出時間,陪宋琏之去店裏試新到的婚服。
汽車走走停停,在路上多耗了半個小時才到達目的地。
駱闌笙還沒打電話,宋琏之就已經在樓下等着了。
他揮了揮手,麻利地鑽進車裏,挨到駱闌笙身邊。
“等多久了?”
駱闌笙捉過他的手,夾心似地上下攏着,用自己的掌溫捂暖。
“不久,不久。”
宋琏之笑眼彎彎,心情極好的樣子,回答完他,又向司機報出一個地址,囑咐他先去一趟那裏。
駱闌笙心生好奇,詢問了幾句,宋琏之卻故弄玄虛,不肯透露太多。
等下了車,宋琏之便拉着駱闌笙的胳膊,将他從車裏拖了出來,火急火燎的,像個來搶壓寨夫人的土匪頭子。
駱闌笙只怕他摔了磕了,手護着他後腰,焦急重複道,“慢點,走慢點”。
他擡起眼,兩人正朝着一間美術館邁進,大抵是要舉辦某個展覽,美術館的門口拉起一道警戒線,堆了大量亟需清理的泡沫箱,建築外部也擺着不少宣傳展牌。
宋琏之給安保人員驗了自己的工作證,帶着駱闌笙一路暢行。
“寶寶,你想讓我看什麽?”
兩人進了展館,宋琏之才放慢了腳步,又轉過身,兩手握着駱闌笙的一只手,望着他笑,大膽地向後倒行。
這是全然信任的姿勢,袒露出後背,把所有潛藏的危險都交給對方去規避。
可駱闌笙牽緊了他,将他輕輕拉入懷中,扣着肩膀轉了個方向,才肯随他繼續前行。
因為他不允許宋琏之為自己冒一點的險。
展館內的畫都罩着一層絨布,無法窺見具體,宋琏之憑着記憶,彎彎繞繞,最後走到了其中一幅面前。
他把絨布的一角交到駱闌笙手中,認真道,“闌笙,這是我想送給你的第二樣禮物。”
“應該由你來拆。”
駱闌笙将目光移到畫上,凝視了片刻,緩緩落下手腕,親自揭開了它的面紗。
絨布墜地的一剎那,駱闌笙不由定住了神,連呼吸都放輕了。
金屬畫框中,展鋪開一朵朵盛放的藍色矢車菊,工筆細琢,纖毫畢現,濃郁的寶藍色漫天席地,以致溢出了現實,攝人心魄。
“當時丢掉了你的花,現在我加倍賠給你。”
宋琏之站在他跟前,傾過身,抱住了他,像涸流抱住綠洲,盛夏抱住冬陽。
“永遠燦爛,永不零落的矢車菊。”
“再壓上,我的一輩子。”
“闌笙哥哥,我來當你的新娘子了。”
畫作的下方,貼了一張謄寫工整的小卡———
作者:宋琏之
作品:《闌生》
宋琏之愛駱闌笙,生生牽絆,至死方休。
駱闌笙圈緊了他,眼眶濡濕,心潮熱湧。
這樣漫長的一生,他們終于無需再告別。
作者有話說:
趕在封站前寫出結局
謝謝一直以來追更的小可愛,謝謝你們的喜歡,雖然沒有一一回複,但每一條評論我都有認真在看,寫這篇文的過程常常有坑掉的想法,但是最後還是堅持下來了,謝謝大家的鼓勵,啵啵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