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郁知桦的不請自來實屬他意料之外。
早在接到舊情人電話的時候,駱闌笙就講明自己已經組建家庭,更與妻子恩愛和睦,語氣禮貌疏離,也算間接斷了對方期待複合的念頭。
他本以為這件事就此揭過,未曾想郁知桦會在這天找來公司。
駱闌笙與郁知桦當年是和平分手,兩人雖未終成眷屬,卻不至于反目成仇,更準确地說,他們倆平靜地結束了這段關系,惆悵有之,傷痛不足,而那點感情上的空虛,也早在似水流年中沖淡滌盡。
故人千裏迢迢造訪,駱闌笙于禮不該閉門不見。除此之外,他心知這是個把話說開的好機會,與其逃避遮掩,不如與郁知桦深談一場,先理清兩人的關系,再以普通朋友的身份勸解,讓他莫要将情意空耗在自己身上。
他習慣了獨自籌謀一切,轉念間就拿好了主意。
可宋琏之的出現卻成為了這個計劃最大的變數。
當宋琏之從天而降,笑意盈盈地坐在他身邊,駱闌笙能看見那人豎起了一身尖利的刺,像怒放于荊棘的血薔薇,美豔絕倫,卻叫人膽顫心驚,踟蹰不前。
駱闌笙曾是唯一的通行者,他走向宋琏之,最細軟的刺也會自覺撤向不見天日的角落,袒露出嬌嫩的花芯,乖順地任他采撷。可現在,宋琏之收回了他的特權,唯有赤足前行,以一身血肉作注,精誠所至,才能再次換他敞開心扉。
駱闌笙第一次這樣怕,貨真價實的怕,他在心中設想了無數種解釋的說辭,賠罪的方式,齒戰地盤算着轉圜的一點餘地。可在宋琏之決絕離去的那一刻,所有的顧忌便都變得微不足道。
有什麽事情,能比失去宋琏之更讓他悲痛萬分?
只有緊緊擁住懷裏的人,将他嵌進自己的骨血中,潑天的恐慌才能被這溫熱的實感消弭些許。
他向宋琏之求來了一個解釋的機會,事到如今,除了将一切全盤托出,別無他法。
出租車飛馳在柏油公路上,目的地是某片臨山傍湖的富人住宅區。
後排坐着兩個男人,一個面色鐵青,抱着胳膊,蜷在車窗邊上,像受了極大的委屈似地,眼尾暈紅,眼眶銜着淚珠子,欲墜不墜,目光悲戚地望向窗外。另一個像是始作俑者了,臉上盡是小心翼翼的讨好,每次試圖湊近,就會換來前者的一個冷眼,只能再老實地退回原地,等待下一個時機,屢屢碰壁也不氣餒。
兩個人默不吭聲,煎熬着,連時間都變得膠着而緩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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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車停在別墅門口,宋琏之率先下車,車門甩得響亮,似乎難以忍受與駱闌笙同處于一個密閉空間。
駱闌笙目光暗了暗,收回了懸在半空的手,從另一側下車。
兩人進入了別墅,這個時段沒有安排任何傭人,這意味着他們可以無所顧忌地宣洩一場。
“我已經跟你回來了,可以說了吧?”
宋琏之露出抗拒的神情,若不是駱闌笙堅持要回家再解釋,還說家裏落了一樣至關重要的東西,他怎麽會願意再踏入這個所謂的愛巢。
駱闌笙伸出手,想像往常那樣撫摸他的頭發,但在宋琏之刻意後撤一步時,只能噙着苦笑,落寞地嘆道,
“跟我上來,我把一切都告訴你。”
駱闌笙直接經過他,擡腳往二樓走去,在擦肩的一刻,宋琏之心中一恸,蓄了許久的淚差點奪眶而出,他吸了吸鼻子,強行憋回淚意,假作無動于衷地跟他上了樓。
駱闌笙先去了一趟書房,當着他的面,打開了書桌下方的抽屜,從裏頭取出一塊黃色的手帕,走到他的面前,捧給他看。
“記得嗎?當時你問我這是誰的。”
駱闌笙低眉淺笑,在宋琏之疑惑的目光中,沉沉一嘆,如同卸下了背負多年的包袱。
“是你。”
“之之,這是你的帕子。”
二十年前,駱闌笙被送進駱家的第二年,他遇見了宋琏之。
那是駱家二小姐的訂婚宴,雇了一水的米其林大廚,在駱家內庭設了個冷餐會,專門邀請與駱家有過合作的社會名流。
駱闌笙作為上不得臺面的私生子,不僅沒有出席的資格,更被關在了一處破舊髒污的雜物間裏。
關他的,是他同父異母的兄姐們,那些穿着華貴的少爺小姐,在人後就丢掉了教養,張口閉口地罵他“野種”,更惡劣一些的,還熱衷于朝他砸東西,以看他狼狽抵擋取樂。
他不會跑,躲得過一時躲不過一世,若因此惱惹了這群纨绔,只能讓他糟糕的境況雪上加霜。
左右不過是點皮肉傷,兩害相權取其輕。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舉起胳膊護住腦袋,像條可憐蟲一樣蹲在地上,用最難堪的方式來将傷害降至最小。
面對身份尊貴的主人家,沒有仆人膽敢插手這種充滿惡意的捉弄,至多不過是勸阻兩句,事後再偷偷為他送些藥油。駱闌笙是個恩怨分明的人,所以當他獨攬大權,着手清理門戶時,他只留下了曾照拂過自己的趙伯一人。
而唯一有權置喙的他的生父,在将他帶回駱家之後,便對他不聞不問,似乎以為讓他認祖歸宗已是仁至義盡,對那些嫡子嫡女的所作所為,向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許是渾不在意,也許是默許縱容。
駱闌笙由始至終沒參加過這場盛宴。
因為在宴會開始前,他名義上的哥哥就将他丢進了這間舊屋,嘲諷他說,“野種就該待在他配待的地方。”
接着關上了門,用某個重物抵住了門扉。
駱闌笙那時不過九歲的年紀,盡管心智已然超乎同齡人,但仍會為困死在此處的想法而恐懼。
他拼命拍打着門,祈求有誰能放他出去。
可傳進耳中的,只有朦胧嘈雜的交談聲,以及悠揚婉轉的管弦演奏曲。
客人都聚集在庭院裏,仆人們也忙得腳不着地,哪會留意到這僻處的異樣。
他錘得精疲力盡,嗓子也喊啞了,一顆心慢慢沉底。
駱闌笙蹲在地上,攥緊了拳頭,目光陰鸷,蓄積的恨意轟然決堤。
就在他深陷其中,難以自拔之時,面前的門“嘎吱”一響,竟被人從外面打開了。
解救他的是個小男孩,五六歲的年紀,唇紅齒白,應是哪個富貴人家的嬌嬌兒。
“哥哥.....是你在叫嗎?”
小男孩膽怯地瞧着他,一雙杏眼圓潤靈動,動物幼崽似的,懵懂又幹淨,像鋪滿細碎光斑的一汪泉,晃得叫人心煩。
見他不語,小家夥絞緊了手指,不敢往前踏進一步,在門口躊躇着。
駱闌笙冷笑一聲,他能猜到自己現在的模樣有多駭人,灰頭土臉不說,額角也被石子砸破了皮,糊着幹涸的血跡,在這嬌滴滴的小東西眼裏,怕是跟爬出地獄的惡鬼沒差。
果然,下一刻,小家夥就邁着小腿跑遠了。
駱闌笙嗤之以鼻,撣了撣衣服上的灰,準備離開這裏。
但在站起那一瞬,下肢的酸麻又讓他跌落回來。
他皺起眉,憤懑地錘了下膝蓋,正要撐着地面借力爬起,剛剛逃走的小家夥又去而複返。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一時無言,駱闌笙警惕地打量着對方。
雖然那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幼童,但他吃多了這方面的虧,自然不會掉以輕心。
視線梭巡幾遭,那孩子便肉眼可見地不安起來。
“哥哥...你流血了。”
“擦...擦一擦。”
小男孩顯然畏懼他,聲音發着抖,只肯往前走出一步,伸出背在身後的手。
手心托着一塊鵝黃色的帕子,已經沾過水。
他吞咽一下,鼓足了勇氣,才敢挪到離他一臂遠的地方,也蹲了下來。
“哥..哥..你擦一擦吧。”小家夥顫顫地遞出了濕手帕。
駱闌笙見他又怕又不敢走的糾結樣,一口惡氣湧上心頭,便故意捉弄他道,
“我的手沒力氣,動不了。”
“你幫我擦吧。”
小家夥果然怔了一下,卻意外地沒有拒絕,猶猶豫豫地舉起了帕子。
“那好吧。”
他輕輕撥開被血糊住的頭發,吹掉黏在皮肉上的沙礫,沿着傷口邊緣,小心翼翼地為他擦掉血污,力度輕如微風拂面,像是怕碰疼了他。
“哥哥,你等一下。”
小男孩又出去了一趟,回來時手上的帕子已被洗得潔淨。
駱闌笙這時才知道,原來小東西一開始逃開,是為了找水源将帕子浸濕。
為了方便,這回小男孩直接跪坐在他身前,清理完傷口,再認真細致地給他擦臉。
進進出出幾趟,這個半大的孩子居然也将他收拾清楚了。
“哥哥,貼在這裏,不會流血。”
小男孩将帕子疊成四方的一小塊,覆在他的傷處,替他摁了會早已止血的額角。
駱闌笙并未阻止,進駱家的一年來,第一次有人這樣悉心照料他,哪怕只是個素未謀面的小孩子,帶給他的觸動也不會減少,于是對這小孩的語氣也溫和了些,沒再像之前那般生硬。
“你是哪裏來的孩子?”
大抵是察覺到了他的一絲轉變,小男孩眼中的懼意少了些,老實巴交地交代道,“爸爸帶我來的。”
他比劃了一下,“來吃大蛋糕,這麽大,有好幾層。”
駱闌笙頃刻便明白了,對方是某個今天來賓的孩子,很可能是因為貪玩才誤入此處。
“你爸爸不會來找你嗎?”
小男孩搖搖頭,“爸爸在和叔叔們聊天,讓我自己去玩。”
“哥哥,你為什麽在這裏呀?”
駱闌笙想到把自己關在這裏的那群人,臉色又冷了下來,一聲不吭。
小男孩手足無措,他以為是自己說錯了話,揪着衣擺忐忑着,忽然“啊”地小小叫了一聲。
駱闌笙被他打斷思緒,微微蹙起眉,只見小男孩掏了掏口袋,獻寶似地捧上了一粒糖果。
“哥哥,給你吃。”
“甜的,好吃。”
駱闌笙正要拒絕,見對方一臉期待,又不忍心叫他掃興。
“你忘了嗎?我手受傷了。”
小東西眉眼精致,是個罕見的美人胚子,可惜腦子卻有些呆笨,半天才領悟他的意思,用軟白的手指剝了糖紙,将焦糖色的太妃糖送他唇前,乖巧地等着他張口。
駱闌笙被這一舉動取悅到,頗給面子地吃了他喂的奶糖。
甜膩的香味在嘴間化開,駱闌笙沒有細品,粗粗嚼碎了糖殼便往下咽,他一向不喜歡甜蜜的東西,過于短暫的美好只會更讓苦痛更深刻,滿口香甜,卻似齧檗吞針。
望着那雙澄澈如洗的眼,駱闌笙的心難得有了放晴的時刻。
甚至有一瞬間,他是慶幸自己被關在這裏,而不是別的什麽地方。
“哥哥,你好些了嗎?”
“需要我叫個大人過來幫忙嗎?”
小男孩看了眼門外,似乎準備離開,又放心不下自己。
駱闌笙突然不想放他走了,他地位卑微,出了這屋子也不過是換處地方待着,這麽個任他捏圓搓扁的小團子,放在身邊正好用來消磨時間。
“我沒事了。”
“但你可以陪我玩一會嗎?”
“我只有一個人,很孤單。”
他稍微裝一下可憐,小男孩便心軟了,乖乖坐在他旁邊,盯着某處發呆,木雕的美人似的,模樣一等一的漂亮,靜下來卻冒着幾分傻氣。
駱闌笙想去掐掐他的臉,但礙于先前編的那套說辭,只好在心裏琢磨別的法子。
“哥哥,你喜歡花嗎?”
小男孩似乎瞄見了什麽,嘴上問着他,身體已經動了起來。
他走到某個角落,彎下腰,拾回來一小截粉筆,粉芯發潮,也不知道是什麽人丢的。
“我給你畫朵花吧。”
小男孩重新跪坐在他身側,神采奕奕的,脊背伏低了,也不嫌地上髒,一手捏着粉筆頭,随時要落筆的樣子,臨了卻扭過頭來,有些局促地征求他的意見。
“哥哥,看花嗎?”
駱闌笙說不出拒絕的話,便順從他的心意,矜持地點了點頭。
小男孩立馬露齒一笑,又垂下腦袋,興致勃勃地繪起花樣。
駱闌笙注意到,沉迷于繪畫中時,小男孩才徹底放松下來,話匣子也打開了。
“這是媽媽最喜歡的花。”
“叫矢車菊,很漂亮的,每次過節爸爸都會買來送給媽媽。”
精細的花瓣在地面一點點成型,駱闌笙瞄了一眼,倒是對這個小呆子有些刮目相看。
原來不全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
“那你的父母感情一定很好。”
駱闌笙不帶感情地評價一句,眼裏卻閃過連自己也沒察覺到的豔羨。
小男孩運筆一頓,并不接他這句話,繼續忙手頭上的事。
過了許久,粉筆畫已經完成大半,才聽他說道,
“其實爸爸和媽媽關系并不好。”
“媽媽收到花的時候,才會難得地笑一笑。”
“所以我想這一定是能讓人變得開心的花。”
“哥哥,我把花送給你,你現在有開心一點嗎?”
小男孩側開身體,露出地上一幅精巧的工筆畫,雖不能稱作栩栩如生,但也算神形兼備,相信假以時日,面前的小孩一定會大有一番作為。
“這花,是什麽顏色的?”
駱闌笙心中動容,反應卻依舊冷淡,狀似随意地問他道。
“有很多顏色,但我最喜歡藍色。”
駱闌笙觀察着花的細節,默默記了下來,不予置評。
小男孩等不到回應,有些委屈地瞧着他,兩個人無言對坐,直到這孩子突兀地蹦出一句話,語不驚人死不休。
“哥哥,你要不要當新娘子呀?”
駱闌笙聞言一震,帕子從額前滑到腿上,小男孩自覺地替他重新蓋回去。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駱闌笙幽幽地盯着他,可這呆瓜并未覺得這句話如何不妥,反而認真地為他考慮,語氣真摯,眼中毫無雜念。
“爸爸說,駱姐姐今天是最幸福的人,因為她是新娘子。”
“是不是哥哥也當了新娘子,就會變得開心了?”
駱闌笙覺得有些好笑,便捏了一把小男孩的臉,話裏話外地逗着他。
“為什麽覺得我不開心?”
“還有,你知道新娘子是什麽嗎?”
小家夥誠實地搖了搖腦袋,又說道,“因為哥哥之前看起來好兇。”
“我害怕...”
“怕?那你怎麽還敢進來?”
駱闌笙掐着小家夥滑嫩嫩的臉蛋,往外扯了扯,果然手感極好。
小男孩害疼,欲哭無淚地往旁躲,嬌得很,他還沒過足手瘾,小東西就捂緊了腮幫子,兩只眼睛水汪汪的,不肯再給他碰了。
“哥哥,你的手怎麽能動了?”
駱闌笙心頭一顫,幹咳了幾聲,煞有其事地扯謊道,
“休息這麽久,恢複力氣了,現在當然能動。”
說完又伸出胳膊,把那小團子勾到身前,虛虛摟着。
他怕自己一身塵污,也把這小傻子給弄髒了。
“剛才為什麽要進來?”
駱闌笙執着想套出個答案,把胳膊橫在小家夥肚子前,看架勢像是不如意就不放人。
小男孩在他懷中轉過臉,指了指他的額頭,擔憂道,
“因為哥哥流血了。”
駱闌笙噎住,他這一年新傷疊着舊傷長,見血是家常便飯,哪想到對方的初衷是這樣簡單的理由,不知是該誇他善良,還是該罵他過于大意。
“多管閑事。”
駱闌笙嘴上這麽說,眼眶卻不自覺地發熱。
為了維持自己的威嚴,他立馬撥回小家夥的腦袋,不給他發現的機會。
兩人腹背相貼,他順勢擡起手,描摹着小男孩的頸部曲線,逗他道,“你爸爸講錯了一件事。”
“今天最開心的,是新郎,不是新娘子。”
小家夥怕癢,縮了縮脖子,不确信道,“真的嗎?”
“嗯,所以你想讓哥哥開心,得讓哥哥當新郎。”
“啊...”小男孩犯難了。
“可我不知道怎麽讓哥哥當新郎。”
駱闌笙得逞一笑,舉着他調個了方向,正臉對着自己,循循善誘道,
“你當哥哥的新娘子,哥哥不就是新郎了?”
小男孩猶豫不決,“可是我不知道新娘子是做什麽的。”
駱闌笙摸了摸他的頭發,哄道,“新娘子是穿漂亮衣服,吃甜甜的蛋糕的。”
“不用做別的了嗎?”
“不用,別的讓新郎來做就好了。”
小男孩苦思一會,最後還是遂了他的意。
“那好吧,我給哥哥當新娘子。”
“那我們拉勾。”
駱闌笙伸出小指,小男孩也将小指湊了過來,相互勾着拉了拉,再聽他奶聲奶氣地念了一段童謠,将兩人的拇指卯勁貼在一起,像蓋了個戳似的。
駱闌笙不禁失笑,怎麽有人這樣傻,一句玩笑話也對待得鄭重,稀裏糊塗就把給自己賣了。
駱闌笙抽回手,刮了刮他的鼻尖,正想同他再打趣幾句,就聽見門外傳來某個陌生男人的聲音。
小男孩耳朵一動,立馬從他腿上爬了起來,拍了拍屁股,焦急道,“哥哥,我聽到爸爸在喊我了。”
“我得走了,以後再來找你玩。”
小男孩匆匆往外跑,一只腳剛跨出門,駱闌笙便慌忙喊住了他。
“等等,你叫什麽名字?”
被叫住的人腳步一頓,轉頭沖他甜甜一笑,
“哥哥,我叫宋琏之。”
“下次再見吧。”
說完便徹底消失在了他的眼前,來與去都毫無征兆。
駱闌笙取下額上的一方手帕,輕柔地摩挲着,喃喃重複起剛剛聽到的三個字。
不過遺憾的是,經此一別,駱闌笙再也沒見過那個小男孩。
如果不是對方留下了信物,他很可能會以為是自己在絕望中生出的一個幻影,美好得不切實際,所以才會一閃而逝,再無緣相見。
在駱家這樣的深水裏,駱闌笙每一步都走得慎之又慎,他吃過不少苦,栽過的跟頭不計其數,到他最終反噬掉這個龐然大物,已經過了相當長的歲月。
但每一次,在他撞得頭破血流,獨自舔舐傷口的深夜裏,他總會想起這個溫暖美好的午後,一個單純懵懂的小家夥闖進了他的生命中,為他帶來一絲微薄的光亮,明明弱不禁風,卻源源不竭地溫潤了他枯寂的時光,穿透萬斛黑暗,照亮了一年又一年。
大概是心誠則靈,駱闌笙十八歲的前夕,他重逢了他的小男孩。
那個叫做“宋琏之”的,他性情大變的小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