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先生,您的冰美式。”
服務員放下托盤,将兩只白色馬克杯逐一端到顧客面前,颔了颔首,托盤夾在身側,步伐輕快地朝他走來。
宋琏之趕忙豎起菜單,腦袋龜縮着,直到人家完全從座位邊經過,目不斜視,宋琏之才如釋重負,又讪讪地擡起頭,大半張臉藏在牛皮簿後,只謹慎地露出一雙眼,繼續偷窺斜對桌的兩個人。
駱闌笙同那人相對而坐,面朝着他的方向,正好将整張臉都暴露出來。
而他對面的那一位,受視野所限,宋琏之試了幾個角度,無論如何都只能瞧見他的後腦勺,發絲濃密,卻是顯見的細軟,栗棕色,一看便知是個慣會裝乖的主。
宋琏之伸手摸向腦後,隔空比較了一下手感。
他挑了個絕佳的觀測點,前邊擺着盆及肩高的綠植,葉片肥厚寬大,将人影影綽綽地罩在後方,連男女都辨不清楚,更不論容貌。再加上他刻意遮掩,噤口不言,而駱闌笙又卸下防備,未曾關注過周遭事物,被他窺察許久竟也毫無所覺。
唯一不足的是,這間咖啡廳為了保護顧客隐私,特意拉大了鄰桌之間的距離,因此宋琏之就算伸長了耳朵,也聽不見他們交談的。
宋琏之單手立着菜單,拿過一旁的檸檬水喝了口,目光鎖死駱闌笙,開始籌劃自己的登場方式。
同時,他也替駱闌笙感到慶幸。
如果十五分鐘之前,駱闌笙帶人進的某家酒店,而不是眼下這間咖啡廳,以他的個性,非得殺進去跟這對狗男男拼個你死我活,不掀了屋頂他就不姓宋。
冰涼的水飲滾過喉嚨,絲毫沒有降下五髒六腑的火氣。
宋琏之正在兩種方案間搖擺,一晃眼,對面的狐貍精就把手越過桌面,覆在了駱闌笙的手背上。
“草!”
宋琏之蹭地站了起來,卻不忘壓低嗓門,因而并未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他借着盆栽的遮擋,趕緊整理好儀容,捋平了領口和衣擺,往外跨出一步,光明正大地站到了過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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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駱闌笙似乎沉浸其中,根本沒留意這點動靜。
宋琏之憋着一肚子火,臉上卻綻開一個極美豔的笑,款步向那兩人走去。
等離得近了,他終于聽清了那人問出口的一句話。
“闌笙,你難道不想我嗎?”
他想你個屁!
宋琏之暗罵道,一個箭步上前,站到了兩人桌邊,微微歪着腦袋,故作驚奇道,
“老公,你怎麽也在這?”
“真巧呀。”
駱闌笙正要抽手回拒,聞言猛地擡起眼,和宋琏之的視線撞個正着。
那雙杏眼依舊微彎着,瞳仁卻黑黢黢的,不含半點笑意,淬了層冰似的,冷飕飕射出兩道劍一樣的目光,淩厲凜冽,像要把他的心肝都剖個幹淨。
宋琏之欣賞着男人臉上的風雲變幻,從震驚轉為慌亂,表情好不精彩,心頭總算解氣了些,嘴角也咧得更大。
“寶寶...”
“嗯?”
宋琏之甜笑着,又側過臉,望向另一邊的人。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哪個不入流的貨色,竟然敢來撬他的牆角。
早在宋琏之出場時,對面的人便已識趣地撤回了手,坐得端莊沉穩,一點沒有被捉奸的心虛。
然而在看清對方模樣的一刻,兩人卻俱是一愣。
并非是這人的相貌如何出挑,而在于這人擁有着一張與他七分相似的臉。
宋琏之與郁知桦甫一對視,立即不約而同地将目光投向駱闌笙。
一個動容,一個驚詫,明明悄無聲息,卻已将千言萬語砸向了罪魁禍首。
駱闌笙百口莫辯,頓時頭疼起來,先拉住宋琏之坐到自己身邊,給雙方做了簡單的介紹。
“之之,這位是郁知桦,我的一位舊友,剛從法國回來。”
郁知桦正因為這個稱呼晃神,駱闌笙又将宋琏之引見給他。
“知桦,這位是我的太太,和你提過的。”
宋琏之聽到法國這個關鍵信息,立馬就明白了眼前人的真實身份。
再去觀察對方的容貌,落寞的神情,宋琏之哪能再自欺欺人下去。
他咬了咬牙,只覺心髒被敲下一記重錘,登時裂開一道血縫,痛得他肝腸寸斷,幾乎想扇駱闌笙一掌,再潇灑地拂袖而去。
可是宋琏之生生忍住了。
他這人心氣高傲,頂要面子,哪怕被人當了替身,也不容許正主在他的地盤上撒野。
于是,他便笑得愈發謙柔,往前一傾,手肘抵着桌面,兩只柔荑扣在一處,輕輕支住了下巴。
“我聽闌笙說過郁先生。”
“是童裝設計師,對嗎?”
此話一出,郁知桦倒未有異樣,反而是一旁的駱闌笙神色突變。
駱闌笙從未對宋琏之坦白過郁知桦的存在,更別論告訴他郁知桦的職業。
但宋琏之卻對這些一清二楚,可想而知,他早就掌握了自己的部分往事,不過是一直閉口不談。
比起舊情被揭破,駱闌笙更在乎宋琏之了解到了什麽程度,是否産生誤解,又作何感想。
男人心亂如麻,面色凝重,已經沒有把握能讓這件事平穩翻篇。
郁知桦雖不在意一層皮囊,卻也知曉自己姿容不俗,僅從模樣上看,宋琏之應是他生平遇到的第一個敵手。
兩人五官相似,卻美得各有千秋,郁知桦氣若幽蘭,明眸善睐,好比昆山美玉,清雅靈秀,而宋琏之容貌旖麗,媚骨天成,一颦一笑皆是絕代風華。
兩位美人坐在一處,一時竟也判不出誰豔壓了誰一頭。
“嗯”
郁知桦垂下眼,笑容淺淡,端起馬克杯,優雅地抿了一口。
他并不信宋琏之會這麽巧地偶遇他們,但來者不善卻是一目了然。
郁知桦聯系駱闌笙的時候,對方明确告訴他,自己已經成了家,三兩句話就要劃清界線。
郁知桦并非死纏爛打之輩,可他只當那人是有了難言之隐,無法抽身相見。
駱闌笙的地位擺在那裏,若他真的娶了妻,又怎會連半點風聲也沒有?
更何況他篤定駱闌笙心屬自己,斷是不會移情別戀,轉投他人懷抱。
于是,郁知桦挑了駱闌笙生日這天,自作主張地來公司堵人。
如今看來,竟是他料岔了。
“駱太太呢?”
郁知桦自嘲一笑,舌尖發酸,咖啡的焦苦壓過了馥郁醇香。
“畫幾幅畫罷了。”
宋琏之笑顏不改,從容依舊。
“什麽的畫?”
“主要是油畫。”
兩個人又聊了一會各自在國外的見聞,抱怨了倫敦潮濕壓抑的天氣,調侃了法國人差勁的時間觀念,語氣和緩随意,表情輕松,絲毫沒有情敵對陣的劍拔弩張。
反倒是駱闌笙如坐針氈,又找不到可以插話的時機,在桌下悄悄環了宋琏之的腰,也不見對方分給自己一個眼神。
“明年這個時候,我和闌笙的寶寶也該出生了。”
“以後可能得麻煩你,為我們介紹一些合适的童裝牌子。”
話音剛落,駱闌笙側頭望向宋琏之,眼中驚喜不已,卻摻了一絲狐疑,想必也是出乎意料。
郁知桦怔了怔,搭在腿上的手蜷起掌心,攥皺了褲面。
“試管嬰兒嗎?”
宋琏之但笑不語,相當于默認了這個說法。
“小孩子長得快,每年的衣服都買來不及。”
“郁先生以後要是創辦了自己的品牌,我和闌笙一定會去捧場。”
“那我先提前謝謝駱太太了。”
郁知桦扯起一個笑,又輕輕地搖了搖頭,不知在為誰而遺憾。
“闌笙,我等會還有點事,先走一步了。”
郁知桦深深看他一眼,滿腔不舍付作了東流之水,轉瞬煙消雲散,徒增神傷。
等人徹底離去,駱闌笙才籲了口氣,試探地喚了宋琏之一聲,“寶寶?”
“剛才你說的孩子是怎麽回事?”
宋琏之轉過臉,已是滿目怆涼,口噙冷笑道,“駱闌笙”
“你可真是好本事。”
譏諷一句後,宋琏之直接從位置上起身,返向原座,抓起角落裏的一個紙盒,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寶寶!”
駱闌笙跟在他身後,剛跨出咖啡廳就被服務員攔了下來,提醒他還未買單。
駱闌笙心急如焚,急忙從皮夾裏抽出一張紅鈔,塞給店員就擡腳走人,連找零都不稀罕要。
咖啡廳開在寫字樓二樓,離公司只有幾步的路,消費人群基本是附近的白領,客流量随時段而定,在下班高峰來臨前,這裏的環境還算清靜。
宋琏之在電梯前停留一會,瞥見駱闌笙追了出來,便立刻舍了電梯,果斷轉向一邊的緊急出口。
宋琏之快步下樓,步伐密集,駱闌笙緊随其後,“寶寶”“之之”地喚他,卻不敢貿然拉人,只怕他猛地踏空,不小心出了什麽閃失。
兩層的矮梯,駱闌笙追得是膽顫心驚,連手心都出了一層汗。
“之之,你聽我解釋。”
好不容易踏上實地,駱闌笙立馬抓住宋琏之的手臂,焦急地懇求道。
“別碰我!”
宋琏之劇烈掙紮起來,心中郁氣盡數爆發,直接将手中的紙盒砸向了駱闌笙。
“砰”的一聲,紙盒彈到了地上,用作固定的緞帶早在颠簸中散了大半,在盒身着陸之前,裏頭的蛋糕先一步飛出,壯烈地撞向地板,摔成稀爛的一團,甚至在駱闌笙的褲腳濺了一點奶油。
駱闌笙猛一吃痛,本能地松開對宋琏之的鉗制。
宋琏之後退一步,抿緊了唇,眼眶卻紅如泣血,漣漣地往下淌着淚。
“之之...”
“別這樣叫我!”
宋琏之失控大吼,彎腰環着小腹,眸中兇光畢露,愛與恨都到了極處。
“駱闌笙”
“我不會當別人的替身,我的孩子更不會當別人孩子的替身!”
見宋琏之崩潰,駱闌笙心痛如絞,卻無法靠近一步,他試圖出言安撫,聲音溫柔至極。
“寶寶,哪有什麽別人的孩子?”
“你不是替身,我從來沒把你當過替身。”
宋琏之恨恨地盯着他,扯開了嘴角,淚湧如注,斷斷續續地哂笑着,神情瘋狂,卻美得凄豔。
他笑夠了,抹了把眼睛,除了眼眶通紅外,又恢複了先前的平靜。
他轉過身,面向一樓的入口,冷聲道,
“要緬懷誰的孩子都随便你。”
“但你休想打我肚子裏這個的主意。”
宋琏之剛邁出一步,就被人從背後抱了個結實,駱闌笙緊緊圈着他,慌得心神俱亂,那樣高大的男人,也跟着紅了眼眶,用忏悔的語氣一遍遍向他道歉,喉頭哽了又哽,尾音抖得可憐。
“之之,就算要判死刑,也該給被告人作最後陳述的權利。”
“你不能這樣狠心,幾句話就要把我丢掉。”
“我求求你,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
駱闌笙抱緊了他,臉抵在他肩上,微微地打顫,像是怕極了的樣子。
宋琏之攥緊了掌心,指甲摳進肉裏,才能沖抵幾分心中鈍痛。
他閉上雙目,無助地癱靠在男人身前,眼眶又溢出一行滾燙的淚。
作者有話說:
劇透一下好了?乛?乛?
郁知桦以後的cp是林侑。
這對能成全靠林侑越挫越勇,糾纏到底,最後才抱得美人歸。而林侑也會為了郁知桦變得獨當一面的,他們兩要面對的考驗不小,以後可能會寫在番外裏,或者單獨出一個他們兩的。(負債累累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