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獸之道-8
作者有話要說: 白石所知道的事
丁思宇從停車場上了樓,一路上都沒有碰上記者,這讓他精心準備的發言都沒能用上,他還為自己編織了一個白手起家受到賞識,被白家年輕家主仰望的形象,配上他今天十四萬九千三的西裝恰如其分。可直到他進了頂層的會議室,也還只有司機跟在他身邊,而司機把他往會議室門口一放,自己就走了。
門口站着的保安,一人一邊,幫他推開了門。
偌大的會議室裏一張巨大的橢圓桌,桌邊的位置上安坐着一件件的昂貴西裝,滿室煙霧缭繞,西裝們居高臨下的眼神朝他看來,眼睛大小不一形狀各異,但不管的彎着的笑眼和是橫斜的三白,眼神都是冷冰冰的,這就是搶食的戰場。丁思宇咽了一口唾沫。
桌最前面的位置是空的,唯一一把空着的黑色椅子,彭住穿了件藍色的裙子,扶了扶她的方角眼鏡,一手搭在椅子的靠背,朝門口看過來。那椅子背後的牆上,寫了一個飛揚的“白”字,嵌在財團的logo上面。
丁思宇定了定神,再次告訴自己,他是來接手這份産業的,他才是指定的傳人。于是他挺了挺身板,将近一米九的身高此刻更顯得氣場十足,邁着自信的步伐,朝主椅走去。
禿鹫們的眼睛跟着他移動。
丁思宇走到椅子前,解開西裝的扣子,準備落座,彭住蓮藕一般漂亮的手臂伸了出來,稍微阻了一下他,笑眯眯地講:“丁先生,人還沒到齊呢。”
她的氣場非常強,有見多了像他這樣的男人的那種眼神,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丁思宇愣了一下,鬼使神差般地動了動,站在了椅子的另一邊。
還差一個人。
大門被人推開,白石走了進來,他一手插在西裝褲口袋裏,一手正在整領結,稍稍揚着脖子,一臉不耐煩,他身後跟着的高大男人是周臨淵,再往後的那些人分成兩排,魚貫而入,朝着會議桌座位兩側的後排一個個站去,直到每一個座位後面都站了一個黑西裝。白石蠻橫地走進來,徑直走到主座,坐了下來,看都沒看丁思宇一眼。
丁思宇倒是沒有動,白石走進來的那一瞬間,他還以為看見了年輕的白義龍和丁川的混合體,這讓他差點戰栗起來。
白石伸兩根手指朝後随意勾了勾,丁潮給白石遞了煙點上,白石夾着煙,凹着臉頰抽了一口,又偏開頭吐出來,十分的老煙槍,丁思宇有點納悶兒,白石抽煙如此熟練的嗎。不管怎麽說,白石已經加入了吞雲吐霧的場面裏。
丁思宇咳了一聲,終于引來的白石的轉頭,丁思宇用眼神示意他自己還沒有位置坐。白石叼着煙露出牙笑了笑,站起身,把位置讓給他,丁思宇整了整衣服,堂而皇之地坐下來,深沉地咳了一聲:“投票吧。”
桌上的人終于嚴肅了起來,氣氛比之前還要陡然升高一個級別。
彭住上前一步,打開文件夾,朝大家微笑:“這是股東大會提名的董事人選,現在有三個候選人,丁思宇,白啓,還有白家家主白石。那麽,首先,丁思宇的董事位表決,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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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思宇咳了一聲,調整好自己的坐姿,滿面喜慶地等着一條條胳膊如墨林般立起。
卻什麽也沒等到。仍舊是煙霧缭繞的沉默,間或夾着幾聲煙鬼的咳嗽。
白石一手按住丁思宇的肩,另一只手壓在桌上,稍微俯下身,望着衆人,開了口:“那麽,我。”
他說話的時候,煙灰撲簌簌地落下來,落在了丁思宇的手背上,丁思宇僵硬地轉頭看白石的側臉,望着他旨在必得的狂熱眼神。
一陣騷動後,豎起了一排排手臂。
白石笑了一下,示意丁思宇站起來讓位置,丁思宇看着氣氛,照辦了,等白石坐下來之後,他開口問道:“白啓呢?”
周臨淵回答了他:“來不了。”
白石把文件夾扔在桌上,眼睛從桌邊掃到另一邊:“大會提名之後就是各位的投票了。白銀華這個人比較獨斷,股東大會只負責提名,最終的選擇還要靠各位。”白石做了個請的手勢,“真正的董事會。”
他伸手示意了一下彭住,彭住将會議室的錄像關閉,大會記錄員也站起來走了出去,等門關上以後,白石才繼續講。
“股東會傳媒股份不過26%左右,其中還包括執行人特殊股,”白石指了指彭住,“大部頭還是在這裏。在座各位,除了傳媒的大股東,還有白氏的一些旁支。”
桌子左邊的幾個人眯了眯眼。
“手裏不僅有傳媒的股,其實還有白氏其他産業的股,以及不明不白的轉讓協議,關聯交易一團亂麻。”
“此外,還有丁川的人。”
桌子右邊的人緊張了一下,和左邊的人對視,又各懷心思地坐定。
“丁川三年前就開始買股了,借此機會踢掉了不少白銀華的人,缺點就在于,雖然股份不少,但也只有股份,丁思宇就是你們指定的人。”
丁思宇稍稍站直了一些,朝那邊人看去,希望得到一些支持,但白石把自己的話說完:“這就是丁川的狗。”
丁思宇尴尬地站住了,那邊的人也沒有人看他。
白石最後揚了揚下巴,看向桌尾左邊的人:“還有我那死而不僵的外公家的人,趴在白家身上吸血,白銀華、白啓都是你們的人。”
那幾人中有一個甚至笑着朝白石揚了揚煙,示意自己聽到了。
丁思宇大為不滿,他看向白石:“你知道這件事讓川哥知道是什麽下場嗎?”
白石扭頭看他:“幾點了?”
“什麽?”丁思宇為沒頭沒腦的問題恍了一下。
丁潮告訴他:“十一點半了。”
丁思宇一看見丁潮這麽殷勤地跟着白石後面就氣不打一處來:“你小子到底跟着誰?”
丁潮瞥了一眼他,沒說話。
白石倒是笑了笑:“這時間,八部都快把白家端平了吧。”他把煙摁滅,“你的川哥說不定已經被警察打死了。”
丁思宇像被雷劈了一樣僵在原地,可周圍桌上的人卻沒有什麽大反應,就連本該是丁川的人的那批煙,也只是照常地悠悠哉地飄着。
一直到散了會,丁思宇還是愣在原地,因為他已經沒有地方可去複命了。
白石留到了最後,他又抽出一根煙點上,翹起腿看丁思宇,丁潮走過來問丁思宇:“你中午想吃什麽?”
丁思宇被這一問就生氣了,他揮開丁潮的手:“你他媽真是瘋了,居然背叛川哥!”
白石嘲笑地哼了一聲:“你應該好好吃一頓”。
白石指着丁潮問丁思宇:“你看他多大?”
丁思宇沒什麽好氣:“二十多,怎麽了。”
“你們這幫人真的沒什麽意思。”白石倚回靠背,輕飄飄地感嘆,“丁川暗道走多了,還真以為天下都是一個規矩,他手下的人都要改姓,不過他們講究這個,畢竟代代傳承。你看丁川找的那些占股的人,忠心的才有幾個。”
丁思宇橫眼瞪着白石,自己曾親眼看着這小子由敗犬變成一條正常的狗,只是沒想到反咬得這麽快。白石的臉上卻并沒有什麽喜悅,倒不如說他一直都沒什麽表情,除了某一瞬涉及到争鬥會湧現出的争強,仿佛沒什麽事會帶給他快感。
他看着丁思宇,像看着一個死人,這偌大的房間裏,只有秒針走動的聲音,那些人看着丁思宇,沒有一個人說話。
這詭異的沉默,幾十雙眼睛。
屋外豔陽高照,天氣預報說這座城市馬上就會進入大霧季,也許這就是最後一個晴天。
陽光曬得人脊背發燙,丁思宇的手心裏全是汗,所有人似乎都将在這一片沉默中蒸發,好像他的靈魂也即将升騰。他之前同白石的争執正一遍遍地在腦海裏重播,可他現在卻沒有勇氣再去替丁川鳴不平。和他之前泯然于衆人間的經歷不同,現在這個房間裏,如刀劍對着自己的目光,全部來自白石和白石的人,丁思宇被注視着,一個人。
這是他夢寐以求的中心位置,被人矚目着,如芒在背。他想白石可真是殘酷,把他放在這裏煎熬,不說任何威脅的話,讓這沉默來懸刀于頭頂。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白石只是平靜地看着他,丁思宇的西服濕透了,這十來萬的西裝,也許将會成為他出殡的最後一件。
他快要崩潰了。
今天的天,熱得不正常。說起來,他似乎從來也沒有做好準備,從走進這間會議室裏開始,他就一直有種輕飄飄的感覺,仿佛踩在棉花上。
身後有人撥了槍栓,發出咔噠的一聲輕響,聽在丁思宇耳朵裏,像是九天之上轟然奏了一聲鐘。他腿軟了。
他晃了一下,跌跌撞撞地朝旁邊走去,肩膀靠在了柱子上,有些腳步聲跟了上來。他的耳朵從未如此善聽,他聽見消聲器轉上槍口的聲音,順滑地扭動着,螺紋互相咬合的聲音,響在他身後。
他靠着牆慢慢滑坐在地上,他連求饒都忘記了。
白石仍舊坐在旋轉椅上,但轉過來對着他,那翹起的皮鞋尖就在他臉前,白石夾着煙,平靜地看着他,死水一般的目光,對不起這張天賜的臉。
可丁思宇終于能動了,他顫巍巍地抓住了鞋尖,他往前湊,擡起頭看着白石,滿頭是汗地噴着聲音:“我……我……”
白石有些愉快,他彎下身子看他:“給你個機會。”
丁思宇瘋狂點頭。
“二選一,回答對了就放你回去。”
丁思宇哀求地看着白石,點着頭。
“我還是丁川。”
“你!”丁思宇還能說什麽,“你!”
白石笑起來,捏着他的下巴,擡眼看丁潮:“動手吧。”
冰涼的槍口抵在了丁思宇哭哭啼啼髒兮兮臉上,的太陽穴。
有一個例證能證明白石心情确實不錯,今夜的飯菜他尤其用心,從他上午回來,午飯也沒吃,就下了廚研究。其實裴蒼玉晚自習下課大可不必吃太多,但白石今天完成了一件盤算已久的事,自然想要慶祝一下。
更喜上添喜的是,裴蒼玉今晚尤其聽話,不錯,這是個好兆頭。白石總是想能抽掉裴蒼玉一兩根神經就好了,這樣裴蒼玉就不會總是露出那副戒備的臉,一副好像很想逃遠的樣子。白石認為這并不是因為他對裴蒼玉有什麽別樣的情感,只是因為裴蒼玉天然就不應該讨厭他,裴蒼玉讨厭他是不合常理無法解釋的,是不應該存在的現象。
他心情不錯,甚至講起了一些菜品的故事,裴蒼玉也聽的很開心,以前随便記得的故事,沒想到現在還有這種效果。
然後裴蒼玉停下了,望着他的笑臉說。
“我想搬出去了。”
用這句話毀了他今天一切的成就和愉悅,像給了他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