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點與線-8
作者有話要說: 屠資雲所知道的事
費左華搖了搖手裏的杯子,裏面已經沒有咖啡了。
他放下杯子,搓了搓臉,随手翻了包速溶,起身去接熱水。
已經快一點了,他确實有點累,但還是要等等現場組稍後的報告,尤其是要把白石留下的衣服盡快檢驗完畢,不然被他的律師追在後面也夠麻煩。
他滿腦雜思地朝熱水間走去。早已下班的局裏,樓道漆黑,盡頭的緊急出口亮着綠光,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源。費左華懶得開樓道的燈,就這麽朝熱水間走去。
熱水間開了一盞燈,門邊洩着一地淡淡的光。
裏面有人在說話。
“所以空降的長官可真是了不起啊。”這是個男聲,并不是誇獎的語氣。
“副廳長的兒子幹什麽來我們這種鳥不拉屎的區啊,為什麽不去A區B區什麽的……”
“這你就不懂了,不來我們這裏歷練一下,以後怎麽直升呢。你看着吧,不出兩年他肯定就被調走,五年起碼到F區,十年……十年就不知道了……”
裏面的人笑起來。
“唉……真好命啊……才二十出頭吧。”
“而且我看他也沒什麽本事啊,說起來費廳長這個年齡就已經在八隊了吧。”
“我靠,八隊好進的嗎?不好進才來我們這裏的吧。”
“哎,命真好啊,我也想有個英雄父親。”
裏面的人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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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左華在門口聽完了全程,端着杯子轉過身,走了幾步。
卻又停住,轉回了身,仰起頭,徑直走了進去,突兀地出現在他們的對話裏,聽見那些對話戛然而止。
他們愣愣地盯着板着臉走進來的男人,又互相看了看,擠眉弄眼,等着誰先開口說些什麽,緩解一下尴尬。
可費左華只是走進來,誰也不看,摁着開關接水。其他人讀了讀氣氛,默默地轉過身,相繼走出去,有一個倒是停了步,開口想說些什麽,可看看接水的費左華那繃緊的背,什麽也沒說,跟着其他人離開了。
接水的費左華聽着他們離開的腳步聲,不甘地咬了咬牙。
他回去的時候,屠資雲正在翻筆錄,朝他笑了笑,指了指他的杯子:“喝的什麽?”
“咖啡,您也要嗎?”
屠資雲擺擺手:“年齡大了,喝這玩意兒睡不着,我連茶都戒了。”
“是嗎。”費左華拉過椅子坐下來。
屠資雲盯着他,笑呵呵地問:“怎麽了?心情不好。”
費左華愣了一下,拍了拍自己的臉:“很明顯嗎?”
屠資雲點了點頭:“是啊,寫臉上。”
“你們年輕人啊。”他往後靠了靠,“像今天那個小孩兒。”
“您說裴蒼玉嗎?”費左華一聽這個形容就聯想起來。
屠資雲扭頭看他:“你跟他差不多年齡,也會聯想到這個詞嗎?”
費左華點了點頭:“他以前,就這樣。”
屠資雲坐直了,手指敲着桌面,想起來剛才遇到他們的情景。
現場的兩個年輕人,一個十分淡定,一個十分慌張。慌張的那個在拼命壓制自己的慌張,淡定的那個十分關注他,仿佛要把自己的情緒跟他同步一樣地緊緊關注着他。這樣緊密的共情願望,如果是被動的,這兩人的關系一定不止步于朋友,如果是主動的,那淡定的那個一定大有問題。
來到光亮處之後,裴蒼玉才擡起頭來看他。裴蒼玉的長相給屠資雲留下的印象太深了,倒不是說臉蛋漂亮與否,而是一種感覺。這孩子有一張算是帥氣的臉孔,健康有活力,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大眼睛眼尾上挑,下眼線盛着琥珀瞳孔,硬是彎出了弧線,才在尾部與上對接,極其富有熱度的光亮閃在裏面,主人激動辯白時更是明顯。
這種眼睛,屠資雲皺着眉想,長在女人臉上好像更合适一點。
屠資雲擡頭看白石,白石沒有看他。
Gay嗎?
他看着這兩個人。
趁費左華和他們說話,屠資雲去巷子裏看了看,鑒證的人告訴他,現場幾乎被破壞完,到處都是那兩個人的痕跡,有個混血的腳印引起了他們的注意,等下會朝那個方向跟蹤。
屠資雲蹲在地上,盯着斃命的男人的臉,又擡起頭,這麽黑暗的巷子,要多近才能看清臉呢。他讓鑒證的人配合,測了測可清晰辨別人物的距離,大約是一米一左右。
潮濕的巷子裏腳印紛亂,即便用了鞋套也很容易在水跡上留痕,因此現場拍照的是兩位體重較輕的女性,正在辛苦地忙碌。
屠資雲叫了一聲,一位正在工作的女警走過來。
“能先看一看大概有幾種腳印嗎?”
“好的。”
女警遞來标號的照片,不同且可辨別的腳印有八種,深淺不一,女警告訴他:“這是最有可能在3小時以內留下的,其他的時間都太久了。”
屠資雲點了點頭,又問:“哪一種是最多的?”
女警指了指:“1號。”
屠資雲遞還給她,笑了笑:“好,謝謝。辛苦了。”
女警接過來:“沒事。”
屠資雲走回去,和其他人一起登上了車。跟裴蒼玉對話不出幾句,屠資雲心裏大概已經有數,裴蒼玉,不是很聰明的樣子。等他從自己手裏咬走了橘子,屠資雲才發現,似乎也是個好拿捏的人。
既然如此,是不是gay問一句不就知道了。
可偏偏裴蒼玉意味不明地轉向了白石。怎麽,這個沒商量過嗎?
屠資雲從回見的印象裏回過神來,看向費左華:“他們是你的初中同學,初中的時候關系好嗎?”
費左華愣了愣,不清楚為什麽會突然問這個,但還是回答道:“他們的關系……”突然意識到了什麽,“您的意思是,他們在現場商量過?”
屠資雲笑呵呵地拍他的肩,讓他不要緊張:“十幾分鐘未報警的時間段裏,一定商量過什麽吧,商量出了什麽也不難猜,不都告訴我們了嗎。我現在關心的是他們的關系如何,因為這決定了他們有沒有商量的動機。”
“……什麽意思?”
“一般關系的人,在偶遇了以前的同學并遇上殺人案時,即便再怎麽不願意惹事想離開現場,也不會想到要和同學合謀商量對策再報警吧。就是說,正常人的選擇一是離開現場,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二是因為兩人可以互相作證,不需要猶豫就可報警。那麽中間他們為什麽要商量呢?這意味着兩件事,要麽出現在現場的動機難以公開,要麽就是二人産生了分歧——當然,這些都是建立在他們不是兇手的假設上。”屠資雲看着費左華,“問題在于,多年未見的同學,到底關系如何,才能在這麽重大的事情上面,能夠進行商量。”
費左華慢慢地點了點頭:“這樣的話……那麽,先說裴蒼玉吧。”
“我跟裴蒼玉小學的時候就認識,初中以後一直都是一個班,他是年級裏比較有名的混混,我跟他雖然不是一個圈玩兒的,但關系不錯。說老實話,我覺得他人還可以,起碼沒在班裏找過任何人的麻煩,在外面打架的事我不是很清楚。唯一有一次鬧的比較大,是初二的時候七中高年級的人來我們學校堵兩個女生,當時是裴蒼玉和幾個人把他們打跑了的。那時候搞得場面還挺大,一群人給他們加油來着,現在想起來實在是有點傻,那時候還覺得挺熱血的……”
“裴蒼玉整天就是一副兇相,初中頂一頭黃毛,金光燦爛的那種,課間在廁所抽煙,我碰見過他幾次,分過我煙。學習很差,怎麽說呢,我覺得屬于學不會的那種,但說了您都不信,他基本不怎麽翹課。數學老師不喜歡他,但班主任對他不錯,聽說家裏父母不在了,具體情況不是很清楚。”
屠資雲打斷他:“他很兇嗎?”
“嗯。但人緣很好。班裏空調的遙控器都是他拿着的,說起來這也不是個什麽官,但他就是要拿着,說開不開他說了算,他決定什麽時候開什麽時候不開,挺霸道的。但意外的好說話,如果有人找他要開,他就給打開,要關他就關,不會拒絕。所以看起來就像他在管空調一樣。不過後來遙控器就給班長了。”
“是嗎。”屠資雲摸了摸下巴,“為什麽給班長了,他不管空調了嗎?”
“不是,是先給了白石,才給了班長。”
“哦?”
“這就要說起白石了。白石是初三轉來的,九月底的時候來的,當時全校都轟動了,他來的時候是課間,整個樓層的人都趴在我們班窗戶朝裏瞄,上課了才被老師帶回去。那時候我們還不知道他是白家的人,只是覺得長得特別好。
那種好我覺得啊,主要是因為他很白,幾乎不像人色,感覺沒怎麽曬過太陽。反正很招女生喜歡,但他好像話不多,當時就裴蒼玉身邊有位置,他就跟裴蒼玉坐了同桌,一直坐到來年四月還是五月他轉學走。
當時我們沒想過白石是那個很有名的白家的人,主要就是因為覺得他們這樣的應該去私立比較多吧。然後他其實穿着打扮什麽的很普通,別誤會啊,貴肯定是比我們貴,但跟我以為的那種白家人不一樣。那段時間白家不是在搞什麽轉型很高調嗎,一家子常常上電視,他們家的那個白海,出了個真人秀叫什麽基業金財,講他怎麽選标的投資的,那時候才二十出頭,就很風光了,我還看過一集,拍他家的時候他說他從小穿的衣服就是什麽手工特別制作的,從來不買非絕版的。我嫌太裝逼了就沒看了。
但是比起來白石就很普通,其他的人都挺出名的,他還在悶聲上着初中,白銀華跟他年齡差不太多,那時候也在拍一些戲玩,後來不就直接接管了耀光傳媒嗎,看來是從小就愛演藝圈。”
屠資雲皺了皺眉:“白石的母親是誰?”
“我就猜你要問這個。是嚴柏華,嚴廷的獨生女。”
屠資雲愣了一下:“嚴廷,外交大臣?”
“對啊。”
屠資雲摸了摸下巴:“嚴廷很有名望的。”
費左華攤了攤手:“對啊,所以他應該不是什麽私生子,在新聞裏提過他,但其他就沒什麽了。按理說他出現在我們那裏就反正挺奇怪的,不過他很快也就轉走了,估計回私立了吧。興許就是來體驗體驗生活也說不定。”
“他們倆是同桌,關系很好嗎?”
“怎麽說呢,白石我不清楚,裴蒼玉在之後的同學聚會見過幾次,有女生問他和白石還有沒有聯系,白石有沒有女朋友,裴蒼玉說白石轉走以後就沒有聯系過了。可要說起來,對于白石來說,沒人比裴蒼玉跟他走得更近了。我可能也記不太清了,您參考着聽聽就行。”
屠資雲擺了下手:“我不是說這種關系,我的意思是,他們有沒有可能是情侶?”
費左華一愣,不太習慣這種話題,但還是認真地想了想,随後肯定地回答:“沒有。應該不是。”
“是嗎。”
屠資雲摸着自己的下巴,猶豫的十五分鐘裏,到底在猶豫什麽呢,他們兩人有什麽秘密,是共同的秘密還是某一人的呢。
不如……
找個容易突破的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