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點與線-6
他的這位初中同學是個憨批。
這點白石以前就知道了。
但是憨批不會承認自己是憨批,尤其是像裴蒼玉這樣自尊心很強的憨批,只要被人講兩句好聽話,向他服個軟,裴蒼玉就會直接地栽倒融化在別人的手裏。
白石清楚地知道這一點,他也覺得任何有點智商的人都會看出這一點。
所以憨批還在解釋,試圖洗脫自己在別人眼裏的嫌疑,兇手則安靜地聽着,偶爾提出建議,比如“這附近是廢城區,沒有攝像頭”,裴蒼玉目光炯炯地抓住他,用無辜的眼神發問,希望白石相信他。白石愉快地欣賞裴蒼玉專心的目光,這是他為數不多的興趣,這麽多年從來沒有改變過,但白石還是保持起距離,告訴裴蒼玉一切都不好說。
白石因為稍微有些愉悅,便循循善誘地勸導裴蒼玉就此離開,當作什麽事都沒有發生,幾乎就要成功,直到裴蒼玉傻乎乎地問他:“唉對啊,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白石腦子過了一百種答案相繼躍出否定,裴蒼玉有自己的見解:“……所以你……現在還是gay?”
什麽?白石為這無厘頭的猜想愣了一下,随後想起了一些初中的事,索性将計就計,低下了頭,不需要承認,裴蒼玉會自己腦補完成的。
果然。
成功了。
白石看着裴蒼玉離開巷子走遠,背影消失在拐角,才轉回身,吹了聲口哨,叫人出來清理。他們還沒動,就聽見一串腳步聲,白石打了手勢,止住了他們出來,轉臉看着來人,那是氣喘籲籲的裴蒼玉。
憨批總是出人意料的,他們有不一樣的腦回路,早就明白這個的白石,心裏一直都有各種各樣的準備,所以憨批跑回巷子的時候,白石遠沒有他的同事們驚訝。
裴蒼玉舉着手機:“我覺得還是不行,這人死這兒太不明不白了,要是發現不了呢?”
白石上前準備開口,就聽見裴蒼玉繼續。
“你走吧,我不說見過你。”
白石停住了步伐,他勾着嘴角挑了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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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陰影處摸刀掂槍的其他人也愣了一下。
裴蒼玉按下了電話鍵,沖白石擺了擺手:“你走吧走吧。”
說着專心致志地報起警來。
陰影裏的周臨淵就站在白石的旁邊,壓着聲音問:“殺嗎?”
白石盯着裴蒼玉,緩緩地搖了搖頭,他說:“Z區現在的負責人是費左華。”
“警視廳副廳長的兒子?”
白石點頭,但眼睛不離開那個打電話的裴蒼玉,裴蒼玉正努力地理解着警察的要求,這對他來說并不是簡單的事,他努力地踮着腳,往旁邊移了移,沒有心思看白石這邊。
白石說:“你們走吧,讓警察去找魯鳴月。順便去北同的便利店打聲招呼。”
周臨淵心領神會地明白了要求,白石把眼鏡和刀遞給周臨淵,自己走上前去。他從大會離開,再到被裴蒼玉發現,在Z區裏起碼有十五分鐘的空白無法解釋去向,現在是最關鍵的時刻,他不能冒險引起警察注意,萬一被八部注意上,麻煩就大了。現在這個憨批,将是他這十五分鐘的證明,要把前面的時間連起來,一并推給裴蒼玉,讓裴蒼玉從頭開始為他證明。
他走到裴蒼玉身邊的時候,裴蒼玉吓了一跳,被指出刀上指紋以後,裴蒼玉果不其然沒有想到,但出乎白石意料的是,提出“從開始一直在一起”這個建議的,居然是慌張的裴蒼玉,這可真是省了力氣。
接下來,就是現場的問題。
他拽着裴蒼玉走來走去,解釋來蹤是假,毀壞現場是真,但裴蒼玉反應沒那麽快,就算惦記着警察的要求不要毀壞現場,也敵不過白石過于堅定迅速的行動。白石在走的時候刻意繞開了魯鳴月的腳印,使得魯鳴月從進入巷子到攻擊白銀華腳上沾血,以及離開的軌跡相較其他的腳印稍微明顯一些。他還接過了裴蒼玉手裏的關東煮,便利店将是他們見面的原因和證明。
準備好了。
警察到來了。
年輕的警察白石不陌生,雖然從沒有什麽私交,但隐約有個印象,但旁邊那個年齡大些的,着實讓白石多看了幾眼。走去亮光下之後,年長的卻一直在打量裴蒼玉。
其實白石沒想到費左華會來現場,畢竟名義上他還是Z區警隊的二把手,三更半夜出警這種事本輪不到他頭上,看費左華對屠資雲的态度,倒是很尊敬,據白石了解,一把手并不是姓屠的人,這個屠資雲又是什麽來路。
屠資雲雖然笑呵呵的,說什麽替他們開車的好聽話,但常年披着皮活的白石當然明白,上了車不還是費左華在開。
老狐貍。
老狐貍對裴蒼玉很感興趣,不能怪他,如果是自己也會從裴蒼玉下手,他太簡單了,不可能撒得出謊,一眼就可以看穿,什麽計謀都受不住,什麽心事都扛不起,是攻擊的最好對象。但即便這樣,老狐貍的試探還是讓白石有些一頭霧水。
詢問記錄時也并沒有按嫌犯處理,詢問的也只有費左華一個人。這并不是因為他們兩人不符合嫌犯條件或是費左華的舊識情誼,白石猜想,純粹是因為屠資雲已經判斷了兩人與此事關系不大,也許因為看過現場,也許因為對裴蒼玉的把握,不管哪一種情況,在屠資雲這裏,他們兩人嫌疑不大。
白石盯着面前的費左華,心裏已經明白了誰是主導者,而且這個主導的人,顯然是個過分自信的人,決定判斷之後便不容置疑,還好自己選的是裴蒼玉,這麽一個會讨聰明人信任的笨蛋,因為從不設防,所以不需要提防。
屠資雲笑呵呵地挂了電話走進來,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白石,白石便立刻明白,白銀華身份曝光,接下來該自己的表演了。
但屠資雲倒沒有直接說,卻是先問了裴蒼玉幾個問題,在裴蒼玉按商量好的回答完之後,屠資雲便問了為什麽要去。
白石垂下眼腦子轉起來,這個問題他們沒有準備,他自己倒是有個絕佳的理由,但裴蒼玉不一定想得到,所以裴蒼玉也許回答不上來支支吾吾,也許會撒一個低劣到一眼能看穿的謊,無論哪一種都不可怕,因為最重要的是,裴蒼玉沒有殺人,這一點不管怎麽誘導都是事實,因此對裴蒼玉的攻擊都是無效的,而把自己的行蹤完全挂在裴蒼玉身上的白石,自然無法證罪,即便裴蒼玉對出場動機無法回答,實在不行可以說他們就是一對出來打炮,不方便講而已。
但裴蒼玉呆呆地回答了。
這讓白石都驚了一下,雖然這是他準備的答案,但裴蒼玉會想到這個嗎?
他轉頭看了一眼裴蒼玉。
屠資雲轉向了白石,白石自然滴水不漏。
于是屠資雲再次轉向了裴蒼玉,這次的問題,如實回答只會增加嫌疑性,畢竟他們真的猶豫了,踩踏了現場,普通的詢問人自然而然會認為他們有故意破壞現場的嫌疑。
但詢問的是屠資雲,回答的是裴蒼玉,一個是經久歷練的自信警察,對上一個一眼便能看穿撒謊與否的笨蛋,真是絕配,白石在內心笑起來,再不會有比這更助他的事了,換了費左華來問,興許他們還難以擺脫平庸警察的手續和盤查,以及後面的麻煩事,聰明的屠資雲,才是他們脫身的良藥,誰讓屠資雲的對手是裴蒼玉呢。
果然,屠資雲聽完他們奇怪的現場活動,也明白這是怕惹麻煩,不可能聯系到行兇。
他終于轉向白石,告訴了他死者的身份。
要哭嗎?還是淡定一些?自己今年多大了,哦對,22。22歲的人該哭嗎?裴蒼玉是個憨批,自己太談定會顯得違和,那哭吧。要崩潰嗎?不要了,裴蒼玉是不會崩潰的,況且白銀華很久不見面,完全不是值得崩潰的兄弟情,在外人眼裏會覺得奇怪。要将自己的反應和裴蒼玉基本保持在一個相差不多的頻率。
好的,決定了,哭吧。
于是他的眼圈紅了起來。
白石不清楚自己的表演有多少分,但裴蒼玉的真情實感的同情倒很是加分,一直冷眼盯着自己的屠資雲看了一眼裴蒼玉。
再接再厲的白石低下了頭,紅眼圈已經是極限了,他根本不可能哭出來,就算他媽死的時候,那麽努力,他也沒哭出來。裴蒼玉甚至責備起警察,這白石倒是沒想到,順勢靠在了裴蒼玉肩上,裴蒼玉拍了拍他。
太好了,居然有裴蒼玉這樣的隊友。白石把臉埋在他後肩,提醒自己千萬不要笑。
同時他也明白了一件事,聰明的屠資雲,試圖把他和裴蒼玉分成兩個人來看。
老狐貍。
離開的時候顧賽手下的人差點在警局門口向他鞠躬,被白石阻止了。目前看來,他們的嫌疑在警方發現魯鳴月的線索之後會得到大幅度的減小,可這不代表着警方會松減對他們的追蹤,裴蒼玉還好說,但那個屠資雲,很有可能盯上了自己。
麻煩。
白石瞥了一眼裴蒼玉,真是麻煩。
如果……
白石提議和裴蒼玉一起回去,聯想起屠資雲在車上的試探,白石有了個計劃。
裴蒼玉果然帶他來到了自己家的樓下,白石不輕不重地敲打了他一下,便離開了。
管家給他拉開會議室的門,在白家等他的人都站了起來,白石擺了下手,徑直走去了沙發上,其他人也坐了下來。
顧賽推了推眼鏡,首先開口:“這案子基本上歸費左華管。那個年齡大點的,我查了,屠資雲原先隸屬于警視廳八部,去年調職Z區警局,任調查一組副組長,組長由Z區副警長費左華兼任。”
魯鳴月吹了聲口哨:“八部,掃黑的,怎麽直降到Z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顧賽沒理他:“屠資雲十年前升任八部部長,沒多久就辭了,自那以後,雖說還在八部,但幾乎沒什麽重要的功績,幾乎在混日子。”
白石擡了擡眼:“因為什麽被提到八部部長的?”
顧賽壓了壓聲音:“拘捕丁川。”
白石冷笑了一聲:“那可真是冤家路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