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替罪羊(4)
快步迎上前,恭敬問道。餘光也在打量着夏嵘。
李承鳴懶得和他廢話,直接道:“這是夏先生,以後便是軍師,你可明白了?”
宋平看着面前文弱秀雅的青年,心中有些不屑,以為是位邀寵媚上的貨色,言語中便帶了些不以為然,道:“王爺,行軍打仗乃是生死大事,怎能兒戲?”
秦二心道:宋平,你完了。
韓征心道:有眼不識泰山的蠢笨之人,他不屑與他為伍。
李承鳴見宋平如此,自然大怒,正欲下令責罰,卻被夏嵘拉住了。
宋平見夏嵘光天化日之下胡扯王爺衣袖,心中更是鄙夷,便道:“王爺,軍營是重地,閑雜人等可不能随意出入。”
“這位将軍說得好,”夏嵘淡笑,“只是行軍打仗需要謹慎行事,莫要被敵人迷惑,中了敵人的計謀而不可知,這時候,眼睛就不頂事了,得用腦子。”
宋平道:“這些我當然知曉,還用你……”話音未落,只見夏嵘隔空一點,他便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你太聒噪了。”
夏嵘言罷,對李承鳴道:“你這兵還需要操練操練。”
李承鳴自然無有不從。
兩人相攜走遠了,秦二才上前看了宋平一眼,宋平看出了他眼中的惋惜之意,韓征則不客氣地說道:“讓你狗眼看人低!”
宋平欲哭無淚。
☆、将軍之子5
李承靖陰冷地俯視着跪在地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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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派出去那麽多人,全被殺了?”他的聲音已經扭曲地變樣了。
地上的人額上冷汗滴落,“陛下,那夏嵘武功深不可測,屬下……”
“他的武功如何朕還能不知?當年夏維的武功也就……”他頓了頓,“一群廢物還妄想找借口,朕這麽多年是白養你們了!”
地上的人抖了抖。
李承靖陰鸷地望着他,“既然留着你們沒用,倒不如……”
“陛下,丞相大人求見。”金福的聲音從殿外傳來,打斷了他的話。
李承靖只好對地上的人揮揮手,“趕緊滾下去領罰!”
那人說了聲“屬下告退”便逃也似地離開殿內,在殿外看到金福,遞給了他一個感激的眼神,匆匆退去。
金福目不斜視,當做沒看見。
丞相慕治跨入殿內,便看見皇帝正皺着眉頭,神情很是不耐。
“皇上在為何事煩惱?”慕治一雙狐貍眼露出精光。
李承靖賜他坐下,道:“慕愛卿,這夏嵘的武藝當真那麽高深?”
慕治微拈胡須,笑道:“皇上不必煩憂,若那夏嵘當真有如此高的武功,又怎會安心待在淮陰王府這麽多年?”
言下之意就是,他肯定早就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京都,取你我二人性命了。
李承靖明白了他的潛臺詞,神情更加陰郁了。
他了解自己手下人的實力,所以對夏嵘更加忌憚了。誰知道夏嵘這幾年潛藏是不是在練什麽神功,如今正好神功大成。
慕治看了李承靖一眼,知道他在想什麽,便道:“據微臣所知,這世上沒有那麽神乎其技的招式,想必是暗中有人相助。”
李承靖一愣,問:“是李承鳴?”
慕治微微點頭,“陛下應該知道,留王的母親是如何去世的。”
李承靖面色有些怪異,道:“朕當年也非故意……”
慕治心中雖不認為李承鳴有多無辜,但嘴上還是說道:“可留王并不這樣想,如今留王向夏嵘伸出援手,想必是要與朝廷對着幹了。”
李承靖心中一驚,忙問:“慕愛卿,要是留王真有反心,那你認為朝廷勝算幾何?”
慕治搖搖頭,“留王府不比淮陰王府,微臣的探子無法深入內部。”
“之前慕愛卿對謝晉使了美人計與離間計,如今謝晉如何了?”李承靖想了想,認為先解決一個是一個,便問道。
慕治老謀深算地笑了笑,道:“陛下不用擔心,謝晉已然不成氣候,如今該擔心的是留王。”
李承靖一掌拍上桌面,咬牙切齒道:“哼!他留王不是窩藏了朝廷欽犯麽?朕就看看他有膽窩藏,但有沒有這個膽子違抗聖旨!”
慕治眼中滿是贊許,“陛下這招用得甚妙,暗的不行,那就光明正大地來,倘若他敢違抗聖旨,陛下自然就可動動他。”
君臣二人滿意地結束了談話。
長公主府。
李成錦聽完貼身侍女的耳語,不禁露出欣慰的笑意,撫掌道:“不愧是夏維之子,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他李承靖這次可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不過,笑完之後,她眉頭卻漸漸緊鎖。
“公主,您可有為難之事?”侍女青碧關切問道。她自小就陪在公主身邊,與公主一同上過戰場,兩人之間宛若親人,見公主染上愁緒,她不禁有些擔心。
“阿碧,倘若留王造反,我該如何自處?”李成錦雖然已經對李承靖絕望,但畢竟,她還是尚梁國的公主,就算她不為弟弟着想,也得為尚梁百姓盡責。
“公主可是怕與夏小公子戰場相對?”青碧深知自家公主愛慕夏維将軍幾十載,并一直未嫁,而皇上趁着公主去寺院求佛問經、不見外人的那幾日将夏維将軍斬首,并扣押了公主的親信,以防向公主傳遞消息。待公主回府得知此事後,頓時心如死灰,将自己關在屋內幾日不出。
皇帝在公主心神大亂之際,收繳了公主手中的兵權,公主冷靜下來後,只有一句話:“他太天真了。”
雖然公主一直沒有原諒皇上,可一旦尚梁國發生禍亂,公主一定不會放任不管。
“公主,夏将軍是夏将軍,夏小公子是夏小公子,您是尚梁的長公主,倘若戰場相遇,不論勝負,只要無愧于心便可。”
長公主聽完青碧的勸慰,忽然笑道:“我還沒你看得明白,既然立場不同,那也無須如此糾結,阿碧,我這幾年如行屍走肉,其實現在想來,與其這般活着,倒不如去戰場上搏一搏,落得個馬革裹屍的下場倒也壯烈!”
青碧聞言,立刻道:“公主可別說這些不吉利的話!青碧還要陪着公主一起老呢!”
李成錦哈哈一笑,“你這丫頭,這些年倒也耽誤你了,如今卻沒有可白頭偕老之人,是我的錯!”
“公主可千萬別這樣說,青碧就想陪着公主。”
主仆兩人相視,俱心有靈犀地笑了。
淮陰王府。
“王爺,據說皇上已經下了聖旨令留王交出夏嵘,不知留王會作何反應。”
謝晉心中一邊後悔棄了夏嵘這個絕才,另一方面又有些慶幸自己不用遭遇這個難解的局面。
“難不成,留王還能為一個夏嵘抗旨不遵?”謝晉輕哼一聲,“若他真的抗旨,那麽朝廷一定趁機派兵圍剿,本王便坐山觀虎鬥,最後,漁翁得利。”
“王爺說得對,現在就看留王如何了。”
被幾方人馬虎視眈眈着的留王,如今正沉浸在自己甜蜜又苦澀的日子裏。
夏嵘讀書,他便陪着讀書;夏嵘操練士兵,他便陪他操練士兵;夏嵘就寝,他便在隔壁的卧房裏輾轉反側,思之如狂。
這個人離他這般近,卻又那般遠。
他小心地将他納入自己的羽翼,卻又怕自己弄傷了他,或者怕自己的碰觸令他反感,李承鳴在這樣的日子裏收到了從皇城來的聖旨。
“敢問公公,夏嵘何罪之有?”李承鳴立在傳旨太監的面前,森然問道。
那太監被他渾身的戾氣吓得倒退幾步,回過神來後色厲內荏道:“他是叛國将軍夏維之子!三年前皇上下旨誅其滿門,可他卻抗旨逃跑,如今自是要押解回京,斬首示衆!”
太監越說,李承鳴臉上的黑氣更重,他一把上前奪過聖旨,“刺拉”幾下撕成粉碎!
那太監驚叫:“你竟敢撕毀聖旨!咱家要回京禀明聖上!”
李承鳴陰測測地笑了:“慢走不送。”
那太監見李承鳴近如此輕易放他走,有些不信,往前走了幾步,回首見李承鳴還站在原地,宛如地獄羅剎般盯着他,不禁背後冷汗直冒,拔腿就跑。
李承鳴陰着臉對秦二道:“召集所有将領商讨戰事!”
秦二應聲而去,心道:主子這麽生氣,恐怕也只有夏公子能夠寬慰他了,自己待會兒還是不要湊上去了。
留王手上的大将俱集合在留王書房。
宋平見夏嵘與王爺并排坐在一起,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于李承鳴行禮後,不聲不響地坐了下來。
這些日子,夏嵘沒少操練他們,這些将領也都知道夏嵘本事非凡,俱心下拜服,只是宋平初見夏嵘與他有些龃龉,面上有些難為情,心中倒是極為慚愧與敬佩。
“李承靖的這個聖旨只是想找個派兵的由頭,但本王不想被動應戰,然主動出擊需要師出有名,不知各位可有想法?”
将領們想了想,有人道:“當今皇上殘暴不仁,不如就以此為名?”
“不可,”李承鳴搖搖頭道,“雖然李承靖這個皇帝當得不怎麽樣,但民怨未深,恐怕百姓未必信服。”
又有幾位将領提出意見,但都被李承鳴否決。
氣氛一時間有些沉重。
這時,宋平弱弱道:“王爺,屬下有個想法。”
李承鳴掀開眼皮看他一眼,“說。”
宋平卻看向一直沒發言的夏嵘,道:“屬下素來敬服鎮國将軍,将軍為尚梁國立下汗馬功勞,最後卻含冤而死,實則叛國者乃丞相慕治,不如我們以‘清君側’之名,行推翻皇帝之實?”
李承鳴聽完,隐晦地贊賞了他一眼,而後轉首問夏嵘,“你覺得如何?”
夏嵘笑道:“仲清決定便可。”
李承鳴臉色轉好,對衆人道:“那就這麽決定了。”
待軍務商讨完畢,衆人從李承鳴書房出來,其他幾人都忍不住意味深長地看了宋平一眼。
宋平:他做了什麽奇怪的事情麽?
一個将領實在忍不住,道:“宋兄弟啊,沒想到你還挺老謀深算的啊。”請原諒一個武将不太會用成語。
宋平:“你啥意思?”
“嘿嘿,你這個馬屁拍得,是這個!”說着豎起了大拇指。
宋平茫然:他什麽時候拍馬屁了啊?!
幾日後,緊急軍情傳報至皇宮,李承靖大怒,立刻召集群臣商讨迎戰之事。
朝堂上大臣們俱議論紛紛。
誰不知道留王打着什麽名號?現在外面都傳開了,都說丞相慕治才是賣國賊!衆位大臣看向老神在在的慕治都有些神情閃爍。
“丞相,你可有話說?”李承靖自己心裏清楚當初給夏維定的罪責不過是欲加之罪,證據都是丞相幫忙僞造,可如今都說慕治才是叛國之人,他心中不免生出一絲懷疑。
慕治豈能不知李承靖的性情,聽他這樣問,便知道皇帝已經起了疑心,他不急不忙道:“李承鳴不過是需要個師出有名罷了,陛下何必自擾?”
李承靖暫時相信他的說辭,便巡視朝臣,問道:“可有人願意出戰?”
衆臣俱低頭沉默。
李承靖心中氣極,怒斥:“你們一個個都裝起縮頭烏龜嗎?怎麽都不說話?啞巴了?難道要等他李承鳴打到你們家門口,你們再哭着求饒嗎?林将軍,你可願迎戰?”
林将軍出列抖索道:“陛下,老臣年邁體弱,已無精力應付戰場,還請陛下恕罪!”
夏維當年的戰神之名可不是吹的,如今都傳言夏嵘更勝夏維當年,誰還敢自信迎戰?
李承靖忽然心生無力之感,覺得龍椅都冰冰涼涼的,若是夏維還在,怎會是這種局面?
他想到這,陡然一驚,不,他做過的事情絕對不能夠後悔!他是對的,他沒有錯,夏維本就該死,誰讓他光芒太盛,朝中只知他夏維而不知皇帝?都是夏維的錯!現在他的兒子要來報仇了,哈哈,那他也送他兒子下去與他團聚吧!
李承靖面上表情變幻不定,最終平靜下來,看着底下戰戰兢兢的庸臣們,心中暴戾,道:“既然愛卿們都不願意出戰,朕也不強求,你們可以推選他人,誰被推選得最多,誰就去!”他就喜歡看他們為了活命苦苦掙紮、賣友求生的場面,那一定精彩極了。
就在這時,大殿外忽然傳來一道清冷堅定的聲音。
“本宮自請出戰!”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小天使們想看什麽樣的故事,下一個故事蠢作者還在構思,這個故事快了
☆、将軍之子6
尚梁國已經不再是夏維存在時的樣子了。
沒有足夠骁勇善戰的将士,沒有擅長領兵的謀臣,它的氣數已然正在消亡。
留王的大軍勢如破竹,不過半月就攻下了數座城池,軍隊裏士氣高漲。
明日就要攻打丘城。
丘城地理位置較好,易守難攻。若是沒有厲害的将領,攻破它也非難事,但若是遇上善于利用地勢的将軍,那麽這座城将是塊難啃的骨頭。
李承鳴的帳篷內燈火通明,衆人神情都有些肅然。
方才探子來報,這次朝廷派來領兵的竟然是長公主李成錦!這個消息令他們心頭一沉。
夏嵘自然也是清楚這個長公主的實力。
李成錦當年一身戎裝,在敵軍中披荊斬棘,所向披靡,與夏維一起立下赫赫戰功。她武藝高強暫且不提,最為人所樂道的是她的計謀。她曾用計憑一萬大軍力抗敵軍七萬,并獲得最終的勝利。這次以少勝多的戰役已載入史書,成為人們津津樂道的經典。
丘城本就難攻,若是再加上一個李成錦,那可以想象戰況的慘烈了。衆人商讨到半夜,還是沒能想出個章程來。
李承鳴擺擺手,沉聲道:“罷了,你們回去休息,明日先探探情況再做定論。阿嵘,你留下。”
衆人已經習慣了,每次商量完軍情,王爺都要留下夏軍師說悄悄話,呃,不對,是探讨軍情。
“阿嵘,要是實在不行,我們就去殺了李成錦!”李承鳴可不是什麽正人君子。
夏嵘拍拍他的手背,讓他稍安勿躁。
“家父生前與長公主是至交好友,長公主巾帼不讓須眉,是位坦坦蕩蕩的将軍,她若要死,定然是希望死在戰場上,我若讓她未戰便死,家父泉下有知,定是要罵我的。仲清,你放心,我也不會拿全軍将士的性命開玩笑,丘城雖難攻易守,卻也不是沒有法子。”
夏嵘說了這麽多,李承鳴卻一個字也沒聽清楚,他只沉浸在夏嵘方才拍他手背的幸福中。
夏嵘見他悶不做聲,不禁問道:“仲清,可還有什麽難處?”
李承鳴回過神來,傻笑道:“阿嵘,我方才開玩笑的,我知你不會使這些小人手段,其實,我已經想到了一個法子。”
夏嵘挑了挑眉,敢情這人沒聽到他的話?不過他還是問道:“仲清方才怎麽未提?”
“阿嵘,我只是粗略地想了一想,還得與你細細斟酌,要不,我們躺下聊,這樣坐着怪累的,”李承鳴滿臉期待。
夏嵘怎會不知他在想什麽心思,但看他這般期待,心下一軟,腦袋快過思想,點了點頭。
李承鳴眼睛一亮,可看到榻上只有一床被褥,便道:“要不,我再讓人送一床過來?”說着就往帳外走去。
夏嵘拉住他的手,道:“不用麻煩了,我們一起也可。”反正之前幾十年都這樣過來了,如今不過共用一個被褥,實在不算什麽。
李承鳴卻很驚喜,他回握住夏嵘纖長白皙的手,有些緊張道:“阿嵘,你睡裏面,好不好?”
夏嵘自然同意。
李承鳴像個毛頭小子般一直握着夏嵘的手不放,待兩人和衣躺下,他的心跳得越發得快了。自己愛慕的人就躺在自己身邊,任誰都會心猿意馬。
“不是說仔細斟酌的麽?”夏嵘心中暗笑,面上卻一本正經問道。
李承鳴努力斂下心神,道:“丘城的難攻既是優點也是缺點。”
李承鳴見夏嵘看着他不說話,便繼續道:“我們難以攻破,可他們的糧草也很難送進去,倘若我們能夠切斷他們的糧草補給,定然久比自破。但是,這種法子耗時太久,對我們來說并非好事。那麽我們就不得不用另一個方法。”
夏嵘笑問:“什麽法子?”
李承鳴沒有從夏嵘眼中看到贊賞,心中有些失落,但還是硬着頭皮說道:“我們可以制造正面應敵的假象,然後偷襲,從防守薄弱之地逐個攻破。阿嵘,你覺得如何?”說完眼巴巴地看向夏嵘,像是一只讨賞的大型犬類。
夏嵘不禁伸手揉了揉他頭頂的烏發,贊道:“想法是不錯,但是……”
李承鳴本來很是高興,可一聽到“但是”二字,眼神又黯淡下去。
夏嵘笑了一聲,道:“但是,你忽略了長公主。你能夠想到的,她一定早有防備。”
李承鳴不情不願地哼了一聲,方問道:“那阿嵘可有辦法?”
夏嵘颔首道:“想要攻下長公主帶領的丘城,唯有‘快攻’二字。要打得他們措手不及,難以抵抗。”
李承鳴腦子轉了轉,眼睛一亮,“阿嵘,你這法子好,但是既然丘城難攻,又如何快攻呢?”
夏嵘伸手敲了敲他的額頭,道:“你不是已經想到了麽?”
李承鳴心下一蕩,趁夏嵘還沒收回手,連忙握住,只覺得觸手滑軟,但仔細觸摸,還是能感受到一些薄繭,可他卻覺得這是天下最好看的手。
夏嵘也不反抗,只看着他笑。
李承鳴心中一動,欲握住他另一只手,卻被夏嵘擋住,順便也抽回了先前的,只聽他道:“夜深了,仲清,明日還有一場硬仗要打,我們早些歇息。”
李承鳴心中失望,但還是乖乖聽話,安分地躺在夏嵘身側,靜靜地聽着他極輕的呼吸聲,心中頓時安定下來。
翌日清晨,衆人見夏嵘從王爺帳中出來,便都開始擠眉弄眼,就連韓征也用詭異的眼神看着夏嵘。
夏嵘不在乎,李承鳴自然更不在意,他倒是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才好。
很快,大軍收拾行裝,向丘城逼近。
長公主李成錦坐鎮丘城,聽到探子來報,留王大軍在離丘城五裏出安營紮寨。
“他們定是做好了久攻的準備,公主,幸虧您已經有所防備,您不用太擔心了。”青碧見李成錦眉頭緊鎖,不禁勸道。
李成錦卻搖了搖頭,道:“阿碧,戰場上瞬息變幻,我目前并不能摸清楚他們的戰術,我所能做的只有防備。幾年不過問,朝廷兵力大減,我們暫且不能與他們硬碰硬。我們需要等。”
青碧不解問道:“公主,等什麽?”
李成錦鄭重道:“我在等着看他們如何出兵。”
很快,兵臨城下。
李成錦身着将軍戰袍,立于城牆之上,英姿飒爽,不讓須眉。看着城下黑壓壓的一片大軍,她揮手示意,瞬間,城牆上的弓箭如雨般射向留王大軍。
前排盾牌立起,李承鳴示意,只見盾牌後出現了一排弓箭手,不,李成錦眼神一厲,那不是弓箭手,卻遠勝弓箭手。
她從未想過她最後一次來戰場,還能見識到這般精良的武器。那武器射程遠,後力足,且極易瞄準,只片刻,城牆上的守兵已然倒在血泊中。
李成錦心中一驚,原來對方并不想久戰,他們是要用尖銳的武器來迅速攻占丘城。
夏嵘與李承鳴心有靈犀地互看了一眼。
這武器自然是夏嵘從以前的世界中借鑒過來的,卻也未超越這個世界可以接受的範圍。
他之前在淄城操練士兵,可不僅僅是尋常的訓練。他與李承鳴秘密造了這種武器,并嚴格篩選士兵進行特訓,連軍中其他将領也不知道。
如今,終于派上用場了。
趁着丘城士氣大亂,李承鳴直接下令強攻,城頭士兵還未及時替補,便已經有強兵攻上城牆,于是,越來越多。
李成錦見這混亂局面,心知大勢已去,便直接下令:“開城門,直接迎敵!”
無論如何,她都要拼死搏上一搏。
丘城城門被打開。
李成錦一襲戎裝,騎于棗紅色駿馬之上。她已經不年輕了,但她生于戰場,也将死于戰場。
兩軍對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夏嵘可敢出來一戰?”李成錦直接喊道。
夏嵘朗聲應道:“有何不敢?”只見他駕着黑色駿馬來到軍前,一身銀色戰服襯得他俊逸儒雅,公子無雙。
李成錦眸中閃過一道懷念之色,下一刻便持起□□向他刺來。
夏嵘只用基礎武學的招式來和她對戰。
一時間,銀槍氣貫長虹,長劍凜然飄逸,兩人在陣前相纏起來。
兩軍肅穆對峙。
須臾,一道劍影閃過,□□掉落在地。夏嵘的劍直接刺穿了李成錦的心髒,李成錦倏然倒地,倒地前看着面前出色的青年,她仿佛看到了當年戰場上的夏維,只可惜,她三年前就再也看不到了。
“公主!”青碧不管不顧地上前一把抱住李成錦,淚珠滾落,“公主……”
李成錦想要扯出一絲笑,可她做不到,只能微微動了動嘴唇,青碧看清了,她是在說:我去見他了。
青碧泣不成聲。
李成錦死後,丘城輕易就被攻下。朝中再無可堪重用的将領,留王大軍一鼓作氣,連續拿下數十座城池。
消息傳入皇宮,出人意料的,李承靖沒有發火,他只是平靜地問道:“皇姐的遺體呢?”
“在公主侍女的手上,正在回京的途中。”
“丞相呢?”
“屬下……不知。”
“退下吧。”
李承靖獨自坐在龍椅之上,只覺得寒意直逼心底。
淮陰王府。
“沒想到,連李成錦親自出馬都沒難倒李承鳴。”謝晉想到身懷絕技的夏嵘,心中後悔不疊。
若是當初能夠留下夏嵘,那如今的留王豈不就是自己?
想到這,他便發現自己很久沒有去看慕璃了。
他是不怪慕璃的,即使她有可能騙了自己。
“王爺,探子來報,丞相慕治逃離京城了。”忽有屬下前來禀報。
淮陰王心思一動,問:“小璃的庶母可在其中?”
那屬下頓了頓,道:“王爺,丞相只娶一妻,沒有妾室。”
“你說什麽?”謝晉忽然不可置信地問道。
“王爺,此事屬下後來才得知,丞相慕治只有一位嫡女,并無庶女。”屬下硬着頭皮道出了實情。
☆、将軍之子終
丘城之戰結束後,留王大軍占據了丘城,并将之作為一個重要據點。
李承鳴尋了一處最舒适惬意的房子與夏嵘住下。
因為打了勝仗,李承鳴犒賞全軍。一幹将領推杯換盞,豪飲一番。他自己與夏嵘則坐于屋中,對飲淺酌。
夏嵘舉起杯中酒,道:“我敬佩她,卻不得不殺她。”
李承鳴自然明白他說的是誰,不禁勸慰道:“你做得對。”
夏嵘搖首道:“我并非自責,只是感慨,這般英偉的女子比起那些懦弱的男人,不知好了多少。”
李承鳴忙道:“阿嵘,我不懦弱!”阿嵘要是喜歡上這樣的女子,他該怎麽辦?
夏嵘失笑,“我自然知道你并非那等懦弱之人,那麽慌張做什麽?”
李承鳴委屈道:“這不是怕你嫌棄我麽?”
這男人在別人面前一副閻王爺在世的模樣,怎麽到他面前就變得這般蠢?不過,他就是喜歡這個蠢樣。
“朝廷無将,想必離戰争結束也不遠了,仲清可想過以後?”
李承鳴沉默片刻道:“當年李承靖害了我的母妃,我定是要取他性命的。”
夏嵘颔首,“他的命自然不能留,那你呢?你想不想做皇帝?”
李承鳴想也不想道:“你若願意留下陪我,我就當,你若不想在朝堂上浪費光陰,那我就陪你四方游歷如何?”
夏嵘看着他認真的眼眸,恰好又逢酒酣之際,心中觸動,情不自禁道:“仲清,我何其有幸能夠與你相遇。”
李承鳴先是一愣,然後是極度的驚喜,瞬間面紅耳赤道:“阿嵘,是我何其有幸才能遇到你,阿嵘,你這話的意思是……是不是我想的那樣?”
夏嵘挑眉笑道:“嗯?你想的那樣是哪樣?”
“就是,就是……”李承鳴手足無措,眼睛都急紅了,最後還是下定決心道,“阿嵘,我心悅你。你,你可一樣?”
夏嵘欣賞夠了他忐忑不安、滿臉期待的模樣,輕笑一聲,并不回應他,只是擡手舉杯飲下一口酒。
李承鳴以為他不樂意,眸光黯然,心中只苦澀道:罷了,只要阿嵘在我身邊就足夠了。
他這邊想着,夏嵘已然站起身來,至他跟前,伸出手輕輕擡起李承鳴的下巴,在他目瞪口呆之際,俯首吻上他的唇!
李承鳴腦子一片空白,心髒都漏跳了幾下,渾身的感官只剩下唇上柔軟溫潤、帶着酒香的屬于阿嵘的唇瓣!
夏嵘趁他呆愣之際,撬開他的嘴唇,緩緩摩挲。稍許,見李承鳴還是沒有反應,便慢慢退出。
李承鳴腦袋瞬間清醒,極快地伸出雙臂,一把将夏嵘抱于懷中,置于他雙腿之上,然後扣住他後腦,低頭狠狠地吻下去。
缱绻旖旎,激烈相纏,兩人互通心意,沉浸其中。
淮陰王府。
謝晉跌跌撞撞地跑去密室裏,看他放入冰棺中的美人。
他怎能相信他所愛之人從一開始就在欺騙他?什麽丞相庶女?什麽父親不喜?什麽遭受冷待?全都是騙人的!
可是她已經死了,他還能将她如何?
見到冰棺,他湊上前去。
“小璃……”下一秒,他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全身趴在冰棺上看,可裏面竟然什麽都沒有!
不,還有一張字條。
謝晉不敢置信地顫抖着手拿起字條,這紙,還是他書房的極品澄心堂紙。
“拿人錢財,□□。”這是慕璃的筆跡。
八個字仿佛是在嘲笑他的無知。
是了,他怎麽從來就沒有想過,為何堂堂丞相的女兒會恰好在自己遇難的時候相助?為何堂堂丞相的女兒在王府待了數月,也不見有人來尋?
他只是聽信了她的話,他只是被美色迷惑了。
他什麽都想通了。
慕治早就知道夏嵘的身份了,若是直接派人刺殺,一定會引起自己的注意,若是直接派人捉拿,自己或許會生出反逆之心。
美人計、離間計、借刀殺人、一石二鳥環環相扣。
他借慕璃的“死”令自己方寸大亂,又借自己的手殺掉夏嵘。倘若夏嵘只是身有尋常武藝,定然逃不出王府,自己一定會盛怒之下殺掉夏嵘。而殺掉夏嵘的自己損失了一員大将,又痛失所愛,自然再也無心起事。
事到如今,他的大業已然成空!
謝晉急步跨出密室,喚人道:“立刻搜尋慕治!格殺勿論!”
而這邊,短短數月,留王大軍所向披靡,呈摧枯拉朽之勢,直接攻打到京城。他們在京郊駐營紮寨,将整個京城包圍起來。
李承靖獨自坐在龍椅上,俯視着空蕩蕩的大殿,神情沉寂。
“陛下。”金福慢步近前,躬身道,“奴才給您沏了一杯茶,您喝下暖暖身子,陛下不論何時,都要注意龍體啊!”
李承靖道:“李承鳴就在城外,朕,還何必保重身體?”他看向面前恭敬的奴才,心中生出了些許暖意,到了最好,還是有人陪着他的。
端起瓷盞,他直接灌下一大口茶,心道:還是金福的泡茶手藝最合他心意。
他正欲稱贊一下自己的大總管,卻忽然發現自己全身無力,直接仰倒在龍椅上。
李承靖瞬間瞪大了眼睛看向金福。
金福直起身子,原先謙卑的模樣不再,他神情不變地拿起瓷盞一下子摔在地上,碎瓷片迸濺在案前。
殿外進來兩個太監。
金福平靜道:“陛下腹饑難耐,你們還不上前布菜?”
兩個太監應諾,直接俯身撿起地上的碎瓷片,來到李承靖面前,一人使勁捏開他的嘴,另一個人不斷地将碎瓷片往他嘴裏塞。
李承靖痛苦嘶吼着,到了後來,聲帶也被割裂,連喊都喊不出來了。
鮮血不斷地從他嘴裏流出,他直直地看着金福,似乎在問為什麽?
金福平靜地看着這一幕,道:“不過是報應罷了。”
李承靖忽然想起了那日皇姐所說的話。
那些欺辱過他的人,他十倍百倍地加諸他們了,這是因果循環;他用同樣的方法害死了無辜的小太監,如今又因此死在太監手中,這是報應不爽。
李承靖死了。
消息傳開後,那些躲在家中的朝臣,仿佛約好了般,俱整理着裝,浩浩蕩蕩地來到城門口。
“王爺,那些大臣們都在城門,懇請王爺回宮主持大局呢!”一幹将領們都喜笑顏開,紛紛撺掇着李承鳴趕緊回宮登基。
李承鳴道:“急什麽?我們是來清君側的,可不是來搶皇位的。”言罷,也不再理會一群武夫,自去尋夏嵘。
這樣的狀況一直持續了三天,留王才向群臣表現出了他松動的意向。
群臣在屢次勸谏後,留王才終于決定入駐皇宮,主持大局。
一時間,君臣相得,傳為美談。
留王登基過後,自然論功行賞。
李承鳴頒布聖旨,追封夏維為忠國公,賜封夏嵘為定國公,一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