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替罪羊(5)
兩國公,真是羨煞旁人。
追封長公主為英德長公主。
剩下的按照軍功依次封賞。韓征得了個伯爵,心中也挺高興的,覺得自己再也不會被老爹罵沒出息了。
新皇登基,朝中事務繁多,李承鳴這些天忙得暈頭轉向,連抽空親近夏嵘的時間都沒有。
夏嵘倒是清閑,不過想到李承鳴這段日子的辛勞,還是決定去宮裏慰勞慰勞他。
沒想到剛一出府,便看見一女子在他面前跪下。
“定國公,奴婢……”
夏嵘将她虛扶而起,道:“我認識你。你可有什麽事?”
青碧堅定道:“國公可否幫助奴婢得見聖顏?”
夏嵘探究地看了她一眼,問道:“為何?”
青碧道:“奴婢所求之事,唯有陛下能夠決定。”
夏嵘生出些許興趣,便道:“我正好要入宮,你随我一同前往。”
李承鳴正想着夏嵘呢,就聽定國公求見,他便立刻起身親自去迎。
“阿嵘,我……”待看到夏嵘身邊的女人時,臉色頓時黑了下去,“阿嵘,她是誰?”
青碧很有眼色地跪下行禮道:“奴婢乃英德長公主生前的侍女,特來向陛下求個恩典。”
李承鳴問:“你說說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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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碧道:“懇請陛下允許奴婢死後,葬在公主墓穴旁。”
“這是為何?”
青碧笑了笑,道:“公主已逝,奴婢也不願獨活,只想死後也陪伴在公主身側,還請陛下恩準!”
“既然你如此忠心,朕便恩準。”李承鳴也不在乎這些小事。
“奴婢叩謝陛下。”
青碧退下後,李承鳴拉住夏嵘的手,引他坐下。
“阿嵘,你來看我?”李承鳴想到夏嵘特意入宮見自己,心中極為熨帖。
夏嵘笑道:“我見你近日辛苦,是打算來慰勞慰勞你,不過在府外遇上了青碧。”說到這裏,他忽然輕嘆一聲,道,“世間女子大多癡情,癡的,也不僅僅是愛情。”
李承鳴伸手撫上他清俊的眉眼,道:“男子也有癡情之人,譬如,我只癡你。”
夏嵘聞言,與他十指相握,相視一笑。
若有福分,他願與他世世情緣。
夏嵘這一世,一直陪伴着李承鳴,直到他薨逝。
從這個世界脫離後,他又進入了新的身體。
而這個身體給他的感覺只有兩個字:好餓!
☆、被詛咒的小書生1
饑餓之感太過強烈,以至于夏嵘根本沒有其他精力來接受劇情。
他掙紮着爬起來,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正身處一座山腳下,不遠處有條小溪。
拖着虛弱的身體,蹒跚行至溪邊,驚喜地發現溪水中有許多游魚,當下卷起褲腳,靜立于水中。
肥魚優哉游了過來,夏嵘出手如電,五指一握,魚便被牢牢地困在夏嵘掌心,他連忙跑到岸上,拾些薪柴,燃起火苗。
稍許,魚烤好了,夏嵘也不管會不會燙嘴,直接咬上去。魚肉順着喉管一直往下,直到胃部。
美美地啃完一條魚後,夏嵘才恢複了些許精力來接收劇情。
這具身體如今十八歲,還是叫夏嵘。他出生于東陵國的一個小城鎮上,父親是位私塾先生,素有才名,鎮上人平日對他也頗為敬重。
原主自小天資聰穎,讀書過目不忘,并能舉一反三。十三歲便考了秀才,鎮上人都将他視為文曲星下凡。
可就在原主考上秀才後的第二年,他就開始黴運加身。
先是他親自養的小犬無緣無故死亡,接着,他娘親不知怎的忽然身染怪病,幾乎花完了家裏所有的積蓄也沒能治好,就這樣撒手人寰。
倘若只是這樣,鎮上的人也只會認為世事無常,不會想到問題出在夏嵘身上。
可不幸的是,就在他參加鄉試的時候,與他素來親近的學子在考場上忽然癫狂發病,錯過考試。這還不算,就連曾經稱贊過他文采的縣令大人也突遭罷黜。
後來,父親也逝世了。
鎮上人原本見他孤苦伶仃,便經常幫扶他。可好景不長,幫助過他的人俱身染怪病,不久死去,原主便成了鎮上人人嫌棄的倒黴鬼,那些死者的家人聚集起來,将他逐出了小鎮。
夏嵘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原主已經被趕出小鎮四天了。他出來的時候身無分文,也沒幹糧,生生餓暈過去。若是夏嵘沒有穿過來,他的下場就是成為餓死鬼。
其實原主本來是大富大貴的命格,只可惜被小人作法,使他黴運加身,只要與人親近,那被親近之人輕則影響運勢,重則失去性命。
那原主是因何緣故被人暗算呢?
原來,遠在京城的戶部尚書唐時源有一獨子唐佑寧,生下來便時運不濟。唐時源只得這一麟兒,自然是如珠如寶,舍不得他受半分傷害。于是他多方求取,才有道士為他解惑。
唐佑寧雖生于富貴,但他命中有一克星,至于克星是何人,道士也無法算出。唐佑寧倘若遇上克星,則一生都會碌碌無為。按理說,這影響也不大,畢竟他只是湮滅在克星的光芒之下,并不會因此對身體造成任何不良後果。
可唐時源不甘心。
他的兒子這般好,怎能因為那克星郁郁不得志?
于是,他四處請人作法,想要為兒改命。
終于,在唐佑寧十三歲那年,他找着了可以改命的道士。
那道士道行比較高深,算出了克星的生辰八字,正是原主。他讓唐時源找來一百位極為倒黴之人,作法将他們的黴運都轉嫁到原主身上,如此原主的黴運就能拖累原主至死,唐佑寧也就不用受到克星影響。
但原主本身畢竟是運道在身,這些黴運不能輕易令他身殘體廢,但于他周圍人來說,一百道黴運足以讓他們消受不起。
原主的願望有三。
第一,解除自身黴運。
第二,壞人自食惡果。
第三,科舉光耀門楣。
原主長相清秀可人,因常年沉浸書籍之中,身上有種不谙世事的書生呆氣,看起來非常無害。
夏嵘便頂着這張臉,穿着破舊的書生服,獨自行走在官道上。他要去往省城參加兩個月後的鄉試。
慶幸的是,原主被趕出小鎮之際,将參加鄉試所需的文書都帶在了身上。
讓他困擾的是,如今他赤貧如洗,如何能夠熬得過這兩個月?更何況還在黴運加身的情況下。
在黴運解除之前,他無法坦然接受別人的幫助。他需要盡快解決掉這個麻煩。
徒步走了半日,還是不見人煙。雖然夏嵘的靈魂力量很強大,但奈何這具身體底子實在不怎麽樣。母親逝世,大悲,父親逝世,大恸,再加上後來沒人願意幫扶,原主這兩年的日子過得是極為艱辛的,身體自然沒能養好。故而,走了這麽遠的路,他實在是有些累了。
前方忽然傳來規律的馬蹄聲,夏嵘行至路邊避讓。
一共是三人三匹馬。
三人駕着馬從夏嵘身旁疾馳而過,揚起一片塵土。夏嵘以袖掩面,稍許,塵土散去,他才繼續向前走去。
還沒走幾步,身後又傳來馬蹄聲,夏嵘再次閃避,卻未曾料想,馬上之人迅速伸出一只手臂,将夏嵘直接攔腰抱起,安置馬上,繼而掉頭就跑。
夏嵘只覺得這人特麽有病吧!可以他如今的體力,還不能與之抗衡。
馬在疾馳,風呼嘯着從他臉上刮過,背後貼着的是一具散發着濃烈的雄性味道的身體,夏嵘看了下環住他腰的手臂,心中比較了下,覺得這具身體真的是弱爆了!
他忽然有些憋屈。
“風大,把臉轉過來。”身後之人說着,便伸手将夏嵘的腦袋轉過九十度,貼在自己寬闊堅硬的胸膛上。
夏嵘只覺得一股汗味撲鼻而來,他掙紮了一下。
“別鬧。”男人說着,把他箍得更緊了。
“你是誰?要帶我去哪?”見反抗不成,夏嵘決定先搞清楚情況。
“去了就知道。”男人的語氣不容置疑。
夏嵘心裏翻了個白眼。
一直行至一山腳下,男人下了馬後,輕而易舉地将夏嵘拎下來。
“大哥,你劫個書呆子有個屁用?”兩個人原本在山腳等待,看見男人返回去抱了個瘦弱的書生回來,都覺得很是不解。
男人一路拎着夏嵘,回道:“往後他就是你們的壓寨夫人。”
夏嵘:“放我下來。”
男人依言将他放下。
夏嵘擡頭,還沒說話,結果自己先愣住了。
這男人非常高,他這具身體撐死也只到他的胸前,長得不算特別英俊,但很有男人味,他眼睛很深,五官立體,有些異域風情。身材也非常有料,看起來高大威猛,就是有些糙氣。
“跟我回去。”男人看着他,甕聲甕氣道。
夏嵘頂着一張呆氣的臉,眼睛瞪大,搖搖頭說:“我不能跟你上山。”還壓寨夫人,恐怕還沒到那一天,全山寨的人都會被他的黴運給弄死了。
“嘿,我說你這書呆子,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啊?”那男人的其中一小弟斜眼看他,不爽說道。
“就是,就是,我們大哥看上你是你的福氣,你不曉得寨子裏有多少姑娘想要嫁給我們大哥,你還……”
“劉毛!”男人瞪了劉毛一眼。
劉毛乖乖閉嘴,跟另一個人對視了一眼。
“我可以養你,給你吃,給你穿,給你住,你要是還想讀書,我也供你,只要你當我媳婦。”男人執拗地勸夏嵘。
夏嵘被他幽深的眼睛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道:“我十四歲年初,養的狗兒死了;十四歲年末,娘親去世了;十六歲,父親去世了;與我交好的學子考場上發病,被罷免考試資格;稱贊過我的縣令遭到罷黜;十六歲到如今,鎮上幫助過我的人死的死、傷的傷,四天前,我被趕了出來。”
他看着明顯有些呆愣的三人,繼續道:“我是個噩運纏身的人,所有跟我親近的人都沒有好下場。所以,你還是放我離去吧。”
男人不為所動,只道:“我不怕。你只要上山,我可以親自照顧你,你要是怕連累山上的人,我可以讓他們都不打擾你。”說完,直接将他拎起,往山上走去。
夏嵘:……講道理好伐?
劉毛:“沒想到這書呆子還挺慘,你說是不是,六子?”
趙六:“我怎麽感覺他上山之後,我們會更慘?”
劉毛:好像說得沒錯哎。
男人疾步如風,不過一會兒便到了山寨裏,寨子裏的人看見寨主手上提了個人,都停下手頭上的事情,好奇看去。
夏嵘真想以手捂面。
男人也沒理會旁人,直接将夏嵘安置在一間房子裏,粗聲道:“你先住在這,等成親後,你跟我住一起。”
夏嵘還沒來得及說話,男人就已經扔下他離開了。
“咦?大哥,你頭上是什麽?”劉毛伸手一拿,嘿!這特麽是一坨鳥屎!
“哪知不要命的鳥竟然敢在我大哥的頭上拉屎?!”劉毛大嗓門一喊,全寨都聽見了。
趙六:……大哥這就開始倒黴了?
衆人:……其實不要命的是劉毛你吧?
夏嵘:……看吧,這就開始了。
男人臉色絲毫未動,只道:“傳令下去,誰都不許靠近這間屋子!”
言罷,又回身進了夏嵘的房間。
男人站到他面前,壓迫感極大,夏嵘退後幾步,道:“鳥糞只是小事,以後還有更嚴重的。”
男人只看着他,倏爾撇過眼去,悶聲道:“你別怕我,我會對你好的。”
夏嵘眼尖地看見他耳朵紅了。
每次自己遇到麻煩,愛人都會及時出現,并沒有任何理由地對自己好,那眼前這個,是不是他呢?
夏嵘沉默了下,直接道:“你會因我而死。”
男人又重新看着他,堅定道:“我不怕。”
話音剛落,就只聽“轟隆”一聲,房梁忽然坍塌,一根木頭直接砸在男人頭頂,男人迅速躲避,卻還是被砸到了肩膀。
夏嵘嘴角微微抽搐,他總算是親眼見到了黴運的威力!
男人用未被砸到的一邊手臂,夾起夏嵘奔到屋外。
屋外的衆人:今天寨主好生倒黴!
趙六和劉毛:這個書生所言非虛!
☆、被詛咒的小書生2
雲鹿山。
自從見識到夏嵘的威力後,全寨的人都自覺地遠離他,除了他們的寨主。
趙六是這樣評價寨主的:任他刀山火海,我自情深不渝。
劉毛趕緊豎拇指:真有文采!
趙六尴尬地笑笑不語。
第一天,寨主頭頂鳥糞,肩膀被砸。
第二天,寨主為書生打野味,一個沒撈着,還被野豬拱了一下。
第三天,卧床養傷。
第四天,寨主親自下山為書生置辦衣物,路遇官兵,後背被劃了一刀,血流不止。
……
就這樣,他們英勇的寨主在養傷和受傷中反反複複,可也沒見他有絲毫退意。
這不,還請人給書生裁量喜服呢!
趙六偷偷跟劉毛說:“這樣下去不行啊,寨主要是真跟書呆子成親了,那絕對性命不保啊!”
劉毛苦着臉:“可寨主樂意啊!”
趙六嘆了口氣,默默不語。
這些事情夏嵘是知道的,可他也沒辦法,只能盡快想辦法将身上的黴運給解了。
這日,男人進屋尋他。
“喜服做好了,你要不要試試?”說着,耳朵又紅了。
夏嵘已經百分百确定,男人就是随他輪回的愛人了,見他天天受傷,也很是心疼,便道:“你天天遭罪,怎麽還來找我?”
男人見他純淨剔透的眼睛裏,流露出擔心之意,心中很是欣喜,便道:“我沒事。”
夏嵘想了想,決定告訴他實情。
兩人在屋內待了很久,弄得寨子裏的人緊張兮兮,生怕寨主又出了什麽事。
男人得知真相,極為憤怒,似乎下一秒就要趕去京城殺了唐時源。
夏嵘安撫住他,道:“殺了朝廷命官,我們也會惹禍上身。像他這種人,最看重的無非是權和錢,只要失去了這些,他會比死更痛苦。奈何,讓他失去這些何其艱難!”
男人悶聲問:“那要怎麽做?”
“我要參加科舉,入主朝堂,才有扳倒他的資本!”
“我供你讀書科舉。”男人立刻回答道。
夏嵘笑了笑,“這個先不急,如今最重要的是解了這詛咒。”
“我去尋那道士!”男人急忙站起身,說着便往外走。
夏嵘一把拉住他的手腕,道:“不用,我有法子,只是還需要一些物什,你去給我尋來。”
男人見他的手離開了自己的手臂,心中有些失落,但聽到夏嵘有需求,立馬開心問道:“要什麽?我都給你尋來。”
“可有紙筆?”
男人立即喚人去取。
紙筆拿過來了,夏嵘提筆就寫,男人幽黑的眼睛裏全是他寫字時的秀致身影,那粗犷的臉上滿是笑意。
寫完後,夏嵘低頭吹了一下,忽然說道:“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呢。”
男人回過神來,赧然道:“我沒有中原名字,我叫薩納爾。”
夏嵘了然地點點頭,将紙張遞給他,道:“就這些了。”
薩納爾自然接過,似乎不敢再看他一眼,直接出去了。
夏嵘失笑,異族又怎麽了?他又不是迂腐之人,怎的這麽怕他?
薩納爾出去後,将手中的紙遞給趙六看,道:“你知道我不識字,你念給我聽。”
趙六拿過來一看,不禁“呵”了一聲,神情極為贊嘆。
薩納爾驚問:“怎的了?”
趙六一臉神游其中的表情,壓根沒聽見薩納爾的問話。
劉毛也是急性子,見他這樣,伸手一拍,“大哥問你話呢!這紙上寫了啥?”
趙六回神,急切問道:“大哥!你這是從哪弄來的?”
薩納爾不答反問:“你不用管從哪來的,你剛才是看到什麽了?”
趙六贊道:“雖然我讀書不多,見識也少,但這字,我還是可以看得出來好歹的。我曾有幸見過當世書法大家寧之逸的字,啧啧,那好看的喲!”
薩納爾臉色難看了幾分,“把紙給我,你不用念了!”他以為趙六是在說阿嵘的字比不上人書法大家的。
趙六連忙寶貝似地将紙貼在胸口,用手捂住,道:“你又不識字,要他幹嘛?這字比起寧之逸的有過之而無不及啊!給你糟蹋了!”
薩納爾這才緩和了臉色,道:“這是阿嵘需要買的東西,你念給我聽,我去買。”
劉毛苦惱道:“大哥,你要是又受傷了咋辦?要不,我去幫你跑這個腿吧。”
薩納爾搖搖頭,“你去買一樣會受傷,小六,你快念,阿嵘等着要。”
趙六也知薩納爾對夏嵘的事情極為上心,便也不耽擱,一字不差地念給他聽。薩納爾記性非常好,趙六只念了一遍,他就全部記下了,然後将紙奪過來,小心翼翼地塞入懷裏,趕緊牽着馬下山采辦去了。
劉毛摸摸頭,看向還陶醉其中的趙六問道:“難不成,這是寨主夫人寫的?”
趙六點點頭,“應該是吧。聽說寨主夫人十三歲就考中了秀才,當真是天資聰慧啊!可惜了!”言罷,帶着一臉惋惜的表情走了。
劉毛撓撓頭,“可惜啥?”
這廂夏嵘在薩納爾走後,便盤膝坐在床上,開始修煉以前世界學過的玄術。既然這裏有道士作妖法,那他就用道術将之打敗,讓他付出代價!
直到日落,薩納爾又帶着一身傷地回來了,并也帶回了夏嵘破除詛咒所需要的道家作法的裝備。
夏嵘先是用玄力畫了幾道繁雜的符箓,然後滴入自己的精血,默念口訣,手勢變化莫測。
一個時辰後,他忽然吐出一大口血,面如金紙。
果然,才練了幾天,玄力還是不濟,只是因精神力強大,才勉強破除了詛咒,就這一下,又得修養好久。
京城唐府。
一處僻靜精美的院子裏,一道士模樣的中年男子忽地噴出一口血!他面色巨變,連忙護住周身幾個大穴,嘶啞着嗓子,對身旁驚慌失措的道童說道:“去讓唐時源過來!”
道童慌忙領命下去了。
這道士呼吸吐納了幾刻,唐時源邁着大步過來了。
“馬道長!是誰傷你如此?”唐時源驚問。
馬道士擦了擦嘴角的鮮血,陰陰一笑,道:“是被反噬了。”
“反噬?”唐時源愣住,他請了馬道長為自己做了許多事,“不知是哪一件?”
“為你兒子的那一件!”馬道長恨聲道。
“什麽?是那克星?不行,道長啊,你萬萬要阻止那克星啊!”唐時源驚叫道。
馬道士聞言,閉上眼睛開始掐算。唐時源也不敢打擾。
□□忽起!
馬道士只覺得頭疼欲裂,道力逐漸流失,天空也是悶雷滾滾。
他只好停下施法,睜開眼睛,口中喃喃道:“窺測天機?窺測天機?”他看向困惑的唐時源,突地慘然一笑,“我算不出來了,他非凡人,不是我等小道能夠窺探的,關于此事,唐大人還是另請高明吧!”言罷,拂袖蹒跚進屋。
唐時源傻了。
難道那克星的命真的那麽硬?他廢了這麽大的勁,結果還是一場空?他不甘心!
雲鹿山。
因作法而元氣大傷的夏嵘,被薩納爾強令地喝了半個月的各種湯,他都快要膩死了。
“薩納爾,我不想喝了。”夏嵘苦着一張小臉,對面前挺拔如山的男人說道。
雖然薩納爾被他的小眼神看得很是心軟,可是為了夏嵘的身體,他還是得狠下心來。
“最後一碗了,明天就不喝了。”說着板着一張臉,強硬地将碗湊到夏嵘唇邊。
夏嵘:怎麽愛人這一世變得這麽霸道?以前他可是什麽都聽我的!好想哭!
到最後,他還是乖乖喝了,薩納爾的臉色這才緩和下來。
從夏嵘屋子裏出來後,薩納爾拿着碗遇上了趙六跟劉毛,他倆正向他擠眉弄眼。
“大哥,如今夫人身體大好,黴運俱除,那寨子裏的人什麽時候能喝上喜酒啊?”趙六覺得以夏嵘的風流文采足以與大哥相配,還不如早早定下,以防日後發生變故。
劉毛也一臉期待地看着他。
薩納爾沉默片刻,悶聲道:“你們以後不要叫他夫人了,叫他先生吧。”
“大哥,你這話什麽意思?”趙六皺眉問道。
“我們不成親了。”薩納爾将頭撇過去,看起來很是難過。
劉毛瞬間暴躁了,“大哥,是不是那書呆子不同意了?還真是狼心狗肺,要是沒有大哥你,他如今還有命在?”
趙六也是一臉質問的表情。
薩納爾冷着一張臉,厲色道:“你們莫要胡扯!是我,是我不願耽誤了他。他還要參加科舉,入朝為官,倘若被人知道他跟我成了親,豈不是成了笑話?”
趙六道:“這是不是他的意思?”
薩納爾無奈道:“是我自己不願,與他無關,你們莫要惱他。”言罷,轉身就要離去。
忽然又想起什麽,對二人道:“八月就要秋試,過幾日,我陪阿嵘一起去,你們要守好寨子!”
趙六道:“大哥,你可有想過,倘若先生真的成了舉人,他還會待在寨子裏麽?就算他願意待,可到時候報喜的人也不能跑到土匪窩裏頭吧?”
薩納爾想了想,道:“那就去買一處宅子,到時候讓阿嵘搬過去。”
趙六無言以對。
他的大哥為夏嵘做到這般地步,只希望夏嵘莫要辜負了才好。
劉毛不開心地嘟囔道:“本以為能喝上喜酒呢,唉!”
趙六拍了拍他的肩,道:“走!咱哥倆去看宅子!”
☆、被詛咒的小書生3
金秋八月。
衆多學子趕往省城青平參加鄉試。
薩納爾特意為夏嵘雇了一輛馬車,他自己則騎着馬,牢牢地跟在一側。
一直到了青平,兩人前往學子們應住的客棧,交上名帖。因客棧房間緊缺,兩人便只得一間。
薩納爾将帶過來的行李都整理好後,打算在地上給自己打個地鋪。夏嵘見了,心想這男人還是這麽害羞,便阻止道:“晚間地涼,你與我一起在床上睡。”
薩納爾聽罷,耳朵通紅,神色間有些拘束。
夏嵘笑了笑,道:“我們先出去用膳。”
兩人尋了一處空桌坐下,要了些清淡小菜和一壺茶。
只先上了茶水,菜還未上,只見一人行至夏嵘桌前,拱手道:“這位兄臺,在下尋了良久也未見空座,唯有兄臺這裏尚有餘座,不知可否方便讓在下坐這裏用膳?”
夏嵘見他眉目秀雅,眼神清正,便颔首笑道:“兄臺多禮了,請坐。”
來人道謝坐下。
“在下徐擎章,臨湖人士,敢問二位尊姓大名?”
夏嵘拱手回道:“在下夏嵘,這位是我的眷屬,薩納爾。”
徐擎章雖驚訝于薩納爾的異族身份,但也沒多問,只是心想:這夏嵘聽到自己姓徐,且是臨湖人士,神色卻沒有任何變化,也不知是孤陋寡聞還是虛懷若谷。
當今争奪內閣首輔之職的人中,就有徐擎章的族親徐鏡瀾徐閣老。徐鏡瀾的才華,在學子們的心目中那可是高山仰止的存在。
“明日要去看考場,夏兄,不若我們一起吧?”徐擎章對面前渾身書卷氣,舉止又很大方的少年很是有好感,便邀他一同前往。
“好。”夏嵘點頭答應。
薩納爾見他與旁人侃侃而談,一言一語、一舉一動都是像是在發光,而自己仿佛是在泥潭裏滾了一把,粗鄙不堪,他有什麽資格能夠得到阿嵘的青睐呢?
一直回了房間,薩納爾都未說話。夏嵘見他與往日有些不同,關切道:“薩納爾,你怎麽了?”
薩納爾悶聲道:“沒事。”
夏嵘想到了自家愛人那別扭的性格,便拉他在床邊坐下,道:“薩納爾,這個世界上只有你是我的親人了,你若是有什麽想法,一定要與我說,知道麽?”
薩納爾搖搖頭,眼神有些失落,“阿嵘,你以後會做大官,會娶妻生子,有家庭,我到時候也不是你的親人了。”
夏嵘心下一嘆:剛遇見的時候不是挺霸道的麽?怎麽現在這般怨夫模樣?
“薩納爾,你之前說,要我當你的壓寨夫人,不記得了?”
薩納爾低頭悶聲道:“怎會不記得?不過那都不作數的。阿嵘以後要當大官,不能與我有這個牽扯。”
夏嵘失笑。這呆子,原來是在別扭這個!他覺得好笑之餘又有些心疼。
執起薩納爾粗糙的大掌,将自己白淨纖長的手放入他的掌心,在薩納爾驚異的目光中,笑道:“你只要一直握住我,我便再也逃不掉了。”
薩納爾倏地緊緊握住了他的手,幽深的眼睛中似乎有水光閃動,他動了動唇,卻什麽也沒說出來。
阿嵘承諾他了!他心中雀躍非常,只想就一直這樣握着、看着,直到天荒地老。
“好了,要就寝了,先放開吧。”夏嵘好笑地看着他。
薩納爾搖搖頭,“方才阿嵘說是要一直握着的。”
夏嵘用另一只手屈指輕敲他的額頭,道:“你這傻子,我這一時半會兒也跑不掉的。”
心中卻道:想占便宜就直說,還找什麽借口?
薩納爾只好不情不願地放開了,待到躺下後,他又伸手捉住了夏嵘的一只,心中有些激動。
夏嵘也沒反抗,任他吃豆腐。
翌日。
徐擎章等在樓下,見兩人下樓,便上前道:“夏兄,可用過早膳了?”
夏嵘點點頭,“已經用過了,徐兄呢?”
徐擎章道:“我也用過了,既然如此,那便同去看考場罷。”
夏嵘與薩納爾便和他出了客棧,往貢院而去。
青平作為一方省城,雖比不得京城,但還是熱鬧非常。尤其因如今大批學子進入青平,街上更是人潮湧動。
“不知夏兄今年貴庚?”徐擎章見兩人都不怎麽說話,索性開了個話題。
“已有十八。”
“噫,愚兄虛長兩歲,那賢弟可曾娶妻?”徐擎章這個人,其實是有些八卦的。
這就賢弟賢弟地叫上了?夏嵘挑眉看了他一眼,道“身在孝期,未曾娶妻。”
徐擎章露出歉意,拱手道:“賢弟節哀。”
薩納爾也歉疚地看了他一眼。原來中原還有孝期不能娶妻一事,那之前自己執意要與阿嵘成親,豈不是做錯了?可他是真的不知道。
三人一路尋到了考場門口,徐擎章道:“幸好離客棧不太遠,否則得要起早。”
這時,一個身穿學子服的矮小之人從三人面前經過,徐擎章看了一眼,忽然嘴賤道:“這人面容看起來也有十六七歲了吧,怎生如此矮?”
沒想到被那矮小的學子聽到了,他轉過身來,冷冷道:“在下齊雯,閣下報上名來。”
徐擎章愣了愣,道:“呃,徐擎章。”
那學子漂亮的眸子裏幽光一閃,繼而道:“你等着看,放榜之後,我若在你之上,你要給我道歉,并書寫一萬遍‘吾甚膚淺’!你可敢應戰?”
其他學子見到這邊動靜,俱圍觀看熱鬧。
徐擎章還是有些自信的,他傲然道:“有何不敢?那要是我贏了呢?”
矮小學子冷笑一聲,“狹隘之人,怎堪上榜?”言罷,拂袖而去。
徐擎章見他走了,不禁苦着臉道:“我也沒看不起他啊!”他确實是沒有絲毫輕視之意,只是覺得對方矮小而已,沒想到竟被人罵膚淺了,好丢人,他還是趕緊回客棧吧。
夏嵘見徐擎章直接拱手道別離開後,不禁笑出聲來。
薩納爾疑惑問道:“什麽事那麽開心?”
夏嵘道:“你可知方才那矮小的學子是什麽人?”
薩納爾搖搖頭。
夏嵘哈哈一笑,“徐擎章這次定是要後悔死了,那人是個女子!”
“啊?”薩納爾不解,“女子也能科考?”
夏嵘笑着解釋,“想必是女扮男裝,不過,這下有好戲看了。”
薩納爾忽然想:連女子都這麽有才華,自己是不是也得讀些書才能配得上阿嵘?
“想什麽呢?回了。”夏嵘拍了拍他的手臂。
第二天一早,夏嵘就看見了徐擎章正站在樓下等他。
“你怎麽了?”夏嵘見他兩只眼睛下面一團青黑,不禁問道。
徐擎章哭喪着一張臉,“昨日那事我心有愧疚,一夜未眠,今日考場之上要是文思枯竭咋辦?”
夏嵘覺得這人還挺真性情,便道:“徐氏一族盡出良才,想必徐兄也是文采斐然,莫要擔心了,考場上凝神靜氣,定能文思泉湧,別忘了,你可是還有個賭約呢。”
徐擎章信服地點點頭,道:“賢弟,那我們現在就走。”心裏卻想:原來夏賢弟知曉我的來處,可他依然以平常心待我,可見品性之高潔。
薩納爾一直沉默地跟在身邊。
“哎?你之前說薩納爾是你的眷屬,那他到底是你什麽人啊?”徐擎章拉住夏嵘的胳臂走遠幾步,問道。
“你以後就知道了。”說着已經到了考場門口。
“咦?這不是那個小矮子?”徐擎章看着正在被搜身的齊雯,那日嚴肅清冷的臉上此時竟然紅雲密布,“嘿,他還挺腼腆的。”
夏嵘心下一嘆:這人看上去挺精明的,怎麽內裏這般傻氣?
他側身看向薩納爾,道:“我要進去了,你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