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替罪羊(3)
:“不必。”聲音雖低沉悅耳,但總令人覺得有些陰狠的意味。
那送銀子的侍衛回到馬車旁,随馬車一同入了城。
守衛看夏嵘與韓征也進了城後,臉上才露出害怕的神色,嘀咕了一聲:“也不知道這位閻王老爺是啥意思……”
離城雖然惡名在外,可城市風貌還是不錯的,城內商鋪雲集,鱗次栉比,街上行人也都衣着整潔,神色從容,并沒有韓征想象的那麽藏污納垢,髒亂不堪。
兩人來到一家名為“離人客棧”的店內,店小二臉上洋溢着熱情的笑容,問道:“二位是打尖還是住店?”
韓征嘴上回答“住店”,心中卻想:這離城似乎也只是名頭聽着吓人。
店小二道:“好嘞!客官這邊請!”說罷,躬身做了個“請”的動作。
“啊——”一道尖利而短促的聲音突然響起,韓征一震,朝身後看去。
只見店中間一個人躺在那裏,鮮血緩緩從他身下流出,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而他臨近的座位上,一個面目陰森的男人正在輕輕擦拭刀上的血痕,其他人視若無睹,依舊言笑晏晏。
韓征只覺得心中發寒,這些人上一秒還在笑,下一秒就能肆意殺人,看來離城真是名副其實。不禁看了一眼夏嵘,發現他依舊淺笑怡然,正跟着小二往樓上走去,心下不禁有些佩服。
韓征不知道,其實店小二與店內的其他人,也都在餘光打量着他們。一個素衣長袍,廣袖飄揚,看起來清瘦文弱,另一個雖身材彪悍,高大威猛,但形容狼狽,這倆人怎麽看怎麽好欺負,卻沒想到這二人見到這般血腥的場面竟極為鎮定自若,看來也不是什麽善茬。
衆人自然按兵不動。
客棧二樓的一間房內,一人立于窗前,見樓下發生的事情,眼神仿佛釘在那清俊文弱的青年身上,陰測測地笑了。
他身邊的屬下見狀,不禁一抖,這位閻王爺又在想什麽恐怖的事情?他越來越摸不清主子的想法了。之前在城門口的時候,破天荒地讓自己給陌生人送銀子,現在又在這偷窺人家,還露出那麽恐怖的笑容,他是真的想不明白。
難道,莫非,或許是主子看上人家的美色了?想到這裏,他不禁渾身抖了抖,光是想想,他都覺得是一種罪過。
“秦二,去查查他的身份。”
Advertisement
“是,主子!”秦二領命而去。
夏嵘敏感地發覺到有人在觀察自己,便擡首往樓上看去,只見一間房的窗戶開着,但後面沒人。
李承鳴躲在窗戶後,右手撫上自己砰砰直跳的胸口,他不禁皺眉,這是怎麽回事?從城外看見他的那一刻起,自己好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興奮、激動、雀躍這些本與他毫不相幹的情緒竟然蜂擁而至,不願看到他被守衛刁難,便送去銀子,方才樓下滋事,也生怕他被吓着了,這種心情他從未有過,也不知如何是好。
想到方才差點被發現,他不禁陰測測地笑了。
夏嵘與韓征在離人客棧住下,因為倆人身上所剩無幾,便只能湊合着住一間房。
李承鳴知道過後,心裏便有些發酸,一個人獨自坐在屋中,發呆半晌。
“主子?”聽到門外秦二回來的聲音,李承鳴讓他趕緊進屋。
秦二見主子陰狠地發亮的眼珠子緊緊地盯住自己,不禁抹了抹額上的冷汗,道:“主子,查探到了。此人名叫夏嵘,乃前鎮國将軍夏維之子,三年前将軍府滿門抄斬,而他僥幸逃脫,并隐姓埋名做了淮陰王府的門客,但幾日前,夏嵘身份暴露,離開了淮陰王府,這才到了離城,如今正被朝廷通緝追捕。”
秦二敘述完畢,正等主子指示,卻聽李承鳴陰涼的聲音傳來:“夏嵘也是你叫的?”
秦二真想給這位爺跪了:主子,您關注的重點是不是有些不對勁啊?
不過他還是乖乖認錯:“是屬下冒犯了,請主子責罰。”
李承鳴指尖輕敲桌面,問道:“他身邊的人是誰?”
秦二心中直呼萬幸,主子沒提責罰就好。
“那人名為韓征,是夏将軍以前的副将韓清之子,在夏公子離開淮陰王府後也追随過來。”
“嗯。”
秦二:您這個“嗯”到底是啥意思?
他等了半晌也沒聽見主子的下一個指示,便鼓起勇氣擡頭看了李承鳴一眼,卻發現他家英明神武的主子正在看着窗外發呆……
“主子,若無吩咐,屬下先行告退。”秦二只想速速遠離今天明顯不正常的主子。
“慢着。”
秦二瞬間抖擻精神,聆聽上音。
“你去……”李承鳴頓了頓,還是下定決心道:“你去給他送些銀兩。”
秦二愣了愣,這樣真的好麽?不過主子的命令還是得執行,他認命地取了些銀兩,來到夏嵘和韓征住的房間,敲了敲門。
韓征開門一看,原來是城門口送銀子的好心人!便道:“那個,兄臺,方才多謝你在城外相助,我和我家公子感激不盡,可是,我們現在還沒有籌到銀子,沒法還清,煩請兄臺留下名號,日後我們一定還上。”
秦二面無表情,眼珠子一動不動地看着眼前說了一大段的人,心道:這人話可真多!
“那是我家主人的命令,你不用謝我,銀子不用還,另外,”秦二說着,從懷裏拿出一個荷包,一把塞到韓征手中,道,“這是我家主人送的,也不用還。”言罷,身影一閃,人就沒影了。
韓征看着他離開的方向,張了張口,還是把要說的話給憋回去了。
他木呆呆地關上門,對立于窗前的夏嵘道:“這是什麽人啊?為什麽屢次給我們送銀子?我這拿在手裏,總感覺心裏不踏實。”
夏嵘從秦二離開的方向收回視線,伸出手道:“拿來我看看。”
韓征将荷包遞給他,說道:“這裏面少說也有二百兩,這人也忒大方了,我們要不要還回去?”
夏嵘用手輕觸荷包,荷包樣式倒無甚出奇,倒是這料子,呵。
初次見面就能如此大的手筆,這感覺怎麽這麽似曾相識呢?想到了上個世界的沈立,夏嵘心中微動。
韓征見夏嵘只是撫着荷包沉思,問道:“公子,這荷包有問題?”
夏嵘搖搖頭,“沒問題。”将荷包遞還給他後,似是想起來什麽,又道,“不用還了,你拿着這銀子去找掌櫃的再開一間房。”
韓征想了想,也覺得倆人擠一間不太好,畢竟公子生于貴族,自小錦衣玉食,自是不願與人同床,便道:“那我挑一間離公子近的房間。”言罷,出門下樓去了。
秦二将消息告知李承鳴後,李承鳴心中的酸味才漸漸消了。
韓征下樓後,發現店內的屍體與鮮血已經處理完好,不由得提起心神。之前見店小二與外面的沒什麽不同,如今卻驚訝這小小的客棧竟然有如此能力,而這離城竟真的毫無法紀可言,審判生死的唯有強大的力量。
“客官,可有需要?”店小二看到韓征忙笑着迎上去問道。
韓征見他的笑容,心中有些不得勁,只道:“給我們再開一間上房,要離之前最近的。”
店小二看着他手上的銀子,立馬喜笑顏開,“好嘞,客官您稍等。”言罷,拿着銀子跑去找掌櫃。
韓征正覺得有些奇怪,忽然耳後傳來風聲,他猛地側過身,便見面前一把飛刀直釘到他左面的樓梯扶手上。要是他躲閃不及,豈不是就要喪命于刀下?想着便轉身怒目看去。
不遠處一個男人手上把玩着飛刀,正充滿惡意地看着他,道:“身手挺不錯,不過,要是不想死,就把你身上的銀子都放下,我可放你一條生路。”
韓征握緊拳頭,沉聲道:“你沒那個資格。”
男人手上動作一停,哼笑一聲,三把飛刀以刁鑽的方式,直直刺向韓征三處要害,韓征心神一緊,險險躲過,卻也生出了一身冷汗。
男人見他再次避過,臉色難看之極,瞬間又是六把飛刀而出,直逼韓征,将其躲避方向都堵死,韓征心下大駭,閉目等死之際,卻聽男人一聲慘叫,然後是重物落地的聲音。
他睜開眼,就見飛刀男已經倒在了血泊中,身上共插了六把刀,刀刀沒柄,且處處要害,死得不能再死了。
客棧鴉雀無聲。
“想殺我的人,就要有死的覺悟。”韓征聽見夏嵘這樣說道。
原以為是文弱書生,卻沒想到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客棧裏面之前蠢蠢欲動的人心中俱震撼不已。
沒有任何動作,飛刀竟然詭異地原路返回,這是什麽武功?什麽時候出了這樣的高手?
那人明明廣袖長衫,清冷似仙,竟然也是殺人不眨眼的狠絕人物,這下,客棧裏再也沒人敢找茬了。
店小二也瞬間回神,捧着銀子來到夏嵘面前,神色間有些敬畏,道:“是小人有眼不識泰山,這位公子宿在此處是小店的榮幸,哪還能收公子的銀錢?公子請收下。”
夏嵘眉眼淡漠,只道:“買賣是天經地義之事,我住店,你收錢,無須如此。”
店小二也知道眼前之人不在乎這下黃白之物,便有眼色地道謝退下。
李承鳴本想派人下去幫忙,卻未料到夏嵘身懷絕世武功,他想了想,只覺得理應如此,這人就是如此出色。
秦二也圍觀了整個場面,也是被夏嵘的武力值給驚吓到了,萬萬沒想到夏嵘的武功這麽高深,看來是自己的情報出了錯,心中有些忐忑地看向自家主子。
卻見他家主子的嘴角似乎帶着一絲微笑?他情不自禁地揉了揉眼睛,發現主子還是那麽陰森森的模樣,這才放心了。就說嘛,他家主子什麽時候會微笑了?比皇帝下一秒就死了還令人難以置信。
“秦二,你去打聽一下,他要去哪?”
聽到主子的聲音,他瞬間抖擻耳朵,聞言立馬滾下去辦事了。
☆、将軍之子3
京城。
皇帝李承靖正風流快活地在龍榻上與美人嬉戲,這時大總管金福戰戰兢兢地在殿外恭聲道:“陛下,長公主殿下在殿外求見。”
李承靖撫摸美人纖腰的手一頓,眯了眯眼,沉聲道:“就說朕要就寝,讓她回去……”
“皇上,本宮已等候多時了。”長公主在門外一身素衣,語氣冷硬。
李承靖心下有些煩躁,将美人一推,道:“你先退下。”而後對門外道,“皇姐進來吧。”
長公主目不斜視,氣勢磅礴地邁入殿中,嗅到殿中旖旎的香味,心中厭惡,看也不看李承靖,直接坐下,道:“聽說皇上舉國通緝夏将軍之子夏嵘?”
李承靖閑閑地飲了一杯茶,方道:“你又要管?”
長公主忽然冷笑一聲,道:“本宮想管也管不着,但是皇上,你無論如何也不能夠再殺了夏嵘。”
李承靖蔑笑,“怎麽?那是你心愛的男人跟其他女人生的,你也舍不得?”
長公主拍案而起,“李承靖!當年你不顧兄弟之情,君臣之義滅了将軍府滿門!如今竟還能笑得出來?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李承靖眼神一變,毒蛇般的目光看向長公主,道:“李成錦,若非你是朕一母同胞的姐姐,你以為朕會留你到今日?”
李成錦哈哈一笑,“李承靖,本宮潛居三載,沒想到你竟然變得如此狠毒,呵,三年前是誰在本宮面前痛哭流涕,求本宮原諒你?你以為你收了兵權就能坐穩你的龍椅?本宮當年上戰場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哭鼻子呢!”
李承靖最恨別人提起他當年懦弱之事,他是皇帝,是九五之尊,天下人都得聽他的,敢忤逆他的,通常下場都很慘,比如說,夏維。
而今李成錦指着鼻子罵他,這是不想活了!
“李成錦,你不要仗着你的身份橫行無忌,你所擁有的東西,朕可以給你,自然也可以收回,不要嘗試着惹怒朕,你知道後果的,即使你是朕的長姐,也不例外!”
李成錦看着皇帝冰冷的眼神,心中漸漸變得荒蕪。曾幾何時,那個需要她保護的弟弟變成了如今冷血殘忍的模樣?他的龍椅是自己和夏維辛辛苦苦,歷經艱險給他掙來的,可他一丁點兒舊情也不念,當真是狡兔死,走狗烹!她該想明白的,她該在夏維死的那天就想清楚的,她的弟弟她已經完全不認識了。
“皇上,你相信因果循環麽?”長公主語氣飄忽地問道。
李承靖嗤笑一聲,“朕當然相信,你難道沒看見?之前欺辱過朕的人朕已經十倍百倍地還給他們了。”
“所以,這皇位不是你自己掙來的,坐不坐得穩還難說,本宮等着那一天。”李成錦言罷,不願再多看他一眼,直接轉身離去,長裙在地上一起一伏,仿佛昭示着江山社稷的更疊變換。
李承靖的心中忽然不安起來。
“金福!”他朝門外喚了一聲,聲音都有些變樣。
金福連忙滾進來,俯首道:“陛下有何吩咐?”
李承靖頓了頓,恢複了平靜的模樣,問道:“朕派出去刺殺夏嵘的人怎麽還沒有消息?”
金福恭敬回道:“陛下,京城與離城相距甚遠,或許是他們還未抵達,陛下不妨再耐心等一等……”
李承靖伸手怒摔杯盞,“等!等!等!你們這些廢物!不過是殺個人怎麽就那麽難?你去多派些人手,務必要殺了他!”
金福領命而去。
這時,殿外一位小太監顫抖地進來收拾地上的碎瓷片,李承靖正心中郁悶,見那小太監畏縮的模樣,心中頓生惡意,道:“你!給朕把地上的碎片都吃了!”
小太監聞言,一下子跪趴在地上,渾身顫抖,凄慘求饒道:“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啊!”
“朕只是讓你吃了它們,又沒讓你去死,饒什麽命啊?”李承靖陰森森地笑着說道。他就是喜歡看別人在他面前搖尾乞憐的模樣。
小太監還是哀求着。
李承靖不耐煩了,對殿外道:“來人!”
立刻進來了兩個太監。
李承靖指着地上的小太監吩咐道:“你們給朕把地上的東西讓他吞下去,否則,你們替他吃了。”
那兩個太監自然不敢忤逆變态的皇帝,便只能壓着地上的太監将瓷片直接往他嘴裏塞。那小太監痛苦哀嚎,只是後來連嗓子都割破了,喊都喊不出來,嘴裏汩汩流出大量的鮮血,死了。死的時候眼珠子死死盯着李承靖,裏面全都是刻骨的仇恨。
李承靖揮揮手,“快去處理掉!”
兩個太監拖着屍體恭敬退下,李承靖也就沒看見他們眼中的懼怕和濃濃的恨意。
自從韓征險些被人殺害之後,夏嵘就開始教他武功,韓征自然樂意之至。兩人在離城逗留數日,聽到了不少消息。
“公子,你說,這個閻王爺是誰啊?離城的人大多怕他,卻也不知其真面目。”韓征邊吃着飯邊問道。
夏嵘放下碗筷,拭了拭嘴角,道:“我也不清楚,不過你近日要小心,我察覺到有人在窺伺我們。”
“什麽?”韓征驚得也不吃飯了,問道,“公子知道是什麽人麽?”
夏嵘搖搖頭,“我只知道不止一撥人。不過,裏面應該有皇帝的人。”
韓征瞬間肅穆起來,道:“他們不會是在找下手的機會吧?”
夏嵘颔首道:“我們一旦離開離城,一定會遭遇伏擊。”
韓征問道:“那公子有什麽計劃?”
夏嵘淡然道:“我們繼續走我們的路,那些魑魅魍魉不用在意。”
韓征想到夏嵘的武力值便也不擔心了。
收拾了一下行裝,兩人便準備從離城出發前往淄城。
店小二見這尊大佛要走,立馬上前道:“公子,您要離開離城啦?”
韓征見那小二的谄媚樣,牙有些酸,只道:“确是如此。”夏嵘則是往二樓的某一處看了一眼。
李承鳴背靠在牆壁上,想到夏嵘方才掃過來的眼神,只覺得胸口砰砰亂跳,怎麽也撫平不了,喚來秦二,道:“立刻安排回去。”
秦二心下嘆道:這位主子知道夏公子要去淄城後,竟然興奮地一晚上沒睡着,這位夏公子可真是主子的克星。
夏嵘和韓征離開離城後就發現了身後的幾撥小尾巴。
離城和淄城之間隔着幾座山,需繞路而行。韓征本以為像離城這樣的地方朝廷肯定也不願意修建官道,路應該很難走,可未曾料到,這裏的道路竟然非常平坦寬闊。
韓征思索着便問了出來。
夏嵘道:“這條路通往淄城,你說是誰修建的?”
“難道是留王?”韓征驚訝道。
夏嵘颔首,“留王不是皇帝的同胞兄弟,卻能活至如今,可見定非俗人。他修建道路,定是與離城交往密切,而離城的地理位置又恰好是戰略要地,你認為,留王這是在籌謀什麽呢?”
韓征不是蠢笨之人,他之前是被自己的固有觀念給束縛了,如今聽夏嵘的分析,只覺得茅塞頓開,心中對留王也多了幾分認真。
“來了。”夏嵘忽然出聲道。
韓征神情一凜,眼睛注意着周圍的動靜。
一只箭倏地在空中劃過,緊接着,無數的箭矢從道路兩旁的密林裏穿梭而來,韓征只覺得自己被籠罩在漫天箭網裏,插翅難逃,但也拿起手中的劍想要搏上一搏,下一秒卻目瞪口呆。
只見夏嵘雙手攤開,那遍地的樹葉瞬間将二人包圍,形成一個牢不可破的球體,任憑再多的箭矢也無法撼動分毫。
尾随夏嵘身後的另外兩撥人仿若看到了神跡。
秦二看着主子從扭曲到驚怒到震驚再到癡迷的臉,心中自發地分析:我看上的人遭到襲擊了!哪個孫子不想活了,敢動老子的人?我看上的人武功竟然這麽深不可測?他真是太美好了!
“主子,我們派出去保護夏公子的人……”
“讓他們繼續。”李承鳴想也不想便道。
秦二:主子,您這是偷窺上瘾了?
外頭看熱鬧的人,遠沒有身處風暴中心的人感官來得強烈。韓征完全被脆弱的樹葉包圍,他只聞得到樹葉的清香,只看得到青黃交織的樹葉将他密不透風地保護在內,然後身邊的人做了一個繁雜的手勢,便只見包圍着他們的樹葉一下子爆炸開來,無數慘叫從密林裏傳出,空氣中漸漸彌漫着濃烈地令人作嘔的血腥氣,一個招式,便屍橫遍野。
韓征及旁觀者內心深深地拜服。
即使是一瞬間殺了這麽多人,夏嵘依舊眉眼淡漠出塵,他不像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而是俯瞰衆生的神祇。
李承鳴只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着,叫嚣着,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親近這個人,想要獨自地、完完全全地擁有這個人,不,這是他的神。
“秦二。”
秦二回過神來,不過眼神還是有些呆滞的。
“主子有何吩咐?”
“此去淄城路途遙遠,請夏公子上來一坐。”李承鳴的聲音裏明顯帶着濃濃的興奮。
秦二:您這是在睜眼說瞎話吧?哪裏遠了?
不過他也只能腹诽,帶着李承鳴的囑咐壯烈地前去。
韓征沒來得及對夏嵘表達自己的敬仰之情,就看見那個借了兩次銀兩的侍衛向他們走來。
“夏公子,我家主人說,此去淄城路途遙遠,請您上馬車稍作休息。”秦二面無表情說道。
夏嵘看向不遠處的馬車,微微挑了下眉,道:“多謝你家主人美意,不過幾裏遠的路,須臾便到。”
秦二心中哭泣:夏公子,您老不答應,主子生氣了可是我倒黴啊。
“不過,”夏嵘笑了笑,“方才消耗了些精力,如今卻是有些疲乏,去馬車坐坐也好。”
秦二瞬間看到了救贖。
☆、将軍之子4
從夏嵘上了馬車,李承鳴就一直處于不自在的狀态中。
“公子屢次相助,夏嵘不勝感激。”夏嵘與李承鳴相對而坐,拱手淡笑道,“敢問公子貴姓?”
李承鳴素來陰狠,看人從來只有兩種:有用之人和該死之人。但甫一見到夏嵘,他便有些心跳加速,神智不清,手足無措。此刻見這人就坐在自己對面,只相隔不到一尺,他的一舉一動都仿佛能夠引動自己的心跳,耳邊只有心跳如擂鼓,根本聽不清他在說什麽。
夏嵘見面前眉目陰冷的俊美男子正木呆呆地注視着自己,心中好笑,只好又問道:“公子貴姓?”
李承鳴忽然回過神來,只覺得耳根發熱,吶吶回道:“我姓李。”
夏嵘心神一動:姓李,身份又如此貴重,那麽除了留王也沒有其他人了。
“夏嵘見過留王。”
李承鳴猛然一驚,複又油然而生一種自豪,他看上的人就是這麽睿智。
“夏公子無須多禮,把我當一般朋友即可。”
車外的秦二:那個陰狠毒辣的留王去哪裏了?
車外的韓征:竟然是留王,還幫了他們這麽多次,真是緣分不淺哪!
夏嵘笑道:“禮不可廢,王爺身份尊貴,在下不過是個通緝犯,怎能與王爺相提并論?實不相瞞,在下本為投奔王爺而來,不知王爺可否賞口飯吃?”
李承鳴見他姿态擺得如此低下,心中有些郁郁,便道:“我正缺良才,夏公子身懷絕技,聰穎睿智,能來助我,實是吾之幸!”說完只覺得全身暖融融的,眉間郁色也漸消。
夏嵘眼尖地發現李承鳴耳後微微發紅,不由得想起上一個世界的沈立,在心情激蕩的時候也容易耳朵發紅。
“王爺實在是太擡舉在下了。”
李承鳴聽他左一個在下,右一個在下,心中實在煩悶不已,便道:“阿嵘不必如此生分,我表字仲清,你喚我仲清即可。”
夏嵘愣了愣,這人的作風與沈立實在是有些相像。想到面前之人可能是自己的愛人,夏嵘便舒展了眉目,不客氣道:“仲清,你喚我子澄便可。”
李承鳴瞬間心花怒放,他反複咀嚼着“子澄”,只覺得雖然這表字與自己的還有些相配,但總沒有阿嵘來得親切,便道:“子澄是好,但我還是喚你阿嵘吧。”
夏嵘見他欣喜的模樣,又聽他執意要喊他“阿嵘”,不由得又想起沈立經常在他耳邊喚他“小嵘”時的樣子,神色間隐含懷念。
馬車到達留王府已是黃昏時分。
管家李達早已在門前恭候,見到馬車停在王府門前,忙上前迎道:“恭迎王爺回府!”
韓征心想:這管家見到自己這個生面孔,面無異色,可見這留王府實非一般。
李承鳴想也不想便趕在夏嵘前頭下車,然後自然而然伸手道:“阿嵘,下車小心,我扶着你。”
他這一舉動實在是驚呆了王府一衆仆從,不禁紛紛猜測,這馬車裏難不成還有更尊貴的人不成?
唯有秦二嘴角抽了抽:主子,你這癡漢臉要不要這麽明顯?
夏嵘實在有些受不了李承鳴的殷勤,便直接從馬車下來,客氣道:“多謝仲清美意,不過我也非柔弱之人,仲清不必如此小心。”
李承鳴聽罷有些委屈地放下了手。
管家及身後仆從已然石化。
李承鳴領着夏嵘入了府,問李達:“膳食可準備妥當?”
李達恢複神智,面色恭敬道:“回王爺,已經準備妥當,老奴這就讓膳房上菜。”
“慢着。”李承鳴忽然道。
李達立在原地,等候差遣。
李承鳴想了想,道:“讓膳房立刻準備一份雞筍粥,芙蓉蛋,還有梅花包子,越快越好!”
李達立即退下并吩咐了膳房。
夏嵘的心中卻是如同翻江倒海,他怔怔地看着李承鳴,眼中似有千言萬語。
李承鳴見他如此,才想起來自己幹了什麽蠢事,連忙解釋道:“阿嵘,我方才不知怎麽了,只覺得你晚膳似乎愛吃這些,要是我說錯了,你不要介意,我這就吩咐膳房重新做。”
夏嵘見他手足無措的模樣,微微一笑,道:“仲清說得沒錯,我的确愛吃這些。”他與沈立共同生活了幾十年,兩人之間的喜好相互都非常清楚,如果李承鳴不是沈立,他又怎會如此熟悉?
李承鳴見他說得真誠,心中頓時欣喜,情不自禁地拉住夏嵘手腕,道:“膳房一會就好,我先帶你去挑院子。”
秦二見韓征也要跟着,便及時拉住他,道:“你跟着我,我帶你選院子。”
韓征道:“我不用選,就住公子隔壁。”
秦二心裏翻了個白眼,嘴上卻道:“夏公子自然要與主子離得近,你與我們住一起。”
韓征也知這是別人家,自然要遵從主人規矩,便不再強求,只道:“那勞煩兄臺了,對了,還不知道兄臺尊姓大名呢。在下韓征。”
秦二面無表情,邊走邊道:“不敢當,叫我秦二便可。”
韓征“哦”了一聲。
這廂李承鳴帶着夏嵘喜滋滋地來到他住的院子,問道:“這間院子怎麽樣?”
夏嵘環視四周,點點頭,稱贊道:“布局精巧,寬敞明亮,不錯。”
李承鳴嘴角的笑意止都止不住,全然沒了素日陰狠的模樣,他道:“阿嵘,你也知曉我欲起事,你如今來助我,我們自然時常商榷事務,要不,你就住我隔壁,這樣也比較便利,如何?”
夏嵘心中冒出四個字:假公濟私!
看着男人忐忑又別扭的蠢樣子,他心軟道:“也好。”
李承鳴這才心滿意足地拉着他去用晚膳。
本來留王府就李承鳴一人,他每次用膳都是一個人,管家則在一旁幫忙布菜,今晚倒是有了不同。
李達看着自家王爺拉着那位公子直接坐在自己旁邊,還一直殷勤地給那位公子盛粥夾菜,感覺自己瞬間被抛棄了,站在這裏真是好尴尬啊……不過,他心中也有了計較,打算等會就去敲打全府仆役,莫要怠慢了夏公子。
夏嵘好笑地看着李承鳴忙來忙去地讓自己吃,便伸手夾了一塊清蒸魚肉放在他碗裏,道:“你也吃。”
李承鳴看着碗裏的魚肉,眉目中的笑意都快藏不住了,軟化了他眉間的戾氣,整個人變得溫和起來。他夾起碗裏的魚肉,一口一口慢慢地品嘗起來。
李達雖然覺得快被王爺的甜蜜閃瞎老眼了,但心中卻是很欣慰的,王爺素來孤寂,如今能這麽開心,他也是很感激夏嵘的。
和和美美地用完膳,兩人又攜手入了書房。
“仲清欲起事,如今可有章程?”夏嵘直接開門見山問道。
李承鳴點點頭,展開一張地圖,夏嵘俯首看去,地圖上标注得很明确,如今尚梁國只剩下兩處封地,即淮陰王及留王所在的封地。淮陰地處尚梁國南方,淄城位于尚梁國東方,三者交界處有個特殊的離城。
夏嵘擡首看向李承鳴,道:“離城極具戰略意義,我之前在離城聽說有個閻羅王,不知那是什麽人?倘若能夠将離城收入囊中,再加上兵力雄厚,指揮得當,則大事可成。”
李承鳴聞言,有些窘迫,吶吶無言。
夏嵘眼珠子轉了一下,道:“這位閻王爺雖兇名在外,但若是能夠為我們所用,仲清自然如虎添翼。”
李承鳴豈能不知夏嵘是在試探自己,便只好道:“我就是那個,那個……”
夏嵘見他模樣實在有趣,不禁笑出聲來,眼睛微微彎起,泛着水光,常言道,燈下看美人,李承鳴只覺得常言誠不欺我。
夏嵘的相貌清俊絕俗,平日裏最多只是淺笑,清雅如仙,而此刻,燈火朦胧,他笑顏綻放,眉眼彎彎,別有一番風情。李承鳴心跳如鼓,全身血液都似乎在沸騰。他情不自禁地低下頭去,想要親一親面前人的眼睛。
“仲清?”
李承鳴回過神來,不安尴尬地立馬縮回頭,幹咳一聲道:“阿嵘,離城已然在我掌控之下,兵馬糧草也充足,你認為何時起事為好?”
夏嵘問:“可有合适的将領?”
李承鳴道:“我欲親自領兵。”
夏嵘笑道:“好,那我與你一起。”
李承鳴雖然擔心戰場刀劍無眼,唯恐傷了夏嵘,但想到夏嵘身負血海深仇,自然想要手刃仇人,況且他家阿嵘能力非凡,又有自己護着,必保無虞。
“阿嵘,上了戰場,你萬事要小心,要不,你就一直與我待在一起,定能無事。”
夏嵘看他擔憂的眼神,心中一暖,道:“我知道。我不會有事的,你莫要擔心。時候不早了,該歇下了。”
李承鳴雖戀戀不舍,但還是喚來李達,令他準備熱水給夏嵘沐浴,他自己則親自給夏嵘整理床鋪。
夏嵘想,若是每一個世界都能夠遇見他,那自己該是多麽幸運。
翌日,用完早膳,李承鳴帶着夏嵘直奔他的秘密軍營。秦二也領着韓征去了。
夏嵘看着面前逶迤的山嶺,道:“你在山中練兵?”
李承鳴點頭道:“我帶你去熟悉熟悉。”
夏嵘邊走邊看山中的布防,心中暗自點頭,看來自家愛人的能力還是相當強的。
李承鳴在一邊偷偷看到了夏嵘目中的贊許,心中很是興奮,一直到了軍營,心情才稍微平複下來。
“王爺,您怎麽過來了?”一個将軍服穿着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