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宋貴貴再次見到梁孺的時候是鷹譚和鹿鳴兩軍合一之時。舉軍同慶,人人歡樂, 只有宋貴貴一人臉上挂着的笑容比哭還難看, 昙香在一旁看的心裏頭好不舒服。也就男人們心大,橫看一個梁孺一臉無憂地接受來人喜賀, 豎看一個周敬生,遇見久別重逢好兄弟, 卻是有了手足忘了妻, 都把昙香晾在一邊好半天了。
還好,謝歌來了, 陪着宋貴貴說說話,逗逗樂。這會兒昙香可算能一時半會的解脫出來。
謝歌, 宋貴貴,昙香一起。梁孺, 周敬生, 蘇武一起。
晚間要升篝火,衆人都在忙着準備。可六個人獨獨分了兩個陣營,看着周敬生和梁孺那皮癢癢的模樣, 昙香的胃都要氣吐了。
周敬生和蘇武一見如故, 對飲正歡, 兩人誰也沒注意到梁孺越來越心不在焉,臉色也越來越陰沉起來。因為他看見十丈開外, 一個黑臉糙漢跟宋貴貴靠得那麽近坐在一起,那個粗人渾漢不知道說了什麽還惹得宋貴貴時不時地捂嘴嬌笑。
梁孺看得肝火都旺起來了。
梁孺陰沉着臉問:“那個是誰?”
“誰?哪個是誰?”周敬生正酒逢知己千杯少,喝在興頭上, 哪聽得清梁孺問的是啥。
“就是那個!”梁孺氣惱,聲音都高了半分,擡手指了指謝歌的方向。
半天沒得到回答,梁孺回看,但見周敬生和蘇武兩個人任誰也沒看他到底指的是誰,都抱着壇子可勁喝呢。
“別喝了。”梁孺搶過周敬生的酒壇子狠狠往桌子上一擲,播灑出來半壇子酒水。
“哎,你別拿酒撒氣阿。”這下可把周敬生可惜壞了,恨不得把灑桌子上的再舔回來。
周敬生氣呼呼地對梁孺道:“你知道這是什麽嗎?這是上等女兒紅,兄弟我大半年沒喝了,你倒好,倒灑掉半壇子。怎麽一遇見你就沒好事情。”
梁孺才不管周敬生抱怨,不耐煩地又問:“那人,誰?”
周敬生眼皮子一擡,牙縫裏擠出來一絲壞笑,随即掩飾下來,裝作不經意地道:“謝歌。”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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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敬生不理他,繼續和蘇武談天說地,海闊天空地胡侃。
果不其然,酒不過三杯,梁孺咳嗽一聲又問:“謝歌是誰?”
“鹿鳴軍副尉啊。”
梁孺直感覺火氣四冒,沖着周敬生一聲罵:“你故意的吧,多說一點,謝歌跟宋貴貴什麽關系。”
“能有什麽關系,貴妹妹的相好呗。”
梁孺方才氣勢洶洶的氣焰瞬間被熄滅了,如被冷水潑了個透。周敬生全當沒看見,心裏偷着樂,憋着笑,快憋出內傷了。蘇武跟着梁孺中規中矩習慣了,倒不敢這麽放肆地笑話将軍。只是他與周敬生早有合計,周敬生說這樣能挽救将軍姻緣。為了将軍姻緣,蘇武可不敢造次,樣樣依着周敬生做,将軍的臉就是再愁雲密布他也同樣裝作看不見。
梁孺喉頭幹澀,奪過壇子也狠狠地灌下大口的酒,飲罷口角酒漬未幹就接着問:“好,好了多久了?”
這語氣,蘇武聽着特別不習慣,怎麽這麽慫的感覺?詭異,原來那個讓他敬仰萬分,讓敵軍聞風喪膽的黑面閻王哪去了?
“最近才好上的,全鹿鳴軍的人都知道,謝副尉大人追了貴妹妹大半年都沒如意,就這兩天才得了同意。沒見嗎,兩個人好着呢,親事什麽的也在商量了,就是有沒有提前同房什麽的,兄弟我實在不知。”
“操……”梁孺爆了個粗,臉色更加不好看了,甩了甩手,站起身來便往謝歌那麽去了。
周敬生心中給謝歌道無數個抱歉,看着梁孺虎視眈眈前去的背影心道,為了這別扭的兩口子,他可是好人壞人全做了。
這邊謝歌正教宋貴貴怎麽生篝火,宋貴貴學了幾次都學不會,謝歌只好手把手的教。什麽叫手把手的教?就是謝歌的大手握着宋貴貴的小手,一點點地轉着搓火種。
“嘿嘿嘿嘿,我怎麽還是只冒煙,不出火頭?”
哎呦,這丫頭還能笑成這樣?還有這手,被那個煤炭黑的粗掌握着就不覺得膈應嗎?梁孺站在他倆身後,謝歌和宋貴貴玩弄得正歡卻混不察覺,梁孺嘴都快氣歪了。梁孺賭氣就是不作聲,看他們什麽時候能察覺到他站在後面。
謝歌是什麽人?當兵入營十年的老兵将了,梁孺那麽殺氣騰騰地過來,他怎麽能不知道?只是他剛剛微轉身子,宋貴貴就在他掌心裏面狠狠一掐,接着就給他遞過去一個眼神,謝歌就不敢亂動了。昨天才結拜的,總不能娘子做不成,幹妹妹也認不成了吧。謝歌當然知道宋貴貴的意思,當即會意。這是他幹妹妹結拜後求他的第一件事情,怎麽都得辦的漂亮。
于是乎,謝歌全身心地教起宋貴貴來。能摸的地方多摸摸,聲音盡量放得溫柔一些,嗯,再靠得離宋貴貴近一些。謝歌絞盡腦汁,要做好一個優秀的配搭,幫他心愛的妹子達成所願。
梁孺兀自在瑟瑟秋風中吹了半晌,謝歌和宋貴貴楞就是看不見他。他平時在軍中就是不茍言笑,此刻又是陰郁滿面,旁人更是不敢靠近他了。看梁孺一個人在後頭站了半天,足足把周敬生急壞了。
怎麽能有人有這麽慢的性子?
“來來來,你說說,你好好說說,”周敬生對蘇武道:“你家将軍在沙場上那麽不顧生死到底為了什麽?往大了說是為了國,可為了國不還是想要有個家嗎?這怎麽一到追女人他就這麽墨跡了。”
周敬生擔心梁孺這麽在身後邊傻站着什麽時候是個頭,謝歌更是琢磨着梁孺怎麽還不上來,因為他實在是快演不下去了。終于,如釘子般的梁孺總算是挪了挪腳步,轉到謝歌和宋貴貴面前。
可宋貴貴頭也不擡,就是不看他。
“貴貴,你跟我來一下。”
梁孺說了一聲,就準備轉身離去,實在是不想再看到謝歌,此時此刻卻也不好就貿然發作。
“我沒時間。”
梁孺又釘住了:“什麽?”
宋貴貴還是不耐煩地:“我現在沒時間。”
“……”
謝歌咽了咽口水,偷偷瞄了一眼梁孺又立刻低下頭去。好家夥,眼神能殺人阿。
梁孺穩了穩心緒,克制住情緒,耐着性子想問,那你什麽時候有時間?宋貴貴卻沒給梁孺這個機會,她站起來拉着謝歌的手,對着梁孺黑着臉:“勞煩将軍讓讓路。”
梁孺一臉無辜地瞧着宋貴貴的背影越來越遠,拳頭收緊。
“後悔了嗎?”
是周敬生又跟來了。
“照我說,你有什麽苦衷不能跟宋貴貴說的?偏偏就要搞成這樣?叫我們看着都不舒服。”
梁孺偏了偏頭,沒理周敬生。恨恨地回到方才周敬生和蘇武坐的地方,沒頭沒腦地痛飲起來。
一整天……
梁孺:“現在有時間了嗎?”
宋貴貴:“要去幫忙洗菜了。”
……
“我看飯菜已經洗漱好了,我們聊聊好不好?”
“我還要去切肉。”
梁孺心下一驚,宋貴貴提到切肉的時候,十足地咬牙切齒,仿佛要切的不是旁的肉,正是他的肉一般。
……
“那到底你什麽時候有時間?”
“不知道。”
帳營中,食材準備齊全,宋貴貴還在找着看什麽活可以繼續幹。昙香把她拉到一邊:“貴貴,你搞什麽呢?你都晾了梁孺一整天了。軍營裏頭現在都在議論這個事情呢。”
“他們議論什麽?”
“你還說議論什麽?”昙香瞪大眼睛:“我的姑娘你醒醒好吧,梁孺現在可不是眉山鎮那個普普通通的梁孺了。他現在是堂堂鷹潭軍的将軍,跟前跟後跟着你快一天了,連句話都沒說上。全軍營的人都在打聽你是何方神聖,怎麽把他們的将軍大人治住的。”
宋貴貴冷哼:“太好笑了吧,我一個女子還能治住他一個将軍了?”
宋貴貴說将軍這兩個字的時候故意咬牙切齒了些,好像這樣才能解恨。就是這個‘将軍’,把她和梁孺隔遠了。
宋貴貴沒有怪昙香的意思,可剛才聽見她那麽說,心裏也不高興。梁孺不是以前的梁孺了?呸,梁孺一輩子都是以前的梁孺,眉山鎮的梁孺,她宋貴貴的梁孺!
他不是又想撇下她了嗎?又要獨自去承擔了嗎?裝,就讓他繼續裝。
看她這會兒不把他心肝肺都給氣着了才罷休。
宋貴貴要去紮帳子,謝歌又跟了去。梁孺再也忍不住了,抓過宋貴貴的腕子硬把她拽出來。
“你幹什麽?”
宋貴貴對着梁孺又捶又打,像一只被獵人拎着耳朵的小白兔,徒勞無功地蹬着四腳掙紮。
“我給你的房子,鋪子,錢財足夠你在眉山鎮豐衣足食一輩子。”
“然後呢?”
“還能招攬個入贅女婿。”
“所以呢?”
“所以你為什麽出現在軍營裏?”
“找你。”
梁孺的聲音大了起來:“你找我幹什麽?”
宋貴貴也忍不住叫道:“你說過回來提親,正式娶我,還是明媒正娶那種!”
娶我,娶我這個詞在軍營中太敏感了,偏偏當兵的将士各個耳力甚好,都聽了個清清楚楚。大夥兒全笑眯眯地看着将軍跟這個小娘子拌嘴,可樂呵了,今天這個熱鬧看的真夠勁。
“可我沒回家娶你,我負了你。”
“你回來了,那晚苞米地裏面救我的就是你。”
“不是我,我沒去苞米地。”
“給我窗子下面放房契,銀子的也是你。”
“也不是我。”
“不是你,你怎麽剛才會說給我的房子,鋪子,錢財足夠我在眉山鎮豐衣足食一輩子的?”
“……”
梁孺立刻察覺,身前這個小丫頭,雖然還是一般的沖動,可愛,可也不是眉山鎮那個懵懂無知的小孩子了。
“你就不能忘記我,好好嫁人嗎?非要跑出來幹什麽?”
“眉山鎮的人,我看不上!”
梁孺一聽這話更氣了:“看不上看不上,老老實實過日子的人你看不上。非找一個腦袋挂□□的,長得跟鐵臉包公似的煤炭灰球,你怎麽就看上了?”
“誰?”
“謝歌!”
梁孺語落,衆人的目光立刻齊刷刷地向謝歌殺去。謝歌掩面,這真是,沒臉了以後。
還好,宋貴貴的聲音再次響起:“謝大人是我結拜義兄,你別妄作小人。”
什麽?怎麽又是結拜義兄了?周敬生不是說全軍皆知的嗎?還說已經到了有沒有提前圓房都不清楚的地步了。
梁孺心念鬥轉,恍然大悟是中了周敬生的激将法。
梁孺木了,這下可如何是好?擺明了是他吃醋,怎麽辦呢?
“将軍大人可是酒水未醒,才會胡言亂語?”
梁孺緊接着應聲:“嗯,嗯,是的,今日一時興起多喝了兩杯。”
“那本醫師這裏恰好有一良方可幫将軍醒酒。”
“嗯?”
梁孺錯愕疑問,不過下一秒他就反應過來宋貴貴說的良方是什麽。
因為此刻不管是鷹譚軍的舊将還是鹿鳴軍的新兵,都眼睜睜地看到讓人難以置信的一幕。
就只見宋貴貴順手從身側一個大黑瓷水缸裏面,滿當當舀了一瓢水,墊着腳尖才勾到梁孺的頭。然後一一瓢洗菜水,不偏不斜地從将軍寬闊的額頭處嘩啦啦地流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