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宋貴貴就是不想理他。
知道梁孺這麽快就要走,連多留一日都不行, 先是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但也哭了一個時辰,該有的情緒發洩過了, 頭腦也清醒了很多。要走的人是他,還不是去吃喝享福的, 該更難過的人也應該是梁孺才對。
宋貴貴覺得她自己這樣發洩一通是舒服了, 可也太自私了。
可道理是道理,道理減輕不了宋貴貴心裏一絲一毫的委屈。這段日子她過得很好, 很知足,她願意跟着梁孺, 就是想跟他朝夕相伴。如今突然空落下她一個人,宋貴貴心裏沒底, 不曉得接下來的生活該怎麽辦。她也不知道是生誰的氣, 許是氣自己沒出息,總之就是不想說話。
宋貴貴開始幫梁孺整理衣衫用品,開始一樣樣地往包袱裏面裝。她想給梁孺帶上的東西太多了, 小小的包袱哪裏能裝得下?
越塞越塞不進去, 所有的東西反倒淩亂地又冒了出來。梁孺看不過去, 也片刻都不能再忍着宋貴貴就這樣不理他了。他按住宋貴貴打點衣物的手,遞給她貴顏府邸的房契。
宋貴貴疑惑地接過來那塊絹布, 待仔細看清楚之後,好不容易平複些的情緒複又激動起來,她捏着絹布質問道:“這是什麽, 你以為我在乎的是這些嗎?”
宋貴貴背過身去,也不流眼淚,說不出心裏頭是什麽感覺。她不想對梁孺發脾氣,可張嘴就忍不住。
梁孺知道宋貴貴心裏委屈,可事到如今了,他必須讓她認清楚現實。
宋貴貴聽到梁孺的聲音平靜了很多:“我的情況有些變動,近日來一直不知道怎麽跟你說。我這次離家,不會太快就回來,以前說要兩年,其實現在要五年才能回來。”
說完之後,梁孺忐忑地看着宋貴貴的背影,可見她卻出奇得平靜,他只得硬着頭皮又道:“我走了以後,你去個舊書院求學,再奔走往返梁府就不方便了。這間宅院,是我私下接簪花生意賺的錢買的。房契上是你的名字,你就住着,就當再欠着我一筆賬呗。還有……”
“梁孺,”宋貴貴突然打斷他,轉過身來,目光冷冷地看着他問:“你讓我欠了你這麽多,你還有命等我還嗎?”
宋貴貴問得一針見血,倒讓梁孺啞口無言。
見梁孺默不作聲,宋貴貴便曉得她心裏最擔心的事情也是真的。
宋貴貴偏了下頭,不去看梁孺,聲音還是冷冷的,表情依舊不變:“你接着說你想說的。”
“我已經跟我師父和栗先生夫婦打了招呼,日後我不在的日子裏,他們都可以對你多有照顧。還有貴顏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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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孺,”宋貴貴冷笑一聲又打斷他:“除了對我一應俱全的安排以外,你就沒有別的要說的了嗎?比如你,從軍五年,你死掉的可能性有多大?”
“我……”梁孺哽住。
這個問題他早就想過,沙場刀槍無眼,誰也不能保證什麽。
“就算你死掉了,我也會一直等你。”
梁孺愕然:“你……你說什麽?”
“所以,你要不要先娶我?”宋貴貴仍然面色木然地望着梁孺:“就算你死掉了,我守寡也好有個名分不是麽。”
梁孺忍不住了,他真的不忍心看見宋貴貴現在這樣決絕的模樣,他知道她的心裏肯定攪碎了般得痛。
他寧願宋貴貴哭出來,跟他吵,跟他鬧,怎麽樣都行。
可她偏偏不吵也不鬧,不關心以後的生活怎麽辦,她一個人怎麽過。在他這樣糟糕的情況下,她還說讓他娶了她。
“對不起,對不起。”梁孺忍不住抽了自己一個大嘴巴。
宋貴貴尖叫一聲質道,連忙抓住梁孺的手:“你瘋了嗎?娶我有這麽難嗎?難到要你這般對待自己?那你別娶算了,就金屋藏嬌。”
宋貴貴拿出剛才那張房契又仔細瞅了瞅,念出聲來:“貴顏……”
“好吧,又是貴顏。梁孺,這世上的心思可都被你用盡了。如果你不願意娶我,那我就做個見不得光的女人吧。日後我就住在貴顏府邸裏面,五年後要麽你留着命回來,還有良心你就娶我,你要是……”
“嗚……”
宋貴貴沒有說完,唇齒微痛,舌尖就又被梁孺抵上。
怎麽又來了。
這次梁孺吻得很快,只是猛力吮吸了幾下就放開了。然後,他咬着宋貴貴的脖子,在她的耳邊吹了口氣:“我娶你,一個月以後,我回來娶你。”
“什麽?”宋貴貴被梁孺在耳後吹得酥軟,忍不住咯咯笑了聲:“怎麽又知道娶我了?”
梁孺也是無奈了,他想他這輩子大概都弄不懂宋貴貴。
她哭起來能延綿不絕,決絕起來又突然變得那麽有主見,可在你剛剛要對她肅然起敬的時候,她又開始傻給你看。
“娶你,娶你的。”
左耳朵吹完了,梁孺又換右耳朵再吹一口氣。宋貴貴沒好氣地蚊子咬似的打了下梁孺的嘴邊:“別老吹我,怪癢癢的。”
“癢就對了。”
“撓得我心裏癢癢。”
“就得讓你受點教訓。”
“你幹嘛要教訓我。”
“好叫你知道你平時是怎麽叫我心裏頭癢癢的。”
梁孺又在宋貴貴耳朵邊咬了口,存心要逗她。宋貴貴更樂了,埋着頭想躲:“你這個人今日就這般不正經。”
“我神經病呀?我跟你正經什麽。”
宋貴貴快躲進梁孺的咯吱窩裏面去了。他們繞來繞去,宋貴貴個子小,盡往梁孺咯吱窩裏面鑽,像個滑泥鳅般,讓梁孺就是逮不住。不僅如此,丫頭學精了,盡撓他癢癢,哈咯吱窩成了宋貴貴掌握的秘密武器。
轉瞬間,梁孺便敗下陣來。宋貴貴已經完全變成了只毛茸茸的小兔子,在他身前身後鑽來鑽去,蹭得他渾身直癢癢。受不了這種感覺,梁孺終于将那個調皮的人兒逮在手裏。
宋貴貴被抓住了,不再玩了,而是非常認真地問:“你真的會娶我嗎?”
“娶,我死了你都還要等我。你都這樣說了,我再不娶你,梁孺豈不是比混蛋還混賬了。”
“呸,別說死。可你娶我這樣的……”
“你哪樣的了?”梁孺知道宋貴貴顧慮些什麽:“其他的事情你別擔心,我現在這種情況,你還願意嫁給我,旁的事情就等我安排可好。”
宋貴貴乖巧地“唔”了一聲。
梁孺從懷裏拿出那枚夜明珠打磨的簪花發釵出來:“你看這個,喜不喜歡?”
“這是?”宋貴貴将發釵接了過來,仔細辨認了番,随即驚喜道:“那個夜明珠做的?”
“嗯。”
宋貴貴簡直驚呆了:“想不到你的手藝這麽好。”
宋貴貴舉起梁孺的手掌正反的翻過來倒過去地瞧,梁孺禁不住笑道:“你又在幹什麽?”
“在瞧你這雙大粗手,怎麽能比我還能做出更細致百倍的活計?”
梁孺揚起眉毛:“這你還不知道?”
“啊?為什麽啊?”
宋貴貴果然呆呆地真的來問他為什麽,梁孺莞爾:“因為有些人實在是太蠢了。”
“有些人……”
“你?!”宋貴貴知是他故意逗她,嗔怒道:“你是愈發不成體統了,肯定是常常跟周敬生在一起,便也跟着他學壞了。”
“哪裏叫壞,只是學聰明了些。”
“狡辯。”
“你不喜歡嗎?”
宋貴貴不吱聲了。
梁孺道:“貴貴,五年很長。”
“不長,有個等頭就行。”
梁孺感到心頭發堵,鼻尖發酸。從前一直在擔心怎麽跟宋貴貴說,如何開口叫她一個姑娘家沒着沒落的等他幾年。
他猶猶豫豫,婆婆媽媽,卻沒想到宋貴貴對自己的心竟然如此堅定。倒是他梁孺枉做小人,小看了這份感情。
“那我走了之後你要好好的,一個月之後,等我回來正式提親可好。”
宋貴貴點頭,可又不放心地問:“一個月就能回來了嗎?”
“嗯。現在只是在本地入編,我只是去雁蕩邊軍報道,一個月以後才是正式的從軍期限。到時候我可以回來正式去你家登門拜訪的。”
“好。”
“可之後……就不知道中途能否回來看你了……”
“我等你就行了。”
梁孺好感動,宋貴貴本就是他的心頭肉了。如今未想到這塊心頭肉能如此知冷知暖,更讓他心疼。
梁孺轉到宋貴貴身後,緊緊地抱住她。梁孺身高,此刻埋着頭,像只大鴕鳥一樣的把下巴搭在宋貴貴的肩膀頭上。
“幹嘛跑後面抱我?”
“就喜歡這樣子。”
“好吧,”宋貴貴口角含笑,心滿意足:“你喜歡怎樣就怎樣。”
梁孺未說,實在是宋貴貴對他誘惑太大。再從前面抱她,他又忍不住想要吃她,只有像現在這樣,他才能稍微平靜些。
梁孺連夜就得走,才能趕得上明日辰時的報道,就算快馬加鞭,他也得最遲寅時動身。宋貴貴心急,又去收拾。方才心裏心裏頭有氣,半撒着氣,半胡塞亂掖的包袱現在已經淩亂不堪。
宋貴貴還在從櫃子裏面拿東西向包袱裏面裝,梁孺無奈地搖搖頭:“貴貴,帶不了這麽多。”
包袱怎麽也裝不下去,宋貴貴也知道是帶不下。可折回去選來選去,她一樣也不忍心割舍下來。
梁孺上前把包袱裏面的東西又一樣樣掏出來,結果忍俊不禁。這個丫頭連腰帶都給他帶上五六條,吃食也帶了,有幹紅棗,還有幹桂圓。
梁孺把紅棗桂圓都掏出來了:“貴貴,這些你留着吃就行了。”
宋貴貴瞧見趕忙把那袋子紅棗桂圓拿起來:“我在家裏哪裏用得着這些,倒是你出門在外,飯菜肯定不比家中的精良可口,多半會不習慣。桂圓紅棗在冬日裏面進食可以大補身子的。”
梁孺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麽?這些真的是大補之物。”
“我知道,可是都是補女子的。”
“食補還需男女不成,不行,這些東西你得都帶着。”
“好吧。”梁孺不忍拂了宋貴貴的心意,又将桂圓紅棗放了回去。
宋貴貴見他又将這些放回了包袱,安下了心,唇角露出笑意。
“貴貴,那這些真不能帶了。”梁孺把宋貴貴給他帶的好些日常生活之物給去了下來。有熏衣物的香,還有他沐浴慣用的皂粉等。
“那你日後生活要用到這些怎麽辦?”
“軍營裏有。”
“真的?”宋貴貴對軍營沒有什麽印象了,半信半疑。雖說幼小時候,宋父也仍在軍營之時,她也是在營帳中住過。可年歲太久,根本已經模糊得快連痕跡都不留。
“真的,軍營裏的将士也是人,這些生活用具肯定有。”
“哦。”宋貴貴點點頭,卻仍是感到不安心。
梁孺平時生活還是挺考究的。他身上衣物總不會複穿第二次,只要上過身就必須滌洗幹淨後才會再穿,淨衣後也總用一種特定的黑松香哄熏衣物。他出門的衣衫搭配也極其考究,全部都是前日裏面提前配好顏色布料款式,次日依樣出門。沐浴必用皂粉,書字總用松煙墨。
如此,軍營中的用具他能習慣嗎?
梁孺見宋貴貴微撇着小嘴,神色黯然的模樣,知道她的擔憂:“貴貴,不用擔心我的。”
“哦。”
宋貴貴心不在焉地答應了一句,心裏頭卻還是在盤算還有什麽能帶上的東西。
梁孺乘她恍惚,食指腹在宋貴貴的鼻尖上點了點。宋貴貴回過神來,揉揉鼻子,懵懵地:“幹什麽呢?”
“我的小貴貴,別再想帶什麽了好不好?就帶幾件換洗衣衫就夠了。我寅時就要動身,我們要不要抓緊時間做一些更重要的事情?”
“啊!?”宋貴貴聽他說要做點更重要的事情,突然一臉驚訝,跟着頓了頓,接着好像反應過來什麽似的,小雞叨米般點點頭。
梁孺錯愕不安地看着宋貴貴,隐約覺得她好像誤會了些什麽。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就見到這個小丫頭雙手捧着臉頰,滿腮緋紅地向門邊跑。然後,飛快地開門,竟是跑了出去,不知道要去做什麽。
梁孺輕嘆了一聲,他擡起頭來看了看窗外明月,真希望今夜過得慢一些。累贅不堪地包袱被他一一清空,只帶了三件換洗的衣服,也不是平時常穿的長衫,均是行動更為便捷些的短襟。宋貴貴的紅棗桂圓他沒有放下來,一并紮進包袱裏面。
打理好這些,宋貴貴還是沒有回來,梁孺忍不住皺了皺眉頭望向門邊。
她到底幹什麽去了呢。
梁孺又望向桌子上宋貴貴準備的一桌子佳肴。雖然現在飯菜已經又冷透了,可是色澤仍是光鮮亮麗,看起來依舊很可口。而且,做這麽一桌子的菜,鐵定得費一番功夫來着。
梁孺知道他今夜要走的事情以後,一直心情沉郁,又忙着到處奔波于栗先生家中和周權賭坊,各自對他們交代好對宋貴貴日的安排與照應。
一直忙碌,沒有顧得上吃飯,早就饑腸辘辘。他剛才說的重要的事情就是指這個。宋貴貴好不容易做好的飯菜,又一遍遍地熱着等他回來,怎麽能就這樣浪費了呢。
可宋貴貴好像不是這樣想的。
梁孺坐在桌邊,對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心裏其實七上八下。事情來得太突然,就如宋貴貴說的那樣,他為她打點好了一切。可是他自己呢。他好像對他自己的今後安排還毫無準備,除了那個簡單的包袱,三兩件衣物而已。
木門咿呀作響,是宋貴貴回來了,梁孺立刻掩去愁容,盡力換上一副輕松愉快的面孔。
宋貴貴氣喘籲籲地進了門,累得一身汗,手裏頭還端着一個木盆。梁孺瞅了瞅她手上端的盆,盆裏面還有熱水,更加不解。
梁孺将宋貴貴拉過來,用袖襟給她擦汗,故意壓粗了聲音責問道:“你去幹什麽去了?才一會兒功夫,怎麽就把自己搞得滿頭大汗的?”
“我,我劈柴燒水去了。”
“劈柴?”
“嗯嗯嗯,”宋貴貴坐下,伸了伸胳膊:“我想給你燒水沐浴,然後不就可以做重要的事情了嗎?”
“……”
宋貴貴沒有覺察到梁孺臉上的表情變化,繼續說道:“可惜我劈柴就劈了半天,水燒得也太慢了。你看你能不能将就将就,就不沐浴了,洗洗腳可行?”
平時梁孺總是會沐浴後再睡,日日如此,不論天氣多寒也從未間斷。因此,宋貴貴并不知道梁孺平日裏慣用的盆是哪一個,便随便找出來一個來拿用,看模樣還是新的。
“……”
梁孺滿臉黑沉沉,心緒起伏不定。宋貴貴這個小丫頭一直是存心作死作不停的節奏,今日這般是要逼他怎麽樣為好。
宋貴貴腦袋一時發熱,聽見梁孺說做重要的事情,想也沒想就沖了出去。此刻見梁孺氣定神若,還隐約透露出些苦惱的情緒,似乎并沒有那個意思。
宋貴貴徹悟以後,頓時覺得尴尬萬分,不能自處。兩個人都不說話,屋子裏的氣氛都僵住了。
正當宋貴貴端着洗腳盆不知道是該出去再倒掉還是做什麽的時候,就見梁孺接過木盆放在地上,然後指了指她身後的木凳只說了聲:“坐。”
宋貴貴木讷地坐下來,身子還是僵直的。
梁孺握住宋貴貴的腳踝,開始給她脫鞋子。布底軟鞋輕輕褪去,露出一雙小巧玲珑的腳。
宋貴貴目瞪口呆地看着梁孺做這一切,驚得忘記了出言阻止。梁孺已經将宋貴貴左腳的襪子脫去,一只蓮藕玉腳此刻便握在梁孺掌心中。
右腳的鞋襪也如樣褪去,宋貴貴的大腦早就不能運轉,又羞澀又激動的複雜情緒早就讓她感到頭腦陣陣發暈。
宋貴貴簡直就是做夢也想不到,梁孺這是要給她洗腳的嗎?
天,她的腳竟然給一個男人看了去,還被那個男人握在掌心裏面。
偏偏那個男人的容顏還生得如此俊美,縱使是現在這樣下蹲的低微姿勢,依舊帥氣逼人!
宋貴貴早醉倒在這突如其來的甜蜜之中,身體發膚都不受控制,張口想要說話,卻發現早就緊張得唇角發顫,不能言語。
梁孺又低聲責怪了句:“雙腳這麽冷。”然後又拿起宋貴貴的鞋子看了看,看罷更加生氣了:“叫你添置棉鞋,怎麽還是穿這種秋日的單鞋?怨不得被凍了。”
梁孺将宋貴貴的玲珑小腳放進木盆裏面。白皙的嫩足入了水以後如同小魚兒般地游了游,最後游到了盆邊上面,不肯出來。
梁孺的雙手也下了水,将那兩只不乖的小魚兒複又拖回水中,按在水底,粗着聲音說道:“別動,好好泡一會兒,驅驅寒氣。”
宋貴貴老老實實地不動了,梁孺的有力的大掌就按在她的腳上。即使梁孺沒有用半分實在力氣,可宋貴貴卻覺得她半分都動不了了,就如同她的聲音,她的整個身體一樣,也一并僵住了。
宋貴貴的整個人,此刻還能正常活動的恐怕只有胸口裏那顆心髒。
不,不對,就連心髒的跳動也是不正常的。因為宋貴貴的心跳快得快要飛出心口一般。
雙腳早就凍得麻木,此刻沾染了熱水哄熏,正一點點地恢複知覺。雙腳泡在熱水中,乏意立刻消散,宋貴貴感到非常舒服。
靜默無語了一會兒,宋貴貴的膽子開始大了些,試着動了動嗓子,好像可以說話了呢。
“你要不要也來?”
雖然聲音比蚊子飛還小,可畢竟能完整地說出來一句話了,也是真不容易。
梁孺聽宋貴貴說話,便擡起頭來看她。宋貴貴一見他擡頭了,立刻将頭縮了回去,一直縮,一直縮,可雙腳還在木盆裏面,她能躲到哪去。
于是乎,梁孺便見宋貴貴的下巴縮得緊挨着她的鎖骨,已經看不清她是睜着眼睛還是閉着眼睛了。她就如同一只鴕鳥般想把自己埋起來。
梁孺又是忍俊不禁,這個小丫頭,方才會錯他意的時候,那番大膽,連推辭都沒有就去替他準備。怎麽這會兒,又成了只縮頭大鴕鳥。
梁孺又想逗逗她,故意裝沒聽見:“你剛才說什麽?”
方才說那句話早就用盡了宋貴貴所有的力氣,哪還有勇氣再說一遍。可梁孺卻不依不饒地就死盯着她等她回話。
梁孺的那張刀刻般俊秀的臉就這麽目不轉睛地看着她,眼神中還夾雜着幾分似笑非笑的壞意,宋貴貴立刻又慫了起來。
再這樣讓他這樣看下去,還不如回他一句:“我是說,這個盆很大,就是兩個人一起洗……也是夠的。”
宋貴貴說到最後,聲音早就低到地縫中去了,但梁孺卻聽了個真真切切。
宋貴貴竟是應允他一起洗。梁孺這一驚也非同小可,心窩窩被她暖得要燒了起來,好想在她那水蜜桃般的小臉上面再吸幾口汁水下來。
“你,不嫌我髒嗎?”
換到梁孺開始緊張了,宋貴貴剛才緊張到極限現在早就過了那個勁,反倒平靜下來。
看着梁孺一臉誠懇地等着她回答,宋貴貴又好氣又好笑:“你哪裏髒了,你一日都換三雙襪子,你要是不願意來洗,倒顯得是我髒了。”
“願意,願意。”
梁孺迫不及待地三下五除二除去鞋襪。于是木盆裏面剛才還留有的大片空缺現在卻被塞得滿滿的,剛才還游來游去的小魚兒這會兒就游不動了。
盆中不知何時響起了踩水聲,大腳踩踩水,小腳也踩踩水,水聲嘩啦啦地,盆裏的水灑得滿地都是。
梁孺和宋貴貴相視而笑,突然間就聽到宋貴貴的肚子“咕嚕”一聲,這聲響鬧得,原本還能忍住不笑出聲的梁孺瞬間便忍不住了。
“讨厭。”宋貴貴嗔了一聲。
可鬧了半晌,又哭又笑的,情緒也是大起大落,她也真早就沒力氣了。剛才情緒一直緊繃着,所以沒覺得餓,這會兒回過神來,愈發開始覺得餓,恨不得立刻就能放到嘴邊吃點什麽才好。
梁孺先把腳擦淨了出來,又給宋貴貴擦:“擦幹了出來吧,咱們熱熱飯吃。”
把宋貴貴的腳向她的軟底布鞋子裏面放的時候,梁孺又皺了皺眉頭,免不了又是一番交代。宋貴貴吐了吐舌頭,嫌棄他的啰嗦。
“嘿,還嫌棄我啰嗦了,明日去買雙棉鞋知道嗎?”
“知道了。”宋貴貴頭也不回,端着菜盤子往竈房間跑去熱菜,梁孺在後面跟着。
梁孺不擅長炊事,只能站在一旁看宋貴貴忙活。宋貴貴忙得有條不紊,飯菜經了熱,立刻又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這麽好的飯菜,梁孺和宋貴貴都沒有辜負。梁孺吃了三大碗,宋貴貴也破天荒地吃了堆出尖的滿滿一碗白米飯。
其實她本也吃不了那麽多,都是梁孺一口一口喂下去的。
“我這麽大了,吃飯還要人喂,羞死人了。”
“這哪有什麽羞不羞澀的,我倒是不羞澀,你要是喂我,我天天都願意被你喂。”
“你倒是厚臉皮。”
宋貴貴夾起一塊紅燒肉去喂梁孺,肉夾到嘴邊,她把箸故意向上一提,梁孺就沒有吃到。
梁孺又夠了幾下,宋貴貴都沒有讓他吃到,玩得不亦樂乎。
梁孺粗聲粗氣地:“小丫頭再不給我吃我就要吃你了。”
宋貴貴吓得趕緊把肉丢了,一不小心就丢到桌子上去了。梁孺還要去撿起來,宋貴貴趕緊阻止他:“都髒了,不要了。”
“瞎說,你做的肉,哪能随便不要了。”
梁孺把紅燒肉撿起來,一口就吞了下去:“真香,貴貴你手藝真好。”
“你盡會吹我,就是尋常家菜,都上不了臺面的,哪裏好了。”
“我覺得是我吃過最好吃的肉。”
“你有覺得我哪裏不好的嗎?”
梁孺咽下去一口飯,認真想了想,然後又非常認真地回答:“沒有,你都好。”
宋貴貴嘟了嘟嘴:“可我覺得你有一點就特別不好。”
“哪裏?我哪點特別不好?”梁孺本來夾了塊魚往宋貴貴盤子裏面塞,聽了這話,手一滑,魚都沒夾住,不過還好魚塊正滑到宋貴貴的碗裏面。
宋貴貴捂住嘴巴笑:“你就是對我太好了,這點特別不好!”
梁孺長籲一口氣:“又逗我,還真吓死我了。”
“你也有害怕的?”
“遇見你之前沒有,遇見你以後,就害怕你。”
“別貧嘴了,快吃吧。”宋貴貴看了看天色,愁緒又爬上心頭:“吃完早點休息,你還能睡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