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呼吸依舊是滞澀,開始宋貴貴還敢跟梁孺的目光對視, 可他一直不說話, 就讓她好不容易重塑的情緒重新崩塌。宋貴貴的視線越移越低,從看着梁孺的眼睛, 到看着他的挺直的鼻梁,再到他的胸膛, 最後變成慢慢地變成垂目緊盯着地面。
小鹿亂撞的感覺懷揣着久了也不好受, 宋貴貴幾乎覺得她的頭已經開始眩暈。她的雙指不住地纏繞,盼望已久的事情當真擺在眼前的時候, 卻沒有料到自己會這般怯懦。
不是一直想跟梁孺在一起的麽。
宋貴貴暗暗心道,今日同他這般親密, 想必梁孺是已經想通了日後的打算,看來今夜估計就是良宵佳辰。想到這處, 宋貴貴突然顫抖得更厲害, 緊張不安的情緒又攀岩上心頭。還沒有媒妁之言,還沒有拜訪高堂,登門入住已經是她的大膽之為。梁孺今日突然這般對她, 看起來應該是想要了吧。
宋貴貴第一反應就是不想拒絕他。
但不拒絕也不代表那麽容易可以接受, 畢竟自幼她受娘親熏陶, 骨子裏是個賢惠守禮的姑娘。更何況,她也不知道該怎麽做。方才那一番纏綿, 她就已經笨死了,現在回想起來,個中滋味腦中竟是一片空白。
不知道這樣的自己會不會令梁孺失望。宋貴貴回想起那個高嫁的蜜友曾告誡她的一句話, 男人們,都好那個。以夫為天,憑夫成寵,芙蓉帳暖為第一。她那個閨中蜜友就是靠着行事的好手段,才一直享受着夫君的盛寵不衰。
雖然宋貴貴聽得很朦胧,更無法透徹理解這其中的利害關系,但總之她還是知道,男人們愛這口,做不做得好這件事對男人們很重要。
既然男人都愛,更何況是梁孺這般的男子。宋貴貴偷偷地又瞄了一眼梁孺,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健碩,全身肌肉緊而結實。就算是冬日裏着了棉衣,但從他打水時候露出的半截小臂,亦或是領口微松時候若隐若現的鎖骨,無一不彰顯着他的生龍活虎。
精壯如斯,怕是更加在乎那件事了。這麽想着,宋貴貴的頭垂得更低了,糾結,惶恐,期待,緊張,各種情緒交織雜亂。
可現實似乎完全跟宋貴貴想的是南轅北轍。她等了半天,梁孺都不說話,她只得擡起頭來再看着他。
到底怎麽了?
莫名地,宋貴貴心頭閃過一縷慌張,好像有什麽不詳的預兆似的,她忽然變得有些凝重。
試探性地,宋貴貴小心翼翼地問道:“發生什麽事了嗎?”
問過以後,宋貴貴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一萬個盼望梁孺立刻出口否認。
可是他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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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辰一點點地過去,梁孺只是靜默。他沉默一分,宋貴貴的心就下沉一分。
還真是出了什麽事了?
剛才她也只是心慌才随口一問,心裏卻沒有真的做好出什麽事情的準備。可現下眼見梁孺的這般反應,她才沉下心去,知道真的有禍事降臨了。
“沒關系,有什麽事情,你跟我說說啊,我們一起想想辦法不就行了?”
宋貴貴笑了笑,安慰梁孺。能出什麽事呢,她想不出來,可不管有什麽事情,她都打定主意會一直陪着梁孺了。如此,縱然是天大的事情,宋貴貴扪心自問,對她而言,此刻都顯得不是那麽會令人崩潰絕望。
“我要走了,貴貴,我從軍的期限提前了。”
梁孺咬了咬牙關,終于說了出來。這句話噎在他的喉嚨口多時,憋在心裏,堵得他喘不過氣來。說罷,梁孺便緊張地盯着宋貴貴的臉龐,不放過她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
“呃。”
宋貴貴顯然還沒有明白梁孺講的是什麽意思。怔住了半晌,宋貴貴才好似明白了過來,支支吾吾問道:“提……提前到多久?”
梁孺明顯地感覺到宋貴貴的緊張,她的臉頰本來紅潤光彩,此刻卻慘白慘白的,她的雙肩明顯地在顫抖,連她的身子都開始微微晃動,腳下也虛浮起來。
本來就難以啓齒,此刻見了宋貴貴這副模樣,梁孺頓感心如刀絞,一句話又噎在喉間說不出。
“提前到一年後?”
宋貴貴鼓足勇氣猜測。
從軍之事,梁孺之前提到過,她有心理準備。當時說是兩年後入伍,役期兩年。兩年對于十幾歲的年輕人來說總覺得是離着遙不可及的距離。宋貴貴一直覺得,兩年還早,兩年時間足夠她跟梁孺好好相處一番了。
宋貴貴的臉色由白轉黑,梁孺已經不忍再看去。
“不到一年了嗎?”
宋貴貴的聲音開始發顫,她開始往不好的方向去想,心裏頭痛了痛,又猜:“半年總有的吧。”
可是從梁孺的表情上來看,宋貴貴又失望了。
她從來都沒有看過梁孺這般凝重的樣子,從前的梁孺總是一副山雨欲來天地不怕的樣子。他心寬淡泊,很少去計較什麽事情。可今日的梁孺,雙手指節被他握得發白,唇角用力抿着,分明是一直在壓抑着劇烈起伏的情緒。
宋貴貴已經不想再繼續猜下去了,她鼓足勇氣又道:“難不成是一個月嗎?好歹也一起過了正月節。”
梁孺再不忍心也沒有辦法,宋貴貴的眼淚已經不受控制地滑落下來。
“不要猜了。”
這樣猜下去,莫說宋貴貴受不了,就是梁孺自己也快受不了了。
“我今夜就得動身,明日去雁蕩報道。貴貴,我……你……”
梁孺原想交代宋貴貴別難過,平複下情緒什麽的,可他發現他安慰不了宋貴貴,因為連他自己都險些哽咽了。
看着她傷心欲絕的樣子,梁孺卻無能為力,做不了半點挽回。
平生第一次嘗到束手無策的滋味,這種磨人的感覺活生生地鞭策着梁孺的心。
“別哭好嗎?”
梁孺的溫掌蹭上宋貴貴梨花帶雨的臉頰,替她抹幹眼淚。可剛抹幹,淚珠子就又冒出來了。
宋貴貴的哭泣是無聲的,臉上也沒有什麽表情,可就是眼淚水不住地向下流。
梁孺急壞了,怎麽勸她都不聽。
梁孺開始手忙腳亂起來,仿佛宋貴貴流的不是淚而且血一樣,每滴下一滴就讓他心疼萬分。梁孺恨不得伸手就能接住這些淚珠,然後再塞回去宋貴貴的身體裏,好把她變成以前的那個宋貴貴。明明脆弱卻喜歡強撐堅強,明明天真爛漫,卻喜歡故作老成的宋貴貴。
可是宋貴貴就是想哭,除了哭她不知道該怎麽辦。天知道她有多麽害怕,原本一個人就一個人罷了,她還賣她的胡餅,回家裏頭還受麗娘的氣。
可如今梁孺把她捧在了手心,給了她無限的欣喜與希望,給了她十五歲姑娘該有的正常人生。
卻偏偏這麽殘忍,在她狠狠地墜入其中,對他依戀到癡狂的時候說要分離。
叫她怎麽受得了。
宋貴貴就是想哭,好想就這樣哭死過去,第二日醒來能發現這是一場噩夢才好。
就像第一次見面那樣,這個小姑娘一個人瘦瘦小小的模樣,就蹲在眉山醫學院門外,哭得叫一個悲恸。當日宋貴貴那個弱弱的小可憐模樣,便深深地紮疼了梁孺的心。
可今日,宋貴貴哭得更加悲痛,她一直哭一直哭,倒像是不想停歇了一樣,簡直要活生生地剜出梁孺的心。
梁孺束手無策,只好木讷地站在一旁給宋貴貴抹眼淚,連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口了。
宋貴貴足足地哭了一個時辰,最後終于收了淚水,卻不說話。
又兀自坐了半個時辰,梁孺想摸她的手都不給碰。梁孺站在她面前,她就背過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