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梁孺,你睡了嗎?”外面傳來的是宋貴貴的聲音,怯生生的。
梁孺瞬間清醒:“在,你等下。”
梁孺沒有着任何衣衫就睡了,此刻慌亂中摸了件中衣趕緊披上,起身開門。
梁孺衣衫上扣子并未系準,領口微敞,露出的一節鎖骨正撞上外面宋貴貴汪汪大眼。
“怎麽了?”
“那個……”現在門外的宋貴貴有點瑟瑟發抖:“你還有沒有被子了?我有點冷。”
梁孺的被子真是太薄了。這種被子一般是宋貴貴入秋時候才會蓋的,可現在都深秋了,蓋在身上如同一層薄薄地毯子,分毫抵擋不住入夜的寒氣。宋貴貴毫無疑問是被凍醒的,掙紮半晌實在難以入眠,鼻子都凍得漸漸塞住了,這才厚着臉皮來找梁孺要被子。
冷?深夜是入睡最沉的時候,被突然喚醒,人本就容易昏沉,宋貴貴說冷,梁孺更是一時三刻沒有反應過來。他熱,熱得夠嗆,背上還沁着汗。
“有的,快進來,屋外更冷。”
宋貴貴進了屋子,并沒有感覺比外面有什麽好,然後她驚訝地發現梁孺因為嫌棄這間床木的氣味,打了地鋪,并且地鋪上沒有被褥。
梁孺光着腳站得很高在櫃子中翻被褥,宋貴貴的聲音在下面傳來:“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家中被褥如此短缺……”
“短缺?哪裏短缺?”梁孺說着,從最上層的衣櫃中翻出三床新被子,整整齊齊地撲通一聲擲在宋貴貴面前。
梁孺跳下來,赤腳着地:“厚薄不一,你看看你需要什麽樣的?”
宋貴貴盯着這堆被褥,不可思議地道:“既然有這麽多被子,你為什麽不蓋?還要睡地上?”
“我……嘿嘿,我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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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得是有多熱。
黑夜中宋貴貴的身軀顯得更加柔弱,梁孺心想女孩家的身子骨到底是弱的,未及寒冬,入夜都感到冷了。不過沒關系,他熱啊,如果宋貴貴願意,日後夜夜貼着他睡,保證她睡得熱乎。
宋貴貴抱起被子,上半身全被被子埋了。
“我幫你吧。”
“不用了。”
“哦。”
看着宋貴貴轉身離開,梁孺已經做好下半夜繼續失眠的準備。宋貴貴忽然又定住腳步,轉過身來,可憐巴巴地望着梁孺:“我看你在這裏也是打地鋪的,所以你……介不介意搬到你原來的屋子中……陪我。你家太大了,我……我好害怕。”
宋貴貴是第一次住這麽大的宅院,偏偏這麽大的院子就兩個人。盡管睡前梁孺反複強調他就在隔壁,但當夜間宋貴貴被凍醒以後,發現‘就在隔壁’比‘就在身邊’差遠了。
這有什麽可介意的!
梁孺以宋貴貴吃驚萬分的速度收拾好地鋪,迅速地從‘隔壁’搬到了‘身邊’。兩人之間,一個睡床,一個睡地,只隔一個屏障。
宋貴貴有了被褥,又有了梁孺,折騰半宿終于可以踏實入睡。梁孺亢奮到極點,右手也不老實了,将就将就伺候了下好朋友。
一夜之中,梁孺醒了無數次,斷斷續續興許未睡到一炷香的功夫,宋貴貴卻是破天荒睡到一枕日紅。宋貴貴起床之時,驚訝自己竟是睡得這樣沉,平日在家哪天不是天不亮就早早起身給一家人準備早飯,不想頭一次來梁孺家中就睡了個日上三竿,幸好梁孺的高堂未在此處同住。
宋貴貴起身時候就發現梁孺早就不在屏障隔壁了。索性倒好,他不在宋貴貴便自在地穿上衣衫。她的衣服昨夜洗了未幹,所以穿的還是梁孺的男裝。
宋貴貴剛開窗門,就看見梁孺在外面等他。他樣貌看起來有點憔悴,但是精神卻很好,見宋貴貴終于醒了,連忙遞過去一個木盆。
“盆是新的,熱水,你洗漱吧。”
宋貴貴接過面盆,就在院中簡單梳洗了下。她平時也不喜歡施粉抹黛,打扮起來很簡單,清水潔面,布帶束發,可是一樣清麗可人。
洗好後,梁孺幫着倒了水。宋貴貴又有點內急,漲紅了臉。梁孺會心一笑,指了指一個方向。
宋貴貴解決完以後,竟是有了種錯覺,在梁府怎麽好像在家裏一般,自在随意。重新淨了手以後,又聽梁孺喊道:“早飯好了,貴貴快來吧。”
梁孺可真是心疼宋貴貴昨日沒有吃到那兩個雞蛋。宋貴貴來到堂前飯桌前一看,好家夥,四個雞蛋餅,一碗雞蛋面裏放了五個雞蛋,外家四個煮雞蛋。
“不知道你愛吃什麽樣的,每種都做了些。”
梁孺期待着等着宋貴貴品嘗他的一番心意,張羅這些對他來說可不容易,費了半天功夫才做好的。
“這……太浪費雞蛋了。”她哪裏吃的下這麽多雞蛋,也不是生娃娃做月子的少婦更用不着這麽多雞蛋。宋貴貴數了數一共用了十三個雞蛋,加上昨夜她用的兩個,梁孺是把家裏的雞蛋全用光了。幸好家裏只有十三個雞蛋。
梁孺忙了一個時辰,本以為宋貴貴會喜歡,誰知道她在意的是浪費了雞蛋。梁孺心裏一陣難過,臉上卻笑了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他只是想給她補補。看着她每日裏這樣辛苦,在家裏也吃不到好東西,別說是雞蛋,就是金蛋,梁孺也舍得給。
宋貴貴只是本能地感慨了下雞蛋用多了,說完後看見梁孺失落的眼神,立刻察覺到說錯了話。
這梁府一看就是家業不小,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能早起給她做早飯,宋貴貴說不出有多感動。
“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我一次吃不下就浪費了,我能帶回去嗎?我爹現在也需要補身體,還有阿重,他日夜讀書很是辛苦。”
梁孺的眼睛又亮了起來。帶回去怎麽不可以,你願意,我天天給你們家送雞蛋。
**
吃飽喝足,瘋狂刺激後,總要回歸正題。兩人約好,梁孺負責幫宋貴貴去找周敬生拿藥,然後去瓊琚書院上學。宋貴貴去黃記藏書閣取昨日燈會魁首的獎賞,然後去瓊琚書院等梁孺午間休息,由他引薦去答謝栗先生。兩人在梁府門口分道揚镳,按計劃行事。
不出梁孺所料,未到了賭坊門口就遠遠看見翹着二趟腿一臉得意忘形的周敬生。
梁孺非常識時務地抱拳道:“從明日起,你拜我為師,我教你聽骰的功夫。”
“啊呸!”周敬生胸口一口氣血差點沒憋死。
“你個龜孫子,占了我爹的便宜,還讓我拜你為師。好小子,昨夜得了便宜今日還……還他娘的跟我賣乖。”
“哈哈,開玩笑。”梁孺此刻可是視周敬生為恩人,不是他費心籌謀,昨夜怎麽會跟宋貴貴一起游市共樂。
梁孺正色道:“在賭坊的時候,也是賴着開玩笑,我跟你爹哪裏能稱兄道弟,為人起碼的道義我梁孺還懂,之前那樣說只是騙你的。實不相瞞,我已經拜你爹為師了。”
梁孺以為周敬生聽了解釋會消氣,誰知道一聽他拜了周權為師,周敬生氣得跳腳:“這老頭,好好功夫不傳兒子,盡他娘的挑些雜毛狗草的教。”
梁孺立馬給了周敬生一個悶拳:“別這樣說你爹。”
“我操……”周敬生捂着胸口:“剛拜師就護上了,不讓小爺好好活了。”
梁孺一把勾過周敬生肩膀:“別再胡鬧了,我看你也是性情中人,既然我拜了你爹為師,我們兩就此結拜為異姓兄弟,如何?”
“我操……”周敬生又罵,罵完給梁孺一個大拇指,然後拍了拍胸脯:“行,勉強收了你,叫大哥吧。”
梁孺又是一個悶拳,他出手很快,周敬生根本看不清,又是沒躲開。
“不能這麽随意的,敢不敢跟我歃血為盟,以後生死與共。”
周敬生一昂頭一跺腳喊到:“娘的,敢!”
“我十八,你多少?”
“我也十八。”
“三尺神明在天上看着呢。”
“我真十八。”
“神明也許還不到三尺,興許就離你一尺高,小心他掐你。”
“老子就是十八。”
“你以後還走夜路嗎?”
……
十二分口舌費了之後,周敬生佩服梁孺這婆媽的個性,認輸:“老子十六,別再念叨了。”
一番豪氣,歃血宣誓,三杯共飲後周敬生頭腦清醒地發現今日莫名成了人家小弟,而且還要這輩子生死與共,不離不棄。
打蛇打七寸,周敬生深谙這個道理,怎麽說這一早上的窩囊氣得出了。
“昨夜進展到哪一步了?需不需要我指導指導?”
“一起游街了。”
“然後呢?”
“牽手了。”
“還有?”
“抱她了。”
“接着呢。”
“一起回了梁府。”
周敬生目露贊許:“看不出來啊,挺機靈的。”看出來梁孺眼眶凹陷,一看就是昨夜沒有休息好。這個人,周敬生暗笑,第一次也不知道憐香惜玉些。
梁孺得了誇獎,興高采烈。
“晚上感覺如何?”
提到這,梁孺就嘆了口氣。
“怎麽?過程不合适?”
“什麽過程?”
“晚上啊。”
“晚上什麽過程?”
周敬生感到心裏一口血又即将憋死:“你們晚上幹嘛了?”
“哦。她睡在我平時睡的屋子,我睡她隔壁。”
“所以,你們昨夜隔了一堵牆?”
“開始是,後來不是。後來貴貴怕冷,也怕黑,然後叫我搬到她屋裏陪她。”
有戲啊,到了關鍵了,周敬生急着接着問:“搬過去了,然後呢?”
“然後她睡床,我打地鋪,中間放了一個屏障隔開。”
周敬生眨眨眼:“再後來?”
“睡覺了啊,然後就天亮了。”
“你們一個睡床,一個睡地,中間是誰還想起來他娘的放塊屏障的?”
“我怕貴貴覺得不方便,特意從西屋搬過來的。”
周敬生心裏罵了自己千萬遍昨日是怎麽想起來在這種木頭疙瘩身上浪費那麽多時間的。
周敬生收了臉,面色沉得比鍋底還黑,扭頭便走。
梁孺一個不留神,趕緊抓周敬生:“說得好好的呢,怎麽突然就走了呢?”
去他娘的鬼,還不知道小爺為什麽走了嗎?再不走早晚吐血身亡。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還能去西屋主動搬過來一個狗屁屏障擋着,誰能告訴他梁孺那龜孫子是怎麽做到的。
“別走啊,指導下你大哥,下一步該怎麽辦啊?”
周敬生走着走着聽梁孺一聲大哥念叨地脊梁骨都抖了抖,瞬間覺得此生已跌入一個巨坑。
得得得,小爺可不能被你帶歪了性子,得去銀貴樓潇灑潇灑,你愛跟不跟。
當梁孺跟着他來到銀貴樓門口,又硬是不願意進去,轉而去了瓊琚書院的路上以後,周敬生覺得梁孺是扶不起來了。
**
梁孺踏進瓊琚書院的第一刻開始,就感覺到今日特別得異樣。因為一直有兩道亮刷刷的目光緊緊地盯着他看,來自栗先生的目光!
并且,整個上午時間,栗先生教書都心不在焉,時不時地往梁孺這邊瞅瞅,帶着一股子壞笑,笑得梁孺背脊發涼。
果不其然,午時未道,老先生草草結課,眯着眼睛對着梁孺道:“小孺,來一下。”
梁孺整個人真的不好了。
“未想到你能摘下燈會魁首,怎麽樣,願不願意拜我為師?”
“您不是已經是我師父了嗎?”入學第一天,所有瓊琚書院的學子都是正式拜了師父,敬了茶水,扣了首禮的儀式。
“那是書院的收徒儀式,你若要真正拜我為師,需重新行禮跪拜。”栗先生摸着胡須,搖着鳳毛蒲扇,呷了一口金桂茶眯着眼睛等着梁孺受寵若驚的目光。
“不行。”
栗先生一口茶葉嗆在氣管,咳嗽得滿臉通紅,心痛不止。被拒絕的感覺竟是如此不好,想他栗無涯此生何曾被拒絕過,倒是晚節不保,臨了了想收個關門弟子卻被個毛頭小子斷然相距。
原本,栗無涯當該怒目圓睜,讓這個不識相的混球有多遠滾多遠。然而,只是意想而已,栗無涯張口就抽了自己一嘴巴:“你可知你拒絕的人是誰?”
“是先生啊。”
栗無涯頭大如鬥:“你可知你先生為何人,滄海一粟栗無涯,就是為師我,崆峒鬼谷仙第七代傳人。 ”
沉默……
“是不是被你先生我的真實身份吓一跳了?莫要驚慌,先生我只是厭倦了凡事浮華才在這眉山鎮上卧虎藏龍,若知在先生叱咤風雲之時,可是門可羅雀,那每日登門拜訪的人啊,全是求我收徒……”
栗無涯看了看面無表情的梁孺,抖落當年勇的心境立刻煙消雲散,深感何為對牛彈琴。
“你是不是不知道什麽是鬼谷仙?”也是,鬼谷仙派縱橫于天下已經是三十年之前的事情,他一個毛頭小子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未料到梁孺半疑半惑道:“似乎有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