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王師爺一巴掌被拍醒。
“剛才你說外面除了宋朝晖的那婆娘,還有誰?”
王師爺被那一巴掌拍得格外清醒,忙點頭哈腰:“還有宋朝晖的一兒一女也來了。”
“宋朝晖怎麽樣?”
“傷的不輕,如果一直在牢裏恐怕……”
“行了,我知道了。你去把宋朝晖提出來,将他兒子換過來收進牢房,辦好之後再回來給我拟一份文書遞交何知府。”
王師爺一個腦子轉得比兩個快,立刻會意:“大人高阿,英明英明。”
秦經沒心思聽王師爺吹胡馬屁,勒令他速速辦好差事。王師爺深知其中深淺,當即不敢怠慢,立刻動身去大監提人。
牢房裏面陰暗潮濕,宋朝晖疼得苦不堪言,因着青年時候一股傲氣,忍着不出聲。
看到王師爺來提他,宋朝晖知道是上頭派人來結果他了。窩窩囊囊一輩子,宋朝晖也不怕死,就是覺得死在這些人手裏,死都死得窩囊。奈何,那人整了他又怕抹上幹系,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此刻看見王師爺慣日裏阿谀奉承的嘴臉,宋朝晖憋了一口氣,啐了一口。
“呦,死賤骨頭,趕吐大爺吐沫。”
王師爺擡腳踩在宋朝晖斷腿上。
宋朝晖頓時背過氣去。
“切,不經打。”
王師爺收了腳,彈彈褲腿上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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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擡走。”
麗娘等人本是各自死氣沉沉地在門外守着,抵着清寒,守着傷心。
驀地,衙門口大門打開,擡出來一個人來。
可不正是宋朝晖。
那個人動也不動,宋貴貴姐弟顫顫地不敢去認。
倒是麗娘一把撲了上去,撥開衙役的手,摟住了自己的丈夫。
“你個死鬼!”
麗娘一看丈夫昏迷不醒,沒有生氣,立刻哭天搶地起來。
王師爺可不想繼續聽她鬧,不耐煩地擺擺手:“再哭,再哭全押進大牢裏去。”
麗娘不傻,咯噔一下止住聲音。
既然放了人,多半是顧忌了方才自己那番話,且聽他還想打什麽主意。
王師爺清了清嗓子,眼睛高過三人頭頂,幽森森地道:“大人念及夕犯,有傷在身,且人已中年,體虧不力,故而特寬赦之回家休養。”
這是要放人的意思?
麗娘沒聽出頭緒,心道賊人怎麽肯這麽容易放過他們。
宋重卻沒有那麽多心眼,一聽要放了爹,立刻如釋重負,松了口氣,連連答謝。
王師爺斜睨着眼睛瞧了瞧宋重,唇邊擠出一絲嘲弄:“你可是宋朝晖兒子?”
宋重感到緊張,唯諾回應:“正是,正是。”
“是個讀書人?”
宋重心裏出汗,再次點頭。
王師爺起了咋弄這白面書生的意思:“書中可說到孝義廉恥。”
“提及,提及,小輩銘記于心,不敢怠望。”
“不敢怠望算什麽,眼下就有個你盡孝的地方。”
宋重倍感不妙,然而還猜不透王師爺的意思。
麗娘已經知道了他們在打什麽算盤。
“要一人換一人是吧,我去!關我,換我丈夫。”
自打看見爹爹,雖然爹爹現在身體情況但多少見了人,宋貴貴本也認為這場波折總算過去了。
這下子才明白,沒這麽簡單。
王師爺厭惡地瞪了眼麗娘:“大膽刁婦,當衙門是你家嗎?還由得着你選誰替換?”
王師爺指着宋重,惡聲惡氣道:“就他,帶走!”
“不行!”
麗娘抓住宋重不放。
那是他的命根子,從小寶貝到手心裏,怎麽忍心他去蹲大牢。
有那麽一瞬間,麗娘幾乎想放棄丈夫了。
宋重再不經世事也能聽出其中門道,知道家裏這場禍事是怎麽也躲不掉了,當即燃起了男兒熱血,脖子一揚:“娘,甭擔心。我去替爹,你和姐姐先帶爹回家!”
麗娘淚珠斷線般留下,說什麽不肯松手。
“幹啥呢,本師爺沒工夫看你們演骨肉情深的戲,帶走!”
兩個衙役聽了指令,立刻上前,反手鉗住宋重的胳膊。
骨節發出咯吱的一聲,宋重臉色頓時更白了。
麗娘終于忍不住,正要上前……
忽聽一個怯生生地聲音:“別押我弟弟,押我吧。我弟弟将來要去考取功名的,不能去蹲牢底。”
因着暮沉天黑,加上王師爺本就睡得暈暈沉沉地被秦輕拍得還沒醒透,宋貴貴又一直站在弟弟身後,身材嬌小,被一直擋着。
這會兒,宋貴貴鼓着勇氣,踏步上前,就站在王師爺面前。
王師爺才看清了她。
這一看,王師爺徹底困意全無。
醒了。
醒得透透的!
王師爺是個拈花惹柳的貨色,家裏頭四個姨太太不夠,街巷子裏還專門置辦了一個院子來藏嬌。
王師爺自以為自己已經享盡人間美福,自诩跟皇帝老子的豔福查不了多少。
啥樣女人他沒玩過,環肥燕瘦,沉魚落雁,各個跟他幹過那說不得的勾當。
可當他看見宋貴貴,頓覺這輩子他娘的之前就不算見過女人。
跟宋貴貴比起來,那些能叫女人嗎?
宋貴貴就像月裏熟的紅石榴,能掐出汁來。
宋貴貴就像幽蘭靜軒之蘭草,婆娑乎人間。
宋貴貴就像豐盈之莊殊,貌潤珠圓。
宋貴貴就像涓水之細流,性沉詳而不煩。
王師爺那個心被撓得呀,癢瘙了。
宋貴貴不知名王師爺這些龌龊心思。當然,宋貴貴更不知道,梁孺見她第一眼的時候,也有王師爺此時此刻的感覺。
只不過,王師爺愛的只是皮相。
梁孺,為皮相所吸引,更在乎的是皮相下那顆他捉摸不透的心。
宋貴貴不懂,麗娘可不會不懂。
麗娘眼珠轉兩下,就看出王師爺的意思,心下松口道兒子得救了。
宋重見王師爺賊眉鼠眼瞄着姐姐,胸口頓時憋出一股正氣。
“別打我姐姐注意!”
王師爺咯噔一下被噎住,心思被拆穿總是不好的。
王師爺一面尴尬地撥須掩飾,一面琢磨着心裏小算盤。
大人讓宋貴貴兒子替牢,左右只是一說,橫豎都要押送上縣城送知府判決的。換誰不是替,押送個白面小子,哪裏有押送這水滴滴地嬌美人來勁。
路上,稍微動動手腳,美人還不服服帖帖送上嘴裏……
王師爺心裏笑開花,面上卻為難之色:“大人挑的是兒子,你一個姑娘家……”
麗娘忙接口:“無妨,無妨,左右都是替父收監不是。再說我家女兒巾帼之才,有膽有識,不像我家兒子沒見過世面,怕是會給大人們惹麻煩。”
宋貴貴雖然知道麗娘不疼她。再怎麽也巴巴地叫了她幾年的娘,卻未想到到頭來竟是急哄哄地把她往火坑裏推。
宋貴貴外柔內剛,被這樣逼了逼,原本怯生生地聲音頓時捋直了:“就我去替爹坐牢,望大人成全。”
倒真有幾分巾帼之範。
王師爺幾下算是看明白了這一家人的關系,順水推舟:“成,賣個人情,押走。”
宋重還想拉着姐姐,麗娘狠勁地掐了下兒子,耳語:“回去再想法子救你姐姐。”
宋重大驚,松了手。
宋貴貴倍感被抛棄,心絞痛。
看着姐姐瘦小孤單地身影進了衙門口,宋重心裏不是滋味,拳頭攥得緊緊地。
麗娘嘆了口氣:“先把你爹送回家吧。”
翌日。
梁孺晨起刻意提早了半個時辰,又特別梳洗一番,将自己收拾得體體面面,昂首挺胸闊步出門。
然而剛出了門邊,脖子裏鑽進一陣冷風,梁孺不禁抖了抖。
變天了呢。
今日,梁孺特意挑了一件透肉色絲綢緞衫,意欲再現宋貴貴那日偷窺他背顏之景色。
然而這件綢緞裏外絲滑,最是涼快,今日穿來倍感寒意。
梁孺在門外躊躇良久,內心掙紮,終于橫下心,轉頭關了大門,繼續雄赳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