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那衣服可不就是小了麽,緊巴巴地貼在梁孺身上。
梁孺一挺胸口,扣子繃得緊緊地快炸開了,扣縫裏面都透出了他硬實的肌肉。
梁孺低頭一看就尴尬了,可不是麽,扣子都快被撐破了。
“大概是我長高了。”
宋貴貴笑得更歡了:“你都多大了,還長高。”
梁孺抓抓腦袋,第一次臉紅紅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宋貴貴正色道:“你還真是奇怪,能在瓊琚書院讀書的人身份都不一般,你卻既不識字,身上還穿着不合身的衣服,我真是想不通。”
梁孺突然也表情嚴肅,半晌後道:“下個月我一定告訴你這些原因。”
其實原本宋貴貴并沒有多在意這些細枝末節,林子大了自然什麽鳥都有,尤其是達官權貴之人,更稀奇有些怪癖之類的。
但是梁孺這樣一說,宋貴貴反倒生了疑心。
“幹嘛要一個月阿,現在怎麽不能說了。”
“現在你還拿我當外人呢,不能說。”
這話說的,宋貴貴心裏想笑。
“一個月之後就不拿你當外人了?”
梁孺只是嘿嘿笑,再也不說話了。
隔了一會,宋貴貴有些心急:“剛才說的,除了需要一塊招牌,還需要怎麽樣呢?”
Advertisement
“還需要把你的胡餅改良改良,現在口味太單一了,樣式也單一了。”
宋貴貴想了想:“還能有什麽口味?”
“多了去了,甜的有芝麻,豆沙,棗泥,桂花白糖;鹹的你可以做醬肉的,梅幹菜,再或者放些蘿蔔幹什麽的也行。”
“放蘿蔔幹,那能好吃嗎?”
“我就是打個比方,你得一個個嘗試呗,最後才知道哪些好吃,哪些賣得多。”
宋貴貴高興道:“有道理,我把你說的都記下來。乘下午的時候生意少,正好有時間試着做做,你還可以幫着吃不是?”
聽到宋貴貴想到他能來幫忙,梁孺精神頓時抖擻了:“那當然。不過,我接着還要說的就是,你完全不用下午在這裏看着餅爐一下午。你不是要去看書的嗎?下午去看書,傍晚之後再賣餅。”
“傍晚之後……”
這樣子回家就會很遲了,宋貴貴猶豫不決。
“你要想賺錢,肯定得傍晚以後一直賣餅。你的胡餅本來就管飽,你還做那麽大一個。一般人早晨買了買不多,有幾個能像我似的。下午更是了,誰沒事下午會去吃大餅的。倒是傍晚以後,你的胡餅成了最好的晚飯。”
宋貴貴沒有聽到重點,倒是聽梁孺說自己能吃時候樂開了,故意打趣他:“你方才說什麽?什麽有幾個能像你似的是指什麽?”
梁孺聽出小姑娘是故意這樣問,也不惱:“就是沒我能吃。”
宋貴貴眼睛彎彎的瞄着梁孺:“那幸虧你生在福貴家室,要是挨到窮人家可是頓頓餓的慌。”
梁孺聽了後表情怪怪的,又是沒說話。
不一會兒,就陸陸續續上生意了,宋貴貴忙了起來也顧不上再跟梁孺聊。原本宋貴貴只當梁孺就是在邊上玩一玩,幫不上她什麽忙,可沒想到他還挺能幹。
宋貴貴算術不好,收銀兩找錢一向頭大如鬥。梁孺一來全攬下了這個活計,她就可以安安心心只做餅。
小姑娘再能幹終究也是力氣有限,一上午和面擀餅的胳膊早就酸溜溜的。梁孺看出來了就自告奮勇地要替她和面。宋貴貴拗不過他一直在旁邊聲聲念叨,就給他試了試,沒想到梁孺做得不僅有模有樣,還做得很好。
和面歸根到底就是力氣活。梁孺個子大,膀子粗,自然力氣大。他和出來的面比宋貴貴的多了幾分勁道和彈性,做餅的時候更容易塞陷,面皮不容易破,面餅也不容易散。
一句話,宋貴貴對這個無償勤雜工滿意極了。
就這麽配搭着做了一上午,時間過得飛快,宋貴貴根本不覺得累。
“怎麽樣,我幹得不錯吧。”
梁孺似乎非常容易熱,這會兒幹了點活更是滿頭大汗。
宋貴貴不好意思讓他幫這麽多忙:“是多虧了你,又是幫我收錢又是幫我和面。今日我擠出來的時間比平常多賣了好幾扁的餅,要不,我折算你工錢。”
梁孺上一刻心情還在熱火朝天,宋貴貴一提算他工錢,他立馬如同冰天雪地裏被人潑了一盆冷水,透心涼。
敢情這一上午殷勤白獻了,人家還是沒把領自己的情,純粹當小工了。
梁孺琢磨着是不是使錯了力氣,用錯了勁,這樣下去小姑娘什麽時候才能跟他距離再近一步呢。
宋貴貴看梁孺皺着眉頭,臉色很難看,不曉得哪裏得罪他了。
“你是不是嫌錢少呢。我知道,我賣一天胡餅也許比不上你一頓飯錢。”
梁孺眉頭鎖得更深了,怎麽小姑娘越想越偏了,越想越跟他生疏起來了。
宋貴貴着急了:“那你想要什麽,我該怎麽報答你呢?”
梁孺眼睛亮了亮:“你是為了報答我才要給我工錢的嗎?”
“不然呢?”
原來心裏還是感激自己的,梁孺心裏堵得大石頭一下子移開了大半。
“可我不需要錢。”
宋貴貴為難了:“那怎麽辦呢。”她不想随便就欠了他人情。
“要麽……”梁孺猶猶豫豫:“你到我家幫我做兩天飯行不行?”
“那怎麽能行!”
宋貴貴脫口而出,想都沒想就拒絕了。暗想這梁孺是餅吃多了吃撐了吧,她一個黃花大閨女,無緣無故給一個大男人做飯本就不合适,更何況去他家裏。
這這這,他是如何想出這個主意的。
“你別誤會啊!”
梁孺見宋貴貴惱了瞪着他,一時也慌了起來,急了一頭汗,連連拍拍嘴巴,心想這都說了些什麽呀。
“我……我家沒有別人,就我一個人在這裏住。而且平時就我一個所以我從來不做飯,時間長了其實嘴挺饞的,這幾日吃你做得餅這麽香,所以才想着你能給我做點飯挺好的。”
宋貴貴剛想說話,梁孺又急着道:“而且!你不還需要塊匾做招牌的麽,所以你得去我家看那一塊合适。或者我卸匾的時候你還能幫點忙,這也能報答我。”
看他生得高大威猛,卻瞧見他小心翼翼找着諸般理由解釋的樣子,宋貴貴不知怎麽得心裏就不生氣了。
心裏不生氣了,但是臉色還是黑的。
宋貴貴故意扳着臉,一下午都不說話。有生意招呼生意,沒有生意她就安安靜靜地看醫經。
梁孺心裏可不是滋味了,後悔自己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讓宋貴貴回家,原本也沒有想做什麽。梁孺說的句句屬實,那個家稱不為家。整個院子連只鳥都沒有,就是他爹娘為了他上學在鎮上臨時租下的宅子,平日就他一個人居住。
爹娘家的小李每個月也才來一次……
哎,梁孺腸子都悔青了。
該怎麽辦呢,梁孺整整一下午絞盡腦汁在想如何賠不是。
如果宋貴貴再理他,第一句話他該說什麽才能讓她感到自己的誠意。
如果宋貴貴一直都不理他,明天也不讓他幫忙賣餅了,也不要他的匾了,那怎麽辦呢。
梁孺覺得心窩裏面一抽一抽的,酸酸的好難受。
宋貴貴也是心猿意馬。
她看得出梁孺心情不好很難過,有點不忍心,但是又放不下臉面。
宋貴貴一直想着若是梁孺再跟她說一句話,道個歉或者再解釋一遍,她就不耍他了,就告訴她自己沒怪他了。
可是宋貴貴左等右等,沒見梁孺出半句聲音。
他乖乖地在一旁坐着。
沒生意的時候,宋貴貴看醫經,他就也在旁邊偷偷瞄。
宋貴貴已經知道了他不識字,看不懂,但是不知道他還一直看些什麽。
有生意的時候,他就騰地一下筆直地站起來,但是沒有宋貴貴的指示也不敢瞎幫忙。呆頭呆腦地看着宋貴貴招呼客人,忙活一切,然後再用一種難看的傻笑目送客人而去。
這麽着,弄到快黃昏的時候終于有個大叔買完餅後對宋貴貴豎起大拇指贊她:“小姑娘有出息啊,年紀小小的就收了這麽一個大個子徒弟!”
宋貴貴羞得耳根通紅,斜眼卻看梁孺美滋滋地朝人家點頭作福。
待人家走了,宋貴貴趕緊道:“以後別亂說是我徒弟什麽的。”
“嘿嘿,我只是怕越描越黑,欲蓋彌彰。”
“呦,”宋貴貴嗔他:“你這會兒遣詞用句挺順的。”
梁孺謙虛道:“靈感凸顯。”
眼見天色就要黑了,宋貴貴恐怕又要走了,梁孺心裏難受:“今天還是很早收攤嗎?還去圖書室看書嗎?”
宋貴貴搖頭:“今天不去了。”
她得先考慮考慮怎麽才能多賣些餅,把馮二狗的錢還上。一日不還錢,她就安不下心來。
梁孺見宋貴貴不說話,以為她又不高興了。
待到宋貴貴收拾好攤位,推車離開的時候,梁孺破天荒的沒有跟上來,倒叫她奇怪了。
宋貴貴轉身回頭看他。
梁孺三步并兩步追了上來:“怕你不高興,不敢跟着你了,每次你都不讓……”
看他高高大大的身材,自己才到他的胸膛,卻這麽小心細語地對自己說話,生怕惹了她不愉快。
宋貴貴的心裏頭酸酸軟軟的,還從來沒有人會這麽在意顧忌她的情緒。
就是娘親,也沒有過。
見宋貴貴眼眶裏開始紅紅的,梁孺更緊張了:“怎麽了?你要是不高興,以後再有人說我是你徒弟,我跟他解釋清楚好不好。”
沒有想到他還在為了這個以為自己生氣,宋貴貴又想哭又想笑。
咬着唇搖搖頭,憋不住輕松笑了下,又突然覺得委屈,這麽着兩滴大眼淚就掉了下來。
“我走了。”
宋貴貴輕輕擠出來兩個字,說罷頭也不回,推着餅攤,急忙離去。
再待下去,還不知道會幹出什麽丢人的事情了。
宋貴貴就這麽走了,梁孺徹底蒙了。看到宋貴貴笑了,他心裏頭一松。可剛一松就看見宋貴貴掉了眼淚,他心裏頭不是滋味。
在街頭站了很久很久,也不知道該幹什麽。
梁孺很想很想跟着宋貴貴,送她回家,哪怕就是遠遠的跟着就好。可是他不敢這麽做,宋貴貴已經哭了,萬一被發現了,她以後肯定都不理他了。
梁孺發現,他看不得宋貴貴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