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二日天還沒亮,稻穗就帶着崔元寶站在了阮古墨門外。
雖說算不上天寒地凍,到底也是清晨露重,稻穗凍得又是想咳,又是想要跳腳。
稻穗伸出手指擦拭着鼻子,回頭看着恍若無事的崔元寶,又是羨慕又是惱火。
要不是因為他,此刻自己也在屋內安穩睡覺呢。
可真的很羨慕他仿佛并不冷一樣...
稻穗忍不住問出口:“你不冷嗎。”
“我冷啊。”崔元寶理所當然道。
“那為什麽看你好像不冷啊。”
“我不說你能知道我冷嗎。”
他說的很有道理啊,稻穗深以為然的被折服了。
日頭漸漸升起來了,也暖了許多,打哈欠已經不能緩解困倦了,稻穗幾乎要昏昏欲睡了,畢竟他從未見過,自家少爺這麽早出房門的。
稻穗憑借殘存的清醒盤算着,我是坐在門口的游廊上呢,還是坐在院內的石凳上呢,總不好坐在少爺門口吧。
不過,坐在門口才能第一時間聽到少爺的召喚,畢竟他是忠誠愛主的書童。
稻穗确定了位置,正在門口低着頭原地轉悠,房門突然被人從內踹開,驚的稻穗剎那徹底醒了。
“少,少爺?”
阮古墨身着底褲,光着上身,面色兇惡道:“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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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元寶跟着稻穗的腳步,保持着目不斜視,絕不亂看一眼。
阮古墨對于看上去低眉斂目的崔元寶,覺得順眼了許多。
稻穗有心想要上前給崔元寶打個樣,讓崔元寶至少知道該怎麽做,在自家少爺明顯恐吓的眼神,默默的退後了兩步,心內默念着崔元寶你自求多福吧。
“為我換褲子!”
崔元寶疑惑的看着阮古墨,很想問出口,少爺你是自己沒長手嗎?這麽個活你還需要別人伸手?
稻穗見崔元寶似是恍若未聞,忙在他身後推了他一把,低聲呵斥道:“少爺叫你,你沒聽到嗎?”
得,誰讓人是大爺呢,崔元寶痛快的認命了。
順着稻穗的眼神看見了擺放在床邊的黃花梨櫃子,在順着稻穗的示意翻到了最上層,找到了一疊月白色的綢緞底褲。
真是奢侈...
崔元寶心內腹诽着,并不敢表現明顯,上前蹲下扒開了阮古墨的褲子,心內想着非禮勿視非禮勿視,權當做是一塊爛豬肉就好了。
可仍是忍不住偷瞄了一眼,然後心內極度鄙夷,恨透了自己的行為。
讓你欠!崔元寶想要給自己一嘴巴。
“去!一會去給我洗衣服!”阮古墨頤指氣使着。
崔元寶溫順的為阮古墨穿妥了衣裳,捧着阮古墨的衣裳臭襪子,退出了屋內。
阮古墨是惡劣的将自己的襪子踹進了糞桶,再拿出來讓他洗嗎?想來,阮古墨不像是會做出這種事的人。
崔元寶好奇靠近了阮古墨換下來的衣裳,用力嗅着空氣中的味道,并沒有什麽異味,再三确定,的确如此。
那有什麽值得為難的,崔元寶想着。
既然如此,幹脆動作麻利的去廚房燒水,畢竟憑着他淺薄的生活經驗猜想着,綢緞這種東西,不能用冷水硬洗吧,他的手受得了,綢緞能受的了嗎?
為什麽防止給自己作禍,崔元寶決定謹慎一點。
經過了早上的折騰,阮古墨勉強算是順心順意,吃過早飯後,厭了稻穗一直打哈欠,索性攆他回去睡了,稻穗自是千恩萬謝,只是留下阮古墨一個人,突然覺得有些無趣。
既然如此,索性去看看崔元寶。
阮古墨很好的給自己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是敦促下人有無認真幹活,要做一個賞罰分明的主子。
我真是一個好主子呢,阮古墨心內美滋滋的想着,順着游廊走到了後院,正見崔元寶忙着劈材,匆匆忙忙的趕進廚房添柴,忙的不亦樂乎。
哼,總要叫你知道我的厲害的。
阮古墨決定躲在暗處,看得究竟。
過了些許,崔元寶放慢了腳步,從屋內拿出兩只小盆子,分開浸泡了阮古墨的衣裳,神情認真嚴肅,仿佛在做什麽重要的事一般。
短暫的空閑內,竟悠聲的哼起了小曲。
嘿?阮古墨詫異了,他不會有不自然的嗎?
這是給別人洗衣服啊!洗貼身衣裳啊!而且還是一個不對付的人的啊!
崔元寶你是沒有腦筋嗎?
這樣也覺得無所謂嗎?
崔元寶認真的揉搓着阮古墨的衣裳,神情中沒有絲毫的難堪,仿佛在洗自己的衣裳一般,搓洗的謹慎小心。
阮古墨終是忍不住了,打不得邁了過去,在崔元寶身邊站定。
“诶?少爺?你怎麽來了?”
“崔元寶你和誰說話呢?你像是個仆役的樣子嗎?”阮古墨忍不住怒火,罵道。
崔元寶哦了一聲,忙站起身來,将兩只手用力的在衣襟上擦幹,低眉斂目的站妥,恭謹的問道:“小少爺,您怎麽貴足踏賤地了呢?”
“用你管!”
“我這不是随口了麽...”崔元寶小聲的嘀咕着,阮古墨未曾聽得清楚,喝道:“你說什麽?”
崔元寶剎那換了一張臉,谄媚的笑着:“小少爺,我什麽也沒說。”
“饒了你這遭!”阮古墨冷哼道,再想想萦繞在心底的問題,雖是很想要問出口,又怕被崔元寶笑話,有心想要委婉轉折,又想不出怎麽說合适。
“多謝小少爺,多謝小少爺,那小少爺我繼續浣洗了。”崔元寶假笑着,見阮古墨不說什麽反駁的話,利落的蹲下身繼續忙着,他可不想小少爺還有什麽後招在後面等他,讓他吃不上飯。
面對崔元寶絲毫不走心的浮誇感謝,阮古墨終是神情怪異問道:“給別人洗着貼身的衣裳,你不會覺得不舒服嗎?”
這有什麽好難堪的,崔元寶不以為意,依舊神态自若的洗洗涮涮。
不過既然阮古墨這麽好奇,崔元寶總歸要壞心一些了。
“大約是因為我看衆生平等吧,此刻要是我給什麽牲畜洗弄髒了的東西,也會心情平靜。”
啥?阮古墨幾乎要怒了,拿他比拟牲畜?
崔元寶你真是找打!
奈何一時間唇笨舌愚,竟然說不出反駁的話,阮古墨越想越氣的氣呼呼走了。
望着阮古墨遠走的背影,崔元寶忍不住抿嘴笑着。
當真是小少爺。
将阮古墨的衣裳妥善的曬好後,崔元寶出神的望着晴空萬裏,不禁惆悵,當真是難得的好天氣。
可接下來要做什麽呢,來來往往的人衆多,但并未有人搭理自己,滿府上下去尋稻穗,卻是尋不到。
崔元寶很是悵然的蹲在了房檐下,總不能什麽也不做吧,自己會覺得過意不去,對不起月例銀子啊。
要不然守着衣裳吧,崔元寶勉強給自己找了個活。
一覺醒來,天色漸晚,稻穗心滿意足的在被窩裏伸着懶腰,心裏盤算着,也不知今日少爺和崔元寶怎麽樣了。
不過,稻穗婆娑着下巴,出神的想着,自家這位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少爺,哪懂什麽其他的幺蛾子。
算了算了,不管怎麽說,先去看看吧。
稻穗下定決心,掀背下床。
阮古墨一直在屋內生悶氣,氣的連午飯也未曾吃,稻穗小心翼翼的放緩腳步,邁進屋內,想要出聲又是不敢。
“少爺...?”
“死了!”
“別啊別啊。”稻穗忙陪笑着:“這是大多的氣,也不能自己咒自己不是。”
阮古墨癟着嘴,氣鼓鼓的看着稻穗,說不出莫名的委屈。
“眼看着要吃晚飯了,少爺有什麽想吃的,我去吩咐小廚房...”
“我不想吃。”阮古墨賭氣道。
“別啊,少爺。”稻穗繼續哄着:“總不能和自己過不去吧,既然沒什麽胃口,香煎鴨子配上白米粥如何?臘味叉燒也可啊。”
阮古墨眨巴着眼睛,想了好一會,頗有些不甘心。
“我想吃肉。”
“好,少爺想吃什麽都好。”
“我想吃烤雞,魯菜。”
“好好好,”稻穗笑靥如花的應了下來:“糖醋裏脊,絲瓜小酥肉,少爺覺得怎樣,我去吩咐小廚房。”
阮古墨很猶豫的點了點頭,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中午并沒有吃飯,被忽視的腸胃,此刻再次雀躍的歡騰了起來。
稻穗找到了翹首以盼的崔元寶,并未多說什麽,崔元寶心內慶幸,總算是能找個人問一問晚飯是何着落了。
阮古墨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見到崔元寶也是有氣無力,一頓狼吞虎咽後,才算是有了精神。
稻穗正準備帶着崔元寶撤下去,轉念想一想,開口道:“少爺,能否賞菜?”
阮古墨停下喝茶水,半眯着眼睛看着稻穗,頓時悟了。
“你們也辛苦一天了,一起吃了吧。”
這麽好?崔元寶開始有些摸不清頭緒了。
稻穗站在桌子旁,率先盛了完飯遞給了崔元寶,崔元寶接過來邊道謝,已在凳子上坐穩了。
“不準坐着吃!”阮古墨認真的吼道:“去旁邊蹲着吃!”
這一嗓子吼完,壓在心頭的火氣才算是消散了些許。
崔元寶從容的快速夾走了盤內看得到的肉,極度配合的不反駁,躲到一旁陰暗的角落蹲下大快朵頤。
真是的,有肉吃,還在乎在什麽位置吃嗎。
阮家少爺真是太小看他了,他是那麽在乎的人嗎。
崔元寶滿足的咀嚼着嘴裏的肉,還是肉香啊。
有肉吃好滿足啊。
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