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這人在葳蕤院裏和幾個粗使婆子磨牙根,她面目生得普通,言行又十分粗魯,實則已經成了旁人眼中的笑料。
滿打滿算不過長了十六個載的人,怨憤惡毒全寫在臉上叫人一看便知,這些老婆子活了幾十年什麽沒見識過,有一人當即就調笑開了:“三姑娘再如何那也是大太太養大的,算作嫡出的姑娘,外頭見了都要行個禮打個千兒,正正經經的小姐。就是稍微嫁得差了些,太太也給人置了滿滿六十四擡嫁妝,出門子是大爺親自背出去的,照樣金貴得很,你個小丫頭且在這裏酸些甚,仔細被大風閃掉了牙,若再叫大太太聽到一二句,你這小命怕是要沒了!”
旁幾個人聽了哄一下笑開,更有接着開她玩笑的,“巴巴跑去外頭偷看外男,想是也恨嫁想男人了不成?”這話亦是粗俗不堪,全不顧及姑娘家的臉面了,越發惹出更大的哄笑之聲。
這人臉色乍紅乍白好不難看,随後就是重重呸了聲道:“這般拍人馬屁人家也不能回來給賞,倒是白費一番口舌!”說完就轉身跑了。
這事當晚就傳到了正德院,周夫人冷笑,她沒有給女兒弄陪嫁媵妾的習慣,不能容忍這樣的東西壞了規矩,過了兩日就讓人把人送出去了。
沒一個人說什麽,甚至都不在意,大老爺更不會管,在他眼裏他從沒放過那些人是他的子嗣。
再說魏亭和楚令意回門當天吃了一頓午飯,到了下晝天擦黑前就告辭離開,返回了魏家。
北街這條胡同住的都是同魏家一樣的普通門戶,如今正是對嫁到魏家報恩的這位侯府小姐好奇的時候,馬車進進出出弄出的動靜不小,就有人開了門伸出頭來張望。
但見外頭好幾輛馬車,分明去的時候才一輛馬車去,回來侯府回了這麽多禮來,這些人意不禁再次羨慕魏亭的好命好運,這哪裏是娶妻啊這分明是娶回來一樽金娃娃。
侯府裏給的東西太過,吃的穿的用的都有,王氏和兩兒媳婦又看直了眼,心裏直吸氣。
魏大成不管這些,只是叮囑王氏收拾東西,道明日該回鄉去了。
魏大成很惦記着去鄉開他的診館,他行了半輩子的醫,一日不給人看病心裏就不舒坦,總想着不能堕了傳家的道。
他呼呼呵呵的吩咐,王氏即使不願意也不好不聽話,王氏是真不想回鄉下,城裏的日子不好過嗎,她這三兒媳婦嫁妝成堆腰包鼓鼓,闊綽得很,就算養一大家子人都養得起。
然她也知道此事承諾了侯府的,若現下不去鄉下,指不定明日侯府就讓小兒子和三姑娘一起搬去新宅子去了。
王氏只能應了,口氣不好地吩咐魏大嫂魏二嫂去收拾東西,那兩人也是難受得緊,楚令意那裏多少好東西啊,她們走了豈非一點都沾不上了?想想就覺得心頭嘔血。
好在楚令意的嬷嬷還是懂些禮的,第二日一大早,魏家一家正在外頭牛車上整理行李,劉嬷嬷吩咐小丫頭搬了許多東西出來,都是昨日回門從侯府裏帶回來的,塞了好些進車裏,只說是楚令意吩咐的,做兒媳婦的孝敬公婆的,王氏的臉色好看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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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家子人走了之後,宅子裏一下子空了,更許多安靜許多。
內院裏就完全是楚令意的地方了,對魏亭來說裏頭住着滿屋子的姑娘,他自覺自己一個男人住在裏頭不妥當,再者楚令意見着他都是冷眉冷對的,其實沒必要,魏亭心想整日這麽動怒動氣容易傷肝傷胃,索性他自覺些,搬去外院。
外院也是整一個院子,大得很,足夠魏亭一個人住。
魏亭去看過了,格局和內院這邊相差無幾,朝南的房間也是五開間,除去正廳不算,魏亭得右邊的兩處當做休息的,內裏一間充作寝間,外一間幹脆計劃改了看書學習用的地方。
只是眼下屋裏還空落落只有一張床,別的什麽都無,需要的家具都得去買。
然魏亭現在身上一個銅板都沒有,王氏覺得自己兒子娶了一個富娃娃以後就是吃香的喝辣的哪裏會差銀錢使喚,所以這次走的時候也沒給魏亭塞幾個錢。
魏亭嘆了一口氣,想着慢慢來錢以後會有的,他去了內院正房之前自己休息的屋子,将兩床棉絮抱起來往外走,朱筆先看見了遲疑片刻,問:“少爺您……這是作甚?”
魏亭腳步稍頓,随即開口:“我占着那間屋子倒叫你們三姑娘東西沒處放,外院如今空着我住過去正合适。”
他這話說的也不算錯,楚令意的東西的确是多,除了擺出來用的,餘下那些全鎖在西邊兒廂房,幾間大屋放得滿滿當當,魏家一家人那幾日全是歇在外院的。
魏亭也只是告知一聲,不等朱筆說什麽,就就擡腳走了。
朱筆在原地跺了跺腳,擰着眉輕輕哎了一聲轉頭就去了裏屋。
魏亭愛幹淨,一個人去外院将朝南房這自己以後要活動的幾間全部打掃了一遍,之前的舊家具已經在魏家第一次搬家時算搬去鄉下,唯一一張床還是魏家準備成親那段日子打的,也是新的。
想要錢置辦東西就要盡快工作。
魏亭有這身體的記憶,自然知道魏大成是大夫,魏家往上再數幾輩都是行醫的,于是那日就去找魏大成說自己以後也要走此道,讓魏大誠将讓他醫書給他學習。
魏大成一開始不信還訓斥了魏亭一頓,後見他言辭懇切,态度也不似以前吊兒郎當,姑且信了一兩分,心中還道莫不是真的成家了懂事了?這才找出自己以前看的幾本書和一本筆記一并給了魏亭。
魏亭抽空看了,不是什麽複雜東西,他拿來本意也是先做一個參考。他的計劃不是先死啃書本,再說也沒那麽多時間,魏亭自己一肚子學識都沒實踐發揮出來,他的問題在于不會診脈,對此道一竅不通,所以決定先摒棄內症內科,他瞧些外症還是可以的。
趁着時間還早,魏亭背着個藥箱子就出去了,他尋着身體記憶打算出城去周邊遠郊看看。
魏亭出門,一下子有人報到內院,傳話小丫頭不進去站在門廊下道:“朱筆姐姐,少爺出門了。”
朱筆從魏亭搬出去後就憂心忡忡,回來就跟劉嬷嬷道:“這該怎麽是好,姑爺竟搬去了外院。”
劉嬷嬷奶大的三姑娘,自來将姑娘看作親骨肉似的疼,什麽規矩她不懂,不過因着偏疼寵愛是以說三姑娘那些話都不疼不癢,原先對着魏亭不上心不過是看菜下碟,若換個高些的門戶,定是不允許三姑娘這般作弄的。
但魏亭着着實實和劉嬷嬷猜測的大相徑庭,原先揣測這魏家不是什麽好人家,魏亭亦不過見識短淺的粗鄙人,一無才二無能,相貌更是普通,年歲不小卻游手好閑沒個活命的本事。他家于做官上更是無緣,祖上就沒走這條路,後世子孫自然無人舉薦,且看着這一輩子就是個蓬門陋戶。
三姑娘有怨氣在正常不過。
而這樣的人乍然攀上侯府千金,未嘗就沒有那些龌龊心思,劉嬷嬷想得好,頭一個就是要幫着姑娘将嫁妝錢財牢牢把住。這世上多少吃軟飯的男子,更甚者有那軟飯硬吃的,用着妻子的東西過過反過頭來卻要欺負妻子。
小時大姑娘三姑娘偷看話本,裏頭就有些富家女兒私奔與書生定情戲碼,周夫人發現後怕她們被帶壞心思便親自帶着教導一夜,同他們道話本不可輕信男子更不可輕信。
劉嬷嬷心中有一杆稱,盤算着姑娘嫁來了魏家,先說雖有侯府在上頭鎮着魏亭不敢造次,可終究嫁出去的女兒就是別人家的了,無法事事上娘家門,更遑論姑娘嫁得不體面,府裏老太太也不喜歡。
世人皆愛挑軟柿子捏,是故劉嬷嬷一開始就任由楚令意撒了一回癔症,将這不好惹不好欺的面目立起來,魏亭就不好下手。
原本是這樣打算的。
卻料來魏家之後,這一大家子與之前推測的都相差無二獨獨魏亭與衆不同。
新婚之夜被請出洞房默不作聲更沒發怒生氣,之後兩日更都是自覺住在偏屋。
而現下,魏家父母兄嫂一行剛走,魏亭索性還搬去外院住下了。
劉嬷嬷活了幾十年的人此刻也有些摸不清人的脈了。
心裏思緒重重進了屋子,見楚令意在窗下案臺上看書,徽墨和臨紙在一旁小塌上做針線活,劉嬷嬷就說:“姑娘,姑爺那邊搬外院了。”
楚令意筆下打個停頓都不成,淡淡說:“豈非正好。”
臨紙一邊飛針走線一邊也忍不住插了句嘴,“先前魏家一大家人都在,又不懂規矩,內院外院進進出出的惱人,姑娘屋門都不好出一步,現下好了,外院本就是男子住的地方,總待在內帷厮混亦不甚好。”
“呸呸!”劉嬷嬷趕緊拿手指戳了一下臨紙,“你這丫頭說的什麽渾話,越發沒個規矩!”內帷厮混這四個字的确不妥當,先不說魏亭,這一屋子丫頭都成什麽了,連帶三姑娘名聲都污了。
臨紙也反應過來了,臉色一白,趕緊同楚令意認了錯。
劉嬷嬷小懲大誡罰了她半個月俸祿。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