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大早上, 薛雁南便就在院中練劍,吳意候在一旁。
吳意看得出來,世子心情不愉。
若他猜得沒錯,估計是因為再回到武昭王府的柳織織。
他心下越發覺得世子奇怪, 以世子的性子, 既然答應王妃将柳織織接回, 就不該再糾結什麽。大不了, 若柳織織再做什麽惡, 趕走便罷, 又何須将注意力放在對方身上?
正是他如此想時, 薛雁南收了招。
他馬上遞過帕子, 給其拭劍。
薛雁南面無表情地将劍拭幹淨, 便收了劍往外走。
吳意跟上問道:“世子這是要去何處?”
薛雁南未答。
迎面恰遇景初再次造訪, 景初頓足等着他離近,便轉身與他一道前行, 側頭也問:“你這是要去哪裏?”
薛雁南仍未答,只往北走。
景初看向後頭的吳意。
吳意摸了下鼻子, 猜測世子估計是要去柳織織那裏。
最了解薛雁南, 确實莫過于自小陪他長大的吳意,後來,他們真随着薛雁南行到了柳織織的閨院。
吳意的心情,逐漸變得更複雜。
薛雁南稍頓,邁步行入。
他們踏進時,忽聽到亭子後面的池中有聲音,便同時止步看過去,未想見到柳織織的腦袋由水裏伸出。她利落地游到岸邊甩了甩海藻一般的頭發,便濕漉漉地出了水, 頗為愉悅的樣子。
站在薛雁南他們的角度,她現在就像一只由水中出來的妖。
明明純淨得過分,卻透出渾然天成的魅麗。
水的包裹下,她的身姿也更顯綽約。
讓人難以移開眼。
柳織織不乏憨态的抹了把臉上的水,定眼見到薛雁南他們,便稍愣了下,馬上側過身去:“你們來做什麽?”
薛雁南總算說話:“你又在做什麽?”
他的聲音依舊沒溫度。
柳織織轉頭看了眼景初這個外人,想到現在的氣候很涼,正常姑娘家是不可能入水游泳,何況只穿了這點衣服。
她稍思,便道:“我不小心掉到水裏了,好冷,我去換衣服。”
才不冷,她舒服得很。
可不想外人起疑,她只能故意顫顫地跑進屋裏換衣。
景初挑了下眉,瞧向薛雁南。
薛雁南的反應不大。
柳織織換衣的速度不快不慢,她再從屋裏出來時,穿得挺厚。
她将薛雁南他們都瞥過,靠近問道:“說吧,要幹嘛?”
薛雁南寒涼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仿佛想将她臉上看出個窟窿,好一陣後,他才問道:“你到底在耍什麽花招?”
柳織織揚眉:“耍花招?”
因景初在,她說話有所顧忌:“我可沒耍花招,是寧姨看我可憐,就把我接回來了,我之前跟你說的話都是真的,以後我也不會對你耍什麽花招,至于信是不信,那就随你。”
薛雁南抿唇,仍盯着她看。
柳織織知道他對自己的成見很大,也沒興趣急着去扭轉什麽,反正除了尋求庇護之外,她不會做其他。
時間長了,她遲早能洗白自己。
她唯一的麻煩,只有唐離。
不等薛雁南再說什麽,她擡了擡自己的胳膊,笑道:“你看我穿得這麽板正,可不是為了招呼你,我去玩啦!”
話罷,她輕松地越過薛雁南他們往外去。
首先跟着轉頭的是景初,他一直在不動聲色地打量她。
不一樣,真是太不一樣。
直到見不到她的身影,他才回頭看向一動不動,不知在想什麽的薛雁南。其實說起來,這兩人都變得不一樣。
薛雁南立了會,才轉身離去。
景初稍頓,便跟上。
兩人行了段路,景初看了看薛雁南,問道:“你特地往這裏跑一趟,難道就為了質問她那麽一句話?”
薛雁南沒給回應。
景初習慣對方的沉默,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又道:“自我過來,你總共就說了兩句話,都是跟柳織織說的。”
薛雁南的腳步,隐隐頓了下。
景初拍了拍薛雁南的肩:“這不像你。”
以前的薛雁南對柳織織是何态度,周圍的人都有目共睹,他哪裏會對她說一個字?只會忽視個透底。
更別說,特地來找她。
後面的吳意想說,世子還總是因柳織織走神呢!
簡直是見了鬼。
柳織織踏出王府,難得有一次自己出來逛,是沒人跟着的。她瞧了瞧周遭,發現沒有童落的身影,便往左拐。
後來拐到街上,她恰遇出來給她采買的音音。
音音見到她,馬上白着臉福身:“姑娘。”
明顯還是非常怕她。
柳織織朝其笑了笑:“你回去,我自己去玩玩。”
“是!”
音音又朝她福了個身,低頭越過她離去,瞧着似有些劫後餘生的感覺,可想而知曾經的女配有多兇。
柳織織瞧着音音離遠,輕啧了下。
她哪裏不知道,這丫頭是變着法子離她遠些。
她收回目光,繼續悠悠地閑逛。
就在前方不遠,一處頗為安靜雅致的酒樓上,戚若瑤正坐于最靠近護欄的桌旁,她的身邊立着素緣。
她單手撐着腦,瞧着樓下人.流在思些什麽。
直到素緣出聲:“姑娘,是柳織織。”
戚若瑤聞言回神,循着素緣的目光看去,便見到剛買了一串糖葫蘆的柳織織正朝這邊逛來。
瞧起來,還真是過得不錯。
戚若瑤冷下臉。
也是,終于又離雁南近了,也難怪心情好。
對于這柳織織,她始終不會放在眼裏,既然對方送上門,她也不會手下留情,便倏地捏碎一個杯子,拾起一塊碎片朝柳織織射去。那碎片的準頭與速度,昭示着戚若瑤的武功極高深。
但眼見着她即将殺掉柳織織,忽地一顆石子橫飛過去。
叮——
柳織織聞聲,立即擡眸,便見到在她前面約莫兩米的地方,一顆石子打落一塊似乎是将要射中她的碎片。
她愣了愣,循着感覺擡眼。
她看到酒樓上,正立于護欄邊的戚若瑤。
因離得遠,她看不清對方的神情。
她想了想,所以是戚若瑤再次果斷地要殺掉她這個本該輕易死掉的炮灰,然後暗中有人救了她?
如此看來,戚若瑤的臉色肯定不好。
救她的人,應該是薛雁南的人,畢竟她已讓薛雁南派人盯着戚若瑤。不過,也不排除薛雁南比較細心,另外也派了人保護她。
柳織織本不想理會戚若瑤,卻被素緣跳下來擋住去路。
素緣道:“姑娘讓你上去。”
柳織織覺得這戚若瑤當真是煩人,怎像狗一樣,非得咬着她不放?
知道對方不會讓路,她上去作罷。
戚若瑤坐回桌旁,待柳織織離近了,便嘲諷道:“怎麽?暗中保護你的人,是王妃派的?你挺本事。”
柳織織坐下,倒是忘了,武昭王妃也會派人保護她。
但她故意道:“是薛雁南派的人。”
她沒必要顧忌戚若瑤的心情。
戚若瑤聞言,神色果然微變,但只是一瞬間,她又恢複常态:“你何必自欺欺人,你我心知肚明,對雁南來說,你不過只是一條微不足道的狗,他又怎麽可能保護一條他厭惡的狗。”
這話說的……
柳織織素來沒什麽氣性,她撐着腦袋繼續吃自己的糖葫蘆,只道:“有事說事,別就知道逞嘴皮子功夫。”
她是真不喜歡吵架,嘴臉太難看。
何況她不在乎薛雁南,更不在乎他怎麽看她。
戚若瑤不喜柳織織這副态度,好像不管她怎麽做,對方都無所謂,反倒顯得她極沒風度似的。
以前的柳織織,哪會這般耐得住?
她壓下不悅,說道:“你別得意忘形,以為有武昭王妃護着你,你就能高枕無憂,你可知我為何在這裏?”
柳織織只聽,不答。
戚若瑤涼涼勾唇:“我在等雁南,正打算讓他把你交給我,你覺得,他會不會把你交給我處置?”
話雖如此問,她顯然是堅信薛雁南會依她。
柳織織說道:“你既知我已回武昭王府,那肯定知道我是為何回去的,你是要薛雁南為你違抗他的母親?”
戚若瑤頗為嚣張:“又如何?”
柳織織一言難盡地扯了下嘴角:“你倒是挺自私,也更自信過頭,你又怎麽确定薛雁南能為你做到這地步?”
戚若瑤道:“憑我是他的心尖人。”
心尖人……
柳織織思起,薛雁南确實很在乎戚若瑤。
戚若瑤又道:“而你的存在,只會對我不利,他自己迫以無奈不對你出手倒也罷,怎麽可能不向着我?”
柳織織聞言,有些沒了底。
其實薛雁南确實是迫以無奈,才不動她,甚至是幫她。但若是他的心尖女主非得要走她,甚至是軟硬兼施,又逼又鬧起來,倒難保他不會一時被感情沖昏頭腦,将她交出去。
她忽然覺得手裏的糖葫蘆不香了。
還是那句話,她雖然死不了,但不願遭罪。
她若到戚若瑤手裏,還能好過?
正是她如此想時,她側頭無意見到薛雁南正騎着馬路過,素緣立即跳下去,攔住對方的去路。
戚若瑤也循着看下去。
薛雁南及時驅馬停下,聽着素緣說什麽後,擡頭看了上來。
他的目光依次瞥過柳織織和戚若瑤,便沒有猶豫,下了馬越過人.流,直接朝酒樓這邊走來。
戚若瑤瞧向柳織織,勢在必得地揚了下唇。
柳織織撇着嘴暗想,也幸好當下她在,還能盡量避免薛雁南度不過這個美人關,失了自己的信譽。
若她不在,可能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女主就是女主,誰都向着,也難怪戚若瑤這般自傲。
哪像她……
薛雁南由樓梯上來,再看向護欄邊坐着的那兩人。
他提着劍,面無表情地步了過來,側頭冷冷地看向柳織織,仿佛在說:你又在玩什麽鬼把戲?
柳織織頗為鄙夷地說道:“你搞清楚狀況,這可不是我在作妖,是你的心上人要我上來的。對了,剛才我路過,她還刺殺我來着,幸好你的人及時出手,我才能完好地站在這。”
她稍頓,又補了句:“你不信可以問你的人。”
薛雁南沒否認保護她的人,是他派的。
戚若瑤見此,變了臉色。
她馬上問薛雁南:“你居然真派了人保護她?”
薛雁南仍沒否認。
柳織織沒說他不僅派了人保護她,還派了人盯住這個所謂的心尖人,免得惹怒對方,兩人吵着吵着,把她推出去了。
戚若瑤沒了剛才的得意,只盯着薛雁南。
等不到他的辯解,她的神色冷下。
她立即質問他:“你到底是何意?她差點毒死我,你不僅放過她,後來在太子府,還維護她,如今竟又派人保護她?”
她很生氣,也更失望,他怎麽可以這般不顧忌她?
薛雁南神色未變,只問:“你找我有何事?”
戚若瑤拉大聲音:“你先回答我!”
柳織織樂得在一旁看戲,只等着薛雁南頂不住戚若瑤所給的壓力,打算把她交出去時,再說話。
薛雁南沒有回答。
戚若瑤盯着半日.逼不出一句話的薛雁南看了陣,不得不暫時壓下心中怒火,免得讓自己顯得難看。
她瞧向柳織織,越發恨不得将其除掉。
她堅信,都是柳織織使了什麽詭計,逼得薛雁南不得不如此。
“好,很好……”
戚若瑤低頭喝了口茶,順了順氣,紅着眼賭氣道:“以我們如今的關系,我确實沒權利要求你什麽。”
柳織織發現茶沒毒,也給自己倒了杯。
她剛才一直忍渴。
戚若瑤繼續道:“我來找你,是為了要你把柳織織交給我,這個人三番兩次要我死,我不能放過。”
以前的女配,确實是想盡辦法地殺她。
但人家是女主,女配次次是作死。
見薛雁南沒表示,戚若瑤又道:“我知道你娘喜歡她,這樣會讓你為難,但若放過她,便是将我置于危險中。”
她話裏話外,都着重點出柳織織會害她。
為的是讓薛雁南考慮她的安危。
柳織織正欲為自己辯解,薛雁南終于出聲:“她不會。”
柳織織頗為意外地看向她。
戚若瑤怔住,她以為自己聽錯了,便問:“你說什麽?”
“她不會。”薛雁南又道了遍。
“你在幫她說話。”戚若瑤睜大眼,覺得不可思議。
薛雁南未語。
戚若瑤終于無法忍怒,立即站起身:“你是不是瘋了?你忘記她是怎麽三番兩次派人刺殺我的?忘記她是怎麽毒我的?”
他不動柳織織,保護柳織織,可以是被迫。
但幫柳織織說話,是為什麽?
戚若瑤又問薛雁南:“你那麽相信她?”
薛雁南擡眸:“對。”
柳織織邊喝着茶,邊打量薛雁南,他之前還特地去她那裏質問她呢,她才不認為他是相信她。
她倒覺得他是不願和戚若瑤多言。
畢竟之前戚若瑤利用他,他縱使沉默,也是有脾氣的。
何況他得信守承諾。
戚若瑤斥了聲:“薛雁南!”
薛雁南似有些不耐,便幹脆對柳織織道:“跟我走。”
“哦!”
柳織織放下茶杯。
戚若瑤幾乎氣濕了眼眶,她馬上放下狠話:“今日你必須把柳織織交給我,否則你再也別想看到我!”
果然來了。
柳織織暗嘆,她擔心的就是戚若瑤這招。
薛雁南轉身間,頓了足。
戚若瑤一字一句地說道:“你知道我的脾氣,說到做到。”
薛雁南默了陣,再出聲:“不交。”
話罷,他邁步就走。
戚若瑤難以置信地呆了呆,便朝着薛雁南的背影厲聲道:“我再問你一遍,把不把她交給我?”
她的話音落下,忽地響起另一道男聲:“交什麽交?我的人,什麽時候輪到你們這兩個雜碎來支配?”
該聲音寒涼慵懶,由遠到近,直至落在他們身後。
正跟薛雁南走的柳織織僵住,下意識止步。
唐離?
她便要轉頭,卻忽地被一股她極為熟悉的,不容抗拒的力量拉走,瞬間落入她更為熟悉的男性懷中。
薛雁南馬上轉身,因見到唐離而沉下臉。
突然的變故,令戚若瑤愣住。
柳織織在唐離懷中掙紮了下,擰眉出聲:“你……”
這貨怎麽回來得這麽快?
唐離有力的臂膀緊摟住她,幽深的目光緊緊地落在她臉上,似乎是着實将這丫頭想念得緊,想啃她。
他抿了下薄唇,道:“你真不讓人省心。”
他将她摁入胸膛。
戚若瑤見唐離居然抱着柳織織,自然是極為震驚,她反應了半晌,便出聲問道:“唐公子,你們這是……”
唐離懶懶擡眸:“與你何幹?”
“……”
此時的樓下,剛抵達這裏的武昭王妃擡頭正朝樓上看來,見到柳織織竟是落入唐離手裏,她變了臉色。
她立即大步進入酒樓,踏上樓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