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憶以後[葉開X傅紅雪]

第9章

傅紅雪早上醒來的時候，人已在馬車上了。

他還糾纏在昨夜不甚清晰的夢中，一時間還有些迷糊。睜着眼睛看了半天車頂，又感受着馬車行走在崎岖山道上的颠簸，大腦這才清醒了不少。之後便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在撫弄自己的耳朵，有一下沒一下的，讓他舒服地又想繼續睡過去。

掙紮着半擡起身子，就看到那張自己再熟悉不過的臉。

此時的葉開正倚着車壁，臉色平靜地虛閉着雙眼。那在傅紅雪耳朵上作怪的正是他帶着薄繭的大手。

一察覺到傅紅雪起身的動作，葉開立馬就睜開了眼睛，漆黑晶亮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看着傅紅雪：“阿雪你醒啦，餓麽？”

傅紅雪搖搖頭，又重新躺倒在葉開腿上，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道：“已經走了很久了嗎，我什麽時候到馬車上來的，怎麽我一點都不記得了？”

昨夜他明明還在破廟裏，葉開枕着他腿睡着的時候他還醒着呢，怎麽一覺醒來就換他枕着葉開的腿睡着了？

葉開笑道：“昨晚我剛躺下沒多久你就打起了瞌睡，還把口水流了我一臉……”

“啊？怎麽可能？”傅紅雪本來正有些昏昏欲睡，此時聽葉開這樣一說，瞌睡蟲馬上跑了一大半，修長白皙的手指撫着自己的嘴角，一張臉也漲的通紅。

“哈哈哈……”

看到傅紅雪這反應簡直要把葉開樂壞了，傅紅雪聽到葉開的大笑聲更是羞窘的無地自容，擡起寬大的袖子遮住自己的臉，只露出一點紅的像要滴血的耳朵尖兒。

葉開使了一點勁兒都沒能拉開他擋住臉的胳膊，又伸出手指在他耳朵上撥弄了兩下，這才笑眯眯地說道：“阿雪你真是太可愛了……”

“吶，我是騙你的……”

見傅紅雪聽了他的話依舊不把衣袖拿開，不知道是不是生氣了，葉開也有些心虛起來，心想不會是玩笑開過了罷。

他現在這麽喜歡逗傅紅雪還是仗着傅紅雪失憶了。要擱以前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敢如此撩撥傅紅雪，要知道沒失憶之前的傅紅雪可不是能讓人開玩笑的人。

“阿雪，你生氣了麽？”葉開咳了咳嗓子，又摸摸鼻子，輕輕搖着傅紅雪的肩膀：“阿雪你別生我氣，我只是跟你開玩笑的……”

見傅紅雪還是一味掩着臉動也不動，葉開心想傅紅雪估計氣的不輕，于是他微低着頭在傅紅雪耳邊告饒道：“要不你打我兩下出氣吧……”

其實傅紅雪并沒有真的生氣，只是一開始聽葉開說自己睡覺還流口水，想想真是太丢人了。這會兒他已經冷靜下來了，聽得葉開在他耳邊不停地告饒，溫言軟語全是讓他不要生氣的話，也覺得挺有趣。又一想葉開老是喜歡逗他，雖然每次都是無傷大雅的玩笑，但到底會讓他覺得不好意思。所以他就不想輕易放過葉開，讓他急一急也是好的。

“阿雪你真的不打算原諒我麽？”葉開似乎挺沮喪，聲音都有些有氣無力。

“吶，你再不原諒我我可要放大招了……”

傅紅雪心想放什麽大招？他正要拿開胳膊，想看看葉開究竟在搞什麽鬼，就感覺到腋下突然傳來一陣麻癢。

“啊……哈哈……”傅紅雪控制不住地笑出來，才恢複正常的臉上又迅速染上一抹緋紅，葉開卻還不放過他，又伸手去咯吱他另一個腋窩。

傅紅雪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身體也軟成一團，他側過身子壓住葉開的左手，又擡手去推葉開另一只作怪的手，趁着喘息的當口勉強還能開口道：“葉開……快住手，哈哈……嗯……不然我……真的生氣了……”

他本來想要色厲內荏地斥責葉開莫再胡鬧，奈何說出口的話都是斷斷續續，沒有一絲威嚴。

葉開作亂的手總算停了下來，晶亮的眸子看着縮成一團呼呼喘氣的傅紅雪軟聲道：“那你是原諒我了嗎？”

傅紅雪默不作聲。經過剛剛一番折騰他現在連說話都費力。眼角餘光看到葉開的手作勢又要往他身上身上招呼，吓得他趕緊翻身掙紮着就想爬起來。奈何力氣實在還未恢複，撲騰了大半天還是沒離開葉開的懷抱範圍。

葉開看傅紅雪像一條離水的魚一樣在自己懷裏扭來扭去，總算是良心發現的拍拍他的背：“好了好了不鬧了……”說完之後果然不再撓傅紅雪癢癢，擱在他背上的手從上往下輕撫着替傅紅雪順氣。

又過了好一會兒，傅紅雪覺得自己呼吸正常了，這才從葉開懷裏擡起頭，撐着身體半坐起來，一臉羞憤地瞪着葉開。也不知是氣的還是急的，傅紅雪幽深不見底的眸子裏盛着一汪水氣，連眼角都有些泛紅。

他本來想吼葉開兩句，但苦于實在沒有罵人的經驗，想了半天只憋出來一句，聲音卻像從齒縫兒裏崩出來的：“到底誰更像小孩子？”

葉開還在幫傅紅雪撫背，盯着傅紅雪豔若桃花的臉卻是笑迷了眼：“嘿嘿，我猜你小時候肯定沒這樣玩過，我也沒有，就當是過一把小孩子的瘾了……”

“……”

傅紅雪氣鼓鼓地，還想再說點什麽，就聽外面趕車的阿秋響亮的聲音隔着簾子傳來：“兩位公子，前面就是一個小鎮，是否要在這裏稍作歇息？”

葉開聞言撩起一邊的車簾向外看了看，此時馬車正停在一個集鎮的入口，街道雖不是很寬，來來往往的人流卻是不少。夾雜着賣菜賣水果的吆喝聲，聽上去倒頗有人氣兒。

正是快晌午的時刻，也有不少攤主開始收拾攤位打算回家了。

葉開放下簾子，對坐在前面的阿秋吩咐道：“看這地方還挺熱鬧，咱們今兒就在這兒落腳了，你看着要是有能打尖兒的客棧停下來便是。”

“得嘞！”阿秋爽快地應了一聲，就駕着馬車向小鎮深處駛去。越往裏行人越多，阿秋慢慢地放緩了速度，馬兒信步由缰地走着，他索性也跳下馬車，一手拉着缰繩，眼睛卻也沒閑着，四處觀望尋找适合住宿的客棧。

傅紅雪也自是聽到一簾之隔的外面吆喝聲叫賣聲不絕于耳，不由地就忘了自己剛剛還在生氣，忍不住挑起簾子探頭向外張望。

葉開笑看着傅紅雪像個涉世未深的孩子般，對所有熱鬧的事物都感到新奇與向往。要知道失憶之前的傅紅雪眼裏是看不見這些的。縱然是走在最熱鬧最繁華的街上，他也能視而不見聽而未聞。

也或許他看見了，只是他的反應是冷漠的，不會像普通人一樣對未知的事物持有好奇心。

葉開的視線也順着傅紅雪挑起的簾子縫隙向外看去，街道比剛入口時寬了許多，雖已近晌午，然而此時街上的行人還是往來不絕。或行色匆匆或步履散漫，間或有三五個小兒打鬧瘋玩，倒是比他們上一次經過的那個不知名的小鎮要熱鬧繁華許多。

在馬車經過一個簡陋的茶攤時葉開看見了一個人。

那人頭戴一頂鬥笠，帽檐壓得很低。雖穿着一身兒灰褐色的粗布衣裳，卻也難掩清麗的身姿。從葉開這個角度看過去，也只能看到那人面容姣好的側臉和端着茶杯的纖細白淨的手指。

似是感覺到葉開的目光，在馬車将要駛過茶鋪的時候，那人卻忽然扭頭向葉開他們看了過來。雖只有一匆匆一瞥，但葉開還是從那人冷漠的雙眼中看出了極強的恨意以及不甘委屈等諸多複雜的情緒。

葉開的目光一凜，看着依舊興致高昂的傅紅雪卻是什麽也沒說，只是無奈又苦笑地撫了撫額角。

馬車終于停了下來。

葉開率先掀開簾子跳到地上，深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才轉回身把傅紅雪扶了下來。

許是坐的久了，加之腿腳不便，傅紅雪跳到地上的時候腳一麻差點跪倒在地，還是葉開反應迅速。兩手托住他的腰輕巧一帶，傅紅雪便整個上身都倚在了葉開懷裏。

“怎麽樣阿雪，扭到腳了嗎？”葉開關切地問道，語氣中竟是有些自責。

唉，他總是忘了傅紅雪已經今非昔比，何況短短時間內接連發了兩次病，身子骨肯定是大不如從前。剛剛又那樣鬧了他一通……

“都怪你。”傅紅雪嗔道，臉有些紅。

“怪我怪我……”葉開這次倒是認錯的挺快，事關傅紅雪的身體他也不敢馬虎，低頭看到傅紅雪臉色紅紅的，以為他是痛的，不由心疼道：“腿痛不痛，我扶你到一邊坐會吧。”

“我沒事。”傅紅雪有些讷讷地說道，手撐着葉開的肩膀站直身體：“我老是忘記自己是個殘廢……”

聽傅紅雪這樣說葉開更心疼了，他從來沒有認為傅紅雪是殘廢，認識傅紅雪的人也絕不會有這樣的想法。

“不許你這樣說自己！”葉開沉聲道。

“呃……”傅紅雪覺得有點莫名，他不過随口說了一句自己殘廢好像葉開突然就生氣了。

葉開說完也覺得自己反應有些大了，默默嘆了口氣，扶着傅紅雪站穩身子卻還是摟着他的腰沒撒手，笑的有些無奈，道：“你呀你，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邊可怎麽辦……”

傅紅雪的臉又紅了一下，想到自己時不時就要發生一點小意外，遂不好意思地轉開了眼睛。好像自他失憶以後的确是隔三岔五地都在摔跤啊。

想到這裏傅紅雪就有些好奇，問葉開道：“那個……我以前是這樣的嗎？”

沒想到傅紅雪會突然問這個，葉開偏了頭認真地想了想才說道：“你以前不僅不會摔倒，還會飛來飛去，特別是揍人的時候，每每把人打的落花流水，不知道的人絕對想不到你的腿行動不便。”

“是嗎？”傅紅雪低着頭想了一會兒，卻怎麽都不能把現在的自己和以前的自己重疊起來。他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若真能變成葉開描述的傅紅雪，那該是多麽棒的一件事啊。

還是要讓阿雪盡快恢複武功的好，自己雖然可以一直保護他，但難免不會出現差池，萬一傅紅雪落在不懷好意的人手中，那後果簡直不敢想象。

葉開這樣想着，突然就有些心事重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