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一數二的棠粒酒當然每一處都是極其用心的,瓶子形狀的設計很精細,把這種紅色酒液的誘人之處展現地淋漓盡致,用的材料也是利于酒儲存的那一種,所以狄亞在喝完之後沒把瓶子扔了,不能浪費,用來暫時裝一裝他的棠粒還是可以的。
剛好,晚上的時候給路漾他們嘗一嘗。
第一桶棠粒酒只是試驗性的,全倒了也沒有多少,但是這種酒的香味很重,開蓋之後不久,整個地下室都是酒的味道,氤氲着,一聞就醉了。狄亞把酒裝進瓶子之後沒忘了加上一個塞子,剩下的酒都進了他巴掌大的小酒壺,然後一轉身回到喬伊家了。
依然沒有人。
狄亞把裝好的那一瓶棠粒酒放在客廳的茶幾上,反正是給路漾的,他也沒打算藏着,還找了兩個杯子放在酒旁邊。然後拿出小酒壺,悠悠地給自己倒了一杯。
喬伊惹人喜歡的就是這一點,他好酒,并且非常好酒,所以涉及酒的一切東西都完備,從頂到天花板的酒櫃,到手中的一個小酒杯,即使随手挑一個,都讓人滿意得挑不出錯來。狄亞把酒倒進杯子裏,那水晶杯映襯着裏面紅色的酒液,像藝術品一樣。他喝酒永遠不知道什麽叫節約着喝,他只要自己高興就好,一杯接着一杯的,喬伊的房子裏漸漸地都是棠粒酒的味道了。
不過他還沒醉,喝到一半似乎想起什麽一樣,拎着自己的杯子往自己房間裏走。
狄亞的房間在拐角處,離客廳有一段距離,在他房間裏幾乎聽不到客廳那邊發生了什麽,現在還早,他不覺得路漾和喬伊會回來。
當然,事實是路漾和喬伊真的沒有回來,但是有個狄亞沒想到的人回來了。
——伊凡。
狄亞沒把這姑娘計算在內,大約也是因為沒在這屋子裏見過她幾次,況且伊凡從來早出晚歸比路漾他們還忙,今天突然轉性不算,還帶了個男人回來。
“雲深,進來坐,別客氣,”伊凡笑盈盈地把人往家裏帶,“我現在就住在這裏。”
要是路漾或者喬伊在這裏,一眼就能認出來那是伊凡正在死纏爛打的男人,可是狄亞認不出來,當然現在他也看不到,他現在剛巧在自己房間,關着門,聽不大見客廳那邊的聲音,而伊凡在心上人面前輕聲細語的,聲音不大,連帶着步伐和動作也是輕的,就更聽不見了。客廳這裏又看不見狄亞的房間,這時候倒是誰也不知道其實這屋子裏還是別人。
陸雲深禮貌地應着伊凡,可是心裏早就已經不耐煩到了頂點了。
他不記得自己已經回絕過多少次伊凡的愛意,明的暗的,但是統統沒有用,反而被這姑娘越綁越深,公司的合作對象是自己父親定的,表達的反對意見全部被駁回,畢竟伊凡拿出來的合同等于是給家裏送錢,現在合同快要簽了,他腦子裏焦躁地要命,其實随着伊凡來這一趟,是想認認真真地和她講清楚,自己絕對不可能喜歡她,請各自退一步,只要說服伊凡放棄,合同的事情自然迎刃而解。
否則以後的日子,真的沒有辦法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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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來之後,滿屋子都是棠粒酒的味道。
“這裏有人?我聞見酒的味道了。”
“啊不是……可能是我哥,喝完酒之後沒清理吧,他總是這樣,”伊凡也愣了愣,但是很快又笑着解釋,想了想這屋子裏會喝酒喝成這樣的只有喬伊了,“我哥不在的,我們出公司前不是還看見他了麽?他還在那裏忙呢。”
“那好。伊凡,其實我想對你說一下……”
“先不要着急嘛,”伊凡拉着他到沙發上坐下,嘴角勾起來,笑得和朵花一樣,“我們可以慢慢聊,剛好你喜歡喝酒,我記得棠粒酒你也很喜歡吧?我們可以邊喝酒邊聊啊,你看,桌子上杯子都剛好兩個呢。”
陸雲深想拒絕的,畢竟他想的是速戰速決比較好,但是伊凡已經先他一步把棠粒酒給打開了。
那确實是他喜歡的棠粒酒,牌子也是他愛喝的牌子,但是等待伊凡把裝好酒的杯子遞給他,杯身輕輕一晃飄蕩出來的酒香,分走了他幾乎全部的心神,以至于到嘴邊的話都咽了下去。
這不是那個牌子的棠粒酒!
不,确切地說,他手裏的這杯酒的質量,要比那個牌子的棠粒酒好上很多很多。
Chapter id032
“怎麽了?”伊凡似乎也注意到了陸雲深的表情變化,“這酒……不對?”
不好喝?應該不會啊,表哥這裏的酒,随便挑一瓶出來都不是凡品,怎麽會有差的?
“這是……哪裏的酒?”陸雲深手裏握着杯子不肯放下,又起身拿起伊凡随手丢在桌子上的塞子看了看,“塞子不對,這應該不是那個牌子的酒,只是拿酒瓶子暫時裝了一下,又按進一個自己的塞子。”
況且,最明顯的味道就不對。
陸雲深喜歡棠粒酒,瓊魚市又是出産棠粒酒的重要産地,市面上有名沒名的棠粒他都喝過,但這種沒有。
那邊伊凡因為陸雲深盯着手裏的酒眼神不對,于是也拿過杯子輕輕抿了一口,一入口臉色就變了,即使是她這種不常喝酒更不提對酒有如何品味的人,也能嘗出這棠粒酒和市面上賣的那些有什麽不同來。
如今市場上有幾個牌子的棠粒争第一争地厲害,但是那麽多年也沒分出個上下來,質量上相差不大,第一第二也是個人自有評說,但是他手裏這杯不一樣,這杯酒要是推進市場裏,那麽其餘牌子的棠粒酒,馬上就會由争第一變成争第二。
不說專業品酒的人,只要是有味覺的人立刻就能分出一二三來,簡直就是壓倒性的質量優勢。
伊凡心裏有點慌了,她開瓶的時候以為這不過是喬伊這裏一瓶普通的酒,喝了也就喝了,喬伊不會因為這點小事置氣,但是看這樣子不是,這酒萬一要是喬伊尚未公之于衆的商業秘密,這麽輕易地給外人知道了,喬伊非扒了她一層皮不可。她這表哥雖然平時看起來好說話,自己惹事的時候還會幫忙善後,可要是真生起氣來,伊凡自認不敢保證後果。
怎麽這麽重要的東西随便放在這兒?表哥心怎麽這麽大?
伊凡心裏抱怨着,拿着手裏的酒喝也不是放下來也不是,一腔的浪漫情思現在全變成心慌了。
“你們……什麽時候回來的?”伊凡腦子裏正一片空白的時候,突然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吓了一跳,轉過身之後發現是狄亞站在那裏,頓時把剛剛浮起來的心虛壓下去了。
“我住在這裏你管我什麽時候回來的?倒是你,你什麽時候回來的?一開始藏着掖着,現在突然出來吓人?你這個小孩到底……”
“你們喝酒了?”狄亞打斷了她的話,盯着她手裏的杯子看了看,又看着桌子上開了瓶的酒。“……誰讓你不經過別人同意亂喝別人的酒的?”
狄亞太陽穴一突一突地痛,他怎麽沒想到伊凡這茬,結果搞出了這烏龍。
“我哥的酒我怎麽不能喝?”伊凡怕的是喬伊,面對其他人的時候依然是趾高氣揚的樣子,況且狄亞剛說的話剛好戳到她痛處,語氣就更不好了,“小屁孩不會說話,沒禮貌,真是欠教訓……”
然而她話剛說到一半,手裏的水晶質地的酒杯突然“哐”地一聲爆開來,飛濺的碎片瞬間劃傷了她的手臂,酒杯裏還沒有喝完的酒一股腦都灑在她的衣服上,伊凡沒說話的話都咽了下去,換成了一聲驚叫,一下沒站住倒在地上,手一撐底下都是碎片,弄得全身上下狼狽不堪。
“誰和你說這是喬伊的酒?”狄亞往前走了幾步,一把把桌子上的酒瓶拿到自己手裏,“喝我的酒,還要罵我,要不是你是女孩子,這點東西算輕的。”
“你用什麽東西把酒杯打碎的?!”伊凡捂着自己手臂的傷口,一擡手一看都滲着血了,“你這個……”
可是她擡起眼來氣憤地看着狄亞的時候,卻沒把後來的話說出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這個視角,總覺得低頭看着她的狄亞有點恐怖。
手上的傷不重,只是一道口子仍然在隐隐作痛,伊凡好久沒受過這樣的傷,心裏突然有了一點莫名的害怕。
他是怎麽把自己手裏的杯子弄碎的?
倒是陸雲深出于禮貌把伊凡扶起來了,一邊幫她處理那道傷口,一邊小心翼翼地開口:“請問,您的名字是?沒問一句就喝了酒實在是不好意思,伊凡實際上也沒有什麽惡意的,我代她道個歉。”
陸雲深說實在話真是個會做人的,不管狄亞的年齡,一開口就是“您”,至于狄亞,在看到伊凡看陸雲深的眼神的時候也或多或少能猜到他是誰,大約就是喬伊口中伊凡來這裏的緣由了——那個被伊凡死纏爛打的男人。
或許伊凡也是看上他謙和有禮的樣子,配合着臉看起來,總讓人覺得舒服至極,至少狄亞是對這态度挑不出什麽錯來。
“我叫狄亞,因為一些事情暫時住在這裏,酒是我放在桌子上的,沒想到你們會先回來,也沒想到會有人不打一聲招呼先動手喝了。這丫頭還不分青紅皂白跟我發脾氣,就你會說人話。”
伊凡一聽這話心頭火又起,又想站起來開口說些什麽,但卻被陸雲深壓下來了。
“實在抱歉,”陸雲深低頭笑了笑,“我叫陸雲深,不過我心裏實在是好奇,所以也容我再多問一句,這酒既然不是喬伊的,那麽這是哪裏買來的酒?我喝棠粒酒也有些年頭了,小牌子大牌子不說喝了個遍,七八分總是有的,卻沒有喝過這一種。”
狄亞看了看手裏的酒瓶子,陸雲深他們才倒第一杯,估計也才喝第一口,不過就算是一口也足夠喝出這酒的不一樣了。難怪對他這麽客氣,伊凡那邊是次要的,一口酒下去念念不忘才是真的吧。
伊凡和喬伊鬥嘴的時候他正好在旁邊聽着,陸雲深是個酒癡?
而且還是個有錢的酒癡。
狄亞眼珠轉了轉,心裏的火氣也壓了一壓。
和當初的木松果酒不一樣的是,釀棠粒的時候心裏是打着其他的算盤的,自來了綠蘭莎之後,心裏就沒有原來在雪棵那樣閑适着緩緩淡淡了,他做神時候可以不計較一切,但是現在淹在異世界的人群裏面,要考慮的事情就多了。
“市面上沒有,”狄亞道,“你買不到的。”
“那這……”
“你如果對這有興趣的話,過幾天去問喬伊吧。”
“可是……”
“你喜歡這酒麽?”狄亞坐在沙發上又問了這麽一句,“看樣子是喜歡的。”
這房子裏彌漫的酒香還未散去,醺甜醺甜的,怎麽會有人說出一個不喜歡來?
“實話說,是我所喝過的棠粒酒裏最好的,自然是喜歡的。”
狄亞聽了這句話,挑了挑眉,把手裏拿着的酒放到他面前。
“這是……什麽意思?”
“送你。”
陸雲深呆愣了一會兒,還想張嘴說些什麽,可是狄亞已經擺擺手走了,這客廳又只剩他和伊凡了。
還有那瓶酒。
這一邊,喬伊好不容易閑下來喘口氣,一杯水沒喝完,又有人找他。随手打開通訊,浮出來的是陸雲深的臉。
“怎麽了?伊凡呢?不在你身邊,老天爺開眼,她還肯放過你?”喬伊一看他就想笑,好像這個人眉心發黑滿臉都是揮之不去的衰氣,“這時候怎麽還有空來找我?你抽風了啊。”
“伊凡有點其他事,我們沒談成。簽合同那事,你又不幫我,弄得我一個人焦頭爛額的,”陸雲深按了按太陽穴,“真不如沒你這個朋友。”
“哎別冤枉我,我明明幫你勸過伊凡的,她死活不聽,我和她這一表三千裏的關系,生意又插不進手,那只能你自己自求多福了,”喬伊換了個舒服的姿勢,“你不是就為了和我訴苦吧,改天吧,我今天忙死了。”
“那倒不是,是另外一件事。”
“嗯?你找我除了因為伊凡,還能有什麽事?”
“你家住了一小孩,叫狄亞的,你記得吧?那到底是什麽人啊?”
“狄亞?”喬伊一開始有點心不在焉的,一聽狄亞有點打起精神了,“他是路漾家的小孩,路漾你記得吧?你見過的。怎麽了?你去我家見到他了?”
“路漾家的孩子?難怪……”
“難怪什麽?”
“他讓伊凡吃癟了。”
“哈,”喬伊笑了一聲,“對,那小孩不是個普通人。”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情,他的酒你知道是哪裏來的麽?”
“酒?什麽酒?”
“棠粒酒。”
“什麽棠粒酒?”喬伊滿臉的疑惑,“他哪裏來的棠粒酒?不就是外面買的麽?”
“你別瞞我了行麽?喝都喝過了,他讓我來找你的。我說你悄不聲息地突然搞了這麽一套,看不出來啊,藏挺深啊,以後那酒出來了,別把我忘了。”
“你等會兒,這事我怎麽越聽越糊塗。”這回輪到喬伊頭疼了,“你把事情給我詳細講講,我還什麽都不知道呢,這沒頭沒尾的,都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等到陸雲深仔仔細細地把遇見狄亞那事複述了一遍以後,喬伊的疑惑不減反增。他弄不清楚這事,還得找當事人問問,哦,還要加上路漾,他家這小孩也太奇怪了吧,是正常小孩該做的事情麽?
不過說到棠粒酒,喬伊倒是想起來了,那天自己去植物市場碰見狄亞,他好像正打算買紅色的棠粒回家種,之後還去種植棠粒的湖裏呆了好長一段時間,不會和這件事有什麽聯系吧?他自己也好奇,陸雲深口中那種甩市面的棠粒酒好幾條街的那瓶酒到底是什麽味道的,能讓這酒癡贊嘆成這樣的,也算少見了。
Chapter id033
路漾要比喬伊更加了解狄亞,以至于喬伊一聽此事還糊塗着,他就已經猜了個*不離十了。
“好事,”他笑了笑,“大概會對你有幫助吧。”
“他除了能喝還會做什麽?”喬伊一臉的不敢相信,随後在房間裏煩躁地走幾圈,“什麽酒?哪裏來的?這小孩到底要幹什麽?一點預兆都沒有!我長這麽大沒見過這樣不省心的小孩!”
路漾倒是老神在在一臉淡定的樣子,看着喬伊有點焦躁的樣子,一邊絮絮叨叨地又一邊一圈一圈地晃得他眼睛疼,也無法集中注意力了,過了一段時間,實在受不了了,放下手裏的東西,開口提議道:“你要是真着急在意,就回去看看吧。”
“我回去?那這裏怎麽辦?”
“不就一會兒,這地方又不是離了你就不能轉了,”路漾收拾着手裏的東西把它們都摞到一邊,同時站了起來,“你當這裏員工都是吃幹飯的?而且你這樣亂七八糟地能做什麽事情啊……走?”
喬伊一咬牙一跺腳:“走!”
等到喬伊和路漾匆匆忙忙趕回家的時候,碰見了等在那裏的陸雲深。
“你怎麽也來插一腳?”
陸雲深站在那裏靠牆站着,一只手裏拿着半瓶酒,一只手裏拿着酒杯,杯子裏紅色的酒已經被他一口喝完了,于是又懶懶地擡手就提了瓶子給自己再倒了一杯,在樓梯口這個地方也沒個坐的位置,他倒是自斟自酌地開心,喬伊他們來了就擡起頭來笑了一下。
“我高興,”陸雲深晃蕩着手裏那半瓶酒,笑容不變,“況且你們現在也沒法瞞着我了吧。”
“你要幹什麽?不怕伊凡了?”
“有酒,其餘的當然什麽也管不了了。”
喬伊一邊打開了自家的門,又看了一眼笑嘻嘻的陸雲深,皺了皺眉頭,雖然語氣不怎麽客氣,最後還是說了一句:“……滾進來。”
一開門就是棠粒酒的氣味撲過來,比陸雲深那時候還要濃的味道,狄亞坐在沙發那邊的地毯上看着他們走進來,微微笑了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看起來就是個普普通通幹幹淨淨的少年樣子。
但是喬伊看着那笑心裏卻有點發毛,他從一開始認識狄亞就覺得這小孩不對勁,後來在知道他是傳說中的狄亞·霍爾曼之後,細算起他身上的反差來,就更不對勁了。他在玄關那裏站了一會兒,然後幾步走到狄亞面前,坐下,臉上是從來沒有過的嚴肅,問他:“你到底是什麽人?”
“……正常人。”狄亞想了想,然後給出了個這樣的答案,“你信不過我是自然的,難道還信不過路漾?”
喬伊一聽這話,轉過頭去看了一眼路漾,路漾坐在狄亞身邊,看着喬伊的眼神掃過來,并沒有回答什麽,只是拿起放在桌子上的一杯酒遞給他,說了一句:“先試試?”
喬伊皺了皺眉頭,但他看着路漾的眼神卻還是伸手接過來,看了看杯中那紅色的酒液。
這是棠粒酒,他一聞就知道,在進家門之後他馬上就嗅出來了,他生在瓊魚,這種味道對他來說太過熟悉。
是陸雲深提過的那一種麽?
喬伊轉過頭去看陸雲深,他手裏還拿着那半瓶酒,另一只手已經自來熟地拎了那桌子上狄亞倒好的一杯棠粒酒,看着喬伊仍帶防衛的眼神,大大咧咧地一揮手:“看我幹什麽?不喝?不喝後悔啊。”
那棠粒酒冒出來的酒香争先恐後地跑進他的鼻子裏,他對面路漾倒是一點不設防的樣子,拿起一杯抿了一口,然後對狄亞點了點頭,意思是不錯。
路漾和狄亞之間實在是不需要多說什麽,幾個眼神就足夠說明一切了。
前幾天狄亞帶回來幾口暖棠融,一入口嘴裏濃濃的酒味,不久之後在棠粒湖裏悠悠轉了一天,那時候路漾大約就能猜到他是對棠粒酒起興趣了,畢竟在這小孩心裏,除了酒,其餘的東西都沒有放在心裏的必要。
手速倒是挺快。
路漾心裏誇了一句。
至于來處,和當初的木松果酒一樣,能不問的就不問。
但是這時候狄亞的心境已經不一樣了,他那時候為了老格林拿出木松果酒來大多是形勢所迫,是走投無路做出來的選擇,主動性并沒有那麽強,但是現在卻是頗為主動地分享給喬伊和陸雲深,路漾不覺得狄亞和喬伊的交情有深到這種地步,況且陸雲深還是第一次見,更談不上有什麽交情了。
既然不是感性上的考慮,就只能是理性上的考慮了。
路漾這段時間都和狄亞呆在一起,旁觀者清,狄亞心裏的變化他自然能看得清楚。
在雪棵碰見阿波羅是一個轉折,到了綠蘭莎之後遇見唐榛又是另外一個雪上加霜的轉折,狄亞·霍爾曼,他和喬伊這些外人都能從道聽途說的只言片語裏面知道這小孩過得是怎麽樣的困苦,事實只會更加嚴重而已,那十六年的黑暗時光貫穿了他整個成長時期,影響了他腦子裏價值觀世界觀人生觀的形成,雖說他在見到狄亞的那時候,他已經變得和那個傳說中的狄亞·霍爾曼沒有一點一樣,但是有些事情,不是說沒有影響就沒有影響的。
路漾抿了一口酒,那棠粒的香味讓他的腦子又清醒很多。
他在心裏默默地嘆了一口氣,開始反思當初把狄亞從雪棵帶到綠蘭莎是不是正确的選擇。
其實讀書讀哪個學校只是一方面而已,雪棵地廣人稀,發展注定被地域限制,它整個生活地氛圍相對來說是緩慢的,是不需要人去争什麽的,但是綠蘭莎不一樣,即使狄亞在這裏的生活大多數時候都是兩點一線的,但是大環境這個東西,只要你走出去,它就會影響到你。
綠蘭莎是有名的繁華之地,這裏的競争是比雪棵強百倍千倍的競争,再加上其他的事情那麽一挑撥,狄亞心裏大概也打算着要去争點什麽了。只不過有得必有失,狄亞想得到什麽,自然也要把他隐藏着的秘密有選擇性地暴露出來一點。
他作為一個合格的朋友,狄亞做什麽自然都會盡力支持,況且抛開一切私心來說,他不覺得這是什麽不好的事。
人該學會争點什麽,怕的是以後出了什麽事情的時候自己什麽也拿不出來,無法抵抗,只能束手就擒——這是很難受,也是很絕望的事情,他希望狄亞不要碰到這樣的情況。
雖然是現在腦子才念着這些,但實際上,自己在決定離開雪棵之後,就已經做出了選擇,不是麽?
路漾把杯裏最後一口棠粒灌進嘴裏,但是因為走神一不小心嗆了一下,引來一陣咳嗽,生理性的眼淚也因為這一嗆冒出來一點,一擡頭看東西都模模糊糊的,他身邊狄亞幫他輕輕拍着背,一邊說:“怎麽喝那麽急?”
“沒事……”路漾擡頭看着他,他眼前仍然有點模糊,“我剛剛有點走神了。”
只不過他模糊地看着狄亞的臉的時候,心裏卻突然莫名其妙地升起一種荒誕的想法,他好像透過狄亞的臉看到另外一個人。
但這種感覺稍縱即逝,等到擦一擦眼睛再看的時候,剛剛的想法也沒有了。
怎麽可能透過他看到其他人?他就認識一個狄亞·霍爾曼而已。
至于坐在對面的喬伊,正如狄亞所說,他即使信不過別人,也不會信不過路漾。雖然不知道這兩個人之間到底有過什麽樣的過往,但是喬伊這個人是個私人領地意識非常強的人,就伊凡來說,他就算再不喜歡她,但伊凡是他表妹,是家裏人,他對表妹住到家裏都有如此大的反應,卻能歡迎路漾帶着狄亞住進來,而且極為大方地和他們兩個分享這房子裏的大多數東西。
那杯酒,是路漾遞到喬伊手上的,狄亞覺得,即使那杯子上真寫着毒藥兩個字,喬伊猶豫一下最終還是會灌下去的。
路漾這時候也開口加了一句,是對喬伊說的:“放心,我不會害你,況且我說過這對你該是好事。這酒你該會喜歡的。”
喬伊那杯酒,最後還是被他喝下去了。
其實在入口之前,這棠粒酒飄出來的酒香味,他一聞就知道非同尋常,但是只有喝進嘴裏才知道,陸雲深口中“它只要一出,其餘棠粒酒只能争第二沒法争第一”是什麽意思了。
這是一杯比市面上所有的棠粒酒都高出很多的酒,差距簡直顯而易見。
但是喬伊心眼多,在喝下那棠粒酒的不久之後,在內心感慨完了之後,就眯了眯眼睛,想起來什麽一樣,輕聲問了狄亞一句:“這是你的酒?就你一個人拿出來的。”
“是我的酒,就我一個人。”
“難怪……當初我去雪棵找那個木松果酒的時候,非常奇怪為什麽路漾要找你合作,後來了解了以後,也以為路漾當你是朋友所以幫襯着點的,現在看來,那木松果酒,根本就是你的吧?!我還正是看走眼了,你這個小孩,到底藏着多少亂七八糟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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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亞聳了聳肩,不置可否。
“這酒你是怎麽得來的?”喬伊自從一口酒咽下肚子裏面去之後就什麽也顧不上了,好像之前生的顧慮都是錯覺,自己馬上也和陸雲深一樣,自來熟,拿起杯子直接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對于他們這種酒癡來說,喝到好酒,就算裏面摻着□□也能為了這味道面不改色往下咽,他一邊倒一邊猜測:“自己釀的?不對吧,最近你都住我家,我家哪裏有這條件。”
“是白卡,”還沒等狄亞說話,路漾就應着喬伊的話開口了,又和狄亞交換了一個眼神,“确實,和當時木松果酒一樣,是從狄亞這裏來的,是白卡,我開了個酒廠就是為了給這酒換個合法的殼而已,那裏實際上是不生産酒的,只是個包裝廠而已。”
路漾這一句話算是漏了底了。
白卡,是這時候人用來稱呼那些來源不明,沒有商品标碼,通常在黑市流通的東西,這些東西不一定都是非法所得,只不過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不能擺在臺面上。然而這些白卡,在暗地裏流通要所費的心力比明面上的商品要大多了,所以能稱得上是白卡的,大多也不是什麽普通東西,價格同樣也不低,不是普通人能負擔地起的。
普通人一聽黑市這詞可能會被吓住,但是這屋子裏的人不一樣。不就是酒麽,又不是軍-火,喬伊家裏藏着的幾瓶珍釀就是從黑市裏面淘出來的,市面上根本沒得賣。
“難怪,我在瓊魚這麽久也沒喝過這種酒,”陸雲深嘆了一句,“原來是白卡,找不到也不奇怪了。”
路漾不着痕跡地看了陸雲深一眼,雖然知道狄亞的意圖所在,但是他弄不清為什麽要把陸雲深扯進來,這兩個人不過今天才見第一次面吧,就這一面能讓人一見如故到這種地步?
其實陸雲深也有疑惑,他不覺得天上掉餡餅這種事真的存在,但是這酒,他是真想摻和進去的,放在眼前的好東西,他也沒有放過的道理,對吧?
狄亞當然也不是随便做的決定,在發現客廳裏坐着的自我介紹是陸雲深和伊凡正在追的那個男人身份重合之後,他就已經在打着算盤了。
伊凡住在這地方,雖然不常見她,可是她留下來的一些東西狄亞總能看見。她即使不受喬伊的歡迎,但是仍然理直氣壯地住着并且極為随意,和在自己家裏一樣,樓梯的扶手上搭着她的衣服,包裏的東西永遠亂放在客廳這種公共區域,雖然是一些小物件,但是狄亞偶爾一眼掃過去,也能從裏面看出一點其他東西來。
她有一次搭在扶手上的衣服是正裝,大約是穿去公司的那件,上面胸牌還沒有摘,在伊凡的名字上面還明明白白寫着“天殷”兩個字,配着繁複的公司圖案,她随意扔在桌子上還沒拉上的包裏面也跑出來一張伊凡的名片,上面印的東西和胸牌上是一樣的。
那是伊凡就任的公司,實際上那就是她親爸的公司,是喬伊家族裏龐大資産的一部分,狄亞那時候不知道天殷公司是做什麽的,但是趕巧了,在他去上學的路上,懸浮車帶着他拐一個彎,透過窗戶往外看,就是一個巨大的天殷公司牌子,那牌子變化着做着天殷的廣告,他只要不瞎就能看的到。趕巧了,天殷正好是酒類公司,經營範圍包括棠粒酒在內的很多酒,它所生産的棠粒酒也很有名,能在棠粒酒市場上搶占很大一部分利益,
伊凡那時候和喬伊鬥嘴,也說了公司和陸雲深那邊簽合同的事已經板上釘釘了。在瓊魚這當然是件大事,狄亞即使沒有主動去找,但是每天打開個人智腦,都會受到瓊魚市給他推送的一大堆新聞和廣告,上下一聯系一看,陸雲深坐在客廳裏和他做自我介紹的時候,狄亞實際上老早就把他和心裏那個印象對上號了。
他真對伊凡沒興趣,知道的那些信息一開始真的只是随意掃過去一眼剛好看見了而已,這又不是秘密,上星域網一搜都知道,但是知道歸知道,能不能利用起來,就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伊凡家為什麽和陸雲深家合作?伊凡的喜歡和瘋狂的追求是一部分,更重要的是這兩個公司是專業對口的。伊凡家賣酒,陸雲深家恰好買酒,雖然之前也有不大不小的合作,但是不像這次一樣全面而已。
雖然看合同,明眼人都知道是伊凡家在讓利,但是這筆生意從長期來看雙方都虧不了。陸雲深家做的産業和喬伊在做的有點像,酒類銷售的中間人,但是要比喬伊做得要廣地多,綠蘭莎幾乎所有酒類銷售大頭,例如大型賣場酒吧連鎖餐廳之類的,陸雲深家都或多或少有點股份,能說上話。
無法想象這是多麽龐大的人脈,即使是一時的讓利,以後也足夠收回來了,陸雲深父親那邊看重的也不是合同上那點小利,他看中的是伊凡背後根深葉茂的大家族。
雙方都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是都簽合同簽的很愉快。雖然陸雲深本人不是很愉快就是了。
伊凡家既然都看得上陸雲深家那些酒類銷售人脈,狄亞自然也看得上。所以他一看到陸雲深知曉了他的身份的時候,感覺就是正瞌睡的時候送來了枕頭。
這樣還不利用,那就是罪過了。
“今天,不僅是請我們喝酒那麽簡單吧?”喬伊道,勾起嘴角笑了一聲,“還明說是白卡,是想再雪棵和路漾合作一樣,這次借我們的力量把這酒推出去才是真的吧?難怪你非把陸雲深招惹進來,都把銷售後路安排好了,心思挺缜密啊小孩,你是憑什麽咬定我們會答應?”
狄亞也不慌,同樣笑道:“你會答應的。”
他敢這樣一搏,第一,是站在喬伊和陸雲深都是不折不扣的酒癡的前提上,在商人的前提下首先是喜酒,看到好酒走不動道的那種,喝到市面上沒有的好酒,受了這好處之後再拿走,對于酒癡來說是極端殘酷的事情,這一點,狄亞覺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