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他本來都忘了他還有一只廢手。
姚嶼默了下,開口問:“你怕疼麽?”
邊上那人把舉着的手放了下來,聞言微轉過頭:“嗯?”
姚嶼:“你怕疼麽?”
易羿:“……不怕。”
說不清為什麽要問這個問題,但問完之後要做什麽他計劃好了。
姚姓同學伸出一動就麻的爪子,點上躲着他的那條手臂,用力勾回了腰側。
“不疼你躲什麽躲!”
易羿:“……”
不曾想,有朝一日他居然在邏輯方面被人噎了。
總不能說,怕你疼?
姚姓同學臉上是大寫的兇狠,估計是覺着丢面子了,畢竟這麽大一人,被同桌當兒子養誰都受不了。
易羿在心裏輕笑了聲,沒再堅持。
第二天的訓練內容加了停止間轉法,跟昨天總體大同小異,唯一的區別是衆人的精神面貌有了質的飛躍——主要是精神。
原因很簡單,下午可以橫着過。
“橫着”又名匍匐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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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嶼的手傷消下去不少,尤其早上一動後發現,手腕習慣那種酸脹之後再繼續動就不怎麽難受了,反而歇久了整個小臂僵掉,半截胳膊失去知覺似的。
上午的訓練他參加了,且自以為下午也能一切照舊。
事實證明他多想了。
盯着姚姓同學的人有兩個,一個姓孫一個姓易,分不清哪個更過分。
姚嶼坐在草地裏鋪開的野餐墊上,看着衆學生們匍匐卧倒,耳邊是各種談笑。
野餐墊裏并沒有“餐”,孫冬靈把他拉到一堆班主任跟前,似乎把他當成了餐。
“這就是我們班那個暑假作業全對的孩子,你們瞧瞧。”
“長得挺帥啊,喲這是手弄傷了?”
“賈老師昨天還跟我們班學生表揚他,說高三的化學卷做的不錯。”
“唉,真心羨慕啊,小孫班裏孩子又乖又聰明,不像我班裏一堆一堆的麻煩精。”
“這就誇張了!我們班裏活寶也像批發不要錢似的,成堆的湧。”
跟孫冬靈關系好的基本都是年紀不大的女老師,往地上一坐就是一道亮麗的風景線,叫個男老師來保證盛贊秀色可餐,然而姚嶼只覺得他才是那個餐,被一刀一口剖的血肉模糊,還不能開口叫苦。
他臉笑僵了。
視線無處安放,最終還是落在了訓練隊伍裏。
兩個班被分成了四橫排,按順序倒在草地的最邊緣,跟着教官的口號一點一點前進。
這裏的草長的不錯,但季節已近秋天,草地裏随處可見禿光的黃色草杆,被人的動作一劃拉,劈頭蓋臉就貼上去認親了。
姚嶼的目光先是給了易羿,随後又往後飄了一位。
主要是他後面那位實在太慘了。
八班舉班跟在七班之後,後排的人臉對着前排人的鞋底,聽着指令向前爬。
易羿的腿是他們這橫排裏最長的,每次他後面的人都跟的很辛苦,既要小心不被這位大佬踢到臉,又要争取不做最後一個動作到位的,否則就被教官嘲。
實慘。
姚嶼定睛細瞧了一會兒,發現跟在易羿身後的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蔔學。
一下子他就想起昨晚他跟易羿說過的話了。
……不會吧。
他又探頭看過去,猝然間感覺易羿在同一時間歪頭瞥了他一眼,于是那種不詳的預感更深了。
這裏這麽多人,班主任、教官一應俱全,他想做什麽?難不成把一腳把人踢到西伯利亞?
西伯利亞叫你不要亂扔垃圾你聽到了嗎?
然而他想錯了。
易羿占的是七班最末的位置,軍訓第一天起他就在這個位置,沒換。
反倒是蔔學,他的身高位居八班中等,再怎麽跳也夠不到隊末的高度,姚嶼之前沒關心過他站在八班哪裏,加上匍匐前進時辨不出他跟邊上人的身高差距,居然被他虛晃一招騙了。
蔔學捂着臉,鼻血從指縫裏滲出,往地上滴了幾滴。
姚嶼:“……”
他有點不知道說什麽好。
剛才那一幕明眼人都看的出來,是這孫子主動往易羿的鞋底撞,用的還是整張臉最易出血的鼻子,這種犧牲和奉獻的精神,彩虹屁精都贊美不出來。
易羿翻身坐在草地上,周圍回蕩着蔔學憤怒的喊聲:“艹!你過分了啊!”
易羿:“……”
姚嶼:“……”
易羿想的是我過分的話你還能只有鼻子流血?
姚嶼想的是這丫也太能裝了,我國影視寒冬就靠他出去救世了。
大概是怕班主任在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蔔學特意挑了她們離開去打水的功夫“犯事兒”,眼下場上只有動不動讓人一千兩百米的小虎牙和史教官,姚嶼忽然有點慌。
他不怕易羿被罰一千二百米,升級成兩千四百米問題也不大。
可如果懲罰不是跑步呢?
姚嶼想也沒想就從野餐墊上站起來,往事發現場沖。
蔔學的聲音由遠及近,叫的越來越兇,姚嶼懷疑他那點鼻血被他當雞血打進去了。
“艹!你故意的!國外來的了不起啊?有本事咱們當面打啊?出陰招算什麽?”
小虎牙腳下生風,沒幾步就到了現場。
“吵什麽呢?”
百來雙眼睛全盯着這邊,姚嶼速度不減跑過去,比小虎牙晚了幾十秒站定。
易羿也站了起來,但,他比這三個人裏的任何一個都要淡定,還擡手拍了拍褲子上的草梗,跟姚嶼一比……他好像才是那個路過的局外人。
而且,沖他這速度,有理由懷疑他是看到姚嶼過來才起身的。
小虎牙着急處理這檔子事,聽完蔔學的叨叨随口安撫了兩句,随即把他跟易羿單獨拽走,路上盤問易羿:“你怎麽回事?”
姚嶼跟了過去:“教官!”
“你別說話。”小虎牙早看到他了,撇手示意他閉嘴,回過去繼續問:“練習的時候就看到你這塊最慢,我還沒找你們呢你們倒先把我找來了。”
小虎牙性格爽朗怕麻煩,像這種軍訓途中出現的“流血事件”是他最最怕的一種麻煩,蔔學開始叫時他腦子嗡的一聲炸了,直到近前才想起來一件事。
“是你?”小虎牙眉頭狂皺,“班裏那個歪果仁?”
這他媽簡直絕了,學生流血事件定性為跨國流血事件,小虎牙想原地爆炸。
思考下一句該說什麽時他用餘光瞄了瞄草場的另一側。
還好班長沒注意這邊。
小虎牙愁啊,他又不會英語,也搞不清那個鼻子淌血的男生為什麽放任鼻血流着也不知道仰個頭,以至于他越想越氣,伸手把蔔學的頭朝天一掰,差點讓他再也放不下來。
“you……are……”他啊了半天啊不出個所以然,一偏頭看到手腫了的那小子臉變了個詭異的顏色,登時氣啊。
“你跑過來幹嘛?”小虎牙惱時會無意識的把注意力轉移到別人頭上,就像有的人遇到麻煩事時腦子說做,手已經移開了十萬八千裏并且再也不準備回來。
姚嶼咕嚕着的一肚子話在聽到小虎牙口吐英語時崩了,忽然詞窮。
等等,這個走向?
九十度仰望天空的蔔學急了,剛要低下頭來開口說話,又被小虎牙一巴掌呼嚕回天上:“你老實點!”
蔔學只得對着天說:“教官他聽的懂中文!”
姚嶼:“但他不會說。”
這波急中生智也是沒誰了。
小虎牙:“?”
還能這樣?
姚嶼之所以敢這麽胡說,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想起來,易羿根本沒在蔔學和小虎牙面前說過一個字。
連個嗯都沒。
說起來好像除了他自己,易羿跟誰的話都不多。
姚姓同學被這個突然冒出的想法沖昏了頭腦,差點忘記眼下的正事。
蔔學的雞血效果曠日持久,嚎叫始終沒停:“教官!你別聽他們胡說,他們兩個一夥的!他會說中文!老師們可以作證!”
哦,這時候想起來老師了啊,姚嶼被他震的耳膜生疼,絲毫不掩臉上的嫌惡,退開兩步。
“牛教官。”姚嶼說。
虧他還記得小虎牙的姓,雖然小虎牙聽到這個稱呼時的臉色并不好,姚嶼裝作沒看見繼續說:“我來幫你翻譯。”
這是一記連招。
比蔔學那種只知道“他會說中文!”、“他會!”的普通攻擊上了一個檔次。
說話間姚嶼有意瞄了一眼易羿,只見他冷着的臉化了凍,表情似笑非笑,目光繞過僵持着的蔔學和小虎牙,徑直落在自己身上。
盛光下他的眸色淡了些,顯得柔和許多。
姚嶼被他的淡定晃了一下。
小虎牙被繞的有點暈,一時之間信誰也不是,于是他躲避麻煩的本能再次發作,不受控制的身體轉向了易羿。
對他說話總沒錯不是?
“到底怎麽回事?”小虎牙問,問完了也不看姚嶼,好像易羿會主動配合似的。
易羿當然不會理他。
幾秒鐘後,某人手指往天上一指,選了個沒有語言障礙的溝通方式,喜了小虎牙,傻了蔔學,震驚了姚姓同學。
作者有話要說: 久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