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蔔學被小虎牙拎到邊上聊了聊,看他平安無事回來的樣子,姚嶼也能猜到他估計找了個什麽“一時心急”之類的借口。
人受傷分內外傷,內傷顯的慢,可能過了很久才有反應;外傷顯的快,多數情況立刻就有表現。姚嶼手腕上這個傷,屬于爹不疼媽不愛,兩邊都不認。
他原本對請假的态度是強烈拒絕,十分鐘後,休息時間還沒過,手腕很不給面子的腫了。
加上皮下出血,腫塊邊緣散了些紫色斑點,看上去觸目驚心。
……有點意外,本來姚嶼以為會是肌肉拉傷的反應更大一些。
小虎牙看後覺得男人嘛,沒什麽要緊,孫冬靈就不這麽認為。她強行把姚嶼拉給基地的醫生看了看,而後讨了個靜養的醫囑回來。
姚嶼懷疑這醫生修的是中醫,排他後面的女生中暑加曬脫水,醫囑只比他多五個字:在空調房裏靜養。
總之,姚同學莫名其妙成了全年級狂酸的對象,蕩啷着兩條腿過了個他不愉快,但所有人都覺得他愉快的下午。
晚飯依舊在小食堂。
食堂用的是圓桌,一桌容納十個人,座位分配跟着宿舍,于是乎,罪魁禍首蔔學不可避免的跟姚嶼坐上了同一桌。
受害者姚嶼內心長籲短嘆,暗自琢磨不但要跟他同桌吃飯,甚至要同屋睡覺,最重要的是他睡覺時間還那麽晚!
易羿杵在他旁邊,每當他餘光略過蔔學那頭時,就會不動聲色地看過來。
幾個來回後,姚同學受不了了:“你老看我做什麽?我碗裏飯比你好吃?”
易羿反應很淡:“你看他幹什麽?”
姚嶼:“……人坐在這,我也沒法阻止他進入我的視網膜。”
“你平時無視別人不是挺成功的?”
Advertisement
姚嶼氣結,思忖着這人話一多還挺煩的,易羿緊跟着又說道:“所以下午幹嘛攔着我?”
腹诽的小心思被打斷,姚嶼一愣。
“你不攔我,他還敢坐在這裏吃飯?”
姚嶼無語:“不攔你,你們兩個都沒飯吃。”
“我能解決。”
“大哥!”姚嶼拿沒受傷的手怼了怼他,“怎麽你比我還生氣?你要真想動手,找個月黑風高的小樹林,殺人不見血,我保證不攔你。現在,我不想失去唯一一個飯桌上能說話的。”
姚嶼想了想,又補充:“還能幫我夾菜的。”
這段話裏,主要的是最後一句。
姚嶼很神奇的發現,聽完易羿簡單的三句話,他默默飄起的不爽很輕易地散了。
有些情緒只适合隐藏,但藏着的情緒被人細細體味出來并善待,最後那點介懷也就散了。
也是這一刻,他覺得這位冰柱子的冰霜外殼下,可能埋着不低的溫度。
這段飯的結果就是,他,好,撐。
晚上有個九十分鐘的夜訓,就是把人聚在巨大的階梯教室裏聽講座,而這家軍事基地不愧是專業水準級的軍訓基地,學生們就坐後燈一關,門一關,大屏幕一亮,早就錄制好的片子就播上了。
因為結訓要考,整個過程還算和諧。
結束後姚嶼護着胳膊走出去,還沒顧上辨清方向,左肩便被人點了點。
“跟着我。”那個陰魂不散的聲音說。
407宿舍,兩人進門時徐天瑞一愣:“你們怎麽來了?”
姚嶼抖了抖受傷的右手,幹巴巴地說:“你問他。”
易羿擡頭對上徐天瑞疑問的目光,神色漠然,走廊慘淡的燈光加深了他眼角的陰影,這個看就顯得很不講道理。
徐天瑞快以為他要說“打劫”了,易羿才不輕不重地說了句:“晚上睡這。”
說完他又回對門取了兩個人的行李。
徐天瑞沒好意思問他你這是征求?
到底是一個班的同學,徐天瑞很快身體力行表達了他對兩位新同志的歡迎,藏在床下的席子被他彎腰拖出來,往地下一攤。
正要往上坐,就聽見一個聲音幽幽地問:“你也睡地上?”
徐天瑞一回頭,見姚嶼從書包裏抽出條嶄新的毛巾,正要往席子上放。
眼下這動作剎在了半空。
“我睡床啊,”他狐疑地瞅着那只手,不敢動,跟姚嶼兩個人一左一右僵在席子兩邊,“這不是還早,先坐一坐?”
宿舍裏除了幾張下鋪以外沒有能坐的地方,亂哄哄的男生們洗了澡的上了床,沒洗的也想步徐天瑞的後塵,去席子上揪一處角坐着。
好像地上特別香似的。
姚嶼眨了眨眼,把毛巾收了回去:“坐吧。”
他睡前再擦好了。
徐天瑞第二次剛要坐下,某人從洗漱間裏出來,朝他站的位置盯了一眼,徐某立刻意有所感地扭過了頭,順口一征詢:“我坐了啊。”
“等等。”
徐天瑞:“……”您知道什麽是順口征詢嗎。
身體比嘴誠實,也比腦子誠實,徐天瑞嘆息着把自己倒放了回去,直起了腿。
易羿把兩張搭在一起的席子分開,腳尖點點外頭那張:“你坐這兒。”
又附身把沾了水的清潔布排在裏面那張,對姚嶼說:“你睡這兒。”
徐天瑞補了好幾年的牙突然就疼了。
這,怎麽有種被嫌棄的感覺?
明明中午還不這樣?
還有這該死的兩個人什麽時候能正常對話了?
姚嶼一看徐天瑞的表情就知道他腦子裏可能起了海嘯。
照理應該說點什麽圓圓場,再安慰一下徐某人受傷的小心髒,哪知他話說出口不受控制:“你睡哪?”
這個你是誰,懂得都懂,不懂沒救。
易羿:“我回去睡。”
也不知道哪一感突然失靈,姚嶼竟被他這句話砸了胸口。
也不知道哪一根筋突然搭錯,他放任念頭翻湧起來,湊過去說:“你也睡這吧。”
易羿挑了下眉:“我睡哪?”
當然是睡我邊上啊,姚姓同學瞥了瞥第三次要坐下的徐天瑞:“那張。”
徐天瑞:“……”
“你們睡你們睡,我洗澡去了。”徐天瑞終于明白這屋裏只有他的床才是他風雨不動的歸宿,吟誦着茅屋為秋風所破歌,撩了換洗衣服往肩上一甩逃進了洗漱間。
白天獻祭了一千兩百米的體力,晚上睡意來襲時擋都擋不住,熄燈號一響,407有兩個人熬不住,兩眼一閉兩腿一蹬就過去了。
很快整間屋子靜了下去。
基地邊上就是山,夏末的天已經沒有了蟬鳴,但窗外依然有許多城市裏聽不到的聲音,姚嶼耳尖貼在地上,想起了剛搬家時姚家住在一處上行公路的入口,每天晚上睡覺前,聽着那些仿佛永遠不會歇下來的車流聲,姚嶼總想着自己什麽時候才能爬上去看看。
明明就在那兒,他眼睛看着,腦海想着,結果直到換了房,這個心願也沒能完成。
離你近的東西,并不一定觸手可及。
遲到遲出了陰影,第二天早上七點不到徐天瑞就把人全扒拉起來,兩人一組哼哧哼哧疊完了被子,跑下樓時樓前廣場上隊形模子還沒砌起來。
“喲,轉性了,”小虎牙摸着下巴看珍稀動物似的看着徐天瑞,“有這覺悟昨天怎麽不發揚呢?”
晨會前總教官宣布了各個班的積分和排名,七班由于觸犯了第一大類第一條的基本條例,排名被拉下好幾個位。
徐天瑞再次被眼神殺了一次,全程噤若寒蟬。
有句話說,不到比賽結束,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麽。
熊嘉晟正等着整隊彙報傳到他這裏,就聽前面幾個班像約好了似的,清一溜的“缺席一人”由遠到近,有條不紊的念了過來。
五班教官虎着臉問:“又不是傷病痛,哪個孫子給我缺席?”
五班班長如實回答:“報告教官,交換生今天請假。”
“交換生?歪果仁?”
“對,她說今天是哀悼日。”
“……”
教官總說聲音力度體現精神面貌,五班班長為了體現他的面貌鉚足了勁,這三句話一句比一句響亮地傳入了在場所有人的耳中。
姚嶼懵了一下,忽得看向豎在他身邊的某人:“五班的交換生,不是那個小麻花麽?”
易羿回望他,滿臉“小麻花是什麽”。
“就那個跟你表白的。”
“……嗯。”
“她不是跟你一樣從英國來的?”
“小麻花是什麽”起了變化,換成了“這你也知道”,易羿微眯着眼睛睨着姚嶼,說:“是。”
“那她怎麽休別國的哀悼日?”
某人似是心情不錯:“也許她的夢想是世界和平。”
姚嶼:“……”
世界和平的美好祝福挨個傳遞了過來,輪到熊嘉晟時,他感覺全場的高光都打在他身上了。
“報告教官!高一七班應到五十人,實到五十人,報告完畢!”
小虎牙眼睛亮了:“喲,你們班沒有歪果仁?”
“報告教官!有的!”
“哪個孫子?居然沒逃?舉起手來讓我認認,額,幫我翻譯一下。”
易羿:“……”
逃軍訓的理由無非是太累太苦太心酸,更何況歪果仁要逃,教官們一致心想逃就逃吧,反正分一起扣,不會便宜了誰。
而這時候居然有一個例外。
少年的手舉過頭頂,面容被迷彩衣襯出了一絲硬氣,大大的無奈透過深暗的眸子透了出來。
姚嶼想笑,身體晃動了下,随即胸口有什麽東西倏地一跳。
少年沒舉起的另一只手牢牢背在身後,刻意避着自己那只又腫又醜的嬌貴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