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章
48
十天前。
那是一間埋于地下的深深的地下室,也不知修建了多少年,到處可見破敗的痕跡。
房間裏并沒有拉電線,只是在那斑駁的牆壁上挂着幾盞油燈,那油燈裏的油也早已枯了。
地下室裏到處都是書架,與其說是地下雜物間,這裏更像是一個地下的藏書室。那擺放得橫七豎八的書架上,破舊的書籍堆積如山,厚厚的塵土落在上面,顯然已經很久不曾有人打理過。若不是因為藏書室裏設置了一個驅逐蟲鼠順便自帶降溫冷藏效果的陰風陣,這些不知道堆放了多久的書恐怕早就被老鼠蟲子啃成了破爛。
此刻,這個許久不曾有人來過的地下藏書室卻是亮堂堂的,幾盞靠電池發光的提燈擺在桌上或是牆邊,将這件原本漆黑不透光的地下室照得如同白晝一般。
幾個人或是坐着或是蹲着,不停地翻看着那一本本破舊的古書,像是尋找着什麽。
王胖子已經是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滿是塵土的地上,也顧不得沾得一身的塵土,他實在是累壞了。
一把丢開手中翻完的書,又抽出一本,一翻開,一股濃厚的灰塵撲面而來。
“啊呸!呸呸!”
他呸了半天好不容易将滿嘴巴的塵土呸了出去,一臉不爽地看向不遠處那個坐在破舊的木椅上同樣翻着書的幹瘦老頭兒。
“我說老張,是不是這裏啊,我們都找了整整兩天了,一點頭緒都沒有啊!”
“沒錯。”
張天師看也不看他的回答,“這裏就是師祖留下來的藏書室,我們馗道一脈自古傳承下來的古籍以及歷代祖師爺留下來的手記,皆是藏于此處。”
他一邊說,一邊摸了摸嘴角的一瞥胡須,又翻過一頁枯黃色的書頁。
“可是這麽多的書,到底要找到什麽時候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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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翻了兩天的書兩只眼睛都通紅了的江小豬只覺得頭暈目眩。
“這個嘛……”
同樣翻了兩天多的書頭疼得不行的張老頭偷偷瞥了左邊一眼。
他的左側,黑發的年輕男子站在一座靠牆的陳舊書架前,明亮的燈光照在那張眉眼俊美的臉上,映着那冷冷清清的側頰。
他站在那裏,手中同樣捧着一本舊書,翻過一頁。
看着小師叔那神色淡淡看不出什麽表情的側臉,張天師嘆了口氣,轉頭對那一大一小兩個一臉哀怨地看着他的胖子搖了搖頭。
“繼續吧。”
他嘆着氣說。
于是那兩個胖子臉色更苦了。
“再忍忍。”張天師安慰他們說,“安岩有難,我們不能視而不見啊。”
他一邊說,一邊起身,将手中的這本書放了回去,對着書架左看看右看看,從上面抽出一本。
那是一本非常破舊的書,外殼還是木質的,一翻開,內頁已經泛黃,書頁上的字跡明顯是手寫的,看起來似乎是馗道的哪個先輩寫下的手記。
張天師漫不經心地翻了幾頁,正要合上,突然又翻過的一頁上寫下的時間讓他一下子睜大了眼。
“找到了!”
他一聲喊出去,話還沒落音,神荼已經走到了他身邊,直接伸手拿過他手中那破舊泛黃的手記,翻看了起來。
而他低頭翻看着,王胖子和江小豬也跟着湊過來,擠在他身邊,伸着脖子往書頁上看。
……
乾隆五十五年,神荼之力繼承者現世。
無名。
以神荼稱之。
…………
手記上的字是一手漂亮的柳體,張天師看了看落款,點了點頭。
“這應該是兩代前的祖師爺的手記。”
他說,“乾隆五十五年,也就是距今大約兩百多年。”
他看向神荼,問,“小師叔,為何你會認為襲擊你的那個人是前代神荼?”
神荼沒吭聲,只是擡手一指泛黃書頁上的一行小字。
衆人順着他的手看去,頓時都是一愣。
……
該神荼手執神器,名為驚蟄。
…………
“對了。”江小豬一驚,說,“當時他把你的驚蟄搶走了,還用驚蟄刺傷了你,我還奇怪你為什麽不把驚蟄收回來,原來那個時候是因為——”
“嗯。”
神荼微微點頭,他冰藍色的眼盯着那泛黃書頁上的驚蟄兩字,眼神冷得厲害。
“驚蟄失控。”
“這就難怪。”張天師搖了搖頭,說,“按理說小師叔你自小就以驚蟄為爐鼎修煉馗道,驚蟄應該早已認你為主,與你化為一體,不會聽從他人的命令。可是若是它的前任主人的話,那的确就不好說了。”
他沉吟了一下,說,“兩百年前……按照時間來算的話,應該是上一代的神荼。”
神荼再度翻過一頁。
…………
這一代神荼外貌奇異,有西域血脈,白發褐瞳,異于常人。
為武林中人,行走江湖,常以龍子睚眦為印。
……
“睚眦?”
江小豬眨巴眨巴眼鏡,一臉困惑,像是想起了什麽,可又一時半會兒想不全。
“……崖至。”
神荼淡淡地說。
“嚯!真是那家夥啊?”
王胖子睜大眼嚯了一聲。
“也就是說那個白毛真的是前代神荼,而且是活了兩百多年的老不死?!”
“他是不是跟豐紳那家夥一樣,是僵屍撒?”
對于江小豬的猜測,張天師搖頭給予了否定。
“不,他身上沒有死氣,只有生氣,與活人無異,和豐紳殷德并不一樣……看起來,應該是活人。”
“那他是千年王八?”
“胖子,那可是我們馗道先輩,嘴巴積點口德!”
“得了吧,什麽破先輩,都要對後輩下手了,讓他先積點德放過安岩吧。”
“你們說他為啥子非要找安岩哈?”
“是啊,安岩那貨又不是大美女,那個白毛總不會是看上他了吧哈哈哈哈~~”
“閉嘴。”
神荼一聲冷喝,衆人瞬間噤若寒蟬。
他們閉緊了嘴,眼巴巴地看着神荼又翻過了一頁。
…………
郁壘現世。
南京人士,姓柳名哲辰,字守義。
……
相較于神荼,寫下手記的馗道先輩對這位郁壘之力繼承者就顯得有些語焉不詳。不過是寥寥幾語,就再也沒了記載。
神荼飛快地翻到後面,再也不見相關的記載。
細長的劍眉微微皺了皺,他正思索着,忽然聽見湊到他身邊的江小豬大喊了一聲。
“柳哲辰!那個——柳哲辰!”
在看到這個名字的一瞬間覺得無比熟悉的江小豬冥思苦想了好半天,整張胖胖的臉都皺了起來才陡然記了起來,立刻就大喊出聲。
他一邊喊,一邊飛快地掏出随便攜帶的THA成員專用平板電腦,手指一劃,戳了幾下,打開了一個文件包。
“看!柳哲辰!我就說這啥子名字咋這麽熟悉撒——”
平板電腦上出現了一只白玉筆杆漆黑筆毛的毛筆,正是上次江小豬照下來的魁星筆。
“我上次回去一時好奇哈,就仔細查了哈這個筆的資料,我告訴你們撒,這個筆上一任主人可不得了——三元及第——你們知道啥叫三元及第吧。”
“三元及第的狀元,都說三元及第才是真正的文曲星下凡,從古至今一共就只有十幾個,整個清朝就出現了兩個。這個魁星筆的上一任主人,就是清朝裏三元及第的兩個狀元中的一個,出生在清朝乾隆年間,叫柳哲辰。”
“也就是說,這個魁星筆的主人就是上一代的郁壘?”
“對哈,不過這個大狀元留下的資料非常少,我也是一時興起,找了好久才找到一點。”江小豬用手指滑動着平板電腦的屏幕,看着那些資料說,“史料中記載他才華橫溢,年紀輕輕不過二十多歲就是三元及第的狀元郎了,尤其是風姿卓越,容貌俊俏,深得乾隆歡心,甚至還打算将最寵愛的公主下嫁于他。只可惜這個柳哲辰不知為何得罪了和珅,和珅找了個借口,在乾隆面前進讒言使得乾隆大怒,最終他被冠上不知道是什麽的罪名被砍頭了……”
江小豬惋惜地啧啧兩聲。
“死的時候才二十五歲啊。”
王胖子在旁邊同仇敵忾地呸了一聲。
“和珅那是豐紳殷德的老子,呸,老的和小的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只會害人!”
“先不管這些了,小師叔,既然那人的身份已經确定,安岩那邊該如何是好?”
張天師搖着頭說,“現在關鍵在于,他想帶走安岩的目的究竟為何,若是……”
“不管那家夥到底想幹嘛,也不能讓他随便将安岩帶走啊,何況他還差點殺死了神荼哎!怎麽看都是危險人物。”江小豬說,轉頭看向神荼,“神荼,還是趕快把這事告訴安岩,讓他小心吧,別再和那個人接觸了。”
“不行。”神荼微微皺眉,“他在安岩身上下了咒,一旦在安岩面前提及與他相關的事,他那邊就會立刻得知。”
“是啊,他對安岩有所圖,似乎忌憚着什麽,還暫時不會做什麽,可一旦撕破了臉,他沒了顧忌,那後果恐怕是不堪設想。”
張天師看了神荼一眼,搖頭嘆息。
“偏偏小師叔你現在又……”
“所以說,現在我們只能想辦法先讓安岩待在家裏別出去,更不能讓他和那個白毛見面,再慢慢想解決的辦法喽?”
“不,這尚且不夠,安岩的郁壘之力還是初級階段,靈氣無法收斂,如果不用陣法封鎖住靈氣,很容易就會被那個人找到。”
張天師補充道。
“可是要怎麽做?把安岩關在屋子又還要用陣法鎖住他,總得有個理由吧,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安岩那家夥倔起來誰都擋不住,用陣法鎖住他如果沒有正當理由他肯定會氣瘋。”
江小豬攤手。
“偏偏又不能告訴他原因。”
“……我來做。”
“神荼?”
“小師叔,你可想好了,以安岩的性子,你若是毫無理由地将他封在陣法中,他必定會起疑查探個究竟,而一旦被他查到蛛絲馬跡,那個人恐怕就會立刻得知。”
“我有辦法。”
“哈?”
必須有一個理由,不能讓安岩察覺到真相的,将其封鎖在陣中的理由……
若那人是前代神荼,他必定已經察覺到安岩身上有輕微的神荼之力的事情,自然也猜得到沾染上神荼之力的原因。
如果那個人的目标真的是安岩,那麽就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挑撥安岩與他之間裂痕的最佳的把柄。
……而那個理由,已經足夠……
更重要的是,這個理由必須連那個白發人也一起瞞過去,為了不讓對方起疑。
這樣的話,就算事情有了萬一,他保不住安岩讓那個人将安岩帶走,但只要那個家夥覺得自己還沒敗露,安岩在那人身邊暫時也是安全的。
江小豬死死地擰着眉,一臉糾結。神荼的輕描淡寫讓他隐約察覺到了什麽,可是卻又還想不太明白。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神荼這種輕描淡寫的語氣總讓他有些慌神,覺得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他在這邊糾結着,那邊王胖子又開了口,打斷了他的思索。
“話說回來,那家夥想帶走安岩,是不是也跟豐紳殷德還有貝希摩斯一樣,想複活前代郁壘啊?”
張天師搖頭。
“不可能,據史料記載,那位前代的狀元已經被砍了頭顱。一旦頭身分離,精血流失,任何辦法都不能保存住身體,只能任其腐爛,更別提複活了,作為馗道傳人的前代神荼應該很清楚這一點。”
江小豬撓了撓腦袋,突然冒出一個奇異的想法。
“也許是我想太多,可是,他若不是想要借用郁壘之力,卻還要追着安岩不放的話……”他說,“而且上次,魁星筆那麽排斥我們這些人,就連神荼都打不破它的靈氣罩,可偏偏安岩一抓,它就一點都不抵觸,老老實實地讓他抓……你們說,安岩會不會就是前代郁壘啊?魁星筆認識他,所以才只讓安岩碰它?”
“說什麽屁話,都說了前代郁壘被砍頭了,而且還是在大庭廣衆之下被斬首示衆的,兩百多年過去,按照老張那說法,那什麽狀元郎恐怕骨頭都已經爛掉了。”
“不不不,我那啥的意思是,你們看撒,不都是有轉世這種說法哈,那啥魁星筆,神器有靈,就算轉世了,它也認得自己的主人,所以才乖乖地讓安岩拿,是不是?”
江小豬越想越覺得自己說得有道理。
“這樣看來哈,安岩就是前代郁壘,也就是那個三元及第的狀元的轉世?而且你們看,他一拿到魁星筆,那個前代神荼就追了過來,我覺得撒,那個魁星筆就是那個人故意放出來尋找安岩的東西。”
…………
……………………
夕陽西下,火紅的陽光斜斜地鋪在大地上,将那個坐在路邊長凳上青年的影子長長地拉在地上。
高大茂密的楊樹下,安岩坐在樹下的長條石凳上,低着頭,淩亂的發垂下來,陰影讓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只能感覺到他此刻整個人都蔫蔫的,像是所有的生氣都洩了出去。
“安岩。”
身邊人的喊聲讓恍惚中的青年清醒了過來。
他擡頭看着一直安靜地守在他身邊的崖至,仰着頭,露出一個笑容。
只是那映在夕陽裏的笑臉怎麽看都是勉強之極。
“抱歉,我發呆去了。”
他說,“給你添麻煩了,崖至,我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安岩呆了一呆,忽然用力甩了甩頭,像是想要将什麽東西從腦子裏甩出去。
“走一步看一步吧,總有辦法的。”
他說,像是已經振作起了精神。
“……”
火紅的夕陽映在男子如雪般的白發上,他微微低頭,看着安岩,淺褐色的眼像是映入了莫名的情愫,線條硬朗的臉,在這一刻卻是盡數柔化了下來。
他說,“要不要去我那裏。”
“哈?”
安岩一愣,趕緊搖頭。
“不用了,那件事已經很不好了,怎麽還好給你添麻煩。”
而且我們兩個其實本來也不怎麽熟吧……
當然這句話安岩沒說出來。
可是,就算他沒說出來,崖至似乎也已經看懂了他話裏的意思。
他慢慢蹲下來,左膝壓在地上,用一種單膝按地半蹲在安岩身前的姿勢。
這個姿勢讓他的視線能和坐在石凳上的安岩的眼平視。
他半蹲在安岩身前,一手按在地上,一手搭在屈起的右膝上。
“我們并非毫無瓜葛。”
崖至說,聲音還帶着幾分沙啞,越發顯得低沉。
“安岩……不……”
他頓了一頓,慢慢地喊出另一個名字。
“哲辰。”
在喊出這個名字的時候,他最後一點餘音仿佛都戴上了一絲不穩的顫音。
“我等了你,兩百年。”
搭在右膝上的手,伸出來,小心翼翼地,仿佛是害怕一般,小心地握住了安岩放在腿上的左手的指尖。
他的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安岩,,映着火紅夕陽而隐隐透出一點紅光的淺褐色瞳孔深處仿佛有一簇火焰在燃燒。
他仿佛在竭盡全力地壓抑着從他身體深處洶湧而來的顫栗。
“我找了你,兩百年。”
身體莫名無法動彈,安岩愣愣地和半跪在他身前的崖至那雙泛着夕陽微紅光澤的淺褐色的眼對視。
有許多說不出的東西從對方的目光裏湧進來,湧進他的腦海。
那模糊的、卻明顯有着眼前這個人存在的記憶片段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
他猛地擡起雙手抓住頭,閉緊眼,腦海深處像是在撕裂般的疼痛。
“崖………………”
【東飛勞伯西飛燕,不及黃泉無相見。】
【事已至此……我只願你我在有生之年……再無相見之日。】
“…………睚……眦?”
青年死死抱着頭掙紮了半晌之後含糊吐出的兩個字讓白發男子的眼瞬間亮了起來。
“是我!你想起來了嗎?”
“……不知道……很模糊……頭很疼……”
安岩死死地按着頭,只覺得腦袋像是有無數的鋼針深深地紮進去,疼得他視線都一陣陣地模糊了起來。
“疼……”
“別想,別想起來也好。”
“……啊?……”
“我等了兩百年,這一次,誰都不能将你從我身邊帶走。”
白發如雪,散落在男子線條堅毅的頰邊,落下來,散落在肩上,像是撒了男子一身的雪白。
火紅的夕陽卻越發襯出那發的蒼白。
淺褐色的眼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落進去的陰影之下湧動着深不見底的情緒。
他伸出手,撫過身前青年耳後的發,然後,再一次重複着最後一句話。
“誰都不能。”
…………
……………………
十日前。
在發覺白發男子真正的身份之後,衆人暫時散去。
江小豬躊躇了一下,終究還是忍不住追上了神荼的腳步。
“神荼,你可別做什麽蠢事啊,安岩那個家夥有時候很鑽牛角尖的,萬一……”
追上去的江小豬一臉糾結地說。
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有種不好的預感。
“要不我們還是再想想其他辦法……”
“不用。”
“可是……安岩他,他發起火來,說不定會對你……呃……”
江小豬呃了半天,結結巴巴地說。
“對你……說很不好的話……那、那樣……”
“無所謂。”
神荼回答,側頰看不出什麽表情,語氣冷冷清清,輕描淡寫。
“他安全就好。”
………………
【他安全就好。】
……
【你活該。】
作者有話要說: 驚蟄
擁有神荼之力
崖至,睚眦。
魁星筆,只有安岩能碰,郁壘之力。
崖至出現的時間和安岩拿到魁星筆的時間。
_(:з」∠)_
不知道這些讓大家猜到了多少這章的內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