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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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漆黑的地底深處,沒有一絲光線。
那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就像是世界萬物都已被黑暗所吞噬,唯獨能聽到淺淺的呼吸聲在什麽都看不到的黑暗中緩緩地響起。
那呼吸聲一下一下,很慢,也很輕,若不是在這靜可聞針的黑暗中,幾乎沒有人能察覺到着微弱得近乎于無的呼吸。
它昭示着這個漆黑的地底還有活物的存在。
一片漆黑中,唯獨石壁的一角,一點微光瑩瑩。
那一朵自堅硬的岩石中伸出的黑紅色長莖蜿蜒而上,躬身彎下深深的弧度,細長的淺紫色花瓣微微攏着,嬌嫩的花瓣呈現出一簇燃燒的火焰的痕跡。
幾根金色的花蕊像是金色絲線一般從隐隐有些透明的嬌嫩花瓣中延伸出來,映着石壁上那一點微光,竟像是微微在發光一般。
那花本是安安靜靜地垂在石壁一角。
突如其來的,在這個密不透風的漆黑地底中,它驀然動了一動。
無風自動。
就在它微微一動的瞬間,一片淺紫色的細長花瓣像是羽毛一般輕輕地落了下來。
不過是一片輕如羽毛的花瓣落地,那本是微不可聞的一點動靜。
偏偏就是這近乎于無的一點動靜,一下子就驚動了那個仿佛融于黑暗中安靜地呼吸着的人。
黑暗中有人慢慢地走來,微光中隐約可看見那是一個身材稍顯削瘦卻結實的男人的身影。
長發略顯淩亂地披在男人肩上,長及腰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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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低着頭,映着微光而越發顯得豔紅的瞳孔映着那落下一片花瓣的淺紫色的花朵。
然後,他俯身,撿起地上那片花瓣。
半晌寂靜。
許久之後,黑暗中響起了男人那因為許久未曾使用而沙啞低沉到了極點的聲音。
“……東飛伯勞西飛燕,不及黃泉無相見。”
那是仿佛機械一般念出的,平白寡淡得沒有任何感情的聲音。
頓了一頓,那沙啞的聲音再度重複了最後幾個字。
“……無相見。”
淩亂的長發散落在男人臉上,微光落下深深的影子,黑暗中,看不見男人的臉,只能聽見那握着花瓣的男人淺淺的呼吸。
一下,一下,莫名仿佛融化在黑暗深處。
…………
…………………………
【安岩,許我一世。】
在那冰冷的唇碰觸到自己的一瞬間,安岩聽到了自己的心髒砰的一下重重的跳動聲。
宛如洪鐘一般炸得他的腦子在這一瞬成了一片空白。
那人的唇明明是冰冷而毫無溫度的,可是他卻莫名感覺到滾燙的熱度從兩人相觸的唇上席卷開來,一瞬間就燒到了他五髒六腑,燃燒了他的全身,簡直就像是火焰席卷了全身将他整個人都燒了起來。
“安岩?”
那人突然間急促的喊聲一下子将他從懵然中驚醒。
安岩定神一看,頓時傻了眼。
擦擦擦!
……不是像,是真的燒起來了!
安岩猛地睜大眼,一臉錯愕地看着那豔紅的火焰在自己的手上、身上灼燒着,燃燒着,翻滾着,将他整個人都籠罩在一簇赤紅色的火焰之中。
他張開雙手,有些手足無措。
雖然身上沒有感覺到被火焰灼燒的痛感,可是眼睜睜地看着有火在自己身上燒那視覺效果就足夠将人吓的心驚肉跳了。
“這、這是怎麽回事?”
他慌張地看向神荼。
那并非真的火焰,而是熾熱化到呈現實體的郁壘之力爆發的形态。
辨認出安岩身上那翻滾的火焰的能量實質,神荼細眉一皺,一把抓住安岩的雙手,手中那陰冷的幽藍光澤陡然洶湧而起。
雖然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導致郁壘之力失控,但是現階段最好能立刻将其控制住。
如此想着,他猛地加大了身上的神荼之力的輸出,然後,他的手上也燃起了幽藍色的火焰,那幽藍色火焰順應着主人的心意兇猛地向對面壓過去,想要将那赤紅色的火焰壓下去。
可是讓人震驚的事情發生了,在幽藍色火焰碰觸到赤紅火焰的一瞬間,它突然就脫離了神荼的掌控陡然高漲,像是決堤一般噴湧而出。
一瞬間,神荼整個人也被陡然高漲翻騰的幽藍色的火焰吞噬其中。
神荼之力竟也失控了。
神荼和安岩都還沒反應過來,那都脫離了主人控制徹底失控的藍紅的火焰瞬間糾纏到了一起。
它們并沒有陰陽相抵、水火相熄,反而在糾纏在一起的那一刻再度暴漲,爆發出太陽一般熾熱明亮的光芒,一下子就将兩人吞噬了進去——
神荼和安岩兩人的身影在被吞噬的一瞬間就融化在其中,消失了蹤影。
而那股像是徹底暴走的力量在吞噬了兩人之後,又吞噬了虛幻的囍屋,繼續暴漲,最後居然将四面八方都來不及逃走的白色影子一個個吸過來吞噬得幹幹淨淨。
它在黑暗中無限地膨脹開來,一紅一藍兩種顏色的力量交纏旋轉着,就像是兩條巨大的鯉魚在歡快地游玩追逐着。
那一紅一藍兩條巨大的鯉魚頭尾相銜,彼此追逐,轉動,越來越快,越快越快,最後竟是在空中形成了一副旋轉的像是太極的光暈。
下一秒,那像是太極圖的光暈在黑暗中陡然爆炸開來,在黑暗中明亮到了極致——
………………
………………………………
安岩猛地驚醒過來,從棺木裏起身坐起。
他低着頭,錯愕地在身上摸了摸,沒看到什麽紅色火焰,也沒有力量失控的感覺。
他呆呆地坐在棺木裏,一時間整個人有點懵。
剛才是怎麽回事?
郁壘之力失控了?接着神荼之力也失控了……然後……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想不明白……
不過,冥婚好像應該成了……
“安岩,你可醒了,怎麽樣,見到神荼沒有?”
喊聲從旁邊傳了過來,将他喊醒了過來。
安岩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伸手一摸,摸到自己放到旁邊的眼鏡,戴上一看,頓時整個世界都清晰了起來。
他轉頭一看,張天師王胖子江小豬三人就站在對面,三雙眼睛都盯着他看。
腦子本來還有些混亂的安岩目光在三人身上打了個轉,又打了個轉。
然後,落到了張天師的身上。
他盯着那個身穿中山服的老頭,眼底的火苗一點點地燃起來,燃成了翻天大火。
安岩一個翻身跳下去,整個人就那麽氣勢洶洶地向老頭逼了過去。
“說好的老子娶神荼嫁呢?!”
他黑着一張臉恨恨地盯着張天師,咬牙切齒。
“說好的神荼鳳冠霞帔——他媽怎麽都招呼到小爺身上來了!”
“安岩,老夫也是無奈啊。”
老頭拽着一撇胡須一臉苦悶。
想那之前他也盡力暗示安岩了,偏偏安岩只顧着作死樂呵呵地燒嫁衣,根本看不到他的暗示。
“小師叔的話老夫不能不聽,不然就是欺師滅祖,要被逐出師門的啊。”
“神荼的話要聽你就來騙我?!”
滿腦子都是火的安岩繼續吼,一想到那大紅嫁衣還有紅彤彤的囍房囍床大紅燈籠他就忍不住想吐血。
“還有那個囍房是什麽東西?居然囍床都有!至于那麽精細嗎!你特麽都燒的什麽鬼?!”
“行啦行啦,安岩,別欺負老張了。”
一旁的王胖子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安岩的肩,難得地幫了張天師一把。
“這也是為了你好啊,你想想,安岩,你非要神荼進門才肯結冥婚,神荼醒了,肯定要揍你一頓。不過那也就是揍一頓罷了,可你若是真要讓神荼穿了那一身鳳冠霞帔……”
一想到安岩燒掉的那個大紅嫁衣,王胖子渾身肥肉都忍不住抖了一下。
“……那可就不止是揍一頓,你起碼得挨十幾頓啊。”
雖然王胖子的話說得很在理,但是現在氣得頭頂冒火的安岩是聽不進去這種逆耳忠言的。
怒火中燒中的他一擡手,狠狠拍開王胖子搭在他肩上的手,轉頭就火冒三丈沖他吼。
“別特麽拿神荼來壓我!讓他等着!等他醒來了老子第一個找他算賬——!”
“嗯。”
輕輕的一聲嗯,輕描淡寫。
冷冷清清,像是玉碎時那一聲清響。
入耳就有一種浸入泉水的透心涼的冷徹感。
就是這極輕的冷清的一聲嗯,讓原本快要吵翻了天的屋子瞬間鴉雀無聲,靜可聞針。
那黑發的年輕男子不知何時從靈堂中間那放置得高高的棺木邊躍下,輕巧落地,像是雪豹縱身躍下般悄無聲息的矯健姿态。
是的,悄無聲息,所以滿屋子的人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的起身,以及落地。
此刻,他站在那裏,挺拔高挑身姿,冰雪般的俊美容顏。
雖仍舊是一張膚白若雪的臉,卻不是不久前瘆人的那種慘白,而多了幾分血色和生氣,就像是畫中人活了過來一般,眉目如畫得讓他周身的空氣都明亮了起來。
神荼靜靜地站在那裏,一雙細長的丹鳳眼淡淡地看着安岩。
“是該好好算賬。”
他說,冷冷清清的語氣。
然後擡腳邁步,漆黑色的長靴一下一下踩地而來。
随着那黑靴往前走了一步。
那不久前還橫眉豎眼地吼着要找神荼算賬的安岩的身體幾乎是本能地就向後退了一步。
神荼往前走一步。
安岩就慌張地向後退一步。
直到後背砰的一下抵到了牆壁,退無可退。
青年鏡片後的那一雙眼睜得大大的,漆黑色的瞳孔帶着一份驚恐之意清晰地倒映出那個一步步壓迫而來一點點在他眼底放大的熟悉身影。
“那、那個,神荼……我、我只是說說而已,你不至于吧?”
安岩舉起雙手在身前,擺了擺,不久前滿臉的怒火早已抛到了九霄雲外,此刻是一臉驚慌失措。
他想起自己嚷着要神荼嫁入安家,想着自己燒的那大紅嫁衣,想着陰司之中他對神荼破口大罵了半天……等等的事情,頓時冷汗流得更兇。
他趕緊讨好地看向神荼。
“要知道你這次能活過來還是我幫了大忙的,呃,雖然我是不小心罵了你兩句……但,但是我怎麽都算是你的恩人……你你你你你、你不能這麽霸道,不能這麽不講理啊!”
“嗯。”
還是那淡淡的一聲嗯,面對着驚慌失措口不擇言的安岩,神荼的腳步微微頓了一頓。
而後,那冷清的唇微微向上揚了一個極淺的弧度。
淺淺一笑。
“我不講理,怎樣?”
黑發的年輕男子說,嘴角一揚。
他一笑,瞬間整個房間靜若寒蟬,死寂一片。
傳承着魁道中的神荼之力的年輕男子性情至冷,臉上很少有什麽表情,笑那更是如同鳳毛麟角,罕見之極。
寥寥數次,唯獨此刻那驚慌失措地縮在牆角的眼鏡青年見過。
而神荼那一張臉,常日裏神色冷淡面無表情的時候都給人一種驚豔的感覺,若是一笑……那簡直就——
就在不久之前的一次,神荼一笑,看傻了安岩。
作為一個純直男只對妹子感興趣的他甚至都毫不吝啬地用天使的笑容來形容自己在看到那張讓他瞬間看傻了眼的美得彷如人間看不到的絕色的笑。
甚至還有點惋惜地想着神荼要是能多笑笑就好了。
雖然他喜歡的是妹子,但是看着那張已經上升到無關性別的美顏盛世也是一種精神上的享受啊。
…………
現在,此時此刻,神荼又笑了。
但是,此時此刻,安岩一點都不開心。
雖然依然是那個人,依然是那張俊美的臉,依然是那個人在笑。
但是在神荼唇角一揚的瞬間,某種說不出的本能就讓安岩的心髒瞬間打了個哆嗦。
神荼那麽一笑,他頓時覺得骨子裏的寒氣嗖嗖直冒凍得他忍不住就要發抖。雖然他現在的身體還勉強堅挺着沒有那麽丢臉的發抖,但是他的聲音已經開始結巴了起來。
“等等等等……神、神荼……你看你剛剛醒來,要注、注意身體的對不對……”
“嗯。”
又是輕輕的嗯的一聲,神荼那一閃而過的極淺的一笑早已收了起來。
那漆黑色的長靴再度向前走了一步,神荼看他一眼。
俊美容顏,眉目如畫,冷冷清清,卻是讓安岩再也堅挺不住嘴巴打了個絆兒剩下半句話就硬生生地哽回了喉嚨再也吐不出來。
“正好活動下身體。”
神荼說,面無表情。
啪的一聲。
漆黑長靴踩踏在木質地板上發出重重地啪的一聲。
那一聲簡直是一記重鼓狠狠地咂在安岩胸口,驚得他五內俱焚。
黑發的年輕男子站在他身前,高挑身材居高臨下,冷冷的丹鳳眼俯視而下。
他心驚膽戰地看着神荼那只戴着漆黑指套的手微微握緊、擡起。
眼看那只手就要伸過來——
安岩幾乎是本能地被吓得一個哆嗦,身體順着身後的牆壁滑下來砰的一下跌坐在地上。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
就在這生死存亡之際——
說也遲、那也快,安岩擡起雙臂猛地抱住腦袋,張口就是氣吞山河的一聲大吼。
“男……男人不能打老婆!!!”
神荼:“………………”
屋子死寂一片,衆人默然。
張天師:“………………”
江小豬:“……………………”
而不久還拍着安岩的肩膀稱贊其為真的勇士的王胖子,此時此刻只用了兩個字就表達出他現在全部的心情。
他說,“呵呵。”
安.節操算什麽.在神荼面前秒慫.岩。
作者有話要說: 荼爺一笑,二貨慫掉。
安岩:你們這些上帝視角的給我閉嘴!有本事你們在神荼面前別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