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撞見
“什麽?”沈莘神色一變, 左右環視一圈, 跟着湊過腦袋目光灼灼的看着她道:“此事非同小可,我當然是希望那奸賊沒有好下場, 可東西是從你手中不見的,若是被有心人利用, 到時那奸賊必定會以為你是故意為之,這次他定不會再放過你。”
四目相對,夏桐也深深嘆了口氣,女主想的正是她心中所想,所以她才會不敢和反派說,要是對方知道自己以前還在算計他,肯定會生氣。
“眼下來看, 要麽你盡快找到拿走的人,要麽将計就計與我一起扳倒他,再不濟你也只能和盤托出,畢竟你也并沒有拿東西做文章,不過這奸賊為人陰晴不定,你凡事都得慎重考慮。”沈莘正聲道。
說來簡單,可想要踏出這一步卻很難,這次顧秦真的會原諒她嗎?
“其實沈姐姐對王爺只是偏見太過,這次夏侯府出事, 王爺雖然表面沒有理睬,可是一直都在幫我照料爹娘,上次我故意引開他放你走, 他也未曾對我說過一句重話,只是性子有些奇怪,只要你不再與他作對,我可以勸勸王爺不再找你麻煩的。”
說着說着,夏桐心情忽然有些古怪,原來不知不覺反派已經縱容她做過那麽多事了。
聞言,沈莘并未言語,只是神情複雜的看着樓下的雜耍,聲音平靜,“你不必再替他說好話了,他又怎會放過我。”
隔間內的氣氛瞬間沉寂起來,夏桐也沒有再勸她,女主對反派的偏見絕不是三言兩語能解開的。
聊了些別的事,夏桐才悠悠的趕回府中吃午膳,因為夏侯府的事,最近朝中氣氛格外肅穆,事情也變得多了,每次顧秦都是一大早去上朝,卻到酉時才會回來,這次回去時夏桐忍不住問了清兒一聲。
後者一邊替她布膳,一邊微微搖頭,“這個奴婢并不清楚,主子想知道的話,奴婢這就去書房那邊看看王爺回來的沒有。”
“不用。”
夏桐掃了眼滿桌的菜肴,眼中閃過一絲堅定,“我自己去看。”
如果反派回來了,她就幹脆豁出去了,如果沒在,那可能就是老天不讓她說了。
連飯都沒吃,她就忐忑不安的往書房方向走去,冷風呼嘯而過,吹的人青絲微動,揣揣不安間,等到書房外時,她一眼就看到了屋外的西風。
完了,她今天是非要在死亡的邊緣試探一下了。
“王爺今日怎麽回來的那麽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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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敢進去,便在外面和西風閑聊了起來。
後者奇怪的看了眼王妃,慢慢回道:“王爺并非事事親躬。”
話落,夏桐眨着眼在門外走來走去,徘徊不定,冷風刮的臉生疼,她攏了攏身上的狐裘,露出一只小腦袋猶疑不決的望着房門,
“對了,怎麽最近都沒看到那個大方臉了?”她似乎想起了什麽。
說到這,西風忍不住深深看了她眼,低聲道:“西勁被王爺罰去守城門了。”
他多次勸過對方,可那個蠢貨卻非要和王妃作對,跟着王爺這麽多年,連這點眼力見都沒有。
聞言,夏桐也愣了一會,可見對方不像是在說笑,那日自己不過随口一說,反派居然真的替她出頭了?
“王妃不進去?”西風神色帶着抹異樣,覺得王妃今日奇奇怪怪的。
“當然進去。”
咬咬牙,夏桐還是深呼吸一口,一副英勇就義伸手将門推開了。
屋裏沒有燒炭火,于夏桐而言和外面并無太大差別,而書桌前的男人依舊只穿了一件墨色錦袍氣場清冷,慢慢合上門,夏桐忽然有種打退堂鼓的沖動,因為她突然想到了刑部的上百種刑法。
“鬼鬼祟祟又有何事。”
屋內忽然傳來一道清冷的男聲,夏桐眨眨眼,猛地提起一口氣湊了過去,一邊心不在焉的研着墨,“其實……我今日是打算和您說一件事的。”
“說。”男人眼也未擡,筆鋒淩厲。
看着眼前這個神情漠然的男人,夏桐的內心一直在劇烈掙紮着,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沒什麽好怕的。
輕咳一聲,她還是支支吾吾試探性的問道:“如果……我做了一件不好的事,您會生氣嗎?”
“你做錯的事還少?”顧秦忽然擡起頭,幽幽的看了她眼。
夏桐莫名臉一紅,越發心虛起來,為什麽她總是在坑反派。
“其實……這次的事情會比以前更嚴重。”她偷偷擡眼,心就跟要跳出來似的。
停下手中的筆,男人淡淡的瞥了她眼,語氣不善,“你今日與那世子在茶館幽會的事本王已經知道了。”
夏桐:“……”
這該死的掌櫃也太會煽風點火了,他們明明只是恰好碰見的而已,而且還有夏凝在,哪裏算幽會了!
“我只是與世子偶然碰見而已,才沒有幽會,而且我又不是傻子,就算幽會也不會選在那個地方,這不是故意讓人撞見嗎?”她撇着嘴一臉不忿。
顧秦只是神色晦澀不明的望着她,聲音微冷,“看來你對和那些野男人幽會倒是頗具心得。”
夏桐都要哭了,感覺自己簡直是有理都說不清,只能連忙來到男人身後,殷勤的替他捶着肩,小臉上滿是無辜讨好的神色。
“這都是絕對沒有的事情,而且也都不重要,我只是想告訴您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為了轉移話題,夏桐只能豁出去了:“之前我救了那個沈莘,她讓我拿走一份您危害朝廷的證據,可是我怎麽能做對不起您的事呢?所以我拿走了證據後就沒有再還給她,可不知道是誰,居然把證據給偷走了,臣妾日夜難安,最終還是決定跟您坦白真相,可是我本來打算交給您的,誰知道天有不測風雲,竟然被賊人給偷走了!”
說出來後,夏桐感覺心裏的一頭大石頓時落下,只不過她模糊了時間點,希望對方沒有發現裏面的漏洞。
霎那間,書房內忽然靜瑟一片,男人沒有言語,冷峻的面容上不帶絲毫情緒,依舊視若無睹的批閱着公文,好似什麽也未聽見。
兩只小手不輕不重的落在男人肩上,夏桐面上透着股忐忑不安,心中很是焦灼,她倒寧願對方雷霆大怒,也總比這樣默不作聲好,讓人心裏發慌。
“您……怎麽不生氣?”她實在是忍不住湊過腦袋,偷偷瞄了眼男人的臉色。
後者依舊在寫着東西,神情冷淡,連個眼神也未曾給她。
見人不說話,這簡直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夏桐抿着唇滿臉不安,果然,對方肯定聽出她話裏的漏洞了。
“你給本王下藥的膽子去哪了?”
忽然間,男人眼角一瞥,語氣低沉。
某人小臉一變,頓時不知所措的退後一步,雙手放在身後,整個人周身都環繞着一抹心虛的氣息。
其實……仔細想想,比起下藥,這件事倒是沒那麽嚴重了。
看着眼前這個頭都要埋到地下的女子,顧秦眼神複雜的凝視了她會,低聲道:“知道錯了?”
心頭一動,夏桐忍不住看了眼這個神情清冷的男人,忽然心情複雜的低下頭,為什麽自己做錯這樣的事,他都不生氣?
“一早本王就知道身邊養了個吃裏扒外的奸細,不稀奇。”說着,顧秦忽然輕叩兩下桌面,聲音低沉,“只要不和那些野男人來往,讓她再蹦噠幾日倒也無妨。”
夏桐臉一紅,忍不住反駁道:“我才沒有野男人,更不是奸細,這次……只是意外而已……”
“主子,張大人求見。”
屋外忽然傳來西風的聲音,顧秦則頗為嚴肅的道:“此事先記着,下次再與你算賬。”
話雖如此,夏桐還是偷偷看了男人一眼,跟着便立馬腳步匆匆的走了出去,就跟身後有洪水猛獸一般。
瞧了眼那急匆匆的身影,顧秦微微搖頭,這個小奸細着實讓人煩的很,打也不是罵也不是,父親這是給他定了一門什麽親事。
出了書房,只見上次外面站着外面那個張大人,兩人相視一眼,還是夏桐匆匆離去。
倒是那張大人不由面露詫異,似乎沒想到這王妃居然是從王爺書房裏出來的,難道王爺已經信任她到如此地步了?
回到自己房間,夏桐腳步格外輕快,可心情卻很複雜,人家這麽容忍自己,那她呢?
她覺得自己應該正視和對方的關系,可是自己對反派到底是一種什麽感覺?為什麽對方親她的時候自己卻沒有厭惡感?
越想越糾結,夏桐看了一下午的話本,可是每每想到自己做了這種事,反派還沒有生氣,她心裏就格外不是滋味,總感覺自己罪大惡極。
不明白朝中的狀況,次日,夏桐還是帶着吃的去了天牢看她娘,依舊是那麽惡劣的環境,老太太幾人已經憔悴了不少,面如菜色,一輩子養尊處優的老人哪受過這種苦。
待看到夏桐過來後,本想發怒,可一想到只有這四丫頭才能救她,也只能緩和下語氣,唉聲嘆氣起來,“我這一把老骨頭都是埋進土裏的人了,只是可惜了那幾個孫兒們,還有你爹,剛升了中書省,就遭此大難,也不知我們夏侯府到底得罪了誰。”
一向呼風喚雨的老太太此時身着囚服,花白的頭發散亂不堪,整個人要蒼老了數十歲,正坐在髒亂潮濕的地面喝着她帶來的燕窩粥,神情低落。
一旁的柳氏雖然也略顯狼狽,可精神頭倒還算不錯,看到女兒過來,自然是滿心歡喜,并未提及救人一事。
不過一旁的張氏她們卻是忍受不了,頓時急急的沖夏桐道:“伯母知道往日對你說了一些混賬話,可我們到底是一家人,你就算不管伯母們,也不能不管你爹娘呀!”
牢房裏的人是不知道外界的情況,更不知道夏侯府做的那些事已經被人挖出來了,就算不計較太子中毒一事,可夏侯府依舊難保。
夏桐頓了頓,蹲在那一邊替她娘梳着頭,一邊看了眼老太太幾人,“夏侯府必定是保不住了,不過孫女還是會盡力保全祖母們的。”
“你什麽意思?”張氏臉色一變,此時蓬頭垢面的她哪還有往日高門命婦的模樣。
夏侯府做的那些勾當,老太太怎麽會不知道,雖然很諷刺,可夏桐還是不急不緩的道:“大伯與二伯還有幾個叔父們貪贓枉法濫用職權的事已經被人揭發了,皇上雷霆大怒,下令徹查此事,就算太子中毒與咱們無關,可祖母覺得,夏侯府還能保得住嗎?”
話音剛落,老太太佝偻的身子頓時往一旁倒去,旁邊的王氏連忙将人扶住,“母親您沒事吧!”
不光老太太神情恍惚,張氏等人更是如此,一個個都是面如死灰,沒想到夏侯府數百年的基業居然就此毀于一旦,老天為何要這樣對她們!
“不過祖母們也不必擔憂,只要堂兄們還在,日後還能從頭再來,建立一個新的夏侯府。”夏桐幽幽的道。
只要有本事,功名爵祿自然不是問題,再說不是還有夏凝在嗎?
可一行人顯然沒有聽進她的話,依舊滿是絕望的癱坐在那,昏暗潮濕的牢房中寂靜一片,衆人面上都是一副死灰,那日被打入天牢時也未曾如此絕望過。
給她娘梳好一個發髻後,夏桐又讓清兒把帶來的衣裳和棉被拿來,這麽冷的天要是着涼可怎麽得了。
“娘親相信你。”柳氏緊緊握着她手,淡然一笑。
夏桐也緊緊抱住她娘,眼中閃過一絲堅定,她一定要盡早救出她爹娘!
又去了她爹那邊說了此事,顯然,男人總是要淡定許多,縱然她那幾個伯父也很落寞,但也知道,只要有她和夏凝在,夏侯府就不會倒。
一個世家的根基在于數百年積累的人脈,只要府中人無事,東山再起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要知道夏侯府的旁支早已滲透到朝中各處,其他州縣也是,除非株連九族,不然絕不是那麽輕易能倒下的。
回到府中時,芳瑜說夏凝來找過她,不過不用想也知道對方所為何事,如今只是在拖延時間罷了,太師府若要追究到底,那必定會拖更多世家下水,她知道,對顧秦而言,夏侯府只不過是個誘餌,從一開始,太子中毒這事就不簡單,她相信顧秦不會讓她爹娘真的賠進去。
天氣冷了,她房裏早已燒起了炭火,可縱然如此,沐浴時依舊覺得格外的冷,沒有暖氣就是不好。
“奴婢聽聞後院有個溫泉池,四季恒溫,主子可要去試試?”清兒忽然道。
房中水霧朦胧,浴桶上飄着陣陣熱氣,正在解衣裳的夏桐忽然心頭一動,她好像聽反派說過這個。
忽然有些心癢癢,她還是忍不住讓人帶上衣物和花瓣往西院那邊走。
溫泉池是在一個她從未來過的殿房裏,外面守着兩個丫鬟,看到她過來連忙福身行禮,想必也是第一次看到這個王爺新娶的王妃。
大殿裏非常溫暖,裏面有着好幾口溫泉池,中間那個最大,冒着絲絲熱氣,想必反派是看中了這個溫泉口,才會把王府建在這的。
有權有勢就是好,夏桐感嘆一番,又讓清兒等人出去守着。
“王妃小心些,這裏的水有些深。”走時,溫泉殿的那個丫鬟還輕聲囑咐了一句。
夏桐點點頭,等人都出去後,便迫不及待的蹲在其中一口泉水邊伸手在水面劃了劃,溫度适中,真是完美。
旁邊有丫鬟準備的點心茶水,夏桐還自帶了話本,等解了衣裳後,就迫不及待的邁入了其中最大的那口池子,溫熱的觸感不禁讓她謂嘆出聲,她以前居然沒發現還有這麽個好地方,當真是暴殄天物。
外面的清兒還在跟那兩個丫鬟閑話家常,幾人有說有笑難免聊到了府中哪個侍衛最好看,越說幾人越是羞澀,可當看到不遠處的來人時,幾人吓得連忙跪倒在地。
“奴婢見過王爺。”
清兒吓得神色一慌,只聽說王爺每隔數日便會來這,沒想到今日那麽巧,不過或許這也是個契機,畢竟王爺和主子至今還未圓房,這樣長久下去定不是辦法。
男人目光微冷的掃了她一眼,并未言語,冷風吹動袍身,只見對方忽然腳步一動,順勢将門推開。
後面跟着的西風神色頓時微妙起來,他就知道主子沒有看上去那麽清心寡欲,倒是一旁兩個小丫鬟總是若有若無的偷看着他,臉頰泛紅,除了王爺,果然還是這西風大人最好看。
水霧朦胧的殿中熱氣騰騰,只見中間最大的那口溫泉池裏正泡着一個冰肌玉骨的女子,她露出半截雪背,微潤的墨發粘在白皙的肩頭,半個雪白在水中若隐若現,手中還拿着一個破舊的小書。
男人喉嚨一緊,腳步毫無聲息的走近,居高臨下的望着這一幕沖擊力巨大的春光,眸中彌漫着一股噬人的風暴。
一邊咬着玫瑰糕,一邊看着話本,夏桐悠哉悠哉的靠在池邊晃了晃胳膊,濺起陣陣水花,沒想到在古代還能泡溫泉,不過這反派為着實會享受,在這裏的确要暖和許多。
咬完一口糕點,許是覺得有些渴了,她把話本放在一旁,想轉過身去端茶盞,只是剛一扭頭視線中就出現了一抹熟悉的衣袍。
屏住呼吸,她慢慢擡頭,驟然對上一張熟悉至極的輪廓,整個瞳孔猛地一縮。
“你——”
水面忽然濺起陣陣水花,只見水裏突然鑽進一道身影,過了好半響才露出一個濕漉漉的小腦袋,一臉無措的望着池邊的男人。
緩緩蹲下身,顧秦掃了眼那張驚恐的小臉,眉梢微動,一邊撿起地上的小書,聲音低沉,“風流才子與青樓名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