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裴醒走了以後, 這個名字在陳家成了一個禁忌。好像所有人都達成了一個默契,誰都沒有再提起過他,一次也沒有。
大概趙岚英夫妻倆也是想讓女兒能夠盡早釋懷, 正如她當初勸告陳長寧的那樣,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這輩子能再遇到、能再相伴左右的可能微乎其微了。
只是過客。不必留戀。
陳長寧也僅在裴醒離開當天失态至此。
第二天早上醒了, 眼睛腫得不成樣子, 趙岚英心疼的不行,讓她再多睡會兒, 拿了冰塊放進絹布袋裏給她冷敷。
她又安慰自己,沒關系,日子還要過下去,她還有爸媽,她還有陶姜,還有自己一片光明的前程。
難受個十天半月的,什麽都能想通, 什麽都能接受。
後來裴醒往家裏打過一個電話, 是陳松世接的,陳長寧和陶姜段嶼跑去鬼屋玩兒了沒趕上。等到她回家着急忙慌地撥回去,那邊已經無法接通了。
再後來成了空號, 裴醒也再沒有來過電話了。
于是那個眉眼都刻在她心髒上的清潤少年被硬生生挖下來, 連同這麽多年所有和他有關的記憶,都扔進心底最深處。
或許她偶爾還會想起,但随着時間越來越久, 心上塵土越來越厚,總能将其掩蓋。
只是有時候下意識脫口而出的那個名字,會讓她猛的怔愣一下, 然後眼淚就猝不及防地掉下來。
再後來的日子過得很快。
她身邊沒有了裴醒,取而代之的是陶姜和段嶼。段嶼的成績越來越好,幾乎可以和陶姜齊名,陳長寧大多時候還是懶懶散散的,以至于明明腦子好使卻還是被壓在他倆後面。
林嘉和從二中退學了,去職專學了護理。再見她的時候她好像變溫柔了些,沒有大大咧咧地和陳長寧打招呼,看着陳長寧孤身一人,甚至小心翼翼地沒有提起裴醒。
她有時候甚至恍惚,或許裴醒只是她做的一場夢而已,夢醒了,誰都不再記得有這麽個人。
一眨眼,她也十八歲,要高考了。好像有誰在庇佑她似的,那兩天考的格外順利,超常發揮。
考完出場的時候,陳長寧再一次爬上了一中門口那棵歪脖子樹,只是這一次,再也沒能等到她想見的那個人。
已經過去兩年了。
——“裴醒,我真的要忘記你了。”
她心裏這樣想着,最後看了一眼這座學校。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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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後。
新京a大,女生宿舍靜和樓902。
現在是盛夏,九月份開學季。大二大三大四提前五天開學,今天九月一,正是新生報到的熱鬧時候。
902整個宿舍卻安靜如雞。陽臺的窗簾牢牢拉上,弄得屋裏昏暗似夜。四個女孩兒睡姿各異,除了此起彼伏的呼吸聲之外,落針可聞。
直到一陣略顯刺耳的鬧鈴聲響起,靠門那張床上,從緊緊蒙着全身的被子裏伸出一截藕白的胳膊,窸窸窣窣的一陣摸索,顯示着九點半的手機鬧鈴被按掉。
屋裏再次恢複安靜。
五分鐘後,胳膊的主人重新縮進被窩,從床簾裏面傳出一道迷迷糊糊的低低女聲:“小寧——,起床啦,今天有你的選修課,走之前記得把空調關了,好冷……”
睡她對頭的床鋪上,床簾拉開着。看不見頭的被窩裏一陣蠕動,終于鼓湧鼓湧着,探出了一個頭。女孩兒頭發蓬亂,緊緊閉着眼,不情不願地:“雅雅,你說我不要選修課這兩學分了好不好?我真的好困啊……”
叫雅雅的那個定鬧鐘的女孩兒聞言翻了個身,語氣平淡:“可以,修不夠學分你就等周末做志願者去補回來。”
陳長寧猛的睜開眼,騰的一下從床上坐起來,好家夥,一下子就清醒了。
對面兩張床的女孩兒也聽着動靜睜開眼,不過眯了眯眼,一摸手機,看了看今天的日期,又閉上眼。臨睡前還不忘和唯一的倒黴鬼陳長寧交代:“小寧上完選修課就趕緊回來,我們等你一起去吃午飯,走之前把門帶上,輕點哦。”
陳長寧欲哭無淚:“知道了。”
所以說,真的最讨厭選修課了。
她慢吞吞地換衣服,爬下床。a大宿舍都是四人間的上床下桌,昨晚上追劇太晚,筆記本電腦都沒合上,桌上亂七八糟的。她也來不及收拾了,胡亂洗漱完了,換了鞋就去關空調,臨出宿舍門,離上課正好還有十五分鐘。
一出門就看見許多一看就極青澀的女孩子,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在等電梯,鬧哄哄地,讓她不由得就想起她當初剛來上大學的時候,哇,也和她們一樣,青春兩個字都頂在臉上哦。現在倒好,已經被摧殘成了滄桑頹廢的大三老學姐。
陳長寧抱着懷裏的書,和她們一起擠電梯。出了宿舍樓,外面也更熱鬧,人比起前兩天忽然多了起來,摩肩接踵、人聲鼎沸。
她聽見熟悉的鈴聲,從包裏摸出手機,上面顯示是陶姜。
“喂——”陳長寧一邊說話,一邊循着記憶往前走。九月的太陽還很刺眼,她擠了擠眼,低下頭往涼蔭裏湊。
陶姜的聲音還是那樣,軟和又有點兒咋呼,興奮無比地,說着今晚的聚會。
陳長寧漫不經心地應着,沒擡頭看路,一個不防,忽然迎頭撞上前面過來的人,懷裏的書“啪——”地掉到地上,她的手機也随即偏離了耳邊,
“……對不起對不起……”道歉的話下意識就脫口而出,她又蹲下去撿書,那個被撞的人也蹲下來幫她撿。gfhgghjhj陳長寧帶着些歉意的笑着擡起頭,正想道謝,卻在看見那人的臉以後,整個愣住。
她呼吸驟停,雙眼發直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沒什麽變化,一如記憶中那個幹淨的少年,大概又長高了些,站在她面前,生生覆下一層陰影。他微微笑着,把她的書遞給她:
“好久不見,長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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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醒回來了?!”電話那邊顯然還是不敢置信的模樣,驚呼過後,又接連追問了陳長寧好幾遍。
她有些無奈地把手機從耳邊拿來些距離,省的被震聾了。“是——,你沒聽錯,裴醒的确回來了。”
念起這兩個字,陳長寧眼裏劃過一絲暗芒,敲擊電腦鍵盤的右手頓了頓。
不怪陶姜會驚訝成這樣,當年裴醒一走了之,連告別都沒有,聯系方式就更別提,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再後來她高考超常發揮考上了新京的a大,陶姜和段嶼分數差不多,一起報了稍次一些的b大,也在同一個城市。
但卻一直沒見過裴醒,音信全無。只偶爾聽說裴氏集團越做越大,倒是那個正統少爺裴紀廣為人知。他也在a大,最近正因為戀情的事鬧得沸沸揚揚、滿城風雨。陳長寧留意打聽了一下,可不就是原書女主蘇柔嘛。
關于裴醒的事誰都沒說,但陶姜她們心裏都明白,不出意外的話,或許這輩子都見不到裴醒了。
可要不說老天爺最愛捉弄人呢,時隔五年,竟然又重逢了。
她思緒發散着,又想起剛遇到那會兒——
——“……長寧,我先前在國外上大學,現在回來a大讀研……”
可能他還說了別的話,但當時她腦子裏一團漿糊,幾乎懵了,就記得後來急匆匆地要趕着去上課,裴醒留了她的電話。
陳長寧拿起桌上的手機,劃開屏鎖,看到新增聯系人那裏的電話號碼,思緒終于收了回來。
裴醒離開這些年,她不是沒有幻想過,有朝一日重逢了,會是怎樣轟烈又感慨的情景,她該是會質問他當初為什麽一言不發地離開,也該質問他為什麽這麽多年都不來個電話,也要問問他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在裴家受委屈……
想說的話太多了,這樣類似的場景她幻想過無數遍。可真到了這一天,真的又相遇了,雙方竟然也只是一句風平浪靜的“好久不見”,她甚至來不及和他多說幾句話,而且也無從開口。
五年,真的可以改變很多東西,好比她從沒想過,她會和裴醒生疏到這種地步。
大概這些年她心裏也有怨氣,怨他當初的離開。就是現在長大了看開了,仍然無法輕易釋懷。
他看起來過得還不錯,或許劇情發生了改變,他學會了反抗,也或許裴家并不似原書中描寫的那樣苛待他。
她心裏最後那點兒擔憂也放了下來。
“……小寧,那咱們今晚的聚會,還聚嗎?段嶼他都訂好餐廳了……”
陶姜遲疑的聲音從話筒裏傳出來,離的遠稍有些聽不清。陳長寧把手機放的近一些,語氣平靜:“去,還是老時間,等着我。”
她剛挂斷電話,手機又震動兩聲,她點開看,來自手機聯系人的短信。
是裴醒。
——“長寧,最近有空嗎?”
“要不要出來一起吃個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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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信發出去五分鐘,裴醒就盯着手機盯了五分鐘。
裝修嚴謹冷淡的卧室,越發襯得他整個人清冷起來。但裴醒現在并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麽冷靜。
為了今天,他昨晚一晚上沒睡,從沒在外表上下功夫的人,為了能在重逢那一刻讓人眼前一亮,他幾乎出動了衣櫃裏所有的應季衣服。
但顯然,效果并不怎麽樣。
裴醒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心裏又覺得不應該的,他去學校之前照過鏡子,沒有變醜,甚至還因為經常打籃球又長高了。
但是長寧看見他,并沒有他想象中諸如驚喜之類的情緒。
原本設想過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長寧待他冷淡的像一個陌路人。
種種跡象,都讓他原本就高懸的一顆心更加惶然。
然後這兩條試探的短信也石沉大海了。
沒有回應,裴醒的心口想被螞蟻啃噬,又像被放在油鍋上炙烤。
裴醒等了大概二十分鐘指尖輕緩地敲擊着木質桌面,最後還是坐不住,抓起桌上的車鑰匙就往外沖。
陳長寧當然看到信息了,不回自然也就是不想回。她心裏那個坎兒沒輕易過去是其一,約見了不知道說什麽徒增尴尬是其二。
反正他也不走了,有什麽事兒以後再說吧。
陳長寧把手機關了靜音,放到一邊,專注地看手裏的菜單。段嶼來的時候,就看到這一幕,他今天穿的很活潑,就是校園裏最讨女孩子喜歡的那種陽光男孩。
陳長寧擡頭看他一眼,就算打招呼了,這麽多年的朋友,段嶼也不拘小節,一坐下就招呼服務員拿菜單。
“陶姜學生會有點兒事,晚一會兒就來。”語氣熟稔地不像話。
陳長寧點點頭,沒說什麽。
她們坐的靠窗的位置,整個餐廳一圈透明玻璃,一到晚上,外面看裏面看的清清楚楚。
兩個人點菜點的興起,誰都沒看到餐廳外不遠處停的那輛白車。
裴醒就坐在車裏,他從小就有這個毛病,就是盯陳長寧盯得清楚。人群中他一定是最先一眼看到她的那個人,所以開車經過的時候,他一下就看見一個人坐在那兒的小姑娘。
等他停車在路邊,剛熄個火兒的功夫,再擡眼,長寧對面已經坐了人了。
那人,化成灰他都認識,段嶼。
裴醒是怎麽也沒想到,段嶼竟然會這麽多年都一直和長寧保持着聯系。
他整個身子隐在黑暗中,雙手握着方向盤,越來越緊。
作者有話要說: 開始虐男主以及甜甜的追妻現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