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夜幕降臨, 星光點點的時候,陳家準時響起了炒菜的油煙碰撞聲。
晚飯沒好,裴醒在屋裏做題, 陳松世推門進來,眉目比起從前滄桑了些, 但仍是和善溫儒的模樣:“小醒, 吃飯了。”
裴醒點點頭, 合上手裏厚厚的模拟卷,又聽到頭頂傳來了陳松世的囑咐:“你最近正是關鍵時期, 用功沒錯,但也要注意身體啊,昨晚我起夜,看到你屋裏還亮着燈呢……”
裴醒側過去,聲音微沉:“我沒事的,陳叔。”
“好,去叫小寧吃飯吧, 估計又看漫畫呢, 這小姑娘,連你半點用心都沒有……”陳松世說完,爽朗一笑, 轉身走了。
裴醒直接去了陳長寧的房間, 拉開門的動作放的很輕,果不其然,她趴在書桌前, 桌子上攤開着一本顏色豔麗的漫畫,她就側着臉睡得正香,哈喇子都流下來了。
他剛洗了手, 指尖還帶着冰涼。他悄悄曲起,在手心裏捂熱了,才擡手去碰她的臉。
很軟,大抵比她最喜歡的那家奶油芯兒菠蘿包還要軟。他心頭微微一動,眼裏也浮了幾分柔和。
“……長寧……長寧……”他輕輕地推她幾下,眼看着小姑娘惺忪地睜開眼,迷迷糊糊地看向他:“……嗯?”
他伸手把她額邊被汗濕的碎發撩到一邊去,順手拽了紙巾給她擦漫畫書:“該吃飯了,岚姨今晚炖了你喜歡的肉片湯,去洗把臉清醒一下。”
陳長寧還沒癔怔過來,含糊地應了,站起身的時候,還歪了一下身子。幸而裴醒眼疾手快,在後面穩穩地扶了她一把,她這才免于磕到鋒利的桌角。
陳長寧沒發現裴醒僵住的身子,她像沒骨頭似的,被裴醒扶了一下,整個人就覆在他身上,睡得不是時候,醒了就沒精打采。
裴醒險險控制住自己紊亂的呼吸,這才開口:
“……小心點兒,上次睡迷糊了就磕到門框,疼的你直哭,怎麽這麽快又忘了?……”裴醒臉上帶着點兒後怕,斥她的話也不敢說太重,說到底還不是關心則亂。
小姑娘沒應,胡亂點了點頭。
他拽着她的手腕兒,直接領到衛生間去,微涼的清水觸到她的臉上時,小姑娘深呼吸一下,終于徹底清醒過來。
門口這時候卻傳來門鈴聲,裴醒放下手裏的毛巾去開門,一拉開,門外站着林嘉和,哭的稀裏嘩啦地,推開他就往屋裏走。
陳長寧迎出來,驚了一跳:“……怎麽了?嘉和……怎麽哭了……”
林嘉和一看見陳長寧,突然就哭的更大聲了。
“……嗚嗚,我不就沒考好嘛,憑什麽罵我罵得那麽難聽……”
話還沒說完,陳長寧一聽就了然。
頭發不及肩,穿的像個男孩子的林嘉和,竟然也會因為父母的責罵哭的這麽厲害,這倒是稀奇事兒。陳長寧擡臉去看林嘉和身後的裴醒:“裴醒,跟我爸媽說一聲,今晚嘉和在咱們家吃飯,多添雙筷子——”
裴醒依言應下,轉身去了廚房。
晚飯的時候,嘉和媽媽來了一趟,連連說了好幾句抱歉,想把女兒領走。但林嘉和這次格外的倔強,軟硬不吃,死活不想回家。
陳長寧和趙岚英只能出來打圓場,勸了幾句,好說歹說把嘉和媽媽勸走了,說讓林嘉和在陳家跟長寧住一晚。
結果陳長寧和裴醒剛洗了碗筷,就有人敲門,小姑娘擦了擦手去開門,一瞧見來人,一瞬就眉開眼笑:“嘉綏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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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醒一向不喜歡林家兄妹,不是沒有原因的。
究其根本原因還是因為陳長寧。
且不論那些近來才隐隐出現的陌生情愫,單說從小到大,他把長寧看做私有。分給陳松世夫妻一些是無可厚非,但林家兄妹于他而言即像赤/裸/裸的侵/略者。
尤其是那個林嘉綏。
裴醒冷着眉眼關了水龍頭,把果盤裏洗好的提子稍擺正些,從廚房端出去。
還沒到就已經能聽到些歡聲笑語,人都在客廳圍着,你一言我一語地,和林嘉綏這個“別人家的孩子”興高采烈地聊着。
他放下提子在桌上,又轉頭去倒茶水,一切收拾妥當了,坐在一邊,靜靜地看着,視線時不時地飄向陳長寧。
裴醒融不進去,是因為他不想。他打心底裏,讨厭林嘉綏。
林嘉綏是大林嘉和四歲的哥哥,二十出頭的年紀,相貌生的好,性格開朗大方。不比裴醒令人無措的淡漠,他是如冬日溫陽般的存在。
裴醒知道長寧喜歡林嘉綏。雖然只是同林嘉和那般,妹妹對兄長的孺慕和崇拜,但也足夠他嫉妒到咬牙了。
“……嘉綏這次在家待多久啊……聽你媽媽說你這學期又得了好多獎學金哦,保送研究生啦?不得了哦……”
“……是,岚姨別聽我媽胡說,保送名單還沒正式确定呢……長寧和小醒也很聰明的,成績這麽好……”聲音極溫和,字字讨喜。
介于男孩兒和男人之間的林嘉綏,說的一手圓滑世故之言,裴醒來不及聽他話裏話外,只聽他喚一聲“長寧”,瞬時就握緊了拳頭。
旁人都喚“小寧”的,憑什麽該他林嘉綏喚“長寧”?
長寧,長寧。
自來就是單他一個能喚的。
他心裏湧上鋪天蓋地的醋意,看林嘉綏的眼神,厭惡地像看一只臭蟲。
許是太明顯,林嘉綏目光移過來,裴醒的眼珠子又恢複成從前那副古井無波的漠然,林嘉綏以為自己花了眼,又繼續和陳家人閑聊。
陳長寧話多了不少,問林嘉綏所在的大學,問他那個名叫“新京”的城市,氣候交通、事無巨細。
裴醒聽不下去了,轉頭去開冰箱,拿了幾個蘋果去廚房。
門關上,也關不住那些聲音。裴醒削着蘋果,心裏莫名湧上些焦躁不安,一個沒注意,水果刀剌過指腹,一點兒血珠随即肉眼可見的速度冒了出來。
他皺了皺眉,放在水龍頭下沖了沖。端着切好的蘋果塊兒出去時,陳長寧剛結束上一個問題,擡頭瞧見他了,眼前一亮,招呼他坐過去。
裴醒用叉子紮了蘋果送到陳長寧嘴邊,長寧一口咬了,低頭就看見裴醒手指上的又凝結出來的血珠,臉上的笑一下子沒了。
小姑娘擡眼看了看裴醒,又轉臉端起笑:“媽,你們先和嘉綏哥他們聊着,我想起來個事兒,去弄一下……”
說完就示意裴醒站起來,推搡着他,離了客廳,牽着手腕兒進了自己的卧室。
“……真行,切個蘋果都能割傷手,也不收拾一下,大熱天的,感染了你就等着化膿吧……”
小姑娘半埋怨半關切的,按裴醒坐在床上,自己轉頭翻箱倒櫃地找東西,裴醒沒注意聽她碎碎念,眼神卻一直随着她的身影來動。
——沒關系的,不管怎麽樣,這世上總是有長寧永遠關切他,他不必怕她被搶走,“嘉綏哥”叫的再好聽,她還是會一眼看見他的小傷口,擔心的不行。
他心裏莫名生出些病态的歡欣。
陳長寧找了碘伏和創可貼,蹲下/身子,去尋裴醒的手。那雙手真如削蔥一般,陳長寧想起她當初看小說,寫到裴醒少時做苦工,雙手半點兒不像個矜貴少爺;她心裏就想啊,要是讓她來養,肯定養的很好。
果真一語成谶。
翻個面兒過來,一眼就能看到傷口。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只是皮肉有些外翻,切口長點兒。
裴醒實在愛她那副慌他關心他的模樣,但又恐她擔憂太過:“沒事兒,只是看着吓人,不疼的。”他這樣安慰她,她聽了也不大信,哪兒有人割了口子不疼的?
“……該你疼,疼了下回就長記性,就知道小心了。”她說這話是嘴硬,心裏卻想着,如今有她心疼他,日後離了她,別說割了手,就是斷頭,都不一定有人為他眨下眼。
怎麽能這樣呢?怎麽可以這樣呢?她都不敢想。
處理傷口的時候,裴醒看她滿眼心疼,垂首沖着他的傷處吹了吹。約摸是下意識的動作,他心裏像被一根羽毛輕輕拂過,無端端地,忽然很想再親近她一些。
他心裏好像溢出來一些什麽,教他想起從前上課的時候,生物書上講的費洛蒙信息素。
于是羽毛變成重石,猝不及防地砸向了裴醒的心湖。
愛和心動從來都是讓人措手不及的。
他腦子一熱,忽然抓住陳長寧的手腕兒。
後者疑惑地擡頭看他,生生給他看出了幾分罪惡感。
“……怎麽了?”陳長寧還以為按到了他的傷口。
裴醒很想問問她,問她知不知道他最近到底是為什麽而嗔癡,問她知不知道他有多喜歡她,有多想永遠陪在她身邊。
長寧,他的小月亮,他真的、真的很喜歡她。
話沖到嘴邊,他又猶豫。她把他當家人,他該比任何人都清楚的,話說出來逞一時之快,日後該把她置于何地?萬一,萬一這種關系破裂,就此疏離呢?
他不敢賭。
在他将将知道自己心意的時候,他借着所謂的親情,傾身抱了抱他的長寧。
“……長寧,我不喜歡你總和林嘉綏說話,你有什麽想知道的,我都可以想辦法去查去學,然後告訴你……”
他心裏又罵自己自私,不自覺就開了口,又想限制她的自由。
但陳長寧什麽也沒說,仍是順從地應了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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