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言下之意, 即便你錯了,也別來找我,與我無關, 我在拒絕你。
他甚至連她的名姓都沒提,她腦子裏下意識冒出個念頭:他該不是, 連她叫什麽都不知道吧?
女生的臉色一瞬就僵硬了。
愣過沒一會兒, 帶點兒尴尬地垂着眼皮, 大概實在沒什麽話能說,只得悻悻地:“那……那好吧……”, 轉身離開了。
裴醒面色如常,自顧自溫書去了,只是拿出卷子平鋪在桌面上時,他看着長寧畫在他卷子一角的小人兒,又圓又矮,比着滑稽的姿勢,但很可愛。
“和她一樣可愛。”他心裏這樣想着, 手擡上去摸了摸。
只是——
——“……回頭你考上大學, 我就得自己上學了……”
裴醒的思緒斷了,眸色有些深沉。不知道從哪兒湧上來的煩躁和焦灼,眼前的單詞再也看不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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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長寧在平城一中的高一一班, 全校最好的重點班。
這種班裏最不缺的就是天賦和勤奮, 她進班的時候,教室裏已經有不少人開始做卷子背書了。
她昨晚打着手電筒在被窩裏看漫畫,看到很晚才睡, 這會兒正困,沾上桌子就能進入夢鄉。
她又不敢睡得太沉,腦子裏一直繃着一根弦兒, 注意着周圍的動向。能約摸感覺到同學來的越來越多,聲音開始嘈雜的時候,她就知道,馬上要打預備鈴了。
這時候就該堅定不移的直起身子,揉揉眼睛再喝口水,清醒一下準備上課了。
可惜,陳長寧一向在這種事情上格外怠惰,拖延症晚期。別說清醒過來了,能趕在老師進門前一秒睜開眼都是好的。
不過好在今天陳長寧掐到了點兒,沒被那個素來兇神惡煞的班主任周媛逮到。只是她還是帶着困意,只能單手擋在額頭前,遮住昏昏欲睡的眼,也遮住老師的視線。
很奇怪,一向精明的周老狐貍今天沒在意她,甚至于班裏低低的竊竊私語,也沒有被喝止。
她帶着好奇心,下意識支起耳朵——
“……新來的嗎?……長得好帥啊……好高……該有一米八吧……”
她已經在細聽其他同學的斷斷續續地低語後習慣性擡眼了,然後,小姑娘微微皺了皺眉。
的确帥,也高。棱角分明的臉,過分端正的五官,揚眉的時候,又帶了一絲偶像劇男主角的痞氣,透着點兒說不上來的邪性。
但這不是重點。
“這長相,這眉眼,怎麽總覺得在哪兒見過似的?”她這樣想了,可是絞盡腦汁,也沒有想起來,到底在哪兒見過。
“來,向同學們介紹一下自己。”老班面對着新同學的時候,格外的和藹,陳長寧在心裏吐槽:呸,裝的挺像。
她沒興趣看了,低頭去扒拉書包裏的練習冊,耳邊大概響起了一陣粉筆在黑板上摩擦上的聲音,hfgdhsfgsefg然後她聽見一個陌生地、不同于青春期男生那般過分嘶啞的男聲:
“大家好,我叫段嶼。我在家休學了兩年,所以今年十八。以後都是同學,還請大家多多關照。”
陳長寧的手猛的一頓,像被擊中脊背似的瞬間直起身子,看向講臺處。
她的瞳孔一瞬緊縮,真的不知道該用什麽詞語來形容自己的震驚了。
講臺上那人好像也注意到她的目光,隔着重重人群,遠遠地朝她看過來,起初詫異了一瞬,然後他露出了一個不明就裏的、玩味的笑。
這笑是什麽意思?!!!
冤家路窄?!!!
陳長寧覺得自己頭都要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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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嶼被安排在教室最後一排的空位上。
“一中一向是按照考試名次排座位的,下次考試你排了名次,就不會給你坐最後一排了。”班主任這樣安撫着,得了段嶼一個點頭後,重新走上講臺維持秩序,然後開始上課。
陳長寧心裏裝着事兒,半個字也聽不進去。
她回過頭去兩次,每次都被段嶼逮個正着,他好像也盯上她了,每次但凡她回頭,就能和他視線撞上。
——呸,晦氣。
陳長寧心裏啐他一口,再也不轉過頭去了。
她是記仇的,雖說過去這麽多年了,但是再提起這兔崽子,她頭一個還是想起來他當初欺負裴醒的時候那光景,當初聽街坊說什麽他爸爸進監/獄、家裏破産的事兒,也就可憐了他一下而已。這麽長時間,淡忘了也就罷了,偏生他竟然又回到平城,還好死不死地碰到她,以後擡頭不見低頭見,讓她想忘都不成。
煩煩煩,看見讨厭的人,她整個人都不好了。
“……小寧,新來的那個同學認識你嗎?他怎麽總朝你這邊看啊?……”陳長寧那個關系還不錯的同桌怯生生地湊過來,問了一嘴。
小姑娘聽了,一臉沒好氣,拿練習冊扔在桌子上的聲音,都格外大:“不認識,誰會認識他啊……”帶着點兒陰陽怪氣的冷嘲,說不認識,都沒人信的那種。
小同桌識相地乖乖閉了嘴,沒再多問。
上午最後一節課放學,陳長寧挂念着等她一起回家吃飯的裴醒,幾乎沒有多作逗留,鈴聲一響,拎起書包就往外沖。
前門被老師和問難題的好學生堵的嚴嚴實實,她只能從後門。一步之隔時,手裏的書包感受到阻力,怎麽也拽不動了,她低頭一看,書包帶子,正正好被段嶼拽了個結實。
“……”
垂眼看去,人家也不吭聲,就定定地微擡着頭看她,眼裏帶一丁點兒探究。
陳長寧忍了小半天的火兒一下子直沖腦門兒:“有病吧你?松開!”她低低地斥他,還時不時擡頭注意周圍經過的同學和前門的老師,生怕別人誤會他倆有什麽關系。
段嶼聽了,非但沒松,甚至還拽着那條帶子,連着陳長寧,都往他邊上拖了半步。
陳長寧一個細弱的小姑娘,除非放棄書包,否則根本拽不過他。
她目光兇狠地瞪過去:“想死啊你?趕快給我松手聽見沒有……?”
她原以為經過幼時那場架,他該對她有所忌憚的,結果對方聽了她的威脅,半點兒懼色都無,甚至還輕笑一聲:“我說……你是叫陳長寧吧?你不記得我了?這麽多年,你怎麽還是當年那副兇悍的樣子?你看看別的小姑娘,哪個跟你似的……”
陳長寧極其厭煩他說這話的語氣,搞得好像他們很熟似的,隔了十萬八千裏的陌生人,唯一的牽絆,也只是當初的仇氣。
她使了渾身的力氣,猛的把書包拽過來,沒想到段嶼會忽然松手,小姑娘被逗弄的往後一個踉跄,差點兒沒一屁股坐到地上。
她緩過神來,還是兇得像頭小牛:“神經病啊你,我怎麽樣關你屁事?!”
段嶼歪了歪頭:“的确不關我事,不過我一看見你,就想起來當初被你揍得那麽慘,我心裏過不去,你說怎麽辦?”
陳長寧一臉警惕地往後退了退,畢竟他現在不是當初那個小屁孩子,她也不是當初那個靠小聰明就能僥幸占上風的陳長寧了。
“你別跟我提以前。你好意思嗎你?要不是你手賤欺負我家裴醒,我會無事生非去揍你?再說了,你比我大兩歲,還打不過我,你一大小夥子,真好意思提!”她目露不屑,語氣嘲弄。
段嶼聽了竟沒有什麽氣性,反倒被她這話挑起兩分興致:“你家裴醒?我原先以為他是你親哥哥,後來才知道你倆半點兒血緣關系都沒有,一個借住在你家的、遠得不能再遠的人,你當初至于那麽拼了命的去替他報仇嗎?”他問這話莫名其妙,至少在陳長寧看來是的,她沒聽出他語氣裏除了疑惑還有藏也藏不住的羨慕,和不明原因的些微妒意。
“多管閑事,我憑什麽回答你?我告訴你段嶼,我當初能狠狠地揍你一頓,我就還能揍你第二頓,你最好給我安分點,不要惹是生非,否則……”
小姑娘頓了一頓,揚了揚拳頭。
段嶼眼前恍惚了一瞬,面前的人就忽然和當年那個舉着鋼筋,擋在裴醒面前的、又兇又勇猛的小姑娘重疊在一起。
——“讓你們欺負裴醒,本姑娘讓你們吃不了兜着走……”
他當初知道裴醒和來救他、替他報仇的小姑娘壓根兒不是親兄妹的時候,那個意難平的坎兒,就足已叫他惦記這麽多年。
旁人沒法理解他那種奇怪的執念。
他蒼白慘烈的童年和青春期,也曾遭受過不亞于裴醒的委屈苦難,裴醒只是一時,而他則是長年累月。他何嘗沒有幻想過,他的生命裏,也能像裴醒那樣,出現一個如陳長寧這般的人;沒有血緣牽絆,卻風風火火地闖進來,救他。再逞能地對傷害他的人說一句:敢欺負段嶼,我讓你們吃不了兜着走。
他等啊等,等到所有苦難都扛過來了,等到鮮血淋漓地拼湊好自己支離破碎的人生以後,他仍是沒等到。
真羨慕啊。
怪不得他當初,第一次見到裴醒,就看他不順眼。
陳長寧趁段嶼失神,已經頭也不回地轉身走了,段嶼收回剛才拉扯陳長寧的手,撚了撚指尖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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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裴醒,沒有扶正段嶼的意思,但未來很長一段時間會有他的戲份來推動男女主感情進展,另外,謝謝看到這裏的大家的厚愛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