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你可知禮義廉恥四字?身為姑娘家, 竟然堂而皇之議論這些!!】
帶着怒意的墨字力透紙背, 淩厲之氣鋪面而來。
祝圓心裏一動。姑娘家?她記得自己是假裝祝家姨娘的……她猶豫片刻, 試探道:【我這不是開玩笑嘛, 都是成年人, 開開玩笑很正常。】
謝峥絲毫沒有顧忌, 依然繼續:【若是祝修齊教的你,他這父母官約莫也是當得一塌糊塗】
什麽祝修齊教的?祝圓心裏有了不好的預感。不過, 這厮竟然污蔑她爹,不管如何,氣勢不能輸!
【你別上綱上線啊, 都是識字的人, 有些東西用得着別人教嗎?你要沒能耐介紹,這話當笑話聽過就算了呗,誰還把這種話當真了?】
謝峥:……誰說他沒能耐介紹的——不是, 重點不在這裏!
還未等他提筆呢, 對面接着又道:【還有,把你的長輩架子收一收, 我一不吃你家大米, 二不是你家小輩, 你別在我這裏找存在感,我咋想的關你P事】
毛筆字唰唰唰的, 幾乎寫成連筆, 可見小丫頭也不爽得很。
謝峥:……
他捏了捏眉心, 緩下語氣:【好端端的, 為何突然提起這個話題?】
祝圓撇撇嘴:【你當我想呀?我】她停頓一瞬,立馬接上,【家大姑娘要開始議親了,我這不是愁得慌嘛!】
祝家二房的大姑娘?不正是她嗎?謝峥皺眉:【我記着年歲還小,為何如此之早】
這狗東西當真是把他們家查得透透的吧?祝圓心裏暗罵,明面繼續吹噓:【誰叫我們家大姑娘受歡迎呢~】
謝峥:……
【既然受歡迎,為何還要找……】那些不堪入目的詞彙他不想再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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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祝圓明白:【受歡迎不代表合适好嘛?我前面說的倆條件,才是我】頓了頓,【家大姑娘的擇偶标準。】
一個只要臉,一個只要財……什麽擇偶标準?!謝峥忍氣:【小姑娘哪學來的歪門邪道。婚姻大事,當遵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何輪到你挑挑揀揀?】
這話說得直白了,對面這口吻,妥妥就是在跟“小姑娘”說話!祝圓眯了眯眼,索性直接問出口:【你是不是知道我是誰?】
謝峥頓了頓,反問:【為何不知】
凸(艹皿艹 ) 竟然真的知道了?【我哪裏露了馬腳?】
謝峥自然不會告訴她是從祝庭舟那兒得到的線索,只輕描淡寫道:【破綻太多】
祝圓咬牙切齒:【不要臉!!】
謝峥挑眉:【何出此言】
【做人當坦誠以待,我這馬甲都被脫光了,你還在我這兒裝老頭!要臉嗎?】
脫……謝峥扶額:【你這小丫頭,說話含蓄些】
祝圓呵呵:【我說啥了?還是看到“脫”字你就想到什麽?無恥!】
教訓不成反被罵。謝峥:……他似乎總在這死丫頭面前吃癟?
【來,介紹一下你自己。】
“主子,”安瑞低頭垂手站在門邊,“莊子那邊遞了消息,說是有進展了。”
謝峥一喜:“好。”看了看天色,“準備出宮。”
“是。”
謝峥扔了筆,順手揭起桌上紙張揉成團,扔進火盆:“燒了。”
“是。”安瑞忙快步過來,撿起邊上火折子,目不斜視地将火盆裏的紙團燃了,還拿小鐵棍兒戳幾下,确保紙張墨痕無可循跡。
謝峥已經離開,回房更衣出門,安福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
遠在蕪縣的祝圓半天沒等到消息,氣得跳腳——丫的竟然溜了!太無恥了。
正在更衣的謝峥打了個噴嚏,唬得安福忙不疊給他披上外袍。
***
寒冬臘月,各家各戶都開始準備過年,蕪縣的祝家也不例外。
這幾年他們二房一直沒有好好在一起過年——去年剛聚在一起,祝圓便出事,導致一個年都過得陰郁。今年祝修齊夫婦便打算好好慶祝慶祝。
恰好祝圓姊妹開始跟着管家,張靜姝索性拉上銀環,四人一塊兒商量着采買年貨。
若是祝修齊休沐,也會過來插上幾句。
連那不通庶務的祝庭舟都被拉着出門當了幾回護花使者。
蕪縣這邊是其樂融融,羨煞旁人,京城則是另一番光景。
大衍人講究過個好年。按理來說,進了年關後,萬事都得擱一邊,專心過年才是正理。
可今年,京中氣氛卻格外凝重。
皆因承嘉帝在大年二十九抛出了一項政務——全國田地普查,若有未登記入冊之田地,可在普查前登記造冊,否則,将一律收歸國庫。
一石激起千層浪。
誰也不會傻的以為承嘉帝只是閑得無聊想查查大衍朝有多少田地。
聯系前段時間皇三子謝峸到戶部查舊年稅入,衆人驚疑不定。
朝上大佬們天天找幕僚商議讨論,各種揣摩承嘉帝此舉內涵,品階低的官員或有門路的貴族富紳們也頻頻竄門,希望打聽到些許風聲。
作為皇三子外家,秦家大門都快被上門拜訪之人踏破。
情況未明,各家家眷約莫都得了囑咐,這年便過得有些冷清了。
連宮裏都過得冷清了不少。
承嘉帝除了除夕的團圓大宴和初一的祭祖、大朝,別的時間再沒踏入後宮,每日不是與內閣輔臣關在上書房商議事情,便是接見各地知州——這也是令滿朝文武心驚之處。
非調任升遷,各地知州竟然被承嘉帝召回京城?!
雖然偏遠地區的知州還未抵京,只看那陸續進城的知州數量和任職之地,便知後頭還會有更多知州抵達……
從第一名知州返京算起,承嘉帝竟是早在月前便已籌謀此事,甚至是鄭重以待。
再聯系到田地普查登記之措,衆人心驚膽戰,京中人心惶惶。
承嘉十年的春節就在這種暗流洶湧中緩緩滑過。
二月中旬,大衍朝第一次田地普查轟轟烈烈展開。
連祝修齊都忙得腳不着地,每天早出晚歸,既要緊盯田地造冊之事,又要與各鄉紳老爺、貴人親族周旋,好讓他們配合。
連軸下來,祝修齊生生瘦了一圈,惹得張靜姝、銀環倆人天天愁容慘淡的,每天變着法兒倒騰菜色點心補品,恨不得追在他後頭給他進補。
罪魁禍首祝圓半句話也不敢多說,只好沖着另一名罪魁禍首抱怨。
【瞧把我爹累的,皇帝老兒就不能想想別的辦法,讓人主動上衙門登記嗎?】
謝峥反問:【比如?】
祝圓啞口,完了改口吐槽別人:【滿朝文武難不成都是擺設?這麽多人就沒一個想出辦法的嗎?】
胡攪蠻纏。謝峥索性不理她。
【還有你,這攤丁入畝要是成了,朝廷稅收肯定要漲一大波,你豈不是又要立大功?】
【你看看你,從我這兒拿了多少東西去,虧你還知道我是誰,咋地連個表示都沒有?就你這頑固不化、墨守成規的老古板,我也不指望你能給我找到什麽好對象了,好歹不能裝聾作啞吧?你對得起你抄過的四書五經嗎、對得起你寫過的詩詞文章嗎?……】
墨字飛快刷過,擾得正在看書的謝峥頭疼不已。
他捏了捏眉心,轉頭問書房另一邊正在擦拭書架的安福:“振武何時抵達?”
他口中的振武姓章,是他去潞州路上因緣際會救下的人才,身手不凡,被他當成心腹培養。如今他全家老小都被安置在他京郊的莊子裏當差,他本人則被安福派出遠門。
安福心裏估算了下,禀道:“如無意外,約莫這幾天便能抵達。”
謝峥舒了口氣:“那便好。”他最近閑了些,看書的時間長了,碰見那祝家丫頭的次數便多了,每回被逮着叨叨叨的,讓人頭大不已。
安福欲言又止。
謝峥斜了他一眼:“有事便說。”
安福腆着臉湊過來:“主子。”他咽了口口水,“您這是看上……那位主了?”
謝峥沒好氣:“胡說八道。”毛都沒張齊的小丫頭,他如何看得上。
安福撓了撓頭:“那怎麽……”
謝峥擺擺手:“這事你別管,讓振武嘴巴嚴實點,這事兒半點口風都不能漏。”
“是。”
遠在蕪縣的祝圓自然不知道有什麽在前頭等着自己。
她還得折騰自己的事業呢。
過去的冬日,玉蘭妝的産品大受好評。
霜水配合,持久保濕,馥郁芬芳,自是不在話下。
口紅潤澤又漂亮,管狀造型,上唇自有一股風情,還有多款顏色供君選擇,不管是參宴吃酒、做客迎賓,抑或是出門閑逛、居家自賞,各種色系各種場合,總有一款适合。
再有祝圓籌謀的各種宣傳轟炸,蕪縣上下女性對此趨之若鹜,不光已婚婦人,連那二八年華的少女也以集齊一套不同色澤的口紅為榮。
因産品帶有蜂蠟及各種花果油,祝圓擔心會有顧客過敏,鋪子裏的所有産品都擺了試用裝,顧客采買之前都會讓其試用一番,完了還會在産品包裝裏附上一紙書箋,上面用漂亮的簪花小楷列明各種注意事項。
甚至,只要買過玉蘭妝的産品,春節還都收到了玉蘭妝送出的節日好禮,一支正紅色的口紅小樣。
這般貼心,哪家女人不愛?
到了元宵,衆人又收到了玉蘭妝的新品好禮——香水小樣。
那濃郁芬芳、餘香萦繞的香水,再次在蕪縣女人中掀起熱潮。
多管齊下,祝家掙得盆滿缽滿,祝圓也拿了不少提成。
如今天兒漸暖,冬日霜水厚重,并不适合夏日使用。她又得開始倒騰夏季新品了。
玉蘭妝的新品研發與産品生産都在鋪子後院裏進行。因生意紅火,觊觎之人漸多,張靜姝做主,安排了護衛十二時辰輪班值守。
加上裏頭研發生産的人皆是祝家下人,過來也安全無虞。
故而,即便祝圓年歲還小,張靜姝夫婦便放任她日常來去。
這日,夏日用的乳液研發有了大幅進展,祝圓心情大好,出了玉蘭妝便繞到隔壁街,買了許多涼果糕點,打算回去跟家裏幾位一起慶祝慶祝。
剛踏出糕點鋪子,便被迎面一人撞了個正着,立馬踉跄着後退一步,好懸沒摔着。
緊跟其後的夏至急忙攙住她,一疊聲問:“姑娘!撞着沒有?疼嗎?”然後抱怨,“這誰啊,走路不長眼的嗎?”
祝圓卻驚疑不定地望向那名撞了自己的漢子,還沒等她看清楚,那人便飛快隐身人群,消失不見。
夏至急慌慌:“姑娘?”
祝圓回神,搖頭:“無事,走吧。”完了快步走向車架,提起裙擺鑽了進去。
夏至欲要跟進。
“我累了,想歇會,你坐外頭吧。”
“啊?……是!”
車架啓動,轱辘轱辘的緩慢前行。
車裏的祝圓卻神情凝重地盯着手裏的小布包,然後慢慢解開。
一層布包,然後兩層油紙,最後才是一層宣紙。
如此鄭重?
祝圓深吸了口氣,揭開宣紙——
熟悉的蒼勁墨字赫然入目,上書:承嘉九年利,二百五。
祝圓:……
你丫才是二百五!
王八狗蛋,是不是故意的?